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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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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3)

  刀尖直逼近我的眼睛。

  在这一刻,我突然又有些后悔:如果我真的被戳瞎了眼睛,唐书杰对着我拍
了张照片,以此来骗诱美茵就范怎么办?

  何秋岩啊何秋岩,虎落平阳,也都是自找的;如果没喝那么多酒、如果出门
前把枪带上、如果之前不逞能跟防爆组的人玩苦肉计,那也不至于今天这一地步
……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走廊尽头,传来了一声很清脆的「噗」的一声。

  对枪械有所爱好的我,立即清楚,那不是单纯的「噗」的一声,那是从安装
了消音器的手枪枪管打出子弹的声音。

  果然,钟扬拿刀的那只胳膊上,绽开了一个小孔,汨汨鲜血从小孔里流出。
钟扬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一看自己流血了,立时哇哇大叫。

  只见刚刚包厢里正进行着激烈云雨的男人,身体靠在包厢的门框上,死死地
盯着唐书杰这伙人,他身上那件白色衬衫的扣子还没来得及系好。他手里端着一
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我大概能看清楚,那是一把蝰蛇手枪。此时,那把蝰蛇手
枪的枪管,还在往外冒着烟。

  这家伙,真是好枪法!

  而刚才守在楼梯口第一间门口的那一男一女,此刻已经整理好了衣衫,他们
俩手里突然多了两把宽背砍刀,对着围着我的那帮人就奔了过来;

  蒋义鑫和原鸣等人瞬间吓得瞬间退到了一边,拿着伸缩棍的那个小子见状,
准备持着伸缩棍迎上去——能见到宽背砍刀还有勇气往上冲的人,看来果真是练
过的——结果被那男的抬脚踢中了小腹,用刀背猛砸了一下脑壳,接着,那女的
又硬生生地用刀刃砍中了他的手腕,那小子的手腕上瞬间见血。

  那小子手上吃痛,伸缩棍被他丢到了一边,他人也捂着手腕,疼得瞬间倒地。

  唐书杰见状,就明白事情不好,可他刚要跑,又是一声「咻」——一颗子弹
打中了他肥硕的小腿,直接把他的腿打了个对穿——唐书杰嚎叫着往地上一跪,
也起不来了。

  紧接着,刚才那个被女人骑在身下的男人,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西装西裤,系
好了衬衫扣子,他里面还穿着一件黑色西装马甲,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身
上的气质简直比儒商还要儒商。

  男人笑了笑,对我伸出了手,一把把我拉了起来。他看我时候的样子,就像
是老早就跟我相识一般。

  「没事吧?你说你一个当刑警的,被一帮小屁孩欺负成这样,传出去也不怕
被人笑话?」男人对我笑着说道。

  我这才看清了这男人的脸,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身高足足有一米九,戴着
一副无边框眼镜,下颌上留着胡茬,看起来斯文的很。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是当刑警的?可我明明不认识他。

  「身上有伤,刚才又疏忽了。谢谢这位老哥了。」

  「哈哈!老哥……这么土的称呼!」他笑了笑,接着举着手里的蝰蛇手枪对
着我问道,「我拿这个救了你一下,你小子不会以非法持枪罪抓我吧?」

  还没容我说话,那男人冲我笑了笑,紧接着转过了身,踱着方步走向了唐书
杰。

  我看着那男人,又往包厢门口看了一眼。刚才骑在他身上放荡形骸的那个女
人,此时也穿好了衣服:她披着一件披肩,从包厢门口一路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依靠着男人的肩膀,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她的样子也差不多三十来岁,身高大概在177CM以上,她的姿态很是高贵
且潇洒,甚至有些嚣张跋扈的神采,气质上感觉她像是一个明星,但不落俗;胳
膊纤细、双腿修长,她穿上衣服后看起来乳房并不是很大,但是很挺拔,就像是
古希腊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一样,她这副身材要比那些超模还要火辣、苗条,但丝
毫没有单薄的感觉。

  只听跪在地上的唐书杰恨恨地咬着牙,对着这个男人大叫道:「……去你妈
屄的!敢往老子身上打黑枪!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的老爹是市财政局
局长唐清泉!你他妈混哪的?管你是黑道白道的,我爸肯定放不过你!」

  男人听了哈哈大笑,看了看身后的女人,那女人跟这男人对视了一眼,也是
忍俊不禁。只听那男人对那女人说道:「喏,宝贝,你看看,咱们F市的官二代
们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哈?你说说,就一个小小的唐清
泉的儿子,就他妈的嚣张成这样了,那你这个省长的女儿,可不得把F市的青天
给捅破喽啊?」

  ——什么?这女人是杨省长的女儿!

  那这男人是谁?

  唐书杰等人也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那女人白了唐书杰一眼,用着柔和的声音,面带讽刺和鄙夷地说道:「亲爱
的,我说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父亲一手建立的太平青天,我捅破它干嘛啊?我又
不是吃饱了撑的!说起来,我被那帮老百姓跟这帮小混混放在一起被叫成'官二
代',说实话,我都觉得丢人——想当年,我跟我的那帮姐妹们像他们这么大的
时候,早已经开始搞起政治联谊俱乐部、玩期货买卖和操盘控股了……就现在的
这帮小屁孩,也就会搞点两腿中间那点乐子,再就是打游戏、赌博和吸毒嗑药,
哼,真他妈是一代不如一代!达令,我以为唐清泉那个油腻的老家伙成天巧言令
色、奉承拍马就够让人恶心的了,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呵呵,比那老子还他妈的
熊蛋!」

  只见那男人走到了唐书杰面前,蹲下了身子,拍了拍唐书杰的胖脸颊,几乎
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小瘪犊子,你给我听清楚喽:在F市敢跟我当面自称'老子
'的人,都他妈已经死了!就你以为,你的那个老爹,当初是搭上的谁关系,才
花钱在市里捐来财政局局长这么个肥缺?哼!还他妈拿你那个绿帽爹来吓唬我,
你爹在我面前就他妈是个屁!——你信不信,就现在我打个电话让你老爹过来,
我让他当着你面跪我面前吃屎你爹都不会含糊!……他妈了个逼的,收拾你这么
个王八羔子,我他妈都嫌脏了手!」

  唐书杰脸上一股一股的冷汗往外直冒,听眼前这男人说话的时候,一头雾水,
但是眼神里还带着三分愤怒,听到最后,似乎这男人并不想把他怎么样,唐书杰
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侥幸。

  可谁知道,这男人只是喘了口气,接下来又说了一段话,让唐书杰更害怕了:

  「本来我是想让你小子滚蛋算了的,不过啊,谁让你小子不学好,吃了豹子
胆,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呢?今天你正巧撞我的枪口上了,你说说,我哪有不收拾
收拾你小子的道理呢?」

  ——什么?这男人的女儿也被唐书杰惦记上了?

  他到底是谁?

  ——这男人,该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唐书杰似乎这时候,才认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脸,顿时,他被吓得撕心裂肺
地大叫着,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太岁阎王爷一般。

  这时候,从楼下又跑上来一帮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男女女,恭恭敬敬地跟那
女人哈腰行礼之后,对着那个男人说道:「总裁,有什么吩咐?」

  那男人轻蔑地看着唐书杰,回身跟那帮人说道:「喏,把这几个臭小子给我
带楼下去,好生伺候着。」

  「是!」

  紧接着,这七个男生就被拽下了楼,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惊恐的神色。
我猜他们并不全都认识、或者根本就没人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但他们知道
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我其实也大概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吩咐刚才那帮马仔们做
的事情,怕是也是违法的事情——滥用私刑;可面对这几个小崽子,我确实没办
法用最公正的心理去面对他们。等下在楼下,他们会遇到什么,那也是他们活该。

  只见那男人又站起身,对我伸出了手,说道:「走吧秋岩,去我包厢里喝一
杯。」

  我一听,带着心里的疑惑对他问道:「请等下,这位老兄,你不仅知道我是
干什么的,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请问您到底是哪位?」

  其实我此时对于这个男人的身份,已经猜到了七分。

  男人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你小子真不认识我啊?还是说你只
见过我照片、见了真人不敢认?我家琦琦跟你家何美茵可是闺蜜呢!而且你们家
美茵那小丫头,没事就上我们家蹭饭蹭住。她在我面前,总提起自己有个念警校
的哥哥,呵呵,光是听她讲故事,我都把你听成熟人了!」

  我心中不禁一凛。

  「你是韩琦琦的父亲?原来,您还真是……」

  那男人对我笑眯眯地说道,接着跟我握了握手:「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隆达集团,张霁隆——南霁……」

  「——南霁云的『霁』,乾隆的『隆』。」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在几分钟之前,我真的就未曾想到,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做爱时候
如此投入、凶狠起来毫不手软的人,就是在F市黑道上只手遮天的江湖大哥张霁
隆。

  「哈哈哈!看来你至少还听说过我的名字!」张霁隆会心地笑了笑。

  我微笑着,心里却凉了半边,我仍硬着头皮说道:「在F市有哪一个没听说
过你张总裁的鼎鼎大名?'F市隆老大'的名头,也早就声震黑白两道了。」

  「哈哈,虚名罢了!」张霁隆拍了拍我的后背,结果我后背上又一次吃痛。

  张霁隆疑惑地看着我,我便解释道:「抱歉了,张总裁,兄弟我后背上有伤。」

  「哦,对不住——你瞧,我给忘了。」张霁隆拍了拍脑门,说道:「年纪轻
轻的就能想到跟防暴大队演一出苦肉计,而且还敢对安保局的人动手,你小子,
不简单啊!」

  这人还真是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手眼通天。

  如果以后还有人愿意写一本关于本地城市市志、或者传奇小说的话,张霁隆
的事情就不得不写。

  这个人早年前曾经在外地念过大学,是个高材生,后来不知道因为怎么回事,
居然放弃了大好前途,加入了曾经F市比较有名的具有黑道背景的「宏光公司」,
他若是能够进高校做研究,起码会是个很优秀的学者——而且实际上,张霁隆一
边混着黑道,一边居然在本市的一个省级大学拿了个经济学硕士学位和社会学本
科学位——且不论这个人的毕业论文是不是抄袭的、学位是不是买来的,一个在
外人眼里什么都已经差不多拥有的黑道份子,居然能想着去读大学,着实不简单。
在「宏光公司」里,张霁隆最开始也不是一上来就踏入黑道的,而是以应聘的会
计入行,后来上代宏光的「老头子」穆森宏看中了他会做账的手段、而且某些事
情上胆子大、敢下手,并且据说当时穆森宏的女儿穆君莹还看上了他,所以他才
一步一步成为了江湖上年轻一代比较有名的小老大,所以他才能在二十来岁的时
候在F市一举黑道成名、还拥有了自己的小势力。

  再后来,「宏光公司」发生内讧,新任老大熊氏兄弟与当时F市的行政会议
委员长、以及部队的几个将军准备策动地方政变,张霁隆本就与熊氏兄弟不和,
藉着这个机会,他便与调查局和安保局同时合作,粉碎了熊氏和那几个军政阴谋
份子的计划——当然,他因为曾经参与过谋杀和高利贷,还是被判了刑。

  在四年前,他刑满释放,之后迅速纠集了自己旧部,成立了「隆达集团」,
在F市黑道卷土重来,并且在四年间通过套汇、炒房、物流生意以及垄断新媒体
和时尚媒体,飞速发展成本地的一个商业巨头。

  说起来,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因为我并没有刻意查过他的档
案,但我对他这个人的印象就是心细、脑子够用——就比如说他拍我后背的这个
事情:我被防暴组的人带进警局大院的事情,有些边路媒体或许有报导,所以以
他的本领,在后来能查证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在玩苦肉计,不算什么稀奇;可是
他居然知道我后来又跟安保局的人动手,那就说明,至少在我们市局或者安保局
里,很可能有他的内线。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杨小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霁隆说道:「哟,看来你
今晚算是有酒友了,对吧?」

  「哈哈,第一次跟秋岩见面,我肯定得多陪他喝两口啊!抱歉了亲爱的,今
晚又不能陪你了。」

  「那好吧——你们男人啊,见了酒比见到谁都亲!达令,何警官,你们先聊,
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还要回去看看父亲。」

  张霁隆对我点了下头,然后又走到了杨小姐的身边,眼含爱意地看着她说道:
「那行吧,替我跟你父亲问声好。」

  「总是让我替你问好,你这人真是!我父亲又催我好几遍了,问我什么时候
能给你见个面。」杨小姐抬头看着张霁隆。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的身份诸人皆知,你父亲又身居高位,我俩见面不现
实,于他于我都没有好处。」张霁隆说完,紧紧地抱住了杨小姐,拍了拍她的后
背,「更何况,我永远都不可能跟韩橙离婚,这个事情你是清楚的。」

  杨小姐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张霁隆:「我也不求你跟韩姐离婚,我是心甘
情愿地给你做小老婆!父亲之前让我跟你那么说,其实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可
以给我一个稳定的生活。」

  「这个我当然可以,我张霁隆保证过的话,哪里食言过?——帮我好好跟你
父亲做做工作吧,别让他急着见我。你下周二晚上,把其他安排放一放,我在附
近订个温泉酒店,我会好好陪陪你。」

  杨小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吻了张霁隆的脸颊一下,
又说道:「帮我跟韩姐问个好。」

  「我会的——她还担心你的胃病呢。她让我告诉你,你得注意休息,别吃太
硬太冷的东西。她知道你不太会做饭,所以还给你买了一只乌鸡,明天我派人把
鸡汤送到你家去。」

  「这多不好意思……再替我谢谢韩姐吧。」杨小姐幸福地说道。

  张霁隆点了点头,又对之前站在门口站岗的女人说道:「阿霞,送杨小姐回
家。」

  我在一旁,呆呆地听着、呆呆地看着。

  ——这个张霁隆还真是好手段,能跟省长的女儿搞在一起不说,还能让这个
省长女儿甘心做自己的小三;听杨小姐的意思,似乎张霁隆的妻子韩橙还知道杨
小姐的存在,两个女人相处得似乎还不错。用住宿楼一楼佟大爷的话说,「这也
是个本事」。

  待杨小姐下了楼后,张霁隆却是很迷茫地看着楼梯口叹了口气,接着叫了两
个服务生收拾了一下包厢,又请我进去。

  「刚才你小子在门口扒门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是你了!告诉我,刚才都看
到什么了?好看吗?」等我跟着张霁隆走进包厢以后,对我说道。

  包厢里此时被收拾得十分整齐,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发生过一场欢愉大战。我
想了想,首先我跟这个黑道大哥关系还没那么熟——他继女韩琦琦虽然跟我妹妹
何美茵关系好,但毕竟那是她们女孩子家的事情,算不到我头上来,这个话不能
直白的说;其次,依照他那霸道性格,万一他觉得我觊觎他的情人杨小姐——当
然,即便杨小姐身材性感相貌端正,我也真心不敢多想,就算不是黑道老大的情
人,人家还是个省长女儿呢——恐怕这张霁隆会把我给「咔嚓」了。我索性坐下,
然后对张霁隆说道:「刚才喝多了,这包厢里又没开灯。我是真没看到什么。该
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我都没看到。」

  张霁隆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道:「老早我就听你妹妹说,你何秋岩是个聪明
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也客气地对张霁隆说道:「一直以来,美茵在您府上多有叨扰;而且我们
家美茵那娇生惯养的脾气,也确实有点招人烦,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这说的什么话!你妹妹何美茵的性格虽然有些娇惯,但还是总体性格,其
实还是比较内向的,并且这小妮子说话做事,都挺睿智冷静的。不像我们家韩琦
琦,虽然看着像个温柔公主,但有的时候热血上头,什么事都敢做、什么祸都敢
闯!犯起混来,比我手底下那些人还混!——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也随我,
哈哈!有的时候啊,还真叫觉得我头疼。」张霁隆无奈地说道,接着笑了笑。

  「小姑娘么,青春期就容易这样。」我对张霁隆说道。

  「你还别说,要我看你妹妹跟我女儿的性格还真挺互补的。你妹妹其实挺招
人喜欢,尤其我们家里,我老婆最喜欢你妹妹——我老婆跟我说过好几次,她想
认你妹妹当干女儿。」张霁隆从酒案上拿起酒水单,然后拿出个点菜单和铅笔,
一边看着酒水单一边说道:「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便点!你还不知道吧,
这家KTV的最大股东就是我。」

  「张总裁您点吧,我随意。」

  张霁隆笑了笑,转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之前蹲
过大狱,近几年刑满出来了,倒是常年因为工作不着家。公司转型嘛!一周时间,
我能回两趟家就不错了。我老婆陪着女儿在家,虽说相互可以照应一下,但是俩
人住那么大个房子,总归也是有点寂寞的。有美茵在,我家里也能有点生气,也
挺好。说起来,刚才那几个小崽子,都打过你妹妹跟我女儿的主意,对吧?」

  「这个您也知道?」我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早就知道。」张霁隆说道,「在市一中也有我的关系,这个事情我很早
就听说了,只不过没过分的声张过。琦琦的班主任老师好像品行不是很端正啊,
我也担心,因此市一中里我也跟一些人打了招呼,只要是那几个小崽子敢在学校
里对琦琦做什么,他们在学校里,绝对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当然,你妹妹美茵
我也帮着忙打招呼了,那么漂亮又会说话的女孩子,我也看不得被人欺负啊!」

  「哟,那真是谢谢张总裁了!」我对张霁隆感激地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市一中本来挺好的学校,现在却被一群人搞的乌烟瘴气的!
我隆达集团现在都要比市一中干净的多!」张霁隆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变化,从
他的语气里,我倒是听出来他的愤怒。

  「您也知道这些事情?」我想了想,对他追问道:「那他们副校长陈旺……」

  「你别跟我提这个人!想起这个人长的样子我就能把隔夜饭吐出来!」张霁
隆对我摆摆手说道:「你是想问他跟那个班主任孙老师的事情、还是想问他有没
有对你妹妹何美茵都没有企图啊?」

  「我的天!张总裁,这个陈旺和孙筱怜的事情您也知道?」我惊讶地看着张
霁隆。这老哥要是活在武侠小说里,估计应该属于江湖百晓生那样的人物——不,
他要比百晓生更厉害,这种花边新闻他都知道,而警察局、安保局这种政府机关
部门里的事情他也知道……

  「当然知道啊。不过知道一回事,关心是另一回事——呵呵,校长和老师之
间的龌龊事情,现在这个世代还少吗?邻省的有个叫高义的校长跟一个姓白的女
老师之间的事情,不早就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了么?但只要跟我无关、跟我女儿
无关,知道不威胁到我,这种事,我也懒得理会。」张霁隆头都没抬地跟我我说
道,「你放心吧,我现在还没发现陈旺对你妹妹有什么企图,看在美茵和我们家
琦琦的关系上,他只要是有一丝一毫想要动你妹妹的心思,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的。」

  「那,就先谢谢张总裁了!」我对张霁隆说道。

  「呵呵,不用客气。」张霁隆想了想,对我问道,「话说你小子今天没带枪
啊?」

  「唉……今天我不是是跟朋友一起来聚会的么,根本没想到能用得上枪。」

  「那刚才那种情况,你不就得用得上枪么?」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指着我
说道,「这一点,你可不如你妈妈夏雪平。你妈妈夏雪平睡觉枕头底下都藏着一
把枪。」

  听完这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霁隆正填着单子,看了我两眼,马上带着些歉意笑道:「诶哟,失言了!
秋岩老弟你可别误会,刚才我说的事情,江湖上众所周知,可没别的意思。」

  「江湖上……众所周知?」我对张霁隆消弭了敌意,但与此同时对他说的话
也很好奇。

  他拍了一下服务铃,然后把单子递给了赶来的服务生,接着对我说道:「你
自己妈妈的事情你不知道?五年前还在监狱里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市里当时风头
最劲的黑帮'崇义堂'二当家杀人拒捕,被夏雪平当街击毙,'崇义堂'龙头气极,
连着下了三道诛杀令,从全国找了四个顶尖杀手去暗杀她。呵呵,当年在监狱里,
不少人都说,'这次夏雪平这娘们算是栽了',可谁曾想,那四个杀手最后没有一
个活下来的,全被夏雪平给毙了。哼,我当时就说过,派人去杀徐远、甚至暗杀
省长可能都比杀夏雪平要容易。所以现在F市黑道上,怕是没人敢打夏雪平的主
意了。」

  「可是前几天,还有人想杀她呢,而且差点就得手了。」

  「嗯,呵呵,这个事情我知道。」张霁隆看着我说道,可是这话说的有点残
缺,张霁隆却不往下说了。

  这时候酒水和下酒的佐食已经备齐:一份炸鸡翅、一份薯条、一份炸甜不辣、
一份盐酥鸡、一盘酸梅饼、一盘开心果,一瓶白兰地、几瓶塞了青柠檬的Corona
啤酒。

  这话说的看似前后有矛盾,但我仔细一想,张霁隆这家伙想要表达自己的技
术可真是讲究:他这话其实就是在变相告诉我,那天在时事传媒大厦对面楼的那
个杀手,不是黑道上的人。这个意思的背后,可能是有些人跟张霁隆打过招呼求
过了,也可能是张霁隆在表示,F市黑道的杀手,都归自己管了。

  「话说,你跟朋友来的啊?」张霁隆对我问道。

  「是的。都是我警专时候的朋友。」我回答道。

  「走,带我过去见见你的朋友。你何秋岩的朋友,我张霁隆也不敢怠慢啊!」
张霁隆说着,举起一瓶Corona。

  听张霁隆这么一说,我着实受宠若惊:「诶呦,不敢当!我何秋岩才多大的
面子?」

  张霁隆听了,哈哈大笑。

  我带着张霁隆去了原本自己的包间。一进去,我勒个去,这场面看得我真想
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C和大白鹤这一对儿今天喝多了倒是没脱衣服,但小C的一直乳房倒是彻底
露在了外面,这俩人也不知道怎么喝的喝了多少,每个人分别躺在地上吐了一大
摊,晚饭时候吃的火锅的东西,彻底白吃了……而另一边,大头和牛牛也都喝大
了,可这俩本来比较老实的人,此时全都赤裸裸地贴在对方身上睡着,大头和牛
牛的手里还相互握着对方的那话儿,手上、肚皮上,全都是白花花的一摊……

  此时的我,心里想的是还真不如刚才就让钟扬那小子彻底把我两只眼睛都戳
瞎,我都不敢转过头去看着张霁隆。

  张霁隆一开始也说不出话来,他喝了口酒接着笑了笑:「你这些朋友,还真
叫人开眼……」

  「……见笑了,张总裁。」我硬着头皮说道。

  「哪的话?我姓张的啥没见过?」张霁隆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哎那个谁,叫俩小姐过来。等半个小时以后,把清洁员阿姨和老三叫过来。」
接着张霁隆也不嫌脏,跨过了两摊地上的呕吐物走到了大白鹤身边,对我说道:
「别的先别多说了,咱俩先把他俩放卡座上躺着,要不然就这么睡在呕吐物旁边,
容易引起回流堵塞造成窒息。赶紧!」

  「哦!」我也连忙跑到小C身边,把小C抱了起来,然后把小C的乳房重新放
回她的文胸里,帮她把领口挡好。

  「这姑娘身材不错,看样子经常健身。」小C的身材,连张霁隆也忍不住多
看了两眼,只是她喝多以后,教这个男人占了两眼便宜,我心里倒是有点不太舒
服。结果却只听张霁隆又说道:「你小子也可以的,才多大就跟人有共妻了。」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霁隆。

  「哈哈,你敢说你跟这一对儿小情侣的关系清白吗?」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坦然地笑了笑:「呵呵,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以为我不懂么?我也是过
来人!」

  再后来,我跟办公室里的同事聊起张霁隆这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自己是
多么的孤陋寡闻:原来张霁隆跟那个杨小姐的事情别说韩琦琦的妈妈应该早就知
道,实际上全市的大部分人都清楚这个黑道老大跟省长女儿的事情。张霁隆和杨
昭兰早就认识,甚至比张霁隆认识韩橙,当初张霁隆刚在F市崭露头角的时候,
名下有一家酒吧,杨小姐不知道因为什么,曾经连续一周在张霁隆的酒吧买醉,
张霁隆便把酒吧开了个通宵,自己亲自看店。结果有一天杨小姐在喝酒的时候,
被一个陌生男子下了春药,张霁隆发现事情不对之后,亲自打跑了那个男人。至
于当天晚上杨小姐和张霁隆之间发生了什么,到现在社会上还是众说纷纭。后来
张霁隆才知道杨小姐原来是时任F市市长的杨君实,而且杨昭兰当时还有个男朋
友,是当时的副省长的儿子秦少爷。秦少爷似乎也不介意杨小姐跟张霁隆之间的
风言风语,跟张霁隆关系也很要好——有人说,当时他们三个在一起,就过着两
男一女的生活,也有人说其实秦公子在外花得很,自己跟杨小姐在一起不过是政
治联姻,他并不喜欢杨小姐,因此张霁隆的出现倒让秦公子乐得自在,索性跟杨
小姐各过各的。可后来秦副省长参与了当年的政变阴谋,被张霁隆一同透露给两
大情报部门直接把秦副省长拉下了马,而秦公子因为这个事情逃窜到了海外,从
此之后就再无音讯。

  没多少功夫,两个穿着比较暴露、脸上浓妆艳抹的姑娘上了楼,看见张霁隆
以后便立即摆出一副媚态:「隆哥,叫我俩来寻开心啊?说起来,我俩还没伺候
过隆哥呢!都说隆哥的鸡巴是个宝,让我们姐妹俩见识见识……」

  「……我啥时候说让你俩来是伺候我的?别扯淡了,进屋,伺候这俩兄弟。」
张霁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姑娘,指着躺在卡座的大头和妞妞说道。

  那俩陪酒小姐一进包间,看着赤身裸体、相互握着对方鸡巴、自己精液还喷
了一肚子的大头和牛牛,眼珠差点没蹦出来。

  「隆哥……您拿我姐妹俩开玩笑呢吧?这两位……兄弟都这样了……我俩还
有再伺候的必要吗?」

  「你们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事情么?我叫你俩过来,是让你俩来伺候他俩穿衣
服!」张霁隆无奈地强调着说道。

  两个小姐如梦初醒,想了想,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面巾纸,帮着大头和牛牛
擦掉了身上的精液,然后扳开他俩的手指,接着一点一点帮着他俩把衣服穿上。
其中一个女人帮牛牛穿衣服的时候,还故意伸手摸了摸牛牛的阴茎,叹了口气说
道:「这兄弟长得黑了点,脸长得倒是挺秀气的,居然不喜欢女的……可惜了。」
半个小时以后,大头和牛牛的衣服正好穿好。张霁隆打发走了两个陪酒小姐之后,
又让清洁工把小C和大白鹤吐出来的污秽物清理掉,招呼着那个叫老三的男人说
道,「找司机,直接送到咱们公司的宾馆去,离这也不远。开两个房间,这两位
兄弟一间,旁边这两位情侣一间。费用计公司账上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我赶忙对张霁隆说道。

  「就当我请客了。我张霁隆这辈子到现在,请客只请朋友。怎么?你要是想
拒绝,除非你何秋岩不认我张霁隆这个朋友。」

  「您这话可言重了!」我无奈地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从刚才到现在,张霁隆这个人本身给我的印像还不错,只是这个人的身
份让我很介意,再怎么说,这个人毕竟是个黑道人物,而我又是个警察,一个警
察结交一个黑道份子,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处理完这些事,张霁隆又把我请回了自己的包间。他还专门给我倒了一杯酒,
我举杯敬他,然后跟他一饮而尽。

  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到了我面前,对我问道:「来一根?」

  我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不好意思了,张总裁。我不太会抽烟。您要是想
抽您请自便。」

  「不会抽烟?呵呵,奇了。在F市我还真没怎么见过不太会抽烟的男警察。」
张霁隆想了想,把烟收了起来,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怎么抽烟,偶尔应酬的时
候抽两口。不抽烟是好事。」他想了想,对我说道,「说起来,我还跟夏雪平警
官有过一面之缘呢。」

  「是么?在何时何地?」我问道。

  「我跟你们局长徐远的恩怨,你听说过没?」

  我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我早在警院的时候就听说过,当年张霁隆也不知道怎
么得罪了F市警局最后一任刑警队队长的徐远,让徐远发誓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可没想到徐远却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黑道头目耍的团团转。后来张霁隆倒
是去自首了,只不过去的是情报调查局和安保局,而且张霁隆还点名让徐远协助
情报调查局破那个政变阴谋案。也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徐远被提拔为市局的局长,
但这件事对于徐远来说,一直是心里的一道坎。

  我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我跟夏雪平之前说过美茵去韩琦琦家住的时候,夏雪
平提到过张霁隆。

  张霁隆举起酒杯喝了以后,然后说道:「四年前我刚出狱的时候,第一顿饭
不是跟我老婆和琦琦一起吃的,是跟徐远一起吃的。当时徐远身边还带了俩人,
一个是你们现在重案二组组长柳毅添,另一个就是夏雪平。说实话,我这个人一
般对女警察没啥大印象,因为普通的女警察,身上都有一种东西:我给这种东西
取名叫'花瓶气质',我之前始终认为女警们其实都是给警察部门充当门面的,—
—一般的女警察甚至女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这种东西:会刻意地显示自己身上
的一些特质,比如性感和美貌、比如自己的肌肉和刚毅、再比如学识、或者是当
仁不让的咬尖劲头。你妈妈夏雪平不一样——这个女人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不
买弄,一顿饭下来几乎一句话不说,但是那双眼睛……特别像一头狼似的——真
是个可怕的对手!」

  张霁隆讲述着这件事的时候,呼吸似乎突然放慢了。他说夏雪平的眼睛像一
头狼,而此刻他自己的眼睛,却像是一只鹰。

  我听着,只好跟着张霁隆陪着笑:「呵呵,您说的倒是对。现在夏雪平在警
局里的绰号,就是『冷血孤狼』。」

  张霁隆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呵呵,也怪我自己,四年前的我身上还留
着二十几岁的盛气凌人的态度,我那一顿饭没少奚落徐远,那个柳毅添自以为伶
牙俐齿,反倒最后被我数落得哑口无言。那一桌饭,我一直在用因为我跟两大情
报机关的合作才促成徐远升官敲打徐远,等吃完饭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倒是
被夏雪平找到了反驳回来的机会。」

  「你当时说了什么?」我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坦然一笑:「我当时一直在贬损徐远,我是这么说的:'像你这种成
天满嘴挂着正义二字的警察,要么是个伪君子,要么是被人利用当成枪杆子用的
工具——不过也对,你们警察不都是工具么?'」张霁隆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下,
接着说道,「徐远和柳毅添听了面红耳赤,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转身就要走,这
个时候夏雪平却开口了,她说:'张霁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只能
被人当作工具的。我夏雪平就是个例外——我既不是伪君子,我还就要把正义挂
在嘴上,而且我知道我一定能做得到。你知道为什么吗?'我问她为什么,她却
告诉我,在她的眼里,这世界运行的规律,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无关正
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事情——如果可以用不正义的手段对付不正义的事情
来达到正义的目的,那即便有再大的代价,雪平说,她也会去做。」

  张霁隆喝了口酒,说道:「我这辈子佩服的人就三个:我自己母亲,我曾经
的大哥,还有一个就是夏雪平。那真是可怕的女人——哈哈,可我当时想不到,
几年以后,我的女儿会跟她的女儿成为朋友,我也会跟她的儿子坐在一起喝酒。
自打那次以后,我就再没跟夏警官碰过面,偶尔有几次在大街上看到她查案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以后心里却真的有种莫名的发怵的感觉,因此我见到她
都会故意回避她。她现在好像身边还有个助手是吧?」

  「哦,你说艾立威那个『伪娘』啊?」我对张霁隆说道。

  「嗯?伪娘?」张霁隆有些发懵,「那人本来不就是个女的吗?」

  「哈哈哈……不是不是,他是个男人,只是长得有些秀气而已!」听张霁隆
把这个人当成女人了,还真把我乐得不行,「您还不知道呢,局里人不少人都叫
他'伪娘',刚才我也是说顺嘴了。唉,他这个人啊,在局里特别招人烦——这人
除了能哄夏雪平开心以外,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因此谁都愿意在他背后多讲两
句他的闲话。」

  「能哄你们夏警官开心,那这人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张霁隆吃了口盐酥鸡,
嚼着鸡脆骨说道,「秋岩,你比我小十多岁,我就在这告诉你个道理:世界上有
几种人很危险,其中最危险的,就是因为坐到了某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被人讨
厌的。」

  「为什么?」

  「因为他能为了某种目的,不顾别人的评价和目光。这种人如果想要做的是
好事,那就叫做持之以恒;如果他的动机不纯,那就叫不择手段。」

  「你是说,这个艾立威有不纯的动机?」我突然警觉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说不好,可能人家哄夏警官高兴,就是为了早日升职呗。你们局长
就不喜欢他?」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其实没看出来徐远有多欣赏艾立威,但至少他
并不讨厌艾立威。

  「说实话,对于这个人,我还真不是特别了解,我就是看他那副气质有点渗
人而已——我第一眼看见那人,我他妈还以为是川岛芳子转世呢;你们警局的事
情,我一个外人不好多嘴。我只是跟你讲这个道理而已:所谓的'持之以恒'和'
不择手段',其实都是相对的——你比方说,就说四年前的那张饭桌上,在徐远
的眼里,夏雪平就是'持之以恒',我就是'不择手段';而对于我来说,夏雪平那
样不论如何都要把犯人开枪打死的作为也是一种'不择手段'……对,我想起来了!
那天最后,夏雪平还说了一句话,她说如果我张霁隆有一天犯在她手里,她不会
像其他警察那样,花费大块的时间调查我,找我的证据然后来抓我,她说因为她
知道我这样的人不会让她找到证据的;她会找到机会,找到我露出破绽的机会,
然后直接开枪打死我。」张霁隆看着我,举着酒杯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何秋岩,
我很想听,你会怎么做?」

  我看着张霁隆,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

  按照街头巷尾那些传说,此人杀人如麻,而且有能让一个人无理由失踪的本
事,不是很好惹;何况今天我还没带枪,而他现在怀里就揣着一把带着消音器的
手枪,我真怕一句话说错了,我今天就会身首异处。可仔细想想,我毕竟是个警
察,而且在外人看来我是夏雪平都得儿子,我自己也曾经想过要陪着夏雪平一辈
子。夏雪平敢在张霁隆这样的人面前口无遮拦,我也不能给夏雪平跌了面子。

  「我不知道。」我看着张霁隆笑了笑。

  「你不知道?」张霁隆有些惊讶。

  「说实在的张总裁,想必你也知道,我从警官学院刚毕业,刚入职没多长时
间,别说开枪打死人了,到现在我也没开过几枪。您这个问题,怕是问的稍微早
了点儿。」

  张霁隆笑了笑,「哈哈,是这样啊……」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有一天,假如说您张总裁真的要是犯到我手里,
我也会去专门立案调查你、尽量搜集关于您的证据——这对于您、对于被您直接
或者间接伤害的人、对于其他的无辜人群、对于社会,都是负责任的,万一您是
被冤枉的呢?但只要是您有罪,我还是会抓你;如果您有罪却又想逃脱、想要抗
法,那对不起了,打在您身上的两枪,其中有一枪肯定是我的。」

  张霁隆听罢,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他用手把玩着酒杯里的冰块,然后对我说
道:「那另一枪,是夏雪平警官的咯?」

  「很有可能。」我咬了咬牙说道。

  张霁隆对着我大笑着,然后举起了酒杯,「好啊!果然是夏雪平的儿子,敢
想敢说!我张霁隆最看得起的,就是这样的人!看来今天这朋友,我是没白交。」

  我也举起了杯子,饮了两口。

  张霁隆的话,让我认识到了另一个夏雪平,这是所谓的「江湖上」盛传的夏
雪平,这个夏雪平让我觉得熟悉而又陌生:九死一生,无所畏惧,而且即便是面
对张霁隆这样所谓的「大人物」,她依旧不卑不亢、且我行我素。我的脑海里突
然浮现出一个古装的女捕快的样子,手持着一把宝刀穿行在亭台楼阁之中,手起、
刀落,斩杀无数魑魅魍魉——或许在某个武侠小说里,真的有这么一个角色,大
家也都喜欢。

  只是为什么,夏雪平这个活生生的人,大家却都要来抗议。也无所谓了,只
要我喜欢就够了。

  可不知为何,美茵这时候很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美茵周围似乎变出
了好几个她自己的分身,一起围着我,指着我问道:「你就这样对她不恨了吗?」

  我摇了摇头,觉得头有点晕——刚才饭桌上喝的就不少,在刚才跟小C大头
他们转战到这里的时候,我又喝了一堆烈酒,现在喝的又是白兰地,我估计我真
的是喝多了,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此时美茵会在做什么呢?在家里趁着陈嫂不在,然后在客厅吃着老爸的阴茎?
不,她现在可以跟老爸发生实质的性关系了——可能是趁着陈嫂不在,钻进老爸
的被窝里直接骑在老爸身上吧?也可能是陈嫂在家,但是她故意缠着老爸让老爸
在她的屋子里做那件事,想着陈嫂在楼下一无所知,她却可以和自己的父亲在楼
上秘密性爱,这种偷情的感觉,怕是更加刺激吧……

  我难受地把身子往前一躬,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双手摀着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喝醉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是有点不太舒服……」我摆了摆手。

  张霁隆直接按了下服务铃,叫来个服务员,帮我点了碗米糊杏仁酪,「吃了
这个吧,杏仁和大米都是能解酒的好东西。」别说,他这里的东西还真的都挺好
吃,清爽的杏仁酪配上浓郁的米糊送到嘴里,赛过亲吻的感觉。

  他看着我,开口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恕我直言,秋岩小兄弟,从我俩
坐下来聊天以后,我就发现你偶尔会走神,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样的情感牵挂住了
一般。」

  或许是这个张霁隆看人真的很准,也可能是我这几天确实因为夏雪平和美茵
的事情心神不宁,因此心事就这样被他看穿。我仔细想了想,这些事情闷在心里,
真的让我自己闷得好难受,我周围也没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反正这个张霁隆跟
我也还不是很熟,跟我周围的人还都不认识,虽然他跟美茵认识但毕竟有个朋友
家的家长和孩子的身份隔阂的存在,因此,目前来看,我也就能跟这个黑道老大
吐吐苦水了。

  「张总裁,你相信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女人么?」我想了想问道。

  张霁隆很大方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胸脯:「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不然你以
为,杨小姐跟我之间的这个事情算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张霁隆,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你对韩阿姨和对杨小姐的爱,是
一样的。」

  「可以这么说吧。」张霁隆眯着眼睛,目光深邃地说道,「你怕是不知道了。
十二年前我在跟两大情报部门自首、入狱之前,就是杨儿着我把韩橙和琦琦转移
到国外去的,我在监狱里的那几年,一方面杨儿不断地帮我打理外面的事情,照
应着我的那些兄弟,另一方面,她每个月都会给韩橙和琦琦打过去一笔高额的生
活费。对我、对我老婆和琦琦来说,杨儿除了是我的婚外情人,她还是我们一家
三口的恩人。」张霁隆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对我问道:「欸,话说,你就
没遇到过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的女人?」

  我细细一想,怎么没遇到过呢?吴小C不就是么?——我的天,如果算起来,
那我一起喜欢的可就不只有夏雪平和美茵了,还得加上小C。只不过因为大白鹤
的存在,我对小C的内心感觉逐渐淡了,心里剩下的似乎只有肉欲而已。

  只听张霁隆说道:「人其实都会同时喜欢两个人,甚至好几个人,当然大多
数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我们最喜欢的,或者最适合我们的那唯一一个。这么流氓
混蛋的禁锢,很多人都觉得不公平,每个男人都想做韦小宝,一下子娶七个老婆,
但是很少有人会在意,韦小宝娶七个老婆之前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娶了七个老
婆之后,他会经历什么样的生活。你看过赛珍珠的《大地》么?那里面的王龙就
是另一个版本的韦小宝,或者说,如果金庸不用戏谑的口吻讲《鹿鼎记》,韦小
宝就会是另一个王龙。人只能进行最优抉择,否则太贪婪,就会遇到事故。」

  「那您同时拥有韩阿姨和杨小姐,您遇到过事故么?」我问道。

  「呵呵,我现在正在经历事故,」张霁隆说道,「但我没办法,我的身份,
注定了我这样生活就是我的最优抉择。韩橙能给我的,杨儿给不了;杨儿能给的,
韩橙也给不了。可在享受着游走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同时,我一方面还要让韩橙
明白,她的地位是杨儿撼动不了的,另一方面我又要确保杨儿不会觉得自己被冷
落而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这是我不为人所知的痛苦。年轻的时候我不觉得同
时拥有几个女人怎样,真正拥有了,用心去经营了,才发现真的累,累心。」

  听了张霁隆的一席话,我的心中困惑似乎已解,对于我心里的这些女人,小
C自是不用说了,我跟她最多也就只能是Friends with benefit;虽然我对美茵
仍有情,但说到底美茵更爱的是父亲不是我,如果我跟美茵的关系继续,那么给
我带来的更多的只能是心理上的痛苦,而这痛苦要比我从她那里得到的生理上的
快感要大得多;我只能舍弃一切,专心面对夏雪平。

  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的对夏雪平产生母子间禁止
产生的这种情感。

  「那……张总裁……」

  「能不能别叫我张总裁了,」张霁隆看着我,无奈地笑着,「呵呵,咱们是
朋友。你妹妹跟我女儿也算是熟络,你这一口一个张总裁的叫着,倒像是来找我
进行咨询讲课的!哈哈哈!——显得生分了。你就叫我'隆哥'吧。」

  「我还是叫您『张大哥』吧。」我说道。就算是我俩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
怎么能跟他周围那些讨好他的人、或者他手下那些小喽啰一样,对他使用一样的
称谓?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听起来比『隆哥』亲切。」

  「张大哥,那您觉得,一个人会因为对方的肉体喜欢上另一个人么?」我问
道。

  张霁隆喝了口酒,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这种事情的确存在,但是也不
绝对。这么说吧,我再问你:就刚才你朋友包间里,那一对儿……有龙阳之好的
兄弟,你觉得他俩之间的情感算是什么样的?恕我直言,我对同性恋也没有歧视
的意思,但是那两位朋友,说不上其貌不扬,但也长得都算不得帅。」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其实我也没去仔细想,对于大头和牛牛居然是
秘密情人、而且他俩还都是同性恋的事情,我到现在还觉得挺让人脑子爆炸的,
其他细节我还真没想过。

  「我对这个事情的看法是这样的,」张霁隆见我不说话,自己便说道:「无
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人与人只见肯定是存在肉体吸引的。但是在这种情况
下,普遍会产生两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产生了性欲?而且,你为什么发泄性欲
以后,还会想着跟我在一起?你问的问题,其实属于心理学和哲学范畴,那就是
情感和性欲应不应该存在。在我看来,这两种东西并立,且并不冲突。你那两位
朋友,在一起怕是也有些年头了吧?」

  「他俩自己说的,差不多……三四年了。」

  「这就是了。如果他俩对同性有欲望,最简单的例子,他俩只见有没有对你
产生过性欲啊?」

  我顺着张霁隆的思路仔细一想,我的天,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很恶心很难受的
感觉,但是细细想来,他俩好像真没显露过这种事情:「好像没有。」

  「那就对了。他俩既然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说明除了肉欲之外还有其他
的东西让两个人相互吸引。普通的异性恋情侣也是如此,能走到一起、结婚生子、
相伴到老,除了性这个东西以外,还有别的美好的东西。」

  那难道说,我对夏雪平也是如此?可是明明是在我看过夏雪平的裸体、做过
夏雪平的春梦、做梦时候不小心侵犯了夏雪平的阴道口后,我才想要跟她以男女
情侣的身份在一起的……夏雪平跟我之间的其他的「美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呢?

  「那您觉得,亲情、友情、爱情,这三种情感之间可以互相转化么?」我咬
了咬牙,开口问答。

  「这是当然呢,首先亲情可以变成友情——父母和子女之间可以做朋友,友
情也可以变成爱情——就比如我和杨儿,我们俩之间,最开始就是朋友关系,到
现在,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婚姻存在,但是我们也算是一对情侣,爱情也可以转变
为亲情——就比如,我和我们家琦琦她妈妈,我们是夫妻,但是有很多事情,我
俩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我跟琦琦她妈妈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我们俩是分别许
久的家人的感觉……」

  我听到这里,摆了摆手,藉着酒劲,我对张霁隆问道:「张大哥,我的意思
是,亲情,可以一步走到爱情么?」

  张霁隆抬眼看了看我,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出来了:「你是说『乱伦』啊?」

  「你看看啊,」这时候我一杯一杯灌着自己酒精,我说起话来已经有点大舌
头的感觉了,「——你刚才跟我说的,亲情​​可以变成友情……友……情可以
变成爱情,对吧,咱们假设说这是个数学公式,三个之间可以划直等号的,那你
的意思是……是不是,这亲情和爱情也可以划个等号啊?」

  张霁隆长长地吸了口气,低着头看着地砖,缓了一会儿,对我说道:「我说,
秋岩小兄弟,你跟我这才刚认识,咱俩就谈这个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俩又不是亲情,我俩也不乱伦……」我已经不知道自
己在说什么了,引得张霁隆在一旁哈哈大笑。我摆了摆手,接着对张霁隆问道:
「不是……老哥!老哥?你别笑!我就是问你个事情,你给我个答案,我想听听
别人对这种事情怎么看——你就说,亲情,可不可以变成爱情。」

  张霁隆叹了口气,接着点了点头,对我说道:「能。」

  听了他的答案,我陷入了思考中。

  能。

  这个字说出来容易,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是一种多么艰难的事情啊。

  首先需要确定,那不是一时的兽欲,那的确是一种爱;其次,还要确定在自
己爱上对方的时候,对方还要爱上自己;而最后,为了让这种亲情转化而成的爱
情存续下去,还要努力去克服一切的困难,比如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比如他人的
不理解和排斥,比如……之类种种。

  我跟美茵之间,这一切早就夭折;我跟夏雪平之间,这一切却还没有开始。

  在我思考的时候,张霁隆继续幽幽地说道:「性这种东西,其实是个很玄的
东西,有些人崇拜它、有些人惧怕它;有些人迷恋它,有些人鄙夷它。但是这种
东西,再有生物以后,就已经存在了。人类是高级动物,因此把这种东西赋予了
很多意义: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传递爱的方式,所以爱侣之间的性叫做'性爱',
而有些人认为性是一种交流途径,所以普通两个人之间的性叫做'性交',所以很
多人认为,普通朋友、甚至家人只见也可以进行'性交'。有些人不在乎这个东西,
修身养性,性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他们身边;有些人呢,宁可不要脸面、宁可坐
牢、宁可去残害另一个人的生命安全,也要为了性去犯罪——就像楼下那几个小
犊子一样!有些人觉得性是恶俗的、或是隐私的,有些人却拿这东西来炫耀。有
些人认为性这个东西,是一种手段,男人想通过性来占有女人,女人却也可以用
控制男人,所以从古至今虽然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的说法,但同时也有不少关于
'牡丹花下死'的故事流传至今,谁说得清楚究竟是金国完颜亮更厉害,还是北齐
胡皇后更厉害?性也可以当作利益交换,这才有什么'情债肉偿'、'性贿赂'之说,
古今中外,多少人是因为风流爱欲毁尽前途?同时,性又是武器,某些国家早就
有'性间谍'这样的情报人员,一个个看似花容月貌,可你知道跟其享受过无尽的
床笫欢愉过后,等待你的究竟是身败名裂还是简单粗暴的一颗子弹、一段缠在你
脖子上的钢丝?——世人都晓神仙好,玉体横陈忘不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知
死后皆空了。还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哈哈哈哈!」

  张霁隆说罢自己又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摀着眼睛,痴痴地笑着,接着摇了摇
头,对我说道:「你喝没喝醉我不知道,我怕是真的喝多了。不胜酒力,话有些
多,见笑了。」

  我一边摇摇头苦笑着,一边看着张霁隆,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被人传说的那么
邪恶霸道的黑道魁首,喝多了酒居然是个话痨,而且他说起话来,居然如此悲观。

  那天后来我和张霁隆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也都喝多了,结果我俩
在就在包厢里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值班服务员还送来了枕头和毯子。

  更准确地说,这个人只是把我拿来当成一个可以聊天解闷的对象,而不是一
个宾客或者警察。

  一个市警察局的刑警跟一个黑道大佬寒酸地睡在同一个KTV包厢里,有没有
一点黑色幽默的成分呢?

  第二天一大早,张霁隆便叫醒了我,又去带我找了小C他们在自己名下的一
家粤菜馆吃早茶。一进他们的两间屋子我就心生嫉妒,昨天我跟张霁隆在包间的
卡座上凑合睡的,这四个人居然享受了总统套房待遇。

  牛牛醒来以后都傻了,临走前还忍不住从洗手间里顺了成套的牙刷牙膏和沐
浴乳洗发液。吃早餐的时候,排场也是相当的大,张霁隆找了一间最大的会客间,
安排给我们每个人的都是八盏八件,吃完之后感觉中午都不用吃东西了——这么
一圈下来,这几个人才想起来问眼前这位大老板是谁。

  「你们这睡饱了、吃爽了,才知道问人家贵姓啊?」我看着这几个人,有些
嫌弃地说道。张霁隆在一旁跟着笑了笑。

  「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

  听到「张霁隆」三个字以后,大头和牛牛两个人都傻了眼了。大头感叹道:
「我的天啊,我这上辈子修来的多大的福分,能让张总裁这么大的人物请我。」
小C也是笑开了花,笑着端详着张霁隆说道:「总听人说起你来,今天还真见到
真人了!」

  只有白铁心闷闷不乐,低头默默吃着东西。也是,他从小见过的黑道份子不
少,而且自己妈妈一直就是被黑道分子欺负、最后间接害成了死刑犯,所以他对
张霁隆这样的人物心生反感也很正常。在我看来,张霁隆为人还行,很真实、大
方,也很风趣,跟别的黑社会有很大不同。

  吃完饭后,我们又回到了KTV,见了见唐书杰那几个人,这几个人被打得不
成样子,此时他们全都被用粗麻绳五花大绑,一个个跟条泥鳅似的,躺在地上打
滚。看见他们一个个被拖到我们面前以后,小C老白、大头牛牛四个人都有些被
吓傻了,不住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才逐字逐句地讲述着,昨晚去洗手间以后
的遭遇。

  「那你怎么不叫上我们啊?」大白鹤对我说道。

  「废话,你知不知道你们后来都和成啥样了?你俩,是我和张大哥扶到卡座
上的,我俩还帮你俩擦了脸;还有你俩,」我对着大头牛牛说道,「是张大哥找
人帮你俩穿的衣服。就你们四个昨天喝得那德行,自己怕是都管不过来呢,还来
帮我?再说了,包间里隔音不差,我得怎么喊破了嗓子才能把你们叫来?」

  大白鹤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巴不说话。

  这时候,脸上跟个血馒头似的唐书杰,突然一把用嘴咬住了我的裤管,对我
哭着说道:「秋岩大哥……昨天是小弟跟您开个玩笑,求您别介意……您帮帮我,
帮我跟张老大求求情,让他别杀我啊!我才18岁,还不想死啊!」

  我一脚踹开了唐书杰,对他说道:「哦,昨天你准备逼我喝尿、还要阉了我,
然后还要逼我叫美茵过来给你们这帮人轮奸,敢情都是开玩笑啊?你这玩笑开的
也太大了吧!」

  张霁隆搓了搓手,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秋岩小兄弟,这几个小崽子该
怎么处理,你说吧,我听你的。」

  我看着他们躺在地上的几个,叹了口气。这几个小官小吏家的孩子为非作歹,
而且还打美茵的主意,我心里其实挺想让他们去死的。可是我毕竟是个警察,警
察就只能按照法律行事,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从警专到现在养成的思维定式、
改不了了,如果把他们做的恶进行详细追究,肯定是要判刑的,但应该罪不至死。
况且如果我让张霁隆的手下去做什么,一来我就成了勾结黑道的恶警,搞不好饭
碗没了还得承受法律责任,二来也算是滥用私刑,我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

  「张大哥,谢谢你昨天能帮我,而且帮我出口气。但是这人打也打了,关也
关了,让他们知道疼就好,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我说道。

  在一旁的大白鹤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张霁隆看了看我,问道:「那他们这几
个小子,打你妹妹美茵的主意,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

  「暂时就这么算了。以后他们如果敢再犯,我决饶不了他们!」我说道。

  「行,」张霁隆点了点头,对着手下的马仔说道,「把他们从地上拽起来。」
张霁隆说完就转过了身。

  唐书杰被两个马仔费力地拽了起来,唐书杰晃晃悠悠地挺直了身子,棱着眼
睛看着我:「多谢……秋岩大哥了……呵呵!」

  看他的样子,估计心里仍是有气。我也不忿地看着这小子,我刚要说话,只
听「啪!」「啪!」两声枪响,张霁隆已然转过身——手里端着的蝰蛇手枪被卸
下了消音器,枪管里冒着烟,而唐书杰的裆部在流着血。

  我还有大白鹤小C四个,彻底目瞪口呆。

  只见张霁隆拉着脸,继续走到了蒋义鑫身前,也是对着他的裆部开了两枪…
…原鸣也如此,挨完了两枪之后,闷声干咳了一声,接着疼昏了过去。在我根本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蒋义鑫和原鸣就都成了太监——这倒无所谓了,问题是就这
么开枪打在人身上,很可能子弹的推力会在人的身体上炸开花,也就是说这几枪
除了会精准击碎了唐、蒋、原的生殖器官,而且搞不好还会无差别伤到对方的肾
脏和大动脉,说不定还会出人命。

  可张霁隆并没有停手。他走到钟扬面前的时候,钟扬咬着牙对他骂道:「操
你妈的张霁隆!反正老子下面也被何秋岩踹废了、反正也他妈硬不起来了!你打
啊!不就是挨两颗子弹吗?操你妈逼的,老子不怕!」接着他对着张霁隆吐了口
唾沫。

  张霁隆忍住恶心,从西装里怀口袋拿出一件丝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脸,
然后把那张丝巾丢尽了身后的垃圾桶里,他接着举着枪,看着钟扬说道:「已经
废了啊,那好啊——」接着对着钟扬的裤裆打了一枪,「给你就一枪够了,我也
省子弹了。」然后对钟扬身后的那两个马仔说道:「把这小瘪犊子带下去,他不
是爱出口成脏、还爱吐痰么?给我用铁榔头把他那口牙给我敲掉喽!全都他妈敲
掉!一颗牙都不许剩!」

  「是!」那两个马仔应道,然后拖拽着钟扬往楼下走。钟扬这时候脸上才浮
现出惊恐和后悔的神情,流着泪对着张霁隆使劲哀嚎着。

  「张大哥……不!隆哥!……不!张叔!爹!亲爹!我们几个跟他们四个不
是同学啊!我们就是昨天来跟他们一起喝酒唱歌的啊!」那三个人看到张霁隆走
到自己身前,马上齐齐跪下了,「我们从来没为非作歹过!我们是无辜的啊!」

  「无辜的?真是无辜的?」张霁隆冷笑了一下,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枪,说道:
「昨天你们仨一共带过来四个小丫头片子,就我所知,这四个小姑娘都是荣光中
学的学生,是也不是?」

  「……是!」其中一个小崽子说道。

  「他们是被你们威逼利诱带过来,孝敬姓唐的这几个小东西的,你们把他们
四个奉为老大,是也不是?」

  「是。」

  「那几个女学生,是被你们仨一起下了迷药之后轮奸,然后才服服帖帖成为
你们几个的共用女朋友的,是也不是?」

  「是……」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昨天我跟张霁隆进了包间以后,唐书杰包间里剩下的还
有四个衣冠不整的女生,旋即她们也被被张霁隆手下的那几个女喽啰带走问了话。
听完那几个女学生哭诉后,那些女喽啰们就给她们送回了家。

  张霁隆笑着让那几个马仔继续把他们三个拉起来,冷笑着说道:「无辜?你
们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么?昨天是这位何先生喝多了,犯在你们手里,你们就要
轮奸人家的妹妹;这要是我昨天喝多了,犯在你们手里,你们是不是还要轮奸我
女儿、我老婆还有我女朋友啊?」

  「不敢不敢!张老大的人我们怎么敢有非分之想呢?」

  「怎么不敢啊?你们本领多大啊?小小年纪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是吧!」
张霁隆冷冷地说道,「还好意思说无辜?你们无辜吗?告诉你们,我最讨厌谁跟
我说自己'无辜'。犯错了就要承认,挨打就​​要立正!'无辜',呵呵,我讨厌
这个字眼,就像我讨厌你阴曹地府一样!以及讨厌你们这帮臭小子!」

  接着,KTV走廊里,一共响了六枪。

  至此,唐书杰这帮人,彻底失去了生理能力。

  站在我身后的大白鹤、小C,大头和牛牛,早就不会说话了。

  「……您这是干什么,张总裁?」我看着张霁隆问道,我心里对他刚才残忍
的手段十分的不满。

  「我这是在教育教育他们——他们的爸妈不收拾这几个不孝子,那就由我代
劳了。」张霁隆把手枪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那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不是跟您说,我不追究他们了么?」

  「你是说你妹妹美茵的事情,你暂时不追究了;但是我女儿琦琦的事情,我
不能就这么算了!——当然,现在好了,他们从此以后就别再想着欺负我女儿了,
我捎带手也帮你妹妹解决了后顾之忧,你应该感谢我。」张霁隆面无表情地死盯
着我说道,「何警官,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怎么处置得罪了我的人,还轮不到你
插手。」

  「张大哥,你也太残忍了。」

  「呵呵,你妹妹美茵曾经跟我夸过,说你何秋岩有魄力;现在在我看来,你
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我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你还不谢我——不过这也是人
之常情:吃羊肉的时候香得美滋滋的,但看别人杀羊就会说人屠夫没人性,」张
霁隆平静地看着我说道,「说我残忍,我权当这是对我夸奖了——我张霁隆要是
不残忍,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你就不怕我会因为你滥用私刑抓你?」我看着张霁隆说道。

  「哈哈!不愧是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的儿子!但你真应该向你妈妈学学,」
张霁隆对我轻松地说道,就像跟我聊着笑话一样:「我之所以敬重夏雪平警官还
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从来不说大话,她说过她可能会击毙我,就是因为她知道
她抓不了我。你放心,能抓得了我张霁隆的警察,到现在还没出生呢!徐远做不
到、夏雪平做不到,你何秋岩同样做不到。你要是看不惯我的作风,你要么就忍
着,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哦,我差点忘了,你小子还没开过杀戒呢!」

  此刻我心里特别的不舒服,张霁隆这个人简直太狡猾,昨天在我的面前,我
看到的都是他真性情的一面、侃侃而谈的一面——我原以为他不同于一般的黑社
会,我或许还会跟这个人成为朋友,可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不过也对,不心狠手辣,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四年间由一无所有变得只
手遮天呢?

  恰逢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夏雪平打来的。

  「喂,夏组长。有什么事么?」我说道。

  「你不在宿舍么?赶快回警局,有紧急任务。」夏雪平说道。

  我放下了电话,看了看我身后的朋友们,又看了看张霁隆,我对着张霁隆说
道:「抱歉了,张总裁,我临时有事,恕不奉陪了。」

  张霁隆看着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着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们
去哪,我派人开车送你们。」

  「不必了,张总裁,用不着劳您大驾。我们自己打的就行。」我冷冷对着张
霁隆说道。

  「那行吧,我也不送了。咱们后悔有期,改日再叙。」

  「别!以后还是别见了!」我对张霁隆说道,「您张总裁的手段我算是见识
了,在下高攀不起!而且,我一个小小的刑警,可不想让人觉得我跟你们隆达集
团有什么关系。」

  张霁隆盯着我,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放心吧,秋岩,我相信,我们
很快就会有机会再见面的。而且我打赌,你会主动来找我。」

  我没理会他,直接带着老白小C、大头牛牛四个人离开了KTV。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5-30 23: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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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12)

  我拿著失而复得的房门钥匙,在楼梯缓步台上站了半天。

  一直到窗外的风开始呼呼作响、天空中打了一个很响的雷的时候,我才意识
到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

  「还不回去啊,秋岩?你不是刚退烧麽,赶快会寝室休息啊。」徐远对我问
道。此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的门上了锁。

  「谢谢局长关心,我这就回办公室去准备收拾收拾。」我长叹了一口气,才
挪动了步子。

  「怎麽?跟雪平吵架了?」徐远对我问道。徐远在市局裡也是有诨号的,外
号叫「诸葛狐狸」,看事情通透,睿智、狡猾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他从办公室裡
出来、看到我站在缓步台上到跟我说话,也就是两分钟的工夫,居然能猜出来我
跟夏雪平之间产生矛盾了。

  「嗯。」我模棱两可地应道,点了点头。

  「……唉,雪平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亲疏,她都是一副冷面孔,不过她人还
是挺好的,平时好多时候她其实都是因为不会表达自己,才会给人造成误会。」
徐远叹了口气,接著说道,「她这个人,一个人习惯了,但也挺可怜的。她其实
渴望跟人交流,但是一出口就容易伤人,所以长期以往,她树敌就很多——再加
上,她有重案一组组长、什麽『喋血女警』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光环加持,敢主动
跟她接触的那些下属们也不是很多。你是她儿子,有些事情,你需要主动理解她。」

  徐远说的也不过老生常谈而已,他并不知道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到目前为止
都发生了什麽,我也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徐远说夏雪平树敌很多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赵嘉霖对我的讽刺还有对夏雪平的污衊之辞,我便直接脱
口问道:「局长,这个问题可能跟您问有点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问。」

  「说吧。有什麽想问的,儘管问。」

  「二组的那个赵嘉霖跟夏雪……跟我妈妈,她俩之间,是不是有什麽……误
会?」

  徐远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半天:「哈哈哈……哎呀,她们俩之间那
点事情啊,我是真的不好说。因为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是道听途说,而且我不知道
以你的身份,我该不该跟你讲。我觉得你最好有机会,还是主动去问她们两个吧,
而且说不定以你的身份,你或许能够化解她俩那点矛盾——说是矛盾,其实还真
就是误会。」

  徐远这麽说,我反倒更晕了。可接下来徐远又说道:「说起来赵嘉霖那个大
小姐……连我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她家裡是功臣世家,这个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功臣世家?我之前只从佟大爷那裡听说她的外号叫『格格』,
对于她家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她还真是个『格格』,正蓝旗的。往上数几辈,家裡在晚清的时候还是做
武官的;到后来的战争时期,她曾祖父参加了革命,在F市被伪政权统治的时候,
她曾祖父还成功利用自己的旗人身份在本地潜伏了下来,给黄土高坡和山城那边,
都发过不少十分具有历史意义的情报。他们家裡的人,别说是我了,就连省长、
议会委员长和地方党团的那些大佬们,见到了也得礼让三分。」徐远苦笑道,
「这麽个『格格』自己选择当一个刑警,在她自己和那些媒体看来,是一个很励
志的故事;但对于我而言,这无疑是在我这座小庙裡放了尊大佛啊。」

  我本来也是因为心情极差跟徐远瞎聊,听他这话裡话外的意思,倒是有些想
让我忍让那赵嘉霖几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最不会做的,就是人情世故的那一套;
听徐远这麽一说,我心裡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很是心灰意冷的感觉。

  徐远也没理会我在他身后的沉默,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我笑著说了
一句:「秋岩啊……」

  「什麽事,局长?」

  徐远想了想,摆了摆手:「没事……呵呵,我先走了。」

  我对著他鞠了一躬。

  结果我这一躬鞠到一半,徐远突然又转身回来了,他踌躇了片刻,对我说道:
「秋岩,我刚才在办公室跟你说的那个找沈福才交易名单的事情,你上点心。」

  「局长,您放心吧。」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对徐远追问道,「但我……局
长,我就这麽跟您说吧,我确实认识一个能力很大的人……」

  「张霁隆。」徐远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反倒是搞的我有点尴尬了。

  「对……」我对徐远说道,「我不知道您从哪听说的我跟他有交情的。但是
想必您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个人想跟我交往,就是为了在咱们局裡插上一张牌,
我怕……」

  「你是怕,你託他帮你办事,欠了他的人情,到时候如果他吩咐你做什麽事
情,你又因为自己的职责,两头都不好交待,对麽?」徐远说道。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张霁隆这个人,我跟他打了十多年交道,刚认识他
那会儿他还是个愣头青,我那时候还没当爹呢;现在他女儿都上高中、我都离过
一次婚了,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想干什麽,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徐远
冷笑了一下,接著又对我说道,「他在局裡又不是没插过几张牌,而且你怎麽就
知道我没在他的隆达集团查下几张牌呢?更何况,对于你何秋岩,我徐远百分之
百信得过。」

  「为什麽?」

  徐远微微一笑,「就因为你是老夏头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夏雪原的外甥
啊!这也是我为什麽单独把你叫来,让你参与王瑜婕的审讯的原因——警局裡现
在有内鬼,能让我信得过的人,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你何秋岩,能算得上这一
个手裡的其中一根手指。」

  「真没想到,您也搞血统论。」

  「这不是血统论,这是对夏家的信任。这点信任我要是没有,我也就别乾警
察了。」徐远说罢,转过身,甩了甩手裡的车钥匙,算是对我道别。

  我蓦然地看著徐远的背影。

  回了办公室,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然后又出了市局办公楼,眼见著
徐远的车子开走。车上除了徐远,还有苏媚珍坐在他的副驾驶,两个人在车上有
说有笑。

  风越刮越大,接著有几滴雨水滴在了我的鼻子上。

  看来的确是要下雨了。

  我在回寝室之前,路过了街边的食杂店。心裡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我去店裡
拿了一瓶750ML的「龙泉春」,又要了一包银装万宝路和一隻打火机。配合著现在
室外的天气和阴霾的夜色,此时的我就想抽根烟,然后灌醉自己。

  回到了寝室,却发现早有人站在门口。

  「等了你小子半天了!」大白鹤拎著一堆东西,靠著我屋门的门框站著。一
见我手上还握著一瓶酒,这家伙笑了,晃了晃手裡的口袋:「哟,你咋还喝上白
的了?」

  「你怎麽过来了?」我问道。

  「说好的来跟你陪你的,你忘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本来就是想找你喝两杯
的。要是不因为外面下雨,咱俩都应该找个小馆子好好喝点。诺,凉拌三丝、老
醋蛰头、卤猪耳朵、香油手撕鸡,我这还有半打啤酒;再配上你的这瓶高粱米酒,
看来今晚咱哥俩,可有得吃啦!」

  「小C呢?」我开了门,然后让大白鹤进了屋。

  「她回家了,心裡对你还是有点脾气,说是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太想见你。」

  我丧气地点点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跟她一起过来,找我上床的呢。那
怎麽著?要不我看看,这栋楼和隔壁两栋楼还有没有咱警专的淫娃荡妇校友,我
打电话叫过来跟咱俩一起乐呵乐呵?」

  大白鹤看著我,叹了口气,「我找你来不是肏姑娘的……」

  「呵呵,那咋的?你还想就咱俩上床啊?」不好意思,兄弟我是直男,你要
是想试试男男性爱,你去找大头牛牛他俩吧。「「秋岩,今晚谁都不许上床,只
能聊天!」大白鹤严肃地看著我说道,「我故意让小C直接回家、带著吃喝过来找
你,就是想跟你谈谈心——有一个事情,我老早就想跟你直说了:秋岩,我和小
C都把你当哥们儿,当成我们俩最要好的朋友;咱们俩跟你,不仅是上床,遇到点
什麽其他的事情,我俩也都找你说、找你聊,让你出主意求你帮忙,对此我俩也
一直心怀感激——可你呢?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有一样:九曲迴肠!你跟任何
人都没有一句真心话,时间长了,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真心是个甚了!」

  「我靠,我被你说得跟个阴谋家似的,我有麽?」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什麽时候遇到事情了,不是自己藏著掖著?你除了跟
咱俩吃饭、上床、出去玩以外,你有过一次好好跟咱俩推心置腹聊过你自己的事
情麽?」

  坐在沙发上,我转头看著窗外被乌云遮住的天空,我沉默了。

  跟人交心,是我这辈子最讨厌、也是最难做的事情之一。

  大白鹤说的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或者更准确地
说,我不知道什麽叫「推心置腹」。想必很多其他的在单亲家庭长大孩子也是一
样:从得知父母离婚的那一刻,自己过去的世界开始崩塌;然后接著因为某些事
情,开始封闭自己。

  我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封闭自己的,我都有点忘了——或许是在那次在学校打
架之后,在派出所裡反而遭夏雪平扇了一巴掌开始的吧;又或许,只是某一天放
学回家的时候,看见了一片正在打著旋飘落的枯黄银杏叶。

  说起来,我跟美茵之间也是一样,在一起只有相互照顾、相互取暖、相互进
行性恶作剧、相互以一种畸形的假性情侣的方式对待对方,而至于自己内心中最
柔软的地方,永远都是用一层一层的坚硬外壳,藏在身体裡最深处的位置;所以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孤独,即便是身处人群中,也觉得这个世界莫名的荒凉;此
刻,我领悟到这个的时候,我也才明白,为什麽在那些讨厌我的人的眼裡,我这
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私——越容易察觉孤独的人,越容易被人误会成自私。

  等我回过神来,大白鹤已经摆好了餐盒和筷子,以及两个纸杯。我拧开了那
瓶白酒,给他倒上半杯,给自己倒了半杯以后,我跟他碰了下杯子,接著一饮而
尽。然后,我又抄起了酒瓶,又倒了半杯。大白鹤见我一口啁了杯子裡的酒,也
仰头闷了,跟著填了半杯。

  我跟他再次碰杯,接著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白酒入口时清冽,带著些许高粱米酒特有的芬芳和清甜,滑入喉咙;但是在
饮客还没回味够那种丝滑的时候,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处分别往上下两个方
位衝刺,就像两支军队一般,一支佔领了口腔后,开始往味蕾上扎著刺,一支入
侵了胃肠以后,便开始在身体裡点火……

  我近乎变态地享受著这种灼热的刺激,接著又抄起了酒瓶。

  大白鹤见状,直接摁住了我:「秋岩、秋岩!别这麽喝,这麽喝伤胃!听我
的,举杯浇愁愁更愁!你要是想这麽喝,这瓶酒我就倒进马桶裡去了!咱俩一边
吃点东西,一边聊天一边再喝,成么?」

  我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了酒瓶。接著我从茶几下面掏出了烟灰缸,又从裤子
口袋裡掏出烟盒,然后我对大白鹤问道:「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介意什麽?我老妈活著时候除了是个海妹,还是个老烟窗——我就是闻著
她身上的烟味和男人的精液味长大的。」大白鹤轻描淡写地说道,「倒是你,你
抽烟,就不怕影响性能力了?」

  「我又不多抽!抽一根我就能阳萎了?而且有些话,不抽两口,我是真说不
出口……」

  接著,我把香烟放进嘴裡,摁了打火机,点燃了香烟那一端,猛吸了一口,
果然又被呛到了。

  「慢点抽,一小口一小口的来。」大白鹤不抽烟,但在一旁,倒像是个教练
一样,指导著我如何抽烟。果然,稍微放缓了抽烟的力度,虽然烟草燃著后带著
浓烈尼古丁气息的烟雾依旧呛口,但不至于呛得我剧烈地咳嗽。

  我又叹了口气,看著烟雾从我的鼻孔和口腔中喷出,我对大白鹤问道:「你
想听什麽?你是想听我昨晚看到什麽了,还是想听我对夏雪平怎麽产生的禁忌感
情的?」

  「你想从啥东西讲起就说啥吧,我都听著。」大白鹤说道。

  我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海蜇,放进嘴里以后,开始讲述。

  我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大白鹤:从夏雪平跟父亲离婚以后,我跟妹妹
美茵开始加深矛盾、然后用自己的性特徵欺负妹妹、接著发展成相互手淫;尔后
在我来市局上班之前,妹妹告诉我,她爱上了父亲,就在同一天,我发现了夏雪
平现在居然有了男朋友;后来在我和夏雪平出现场的时候,夏雪平在模仿江若晨
死前的姿势时、还有险些遭到周正续枪击的时候都被我占到了便宜;后来,在夏
雪平家住的那一晚,我因为突然身体抽搐,再加上那天晚上做了个古怪的梦,居
然造成了我跟夏雪平的意外的性接触;从那天起,我开始对夏雪平的这个男朋友
段捷吃醋,可就在两天后,美茵突然来找我,她告诉我,因为父亲不敢拿走她的
贞操,所以就来求我,我一时心软再加上我确实对美茵产生了留恋,所以就在这
间屋子,我破了自己妹妹的处;可谁知道,这事居然被夏雪平发现了,而且就在
昨天晚上,我因为跟蔡梦君出去吃饭、之后蔡梦君突然吻了我,被夏雪平碰见个
正著,再之后,我去跟踪夏雪平和段捷,就看见两个人舌吻在一起……我把这些
白铁心没听过的细节全都给他讲了,其他的比如什麽夏雪平掌掴我的事情,之前
他就知道。

  「所以,」我叹了口气,加了一口菜放进嘴裡嚼著,我感觉到我的眼角有些
湿,「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麽办了……」

  大白鹤抿了一口酒,默默地看著我,等我说完话他才说道:「秋岩,我先这
麽跟你说:听我的,你这样太痛苦了。你喜欢自己妹妹、又喜欢自己妈妈——对
自己的血亲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这本身就是不为社会所容得下的;况且你妹
妹已经献身于你的爸爸,而夏雪平呢,不管咋说,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别
说是舌吻,人家两个人就算是上床,就算是说明天夏雪平去医院查出来怀孕了,
人家那也是天经地义、人俩要订婚结婚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秋岩,你换个人
喜欢吧。」

  「……你以为这个我没想过麽?」

  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裡,翻了翻眼睛,禽住马上要从眼眶裡翻滚而出眼泪,
我只好自嘲地说道,「……操!可他妈谁知道呢,这玩意,荷,喜欢上了以后,
他妈的想停下来还停不下了……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我向来是搞得乱七八糟
的……这以前啊,我心裡头总他妈地以为,自己跟那麽老多个女孩睡过了,我就
是情场老手了;谁知道,这移情别恋这件事,还真他妈是个艰苦卓绝的事情……
呵呵……」

  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眼泪真就控制不住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上夏雪平了。」大白鹤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怎麽说呢?」

  「你瞧你现在忍著哭这样子,我跟你交朋友,怎麽也是有六七年的时光了,
这六七年裡,我从来没见你为谁掉过眼泪,」大白鹤指了指我的脸,「你现在,
特像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手枪和变形金刚,要被别人抢走的小男孩。」

  「呵呵,你是在嘲讽我幼稚麽?」

  大白鹤倒是正经了起来:「男人在情感前面,不就是幼稚的麽?」

  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倒是让我笑了出来:「哟,白老师,情感专家啊!」

  大白鹤也笑了笑,把还剩下的一小半白酒的纸杯放到了一边,接著拿出了一
罐啤酒:「这白的我可喝不了了,太辣嗓子……」接著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
然后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说道:「其实若不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以前一直
认为『乱伦』这种事,只是一种普通的肉体关系,只是色情、是奸情,我没什麽
主观感觉,只是觉得跟普通的上床也没啥两样……没想到,在你这,真跟谈恋爱
似的,让人觉得抓心挠肝的。不过,说正经的,你说说你,到底喜欢夏雪平什麽?」

  「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吧?——因为我发现,我看到了别人看夏雪平时候看不
到的一面,夏雪平其实,有她十分脆弱的一面。我看到了她那一面之后,我就由
衷地想要照顾她……」

  「那你就怎麽知道,你这个心理一定是处于『爱恋』,而不是一种『孝顺』
的延伸——你是错把你急于得到母爱的感受,当成了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或者,
这是你自己本身善于助人的天性使然呢?」大白鹤对我问道。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居然是这麽看在我身上发生的问题的。

  我之前还真没这麽想过。

  我喘了口气,有点吱吱唔唔地对他反问道:「那……如果是『孝顺』和『善
于助人』……我倒是想请问你一下,白老师:这『孝顺』和『善于助人』,会给
一个男人带来心跳的感觉麽?」

  「呵呵,你平时心不跳,你拿啥活的?」

  「你少来!跟我打岔……」

  「哈哈哈……我其实想问你,你的心跳,究竟是源于你对夏雪平的所谓的禁
忌的爱,还是因为,你在案发现场佔了夏雪平身体的便宜、外加那天晚上你意外
的把龟头隔著短裤插入夏雪平身体去之后,才引发的?」大白鹤对我问道,接著
他又追加了两句:「其实说起来,我跟小C还都一直以为你跟夏警官之间还是矛盾
重重的;昨晚打电话你突然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夏警官,我俩都傻了你知
道吗?暂不谈你跟夏雪平本身有一层母子关系,要是一个人如果对一个原本他排
斥的异性产生了爱慕,那麽就只有两种情况:误会接触;荷尔蒙作祟。」

  我仔细想想,确实,我跟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也不算是误会,只是在她离
开我们这个家庭之后长期没有及时沟通造成的的隔阂;更何况,我跟她在那次逛
超市、把话说开之前,我的心裡就已经暗暗发誓我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像照顾
一个普通女人那样照顾她。那说起来,我对夏雪平逐渐由敌对转换到爱慕,还真
就是从那天早上出现场,勘察江若晨和卢紘……不对,我的思路怎麽顺著大白鹤
的话去了?

  「等会儿,我说白老师!我才反应过来,你是想指控我荷尔蒙作祟?」

  「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什麽爱不爱的……你这个小淫虫就是荷尔蒙作祟,
才会觉得跟自己妈妈搞上很刺激!」

  「……不是……您这些理论都从哪看来的?我怎麽觉得你这意思,就是想故
意弱化我对夏雪平之间的感情的?」

  「哈哈哈哈!我可没有啊,我可是在帮你理性分析的。」说完,大白鹤得意
地笑了笑,「至于这些屁话,都是我编程之后没事在网上閒逛,看了一些心理情
感谘询专家的部落格,从她们的日志裡看来的。怎麽样,说起来还像那麽回事吧?
我都想好了,反正编程这工作对我来说很简单,我也不怎麽坐办公室;我准备开
创一个第二副业,给杂志社或者情感论坛写文章,或者写写短小说之类的,一个
月也能多赚个千八百块钱的,只要写的东西不涉密就行。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的那个人,当初不也是当警察的麽?」

  「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管你叫『老师』,你就真把自己当欧普拉?温
芙蕾啦?」我嫌弃地看著大白鹤笑了笑,接著我又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可如果说,我对夏雪平是因为肉体接触而产生的乱伦
情感——或者咱们直接说,产生情感——那我之前怎麽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情
感呢?我对她们都没有吃过醋你知道吗?——难道就因为,夏雪平是我妈妈?我
倒真想,如果在我心裡的想法,跟你说的那样一样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也不纠
结了。」

  「你也别太在意,秋岩。我也不过是找个方法帮你简单分析一下而已,但是
具体情况,还要看你自己。」大白鹤叹了口气说道,「唉……什麽母子乱伦啊、
兄妹乱伦的事情,我这辈子算是经历不到了:我那个破妈早死了,而且从光屁股
满楼跑到青春期会做春梦,在我看著她躺床上被那帮男人肏的时候,我内心真的
是对她一点欲望都没有——我真的嫌那个女人脏!我都觉得,就那天你在咱们家
在电脑上,给我看到的那个被学生轮著肏的女老师,我打心眼裡觉著她的身子都
要比我妈的身体干净。另外呢,我跟小C虽然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但打小我俩就
知道对方啥情况;我从小就明白小C是捡来的,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因此我俩之
间有的算是青梅竹马之情,从来就没把彼此当成过兄妹。」

  「唉……想想小C在那麽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从家裡跑出来,流浪来到了F
市,有的时候我都替她心酸啊。」

  「海,一个人一个命呗。」

  我看著大白鹤,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和小C的。」

  「羡慕啥啊?」大白鹤自嘲道,「呵呵,我俩一个天阉之人,一个天生的石
女,都是农村出身;你说你何秋岩,老爸老妈都是世代省城的人,你妈妈家还是
高官门第,你有啥好羡慕我们俩的?」

  「排除了这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俩在一起不也过得挺好麽?最起码在我
看来,你俩是我认识过的处得最好的一对儿情侣。」

  「那还有你的份呢!我的好连襟!小C的二老公!」大白鹤笑著说道,「咱不
提床上那点事情,说起来,你对我俩也确实挺好的;至少说你知道我俩的情况以
后,你看得起我俩,有你这兄弟,我这辈子值了。」

  「突然说这个乾嘛,煽情啊?……我觉得,就算是没有我,你俩自己照顾对
方,也能相互把对方照顾得不错。」我看著大白鹤说道「呵呵,拉倒吧。我妈被
判死刑以后,我跟小C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你就别谦虚了,上学的时候你帮过我
俩多少呢……」大白鹤刀咕了一会儿,才琢磨明白我刚才那句话裡的意思,「等
会儿,秋岩,你说的『就算是没有你』,是啥意思?」

  我把杯子裡的残酒喝乾淨,然后吁了口气,垂著眼睛说道:「跟你说实话吧,
老白,我不想乾了,我想辞职。」

  「辞职?」大白鹤的眼睛都直了,「为什麽啊?」

  「不为什麽……心累了,不想乾了。」我苦笑道。

  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也就是十几分钟眼前的事情。

  我看著窗外面,雨水已经沙沙地打在窗子玻璃上,屋子裡的光也越来越暗。
我站起身打开了高脚灯,也打开了一扇窗子。白酒上头让人感觉天旋地转,但是
嗅著窗外雨水的新鲜气味,却又让我清醒许多。

  「秋岩,就因为这点事情,真的至于你这麽肝肠寸断麽?」大白鹤认真地看
著我,「不就是你想得到你妈妈,但是你妈妈不但不同意,而且她身边还有个男
朋友、目前来看还不可能断掉——不就是这档子事情麽?秋岩,你看开点,母子
乱伦的事情本来就希望渺茫,更被说能在一起谈恋爱……」

  「我知道啊……我还是那句话:道理什麽的,我都清楚;但我就像是发了失
心疯、或者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无法自拔,你知道吗?——我就是觉得,陪
她度过今后生活的那个男人就应是我,应该是我何秋岩,而不应该是其他的谁谁
谁!可我上辈子乾什麽事情了,得罪了老天爷,偏偏让我成了她夏雪平的儿子呢?」

  「好吧……」大白鹤叹了口气,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那天早上占到
了夏雪平便宜的时候,你还在那装蒜……你说说你,乱伦的贼心都有了,用强的
贼胆却没有……」

  「屁话!」我看著大白鹤,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强奸的法律责任可是三
年起步、最高死刑!你这话是他妈的一个当警察的应该说的吗?更何况以夏雪平
的脾气,她还不得从床底下翻出来一把枪、当场把我爆头?别坑我了行吗?」

  大白鹤看著我大笑,旋即平复了一下自己,他又问道:「说起来,你不敢用
强,难道真是怕夏雪平恼羞成怒,被她开枪打死?你毕竟是她儿子,你觉得她会
杀了你麽?」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但我知道,如果我用强的,
对她的伤害会更大——那天早上我就在想,隔了这麽多年,我好不容易跟她又能
躺在一张床,我可不想做点什麽更过分的事情,然后就这样又失去她。」

  「秋岩,太细节的问题不问你了,就多一句嘴:那天早上,你对她『佔便宜』
的时候,夏雪平反应大麽?」

  「大。」

  「大到什麽程度?」

  「我后来看了眼床单,湿了一大块。」我抿了抿嘴说道,「而且她虽然憋著
自己,叫得也挺厉害,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骚话……现在再回想起来,我都觉
得,她的行为都有点不太像她……」

  「呵呵,我说你小子不是吹牛逼呢吧?知道你小子性能力强,但就塞进去一
颗龟头,以你妈妈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能被你弄到说骚话、还湿了一床?我真
不信。」

  「……我跟你在这事情上吹牛逼干嘛?」看著大白鹤,我有些羞恼,「妈的,
说起来,我都不应该跟你讲这些事!」

  「行行行!别生气!我的锅、我的锅!——万一碰巧夏警官其实就是生理反
应特别敏感的女人呢:本来这麽多年一个人,没怎麽过性生活、也不怎麽自慰,
一下就被你按到了开关也说不定呢?」大白鹤低下了头,夹了块猪耳朵,「要不
就是她也在吃『生死果』——听说长期服用这东西的女人,就算是先天性冷淡,
吃一段时间以后一碰就出水。」

  一提生死果,我就想到了王瑜婕刚才的样子,浑身又是一层鸡皮疙瘩。

  「……怎麽可能?夏雪平平时也就是因为身上旧伤,吃点止痛片而已。『生
死果』那个东西,要不是我们出案子,她之前听都没听过。」我说道。

  说到这裡,我其实挺想劝大白鹤以后也别碰那个东西了,可是又想到王瑜婕
是一边被喂了生死果,可能还一边被注射了吗啡所以才那样的,具体是哪个东西
给她摧残到骨瘦嶙峋、起得让她几秒钟就来一次性高潮都不一定呢;再加上徐远
让我把王瑜婕的事情保密,所以我就没跟大白鹤提起这回事。

  「那我就明白你的心理了,」大白鹤看著我笑笑,带著七分的安慰和三分的
淫荡:「你本来就想照顾你妈妈,然后一时之间情感过分溢出、亲情瞬间变换成
爱;再加上你不止一次见过了你妈妈现在的身材和肉体,你小子心裡最深层的兽
欲被激发出来了;更何况你还发现了,你妈妈是个生理敏感的女人——说实话,
夏雪平是个美女。而你就是不想,让这麽个美女被别的男人拥有,你甚至不敢幻
想,你妈妈在你身边发生过的事情,在别人身边发生。」

  ——他说中了。

  看见段捷跟夏雪平牵手,我心裡已经有股怒火;看见他们二人拥吻,我近乎
肝肠寸断;如果是让我知道了,段捷也把他的那条淫棍塞进夏雪平的禁地裡,别
说做爱,哪怕就像我那天早上一样,只是「蜻蜓点水」就会让夏雪平弄湿床单……
我想我把整个地球毁灭掉的心思都快有了。

  「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真正看法麽?」

  「说。」

  大白鹤斜著眼,带著一丝笑意看著我,「说句实话,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
上,我对此内心会毫无波澜,反而还会有一点点小激动——反正我是个淫妻癖患
者。」

  ——我可算想起来,为什麽大白鹤刚开始对待我这件事有点不不正经了……

  「肏你妈的屄!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跟你谈论这种事情……」我无奈地说道。

  「嘿嘿!肏啊!肏我妈的屄!我让你给我当野爹!但没办法,我妈已经死了,
你要是早生几年或许还有机会呢!哈哈哈!」

  大白鹤又一次笑的前仰后合,可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关键的话:「可是秋
岩,你毕竟还是跟别的女孩子亲吻在了一起;而且你把你妹妹破处的事情,她也
知道了,不是麽?」

  我猛叹了口气:「老白,这俩事情就别再提了,行麽!我错了!我真知道我
错了!但我……我真不知道我该怎麽做!求你别提了!要不我现在给你跪下磕一
个?」

  「唉唉!算了算了!我不是故意提的,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要磕头去
找夏雪平吧!我的意思是,她现在也被你伤害了不是麽?一个女人本就不大能容
忍一个跟自己关系很密切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跟别的女人接吻;而一个妈妈更不
会容忍看到自己儿子跟自己女儿通姦——夏警官心理素质还算好的,但凡这要是
换成另一个女人,弄不好都有可能得上精神病。」

  「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哦,所以你就想辞职,是麽?你觉得辞了职,你就完事大吉了,就什麽都
可以不管了,但你也不能一辈子都不去面对她吧?」

  我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想乾就不想乾了……秋岩,我还没见过这麽任性的你。」白铁心对我
说道,「想当初在警专临毕业那年,我和小C多少次了,都差点放弃升学考试、心
想著像大头牛牛那样,去哪个派出所当个普通片警得了;那时候是谁说的小C就是
偏科,她对生物和解剖学有极强的天赋的,又是谁说的我之前一点点积累的那些
计算机和网络信息知识要是不用上真是浪费的?要不是因为你那时候,没事就给
我俩打打鸡血,还起早贪黑地帮我俩补习,我真不知道我和小C现在会是个什麽样……
结果你倒好,我俩在市局现在虽然说不上顺风顺水,但也算干的不错每个月有工
资、有加班费、有补贴、还有管饭的地方——放在几年以前,现在我俩过的生活
都不是我俩敢想的。可到头来,你倒是想辞职了……」

  「因为你们俩跟我不一样,老白,」我转过身,对白铁心说道,「你们俩如
果不升学到警院,你们俩这辈子真不知道还有什麽出路——我这不是因为贬低你
们或者可怜你们,老白,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小两口如果想翻身,就只有做一个
优秀的警察这麽一条出路;至于我呢,我不当警察了,有的是退路——呵呵,大
不了,我可以到我老爸的传媒集团某个差事,或者乾点别的什麽保安、什麽学校
体育老师之类的也行。」

  「你这麽想,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就因为她有那麽个男
朋友、而又知道了你跟你妹妹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不想再见她了?」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什麽一定要进入市警察局重案
一组啦?为了这个,我连国情部和安保局的邀请都给拒了。说白了,不是国情部
和安保局名声臭,也不是我何秋岩,受不了当特务的苦,对我来说当特务还挺酷
的,虽说是国家的鹰犬,但起码生活水平能比现在高不少——我为什麽不去啊,
我就是想在夏雪平的眼皮子底下证明自己;结果现在倒好,不但没证明得了自己,
而且把自己在她心裡的印像还搞砸了,并且,反而是我把自己扔进去拔不出来了……
呵呵,我想我如果辞职,说不定可以及时止损呢!或许对所有人,对夏雪平和她
现在的那份恋情,都是个好事。诺,就像你说的,人俩是天经地义的恋情,这我
早就明白;夏雪平那个女人,脾气不好、情商不高,能有个贴心的男朋友照顾她,
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大白鹤听完我说的话,抿了抿嘴,接著抬起头看著我:「秋岩,本来有的事
情我是想让你自己看的;你若是因为这个想撂挑子辞职,那我就必须把这些话先
跟你说明白了。」

  「什麽啊?」

  「我昨天晚上给你破解的夏雪平的手机,你到现在还没看呢吧?」

  我揉了揉眼睛,坐回到了沙发上,「唉,看什麽啊?我他妈睡了一整天……
再有,我的手机内存不够,也没办法把她手机裡的东西全都下载下来,我身上还
没带平板电脑或者笔记本电脑;然后,我一回局裡,就被局长他们叫过去协助审
讯了,根本都没喘过来气,外加刚才和夏雪平还小吵了一架,我还哪有功夫、哪
有心思看这个?」

  「那你现在有平板电脑麽?」

  我立即起身,从行李箱裡掏出了一个iPad,递给了大白鹤。

  大白鹤把我的平板连上了自己的手机热点,转头笑著对我说道:「哦,多说
一句,你记住:以后我帮你或者你自己破解的东西,你要是想下载,尽量都用自
己的手机流量;要是连著局裡的Wifi,那你至少对我们网监处来说,可就没隐私
了。」

  「还有这说法?」我愣愣地看著大白鹤。

  「呵呵,废话!不然你以为你网监处的对内职责是什麽?就你们住宿舍的这
几百号人,对于我来说,查查你们谁电脑裡有多少部A片、谁电脑裡有跟外面女孩
搞一夜情拍下的艳照、哪个钮跟自己男朋友玩裸聊、哪个钮背著自己警察系统外
的男朋友跟同事或者外面野男人上了床,这都是小意思!」大白鹤看著我淡然一
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iPad屏幕,接著放到了我的面前:「呐,下好了。你看,
我还给你做了个即时的手机模拟器,假如说夏雪平那边有电话打进来了,你这边
点了接听,那你就可以完全窃听到她跟别人的电话内容。」

  我看著平板电脑上的手机模拟器,又看了看大白鹤,大白鹤对他的程序十分
的自豪,他研究通讯窃取,似乎已经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可我心裡却对这种行
为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正巧,模拟器突然亮了,于是夏雪平手机的画面也切换到了我的屏幕中,只
见这时候有人给她打了个电话,我定睛一看,正是段捷。

  「听麽?」大白鹤有些挑逗似的看了眼屏幕,又看著我的眼睛。

  我用舌头舔了舔牙床,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

  「……听不听随你。反正我这个手机模拟器,对于电话记录是可以保持自动
录音的,7天之后没听过的录音自动删除。你要是后悔了、想听了,7天之内随时
可以。」大白鹤说到这,脸上显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唉,只是昨天还是
失手了。」

  「失手了?什麽意思?」

  「我本来想利用同频的电波,帮你看看把这个叫段捷的手机也给破解了,可
没想到这人的手机,居然有三级密保的。」

  「三级密保?呵呵,听著像科幻小说。」我对著大白鹤说道,然后我取消了
夏雪平手机正在通话的显示画面,直接点到了夏雪平的手机桌面上。夏雪平的手
机屏保和桌面都很单调,壁纸全都是手机的默认设置;她的手机裡也没有App的组
合框,所有App都平铺在桌面上。

  「什麽科幻小说……我这麽跟你解释你就懂了:一般咱们的手机都会有个锁
屏,这个算是一级密保;之后对于手机系统、网络商店、云端存储什麽的,不是
统一有一个账号和密码麽?这个属于二季密保。我说的三级密保,是说这个叫段
捷的男人,他手机裡有个防御性很强的密保插件。我昨天用好多种方法破解都没
成功,而且在我用电脑破解他手机的时候,他的手机居然还进行反向入侵,往我
的系统裡植入病毒——这个密保程序,说实话我见都没见过。秋岩,你妈妈的这
个男朋友可不简单啊,普通人的手机裡,谁会安装这麽一个反入侵系统?」

  我正点著夏雪平的「备忘录」和「提醒事项」App,发现裡面全是空的,点开
了她的聊天软件和短信息,发现裡面的记录也基本上很乾淨,就算是跟段捷的聊
天记录也都是「好的,晚上见」,「我到了,你在哪」、「路上小心,晚安」之
类不咸不淡的话;我看著他俩的聊天,我也十分的心烦,索性关了App,然后我对
大白鹤说道:「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这个段捷是在金融界做证券的,他们那帮
搞金融的人对于信息保密的重视,不亚于咱们警察系统和国情部、安保局。」

  「呵呵,我还真就不信那帮搞数字游戏的,会神秘成什麽样。」大白鹤意味
深长地说了一句,接著自己又喝了口啤酒,看著我,接著把眼睛移到了平板的屏
幕上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先从相册开始查。你儘管放心去看,我把夏警官的
云端存储也给破解了,呵呵,我也很好奇私底下夏警官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人——
当然,很遗憾,她似乎不太会用云盘。夏雪平这个人,真的是太乾淨了。」

  看著大白鹤耸了耸肩,我迟疑了两秒,然后点开了夏雪平的相册。相册裡,
一共近五十多张照片:第一张和第二张照片,是她的证件照;第三张是她18岁生
日时候照的全家福,上面还有穿著棕色毛背心的外公夏涛,以及穿著一件皮夹克
的舅舅夏雪原;第四张,竟然是我和美茵的合照,那是十年前美茵7岁生日时候,
我们一家四口在K市的滨海公园旅游时拍摄下的,照片上的我在吹著泡泡,美茵则
是追逐著泡泡往镜头方向跑过去。

  「你们家美茵小时候真可爱。」大白鹤微笑著说道。

  看到这,我也不禁笑了一笑。

  再之后的四十多张照片,就全是夏雪平跟自己的那两个朋友,苏媚珍和丘康
健的自拍,偶然有几张还出现了跟著做鬼脸的徐远,以及一本正经、一脸无奈、
表情跟照片整体气氛都格格不入的沈量才——真没想到,夏雪平丘康健苏媚珍他
们仨,还会带著沈量才一起玩——当然,照片的背景,也几乎都在同一个日式居
酒屋,偶有几张是改成了KTV或者咖啡厅;当然,好多照片上还出现了一个女人:
从年龄上看,要比夏雪平稍微年轻一些,细眉细眼,小鼻子樱桃口,说不上长得
多好看,但是她的气质确实很可爱,整张脸看起来,长得有点像隻兔子。

  「这个女人是谁?」我对大白鹤问道,这女人看著著实有点眼熟。

  「她就是我昨天打电话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个,疑似你的姨妈的女人——后来
你说你没有这麽个亲戚。段捷的前女友就是她,苏媚珍之前还给我看过她的照片,
说一个夏警官、一个这个女人、一个她,她们仨从过去关系就很好。她跟我说过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什麽来著?——『冯垣』还是『冯嬛』来著?冯……」

  「冯喧,女字旁加一个『宣传』的『宣』字。」我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冯喧,就是这个名字。」大白鹤说道。

  盯著这个女人的照片看得久了,我也就想起来这个女人的事情来了,我在很
小的时候见过她。

  别人总说夏雪平跟苏媚珍、丘康健关系不错,可我记忆裡,丘康健和苏媚珍
似乎都跟我们家没什麽来往;而这个冯喧我倒是确实有印象,在我十岁以前,这
个女人没少来过我们家。冯喧跟夏雪平和苏媚珍在高中时就认识,那时候苏媚珍
是高中的学生社团干部,冯喧是当时她们班的文艺委员,因为经常在一起办活动,
一来二去就熟识了。那时候夏雪平不善交际,所以还是通过苏媚珍认识的冯喧。

  冯喧家裡有钱,父母都是海归博士,她本人是个才女,她实际上要比夏雪平
小五岁,他早上了一年学,而且曾经还跳了一级,成绩一直不错;只是为人有点
没主见、爱哭鼻子,总被人欺负,夏雪平和苏媚珍也没少替她出过头。后来夏雪
平和苏媚珍考上了警院,冯喧之后也上了Y省本地最好的大学——北方大学,北方
大学和警院的位置很近,因此三个人那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可谁曾想,大学第
二年,冯喧就跟一个意大利留学生私奔,跑去了欧洲;大概四年年以后,冯喧因
为那个意大利男生家裡不同意,独自回了国,那时候我已经出生了。

  我印象裡,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总爱哭鼻子的女人在家裡住过一段
时间,我记得我还偷看过她洗澡——要知道在我四岁的时候,冯喧才十八岁,她
身材苗条,长得又可爱,我怎麽能不好奇她脱光了衣服时候洗澡的样子呢:对于
一个四岁的男孩来说,十八岁的女孩的肉体可能并不能算得了什麽,但是对于一
个雄性来说,女孩子的身体,向来都是美好的谜语。

  那年父亲去中东出差做战地记者,恰好家裡有多馀的床位,夏雪平便每天跟
冯喧挤在一张床上睡——原本我小时候很爱缠著夏雪平睡觉的,突然被人挤走,
因此在我心裡对冯喧还是有点怨念的;而且,这女人还有个坏毛病:总愿意趁著
夏雪平不注意,愿意隔著我的短裤玩弄我还没开始发育的小「羞羞」以捉弄我,
还总吓唬我若是我把这事情告诉夏雪平,她就直接把我的「小鸟」拆了,所以我
那时候经常被她吓得尿床。

  差不多一年之后,冯喧又交了个男朋友,便终于从我家搬走,而父亲也在那
之后回了国。之后父亲又送我去外公家住了一段时间,等再过了一阵子以后,家
裡就填了妹妹美茵。

  我对冯喧的印象止于此。

  如果说,之前段捷跟冯喧还交往过,那就说明,她此前的情路一直很坎坷。

  「你到底认识这个女人麽?」

  「认识,呵呵,小时候见过,这个小阿姨人不错,就是人太顽皮了。」我对
大白鹤说道,说这话的时候,阴茎似乎有些像是被人掐过的隐隐作痛。

  「那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大白鹤说道,「这张照片以后的那张开始,一共
有五张,可能会引起你的生理不适。」

  我略带疑惑地翻著照片,心说再不适,能有我今天看到的一边被讯问一边就
随时都能高潮的被解救性奴王瑜婕还让人不适麽?

  ——答案是肯定的。

  下一张照片,根据夏雪平手机上显示的照片定位,是在本地一座名山「北斗
山」山涧拍摄的,拍摄时间在两个月以前。照片上,一个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被
摔死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确切地说,女人穿的那件裙子,是一件白色婚纱。女
人浑身骨折,脑袋被砸得稀烂,脑浆流得满石头上都是,脸上也早已摔得面目全
非;在她的左边大腿上面,有一个横著的「8」形状紫红色胎记……

  看到这,我的脑子裡突然像是响了一声闷响一样,被震了一下。

  「这个,也是冯喧。」我说道。

  大白鹤不确定我是否在问他,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小C今早趁没什麽事情的
工夫,替你用市局鑑定课的名义,给东郊分局的人打过电话问过了:当时他们就
是按照意外事故处理的,没做尸检。哦,夏雪平也去了现场,因为冯喧全家五年
前移居到了魔都,所以夏雪平是作为冯喧在F市唯一朋友的身份认的尸。」

  在我四岁的时候,在冯喧在家裡那个老旧的卫生间裡脱衣、淋雨、泡澡、在
浴盆裡自慰的时候,我不知顺著木门隔板的缝隙处偷窥过多少次。对于她的身上
最诱人的部位,我基本上已经没什麽印象了,唯一记住的,就是她左边大腿上靠
近屁股的位置上,有个很明显的横「8」形状的紫红色胎记。

  香消玉殒。

  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

  之后的一连四张,也都是不同角度的尸体现场照片,尸体周围有隔离带、有
标注,但是照片内的警务人员,从袖标上看,都不过是F市新区的分局刑侦支队成
员。在那段时间,本地的民生新闻、法治新闻对这件事几乎也没什麽报导,恐怕,
是被分局警方按照意外失足处理了。

  而在接下来的寥寥几张照片,是段捷的——只不过,居然都是对段捷的偷拍,
从拍摄日期上来看,最近的,就在我进入市局之前。

  翻完了所有照片,我盯著屏幕上的手机模拟器,陷入了深思。拨弄了一下屏
幕,此时夏雪平和段捷的电话早已打完,两人的通话时长,总共只有两份零七秒。

  「看完了什麽感受?」大白鹤对我问道。

  我依旧沉默。

  「你不觉得,夏雪平跟段捷之间,并不像真正的情侣麽?在夏警官的手机裡,
两个人连张合照都没有,而且正常的刚恋爱不久的男女朋友,谁会去偷拍对方?
况且这个段捷之前还是那个冯喧的男朋友,然后段捷和夏雪平居然稀里糊涂地就
在一起了;并且冯喧出事的那天,你仔细算算,跟段捷和夏雪平在一起的时间,
难道不正好重合麽?要么我说,这些照片,再加上你们夏组长平时天生的刑警神
经和女人的第六感,她不可能不怀疑段捷跟冯喧的死——说不定害死冯喧这女人
的,就是那个段捷,而夏雪平可能就是因为为了调查冯喧的死,所以才故意跟段
捷在一起的!」

  白铁心自信地说道。

  我皱著眉,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大白鹤说的这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著夏雪平在
跟著段捷进电影院以前,摸了一把自己腰间的手枪的;可是能有什麽用呢?几张
照片摆在一起,就能证明夏雪平怀疑段捷?就因为冯喧摔死了,段捷又跟冯喧处
过情侣,段捷就是杀死冯喧的人?

  没用的。

  毕竟在昨天,我还看到了夏雪平和段捷之间的热吻。

  「不管了……」我低著头说道。

  「什麽意思啊?」

  「不管了就是不管了,没什麽意思。」我呵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怀疑段
捷、还是跟段捷谈恋爱,都是夏雪平的事情。其实我想通了……所以对于警察这
个职业,我也不想乾了。我刚刚都做好准备了:现在手头卢紘、江若晨跟段亦菲
这点事情,外加周正续和魏蜀吴师兄的死还不算结束。我想等我把这点事情弄得
差不多的时候,就跟人事处递交辞职信。」

  「你是真想好了?还是就是一时置气啊兄弟?」大白鹤瞪著眼睛,对我问道。

  「我没开玩笑。」我看著大白鹤笑了笑,「谢谢你了,老白。其实你刚才说
的那些话,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道理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心裡过不去这个
坎。不过,现在好了,下了准备辞职这个决定,我现在心裡倒是舒坦多了。」

  「那你要是辞职了,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要是没办法让老爸帮我在他的集团找个工作,或许我会去外地吧。
听说南方也不错……总之,我想过过正常的生活。或许我会收敛收敛自己的色心,
然后老老实实讨个老婆、生个孩子,然后过完一生。这样挺好。」

  大白鹤听完,伸出左手在我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拳:「何秋岩,我就当你这
是喝多了放屁。」

  「哈哈哈哈……」听了他的话,我毫无控制地大笑了起来。笑著笑著,眼泪
又出来了。

  「你笑什麽?」大白鹤看著我的样子,也跟著笑了起来。

  我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但我嘴上却说道:「哎,你知道麽?今天下午我做梦,梦见我自己,居然是
我妹妹生的……你说不可笑吗?哈哈哈……」

  「别他妈笑了……」大白鹤帮我启开了一罐啤酒,「喝酒吧,不醉不眠。」

  「不醉不眠!」

  喝到后来,我和大白鹤都醉了,相顾无言。

  忘了几点的时候,大白鹤打开了手机的电台,电台音乐频道节目裡,放了一
首张韶涵翻唱的英文歌,歌词大意似乎是这样的:我开了个玩笑,整个世界却开
始哭泣,但我不知道,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我开始哭泣,整个世界却开始大笑,
但愿我能明白,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

              第三章:(13)

  二更天的时候,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大白鹤看著我浑身抽搐,难受得厉害,他自己也手足无措——说起来,我之
前好像还真就没赶上在他和小C面前犯过病。情急之下,他跑去了一楼传达室叫醒
了佟德达。

  佟大爷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我房间裡,环顾了一眼屋子,又看了看我,对著大
白鹤说道:「这孩子是著凉了。他这毛病啊,遗传的……你赶紧去把窗户关上去,
把被给他捂上!」

  ——原来如此。

  睡著之前我忘了关窗,外面还下著雨,我能不犯病麽?

  不过听佟大爷说,我这毛病是「遗传」的,这倒是怪了,首先夏雪平并没有
这个毛病,其次我也没见过父亲犯病;家里外公和舅舅身体更是好得不得了,难
不成是因为外公或者舅舅也有这个毛病,而我不知道?

  但我此时身体抖得相当厉害,我也就不去多想了。

  佟大爷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瓶白酒,沉默了片刻,又对大白鹤说道:「来,
小伙,把这小子抬到床上去。把他衣服裤子脱了。」

  大白鹤扛起我的肩膀照做了,把我送到床上后,赶忙把我身上的衣服全都除
了,就给我留下一条内裤。

  佟大爷拎著那半瓶酒,接著把酒倒出一点在自己手心上,然后运足了气,用
推拿的方式,在我的前胸后背、四肢的肌肉、手心脚心上擦著酒。白酒刚开始沾
到我身上的时候,凉飕飕的更让我抖得厉害,可随著酒精挥发,我感觉自己似乎
好些了。

  等我遍体都被擦过了两遍白酒以后,佟大爷又招呼大白鹤给我身上裹上棉被,
对著我和大白鹤说道:「这就行了。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再之后,我就睡过去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来之后已经九点了,大白鹤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抄起了床头柜上摆著的平板电脑,赖了一会床。点开了之前大白鹤帮我做
的数据总结,仔细一阅,那上面的数字差点没晃瞎我的眼睛——卢紘生前出过车
祸的情况列出的表格,佔了满满噹噹的五页内容,并且大白鹤还是按照Times ne
w roman的格式、排版按照10号英文字、以及用无行间距排列出来的;当然,除了
造成恶性伤害的车祸以外,还有不少的诸如「撞倒停牌」、「撞坏红绿灯」、
「损坏公共汽车站亭」之类的事故。

  所以这家伙每个年的汽车保险总数,也是个天文数字,足够养活半个第三世
界国家的难民了。

  当然,实际上,我只需要第一条六年前记录就足够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才看到床头柜上,还留下了一杯奶茶和一个羊角包,下面
压著一张字条,字迹秀气而又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C写的:「老白被苏处长抓去
上班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少喝酒吧!醒了以后把奶茶喝了东西吃了,我也去
上班了。PS:佟大爷为人还挺好玩的~你个死秋岩、臭秋岩!除非你以后有女朋
友……或者在夏警官面前,否则以后我的电话你不许不接,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
看到了没有!

  ——小C」

  最后一段末尾,小C还画了一个被揪住耳朵、被扁了一拳头的小头像。

  我看了纸条笑了笑,然后洗漱了一番,穿好了衣服,端著奶茶和羊角包,就
赶紧跑出去上班——当然,正装衬衫上全是褶皱,今天是不能穿了,我在自己的
行李箱裡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件纯藏蓝色长袖线衣穿在了裡面,把西装套在了
外面,对著镜子照照,感觉还算可以。

  跑到了办公室一看,办公室裡就坐著寥寥四人:有两个平时就没什麽正形的
师兄,还有之前聊自己家各自的儿子青春期躁动事蹟、正好被我听到的的王姐、
胡姐,四个人正坐在一起插科打诨,王姐坐在男同事的桌子上,手上还抓著一把
炒葵花籽。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都不在。

  「诶呦我的天!吓死我了,秋岩啊!诶呦,风风火火的,我还以为是沈量才
呢!」王姐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接著侥倖地捂著自己胸口笑著说道。

  「呵呵,别说沉副局,就是咱们组长回来了,怕是也得教训你王大姐在上班
时间咳瓜子的事情吧!」一个师兄说道。

  「哼,我还怕她?夏雪平……」王大姐的话说了半句,坐在一旁的胡师姐赶
忙在她的大腿上拍了拍,指了指站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的我——自打上次两人进
行了对「青春期育儿」话题的深刻交流之后,胡师姐和王大姐的关系似乎更近了——
王大姐立刻意识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母子关系,连忙改了口,以至于语气都换了:
「夏雪平……夏雪平组长是谁啊?毕竟也是咱姐们儿对吧?就是比沈量才那个铁
公鸡好说话!」

  「胡师姐,王大姐,两位师兄,」我对四个人说道,「不好意思,我问一下,
其他人都去哪了?」

  「哦,A小队去调查高澜和那个什麽会馆的资料了;B小队跟著鑑定课又去了
周正续的家裡,看看还有什麽咱们当时没发现的证据没;夏组长带著艾立威,跟
著徐局和沉副局又去了J县。我们几个本来是被夏组长吩咐去昨天二组破获的那个
人体器官工厂,想要调查一下工厂裡那个犯罪团伙自己安装的监控的,谁知道录
影带都被二组的人提前拿回来,交给网监处了。我们四个还白跑一趟。」胡师姐
一脸纯真地看著我,对我说道,「秋岩,听说昨晚发烧了?好点没有啊?」

  「呵呵,好多了。」我敷衍道,「那行吧,请问签到簿在谁手呢?我签个到,
然后我也出发。」

  「在我这呢!」王大姐说著,接著把手裡的瓜子随便往自己坐著的桌面上一
洒,接著从桌子上一窜,又回到自己座位上拿了签到簿,又拿了一根笔,屁股一
扭一扭地冲我走了过来:「秋岩啊,今天咋穿这麽帅?穿的跟那个韩剧裡的那个
张载烈似的!今天一会儿要出啥任务啊?」

  这王大姐平时就是个话痨而且爱八卦,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在重案组裡问
另一个同事出什麽任务,这本身是一个忌讳,就算她问了,我也不能说。

  「呵呵,就是一个简单任务。」我笑著看著王大姐。

  「哟!跟我俩还这麽打官腔呢!」王大姐把签到簿和笔递到了我手裡,结果
背对著身后的三个同事,她居然还趁机在我的上腹部摸了一把,弄得我十分不自
在,我接过了笔和签到簿,往后退了一步,接著就听她说道:「姐姐我不是心疼
你麽!你看看你,昨天发烧了,今天还得出任务……这要是我亲弟弟,我可心疼
的紧呢!」

  「我没事,谢谢王大姐关心。」我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叫我『王大姐』无所谓,你也这麽叫?」王大姐说著眼睛一眯,嘴巴
一都,「改口,叫『惠姐』!」

  没想到这一幕就被身后的三个人眼睁睁地盯著,听王大姐说完话,那俩师兄
哄堂大笑:「哈哈哈!行了,我说王楚惠,你就别逗人家秋岩了!人家秋岩才多
大!」

  「是啊!你从人秋岩来的第一天,你嘴裡的哈喇子就没存住过。就你这副馋
肉的样,再给人吓得做恶梦!」

  我看了看那俩师兄,又看了看王大姐,尴尬地笑了笑,飞快地在签到簿上签
了个字,接著又听王大姐说道:「哼!真是的!秋岩,本来重案组就女多男少,
咱重案组的爷们这一个个的都跟外面的女生谈恋爱、结婚了,你说咱们重案组的
女警们能不吃醋麽?招外面小女生喜欢,你也得照顾照顾咱们自家师姐们的感受
吧?」

  「外面的小女生?王大姐您什麽意思,我不太懂。」

  「那不昨天有个小妹妹开跑车请你吃饭,然后又送你回来了麽?」王大姐对
我问道,「而且,昨天就因为这个女生,你跟咱夏组长吵架了吧?」

  一提及此事,我心裡就像是塞了块大石头一般,堵得很。

  「你看看,我说中了吧!咱男孩子长得帅,办案子也能赚个女朋友这是本事。
不过啊,这儿子的女朋友、儿媳妇什麽的,天生就是当妈的情敌……」王大姐又
打开了话匣子,而且在她眼裡,似乎天底下所有的母子关系都不正常——虽说在
我心裡,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也「不应该正常」。

  「王大姐,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我本来就心烦,因此也不想跟这麽个碎嘴子娘们继续纠缠下去了。

  「等等!」王大姐叫住了我,然后她拿著签到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从上
面拿了个小东西,一抬手就扔给了我:「接著。」

  「这是……」还没等我反应,东西已经在半空中,亏我手疾眼快,伸手去抓,
一把抓住了王大姐扔过来的那东西——我接住了之后一看,原来是个车钥匙。

  「前年款的丰田凯美瑞,咱们局裡的车,车牌尾号5326,没挂警牌的。」王
大姐对我说道,「组长去找后勤处的人要的,钥匙放我这了,等你来了让我给你
的。」

  我看了看车钥匙,轻笑了一声,接著我点头对王大姐道了声谢。

  单人单车,而且车型还不算赖,刚进市局还没到一个月的新警察能有这待遇,
相当于祖上八辈子都烧了高香;但与此同时,夏雪平似乎也在告诉我一句话:以
后她的车,用不著我来开了。

  昨天她还问了我一句:「还说什麽以后不给我买早餐了,你怎麽不问问我,
我稀罕过麽?」——她不就是这个意思麽?

  而且把车钥匙交给我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我的,
可直到现在,我的手机都是安静得要死。

  所以现在看上去,我和夏雪平之间的隔阂,真的是没缓了。从再次相见,到
关系缓和,再到现在关系再次僵化,甚至可以说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我来市局上
班时候那样,我眼睁睁地看著我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却手足无措。

  或许,我真的就必须按照我昨天晚上决定的那样,完成这几个任务以后就离
开。这样的话,至少以后夏雪平上班的时候,不用怀揣任何顾忌和尴尬。

  开车的时候,千万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而同时我也打定了要辞职的主意,
我的内心也的确逐渐轻鬆。我沉了口气,闭著眼睛上了车,然后把身体裡所有丧
气、怨气全都吐了出来。

  我发动了车子,直奔青松疗养院。

  「程大夫,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上次回去以后,老太太看了我手机裡的
照片和录像,觉得你们这的环境确实不错。这次还是想让我看看,想让我在不打
扰疗养院工作和其他病患休养的情况下,拍一些病患的日常生活,您看……?」

  到了疗养院之后,我跟程功说道。

  有了上次密不透风的谎言和演技,程功已经对我这个「前国情部分站站长的
孙子」的身份深信不疑,这次见我又来了,不仅找了两个院裡最年轻最漂亮的护
士作陪,而且还把我请进了会议室,端茶倒水、摆果脯摆乾果,好不热闹,就差
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了;而他听说,我这次来是进行「二次考察」的时候,情绪
却稍微低落了些——我估计,他本来是一位我是过来签约然后交入院订金的。

  听我这样说之后,程功又连轴跟我聊了好些话,全都是吹捧自己疗养院如何
如何好、并且跟我介绍了一堆可以进行优惠打折的项目,生怕失去了我这麽个大
客户。没办法,谎已经撒出去了,我也只能干受著他对我的推销攻势。近一个多
小时过去了,程功把嗓子说冒烟了,那两个穿著超短裙肉色丝袜的护士双腿併拢、
正襟危坐得直挠屁股,仍然没见我又准备付钱的意思,程功也无奈了:「……那
什麽,我也明白兄弟您对老人家的孝心。既然是老太太让您过来的,那您就再到
处转转吧。」

  「哟!那我真是太谢谢您了程兄!」——总算是白话完了。我想了想,又赶
紧补了一句:「倘若我这边跟老人家说明白、说通了,我第一个通知您!」

  听到我这话,程功的眼睛才算是又亮了起来:「我应该谢谢您才是!您请自
便吧,有什麽事情直接按各个楼层的对讲器就是。」

  从会议室裡出来,我便赶忙打开了「大千之眼2.0」,来回搜索了一下整个疗
养院裡的监控镜头,终于发现,段亦菲还坐在活动室,面朝著落地窗看书。

  这次,她是自己一个人。上次有蔡梦君可以做假性目标人物,让我在接近段
亦菲的时候可以得心应手;但是这一次,如果再拿蔡梦君说事,会显得十分的刻
意,并且蔡梦君已经对我产生某些不该产生的好感,所以若是她还在,说不定会
坏事。

  我默默地走到了段亦菲的身后,正想著如何说出一个自然而又不卑不亢的开
场的时候,段亦菲却先回过了头:「你来了,何先生。」

  段亦菲脸上挂著微笑,虽然她笑起来比平时板著脸的时候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许多,但问题是她转过头后三秒钟,她的咬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
就有身体抽搐的毛病,我向来对别人肌肉的颤抖或者抽动十分的敏感,而她脸上
的这个抽动,正好被我看在眼裡,这说明她的这个微笑,明显是假笑。再加上她
的这句话,似乎早算准了我会来找她。

  在我脑子裡正算计著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也摆出了一副礼貌的微笑:「没想
到又在这看到你了。你还是叫我『秋岩』好了,叫我『何先生』,真的有点让我
觉得不自在。」

  「别,还是叫你『何先生』吧。我对您的态度,最好跟梦梦对您的态度区别
开来。」段亦菲抿著嘴,微微鼓著腮帮子笑著,显然,她还有半句话衔在嘴裡没
说出来。

  好好好,叫我什麽都行。所以梦君姐跟你聊过我的事情了?「我看著段亦菲,
明知故问道,然后我找了个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呵呵,『梦君姐』……你们俩都已经亲暱到这个地步了是麽?」段亦菲饶
有意味地看著我。

  「对啊,我们俩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我看著段亦菲说道,「如果你想,
我也可以叫你『亦菲姐』。」

  「荷!别介,『亦菲姐』,你以为演《爱情公寓》麽?这个称谓听起来,怕
是要比你听我叫你『何先生』还彆扭。何况,你我之间有这麽熟麽?」段亦菲收
起了笑容,脸上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视著我。

  见到我以后就话裡有话,现在又是这幅表情,这个段亦菲今天到底怎麽了?
我不禁开始小心起来。想了想,我依旧把自己先代入到「为家裡老人观察下疗养
院生活条件」这个设定上面来,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也让自己好好观察观察段
亦菲今天到底是为什麽说话跟吃了枪药一般:「我今天是来帮我外婆再看看这裡
的居住情况,顺便採访採访在这像你『亦菲姐』……哦不对,『段小姐』一样生
活的病患,对这裡究竟满意不满意。」

  「满意,挺满意的了。」段亦菲绷著脸说道:「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人
陪有人陪,大病小病还能在这裡直接看。」

  「哦,是麽?那我可就放心了。」我掐指假装算著:「一间单人标准间是每
个月两万五……豪华间是三万七,加上每月的用餐、护理和体检……段小姐你帮
我算算,就按照你的标准,这一个月下来得多少……」

  就在这时候,段亦菲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你够了!程功拉著你说了多少回
算钱的事了?你是聋的啊!梦梦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

  我听了这个问题,突然心中有些方寸大乱,但我还是强撑著淡定地回答道:
「我知道。我其实是想……」

  「欺骗人的感情很好玩么?你为了你们所谓的职责和正义,就欺骗别人感情,
到头来还会用『身不由己』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很伟大是不是?你知道吗?梦梦
初中时候差点就被一个渣男给骗了,从此以后她从来不轻易喜欢上任何男孩。你
知道她下定喜欢上你的决心有多难吗!」

  段亦菲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简直是在控诉我、彷彿我杀了人一般。

  看著她激动的样子,我大抵是相信,蔡梦君的经历以及她喜欢上我的那种近
乎疯狂。当然,我也被段亦菲说中了,等我有证据查清段亦菲的事情的时候,就
跟蔡梦君彻底摊牌,表面从头到尾我其实都对她没兴趣。

  可一转头看见段亦菲凌厉的目光,我又不知道怎麽开口跟她继续周旋下去。

  「说不出来话了吧,何先生?」

  「我没有,我正想跟你怎麽解释呢。其实我和梦君姐没有你……」

  正在我编著应付段亦菲的言语的时候,她的有一句话,如同一双凶狠有力的
手,直接扼住了我的脖子:「……不,我不应该叫你『何先生』,我应该叫你
『何警官』,对吧?」

  段亦菲棱著眼睛,用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注视著我的脸。

  「……什麽『何警官』,你在说什麽?」

  「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一级警员何秋岩,编号FC1080536——这个是你吧?」

  我心裡瞬间一颤。我自己的警官编号,说实话我自己都记不住,而段亦菲居
然给背下来了……

  ——妈的,我这破脑子!我怎麽忘了局裡有他们「桴故鸣」网站内线的事情
了!看来我的身份彻底暴露了。不过说起来,如果局裡有「桴故鸣」的内线,那
麽就算我再怎麽跟段亦菲演戏也都是没用。反正事已至此,还莫不如跟她直接挑
明。

  「也是,我都忘了我已经被你写进小说裡了,红剑阁主先生。说起来您那个
小说,已经拖更许久了吧。」我咬著牙坐了下来,看著段亦菲。

  「呵呵,拜你所赐。」段亦菲冷笑了一声,「原本在我的大纲裡,并没有你
的存在,结果谁知道杀出来一个本来是龙套的角色,却成了主角。因此好些剧情,
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那你更应该写下去了。一成不变的情节有什麽意思?充满未知的小说,难
道不是更精彩麽。人算不如天算,其实你说你没算到有我这麽个角色出场,莫不
如你段小姐没算到,自己笔下的人物,最终会有个什麽样的结局。」我深吸了口
气,盯著段亦菲。

  段亦菲的脸色铁青。

  「邪不胜正。段小姐,你是搞文学创作的,所以这个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
都懂。」

  「哈!邪不胜正?」段亦菲凌厉地冷笑了一嗓子,接著她侧过头斜著眼睛看
著我,「在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只有『正』与『邪』吗?那麽『善』和『弱』
呢?注定是正邪斗争的路人和牺牲品麽?」说著,段亦菲躬下腰,拍了拍自己两
隻义腿,又直过身子,看著我:「告诉你,自从我这两条腿没了以后,世间的所
有所谓的『公义』,对我来说就全死了;而那个让我失去双腿的那个王八蛋,他
却每天依旧在花天酒地、逍遥快活。我且问你,这世上,真的是邪不胜正麽?」

  「卢紘已经死了……」

  「何秋岩,看来你是知道了我和那个王八蛋之前的关系了哈?」段亦菲看著
沉默的我,讥笑著说道。

  「对。」我倒吸了一口气,看著段亦菲,「如果我知道了你们俩之前的事情,
那麽很快,市局其他人也会知道。虽然我们抓到了杀死卢紘和另一个女孩的凶手,
但是到时候,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和卢紘之间的旧怨,我难保他们不把你当成这
个案子的主谋逮捕;更何况,你还写了一本跟那些命案重合度很高的《浮华遗恨
日记》,按照现有的条件来判断,你最有可能是暗网『桴故鸣』的发起人。」

  「哈哈哈!你自己听听,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可笑?我是『桴故鸣』的
发起人?那你就来抓我啊!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证据!」

  「证据!哼!我们现在手裡……」我差点就把王瑜婕昨天在三楼审讯室裡的
证词脱口而出了,可是就在这当口,我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我把王瑜婕的证词
说给段亦菲,那不就相当于通风报信了麽?段亦菲敢这麽理直气壮的面对我,就
是因为她知道我们警方为难她、跟她周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但如果她知道了
警察在查她身边的人,那麽她一定会告诉真凶助其离开。所以我把溜到嘴边的话,
硬给咽了回去:「……手裡的证据现在还不足,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我狠狠
地看著段亦菲说道,「你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你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而对于
其他的命案,无论是封小明、是高澜夫妇,还是沈福才全家,你也都实现不来;
而如果你是『桴故鸣』的『X先生』,你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佈置的事情全都写成小
说发在网上的——『桴故鸣』网站,足以让人有成就感了。」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麽?」段亦菲对我问道。

  「卢紘的死,跟你哥哥段亦澄有关对吧?他还是你的东家文学网站的负责人。」
我毫不保留地说道,「我想让你跟我说清楚,这裡面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笑,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可笑的人……还是说,何秋岩,你被我识破了
身份之后,你这些把戏,是一种狗急跳牆?」段亦菲看著我问道,「你觉得我可
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麽?想知道的话,还是自己去查好了。你们警察,不都
是神通广大的吗?」

  我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心急。一来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被戳破后,我心
中乱了方寸,二来,我有一种想要完事大吉的心态。可我明白,今天这次谈话,
注定是一次失败的谈话。

  段亦菲看著窗外,却久久没有说话。差不多过了三分钟,她把手裡的书本合
上。我以为她要赶我走,可她却对我晃著她手裡的那本小说说道:「这本小说我
看了许多年、翻过许多遍了。你知道我最喜欢这裡面的谁吗?」

  我站起身,仔细一看,她看的那本书原来是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

  我看了看段亦菲,沉了一口气,仔细一想,对她问道:「你该不会最喜欢的
是楚昭南吧?」

  段亦菲看著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怪不得梦梦会看上你。
你这小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接著她的眼神裡,开始闪出了一丝忧鬱:「小说
裡的楚昭南,不如电影和电视剧裡的惹人怜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可我反
而认为小说裡的楚昭南,更加的真实。他是个反派,但是依旧潇洒;他算计,但
是多情。他也有他的七情六欲,他活的比那些诸如凌未风、杨云骢之类的主角们
还真实。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叛徒、是个不起眼的反派,而在我看来,他是个
英雄,他活出了自己。何警官,你刚刚跟我说,因为我是写小说的,所以『邪不
压正』这种事情我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你有没有观察过,现在的小说、漫画裡
的主角,大抵都不是传统意义上『正义』的角色了?你知道为什麽吗?你倒是说
说,卢紘那个王八蛋的死,跟『邪不胜正』有系麽?」

  我再次沉默了。

  在早上我查看的大白鹤给我整理的资料裡,大白鹤特意标注了一下:六年前,
对于卢紘开车撞倒段亦菲致残的事故,市交警支队的处理办法:私了;而且,还
是时任市交警支队的大队长亲自出面处理,并帮著卢紘劝说段亦菲和她哥哥段亦
澄的。

  ——一起恶性交通事故,且不说是否是故意行为,最后肇事方并没有承担任
何的刑事责任,而且一个堂堂的交警支队大队长居然亲自为肇事方说话,我不得
不说,这件事情本身就够黑暗。

  段亦菲说完,脸上虽然残存一丝讥讽的笑,但是她的双眼也湿润了。

  「你走吧,何警官。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警察。」

  接著,她自己按动了电动轮椅的方向控制器,离开了窗子。

  看著她的背影,我仍有些不服气:「所以,在你自己的小说《残花弄影》裡,
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真正善良、真正正义的人,就连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会间接害
死一个家族的人。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一个人的死是芸芸众
生害的,大家都有罪、普罗大众都是同谋者?对吗?」

  段亦菲停住了自己的电动轮椅。

  「……按照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义,」我开口对她大声说道,「那麽
只剩下用邪恶报复邪恶,那你口中的『善』和『弱』,就不会被牺牲了吗?我问
你,就算是你最喜欢的楚昭南,他就没杀过无辜的人麽?」

  段亦菲听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著头侧过了半边脸,没看我也没说话。

  「别犯中二病了好麽?你真以为在你身边帮你做事、为你双腿报仇的那个人,
跟武侠小说裡的楚昭南一样吗?你只不过是在感动你自己罢了!不说别人,我就
问你,段亦菲,『桴故鸣』网站他们为什麽要杀夏雪平?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夏雪
平是谁!」我捏著拳头问道,「我不说别人,就说说你:是,卢紘跟你谈过恋爱、
可能还玩弄了你、结果最后亲手开车撞断了你的腿,他是该死!可夏雪平呢?你
的双腿断掉,跟夏雪平有半毛钱关系吗!对你来说夏雪平是不是无辜的?」

  段亦菲紧闭著眼睛,依旧不说话。

  「我何秋岩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任谁想杀夏雪平,我绝不饶他!」

  我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喊出来的,把路过的小护士们都吓到驻足。我也不知
道为什麽,我一时间会如此亢奋。

  「你走吧,何警官。」

  段亦菲又说了一句,接著自己一个人进了电梯。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片刻,便离开了疗养院。一路上我像发疯似的加速、
超车、闯过黄灯,似乎有颗定时炸弹憋在了胸膛中,心里莫名的狂躁。

  很快,我开到了霁虹大厦,隆达集团总部的所在地。

  「您好,请问张霁隆张总裁在办公室麽?」

  「在的。请问下先生您有预约吗?」

  我摇了摇头。

  「那不好意思,先生请您在这边登一下记,我会给您安排与张总裁见面的时
间。」

  「那麻烦您了。」

  接著,前台小姐微笑著帮我登记,给我安排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裡虽然就我一个人,但是裡面各项设施居然应有尽有:高尔夫球、迷
你保龄球、桌上弹珠篮球、小说、漫画、电影、CD应有尽有,除此之外,休息室
里居然还有服务员,帮我端上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碟山查饼、一碟素肉乾、一
碟开心果和一碟爆米花——没想到靠著黑道起家的张霁隆,居然这麽注重待客之
道,我心裡的焦躁,也渐渐平复下来。

  然后我就在休息室喝了差不多十多杯酸梅汤,去了七八次厕所,喝到最后牙
都快酸倒了。

  我百无聊赖地翻弄著茶几上的报纸,这裡的报纸最早的,居然都是半年以前
的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好家伙,敢情我在这裡已经足足等了三个多小
时。

  我生了一肚子气,把报纸摔到了桌子上。正在这时候,一份八个月以前的
《时事晚报》展露在我的面前,吸引我的是一个加粗标题:「大IP时代席卷F城——
《残花弄影》银幕计划正式启动。」

  报导上所说的事件,是八个月之前墨林厢文学网跟首都的著名娱乐公司——
文纳影业传媒公司在F市举办了一次商业交流会,墨林厢准备把包括《残花弄影》
在内的十部网络小说的版权和改编独家出售给文纳影业。文纳影业的负责人也表
示,在未来的五年中,文纳将会以六部系列电影方式把《残花弄影》打造成所谓
的「东方网络新武侠钜作」。

  ——当然,我对娱乐圈的事情兴趣不大,或许如果电影真的拍出来,我会看
看。

  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这篇报导是父亲亲自採访、亲自纂稿。而报导裡,还
提到了墨林厢文学网的创始人之一、CEO兼编辑主任段亦澄也参与了商业交流会之
后的新闻发布会。不过这篇报导,并没有配图。

  我想了想,我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喂,秋岩,有事麽?我这边在开编辑研讨会。」父亲压低了音量,对我说
道。

  「急事。」——如果不是急事,我现在真没心情跟您打电话,「您能出来一
下麽?」

  不一会儿,父亲从会议室裡走了出来:「最近工作还顺利吧?有什麽急事?」

  「我跟您长话短说:在今年1月15日的时候,首都的文纳影业跟墨林厢文学网
有一次发布会,对吧?我从那天的《时事晚报》上看到了您写的报导。」

  「对,确实有这麽一回事。」

  「您当时做了採访,那麽这麽大的事情,报导上怎麽只有文字,没有配照片
呢?」

  「当时的情况也很複杂:本来文纳影业都是从首都和南方带了一支宣传团队
的,各大媒体网站也都有记者去;只不过墨林厢那边对待媒体的态度很冷淡,他
们坚持不许现场记者拍照、不许录像,否则《残花弄影》的版权,墨林厢绝不会
卖——这本小说实在是太火了。后来文纳方面妥协,在经过了两个小时的临时协
商之下,墨林厢才同意举办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只不过只允许录音,所以当
场留下来的记者,也都以平面文字媒体为主。」

  「……好吧,那这麽说,您当时也没给墨林厢的负责人段亦澄留下一张照片?」
我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是真没有拍。」父亲仔细想了想,对我说道。

  「那好吧……打扰您了,您去忙吧。」

  「怎麽,你们怀疑他跟他妹妹的那本《浮华遗恨日记》有关系?」父亲问道。

  「嗯……但是这个段亦澄神龙见首不见尾,同事们不少想找藉口跟这个人见
个面,但每次去墨林厢的大楼找他,他都不在。」我对父亲说道。

  「别灰心。或许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方法呢。兴许哪天你不主动找他,
他到自己送上门了呢?」

  ——呵呵,父亲还真是乐观主义精神。熊瞎子往枪口上撞的事情,怎麽可能
在现实裡发生呢?

  难不成美茵喜欢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麽?

  「行了,我知道了。您去忙吧。」我陪笑道。

  挂了电话以后,居然还没人来接待我,我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出休息室,
跑到了前台催道:「不好意思,请问还有多久我能见到张霁隆?」

  「先生请您稍等,我帮您看一下,」前台小姐礼貌地说道,接著她在电脑上
点击了几下,然后对我说,「何秋岩先生是吧?总裁与您会客的时间是在下午的
4点45分,还请您耐心等候。」

  ——我靠,这不是故意耍我麽?现在才中午11点50,结果一杆子给我悠到了
下午4点45……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从衣服裡怀掏
出了警官证,对著前台说道:「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警员,我叫何秋岩。我
今天来找你们张霁隆张总裁,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他了解一下。」

  我本来合计著我这样就可以威慑到前台小姐,却没想到前台小姐淡定地笑了
笑,对我问道:「哦,抱歉真是失敬。请问您身上携带有公函、搜查令、介绍信
或者相关其他文件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道。

  「那麽抱歉,何警官,请您到休息室耐心等候。等轮到您的会客时间,我们
一定会及时通知您。」

  我无奈地看著前台小姐脸上灿烂的笑,我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败下阵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髮用髮蜡抓过的男人看到了我,抬手对我打了个招
呼,然后冲我走了过来:「诶呀,你咋来了呢?」

  「唉……您好!」我也对此人问了声好,来人看著眼熟,我却想不起来他是
谁。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老三啊?咱们在隆哥的KTV见过的。」那男人笑了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那天站在张霁隆和杨小姐包间门口守著、
守到一半跑去卫生间让那个女混混给自己吹箫,之后又拿著大砍刀撂倒了唐书杰
等人的男人。

  「哦,我想起来了。您好,三哥。」

  「呵呵,别叫我三哥,叫我老三就行。」老三看了看我,又问道,「咋的,
来找隆哥啊?」

  我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说啊。你搁他们这预约的话,估计都能排到明年去!你等著!」
老三说著,从自己腋下的夹包掏出了一个套著镶钻手机套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开著免提:「喂?诶,隆哥啊?我是老三。」

  「又有什麽事?」电话裡的张霁隆说道。

  「诶,我在楼下呢!那什麽,那天跟你一起喝过酒的那个何秋岩何警官来了,
他就搁我身边呢,他说他有事要见你。我合计他在前台预约太麻烦了,我就直接
给您打个电话,你看看就放他上去呗?」

  结果电话裡的张霁隆叹了口气,对老三说道:「哼,你一天天的,就你有本
事是吧?他不是不想见我吗?别人来了都老老实实在休息室等著,怎麽就因为他
是个条子,我就得给他开绿灯?」

  张霁隆这句话实际上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而且听他说完之后,我确实有些哑
口无言;关键是在一旁的老三彻底目瞪口呆了,按他本意,估计是想在我面前显
示一番且卖个人情的,结果这下可好,自己也被老大给训了。

  「……行了,也差不多了,」只听张霁隆又说道,「把电话给前台,让他上
来。」

  老三老老实实地把电话递到了前台,前台关了免提,接过电话听著,点了点
头,便又把电话递还给了老三。随即前台很快领我进了电梯,带我上了最顶层15
层。接著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十五层唯一的一扇门,接著她打开了门,没
有说话,而是打手势示意我进去。

  张霁隆的办公室面积十分的大,但是装潢却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简约,整个房
间都是以白色为基调,角落裡却摆著几盆矮松盆栽;我似乎没见到屋子裡有安装
灯管灯泡,香薰灯和加湿器倒是满屋子可见;在办公室门口的地方,一个屏风前
面摆著一张矮方桌,旁边放著两张榻榻米,而在那正上方,是一块巨大的透明天
窗。

  往裡面走去,通过了一条窄廊,到了张霁隆的办公桌前,我才发现,这裡还
有一个巨大的空间作为主办公室,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气派的很,而他身后的书
架,则完全是用实木夹在两个圆柱木楔子上搭成的。

  张霁隆此刻正对著电脑打字,一边伸手拿笔给下属的报告写著批注,而他桌
上的小电磁炉正在烘著炉台上面的一壶小青柑茶。最吸引人的,则是张霁隆身后
挂著一张毯子,毯子明显是个围棋棋盘,上面用黑白子粘成了一个字:「心」。

  此时办公室裡还有三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张霁隆的办公桌前,见了我以后,
一个穿著板板整整米色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著黑色西装上衣、黑色齐膝工作裙、
抱著一本文件夹、梳著长马尾的女人,纷纷对我点了点头,而另一个穿著十分暴
露、上衣扣子都快开到肚脐、下面的超短裙基本都快把她的丁字裤完全展露出来、
外面还披著一件齐胸皮夹克的女人,见了我以后倒是眨著她那个粘了跟百叶窗一
般的假睫毛的眼睛,白了我一眼。

  张霁隆见我进了门,拿著笔戳了戳自己的桌子,盯著我看了半天才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麽快,咱们又见面了。你小子不是不想跟我搭上关系麽?瞧我之前说
什麽来著?」

  「张总裁,我今天来……」

  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又低下了头,「你先坐吧。我这边还有事。」

  于是我便坐到了他办公桌左前方的一张沙发上。那个穿著米色西装的男人见
状,马上要冲我走过来。只听张霁隆低著头说道:「金秘书,别管他。」

  金秘书尴尬地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对我抬抬手。

  我勉强笑笑,对金秘书示意无妨。

  张霁隆又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搞了十多分钟,接著把文件递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梳著长马尾的女人马上恭敬地把文件接了过去,仔细地看著,不一会儿她睁
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总裁,咱们这麽做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你就去按照我的意思,跟『江山资本』那帮人这麽谈。你放心吧,谈崩了
我也不会怪你。」

  「总裁……您该不会是想……」女人试探地看著张霁隆。

  「想怎样?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用道上的方式对付他们?」张霁隆说完,女人
低下了头。张霁隆轻鬆地笑了笑,「放心吧,我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也难怪,
你刚升上来,不知道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在商言商,但是江湖事江湖了;两
种东西我从来不混淆。你原话告诉姓许的:我的这个底价,已经是我张霁隆能出
的最大的诚意了;如果我们的条件,江山资本那帮人还不接受的话,那就说明咱
们隆达这一次跟他们真的无缘。你儘管放心大胆地跟他们谈,我不会对他们下黑
手的;不然,呵呵,我不是把你给扔到泥潭里头了吗?陷下属于不义、损人不利
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似乎总算鬆了口气。

  「不过作为总监,你有件事还得上心,那就是跟江山资本的这帮老家伙们搞
好关系。毕竟这张单子做不成,以后还可能会有无数张单子等著我们。到时候,
你胡晓芸就是我隆达集团的功臣!」

  「谢谢总裁!」胡晓芸看著张霁隆,心裡似乎很感激。

  「行了,你去吧。」

  胡晓芸拿了文件,迟疑了半天,看著张霁隆,一步也没挪动。

  「怎麽?还有事?」张霁隆看著她问道。

  「总裁,」胡晓芸咬了咬嘴唇问道,「要不然……今晚我带几个咱们广告部
新训练好的模特一起过去?那帮女孩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和蒙俄混血,据我听说,
许董事长和其他这次一起过来的董事会成员……」

  张霁隆瞪大了眼睛,对著胡晓芸伸出了一根手指:「停,打住!你这是说话
没过脑子。你也是个女孩,你再仔细想想,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麽?」

  胡晓芸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些姑娘们的肉体多宝贵啊?一个个嫩的跟刚要成熟的樱桃似的。要是交
给了那帮五六十岁的老家伙们,怕是连核都不会给咱们吐回来一颗。我们的确是
要跟他们做生意,但可不是什麽事情,都得由著他们的喜好来。晓芸,今天的这
种话,以后我不想听你再说第二次。」

  「我明白了,总裁。」

  「还有,作为一个高材生,你翻过《国富论》的次数肯定比我多。亚当·斯密
告诉我们,利益,需要被最大化。你记住,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张霁隆把玩著
手裡的钢笔,思考了一会儿,接著用钢笔指了指胡晓芸说道:「你去见他们之前,
去一趟八贝勒路老庙街找『花豹』——『花豹』是谁你认识吧?总跟老三一起混
的那个,个子不算高、精瘦的那个。」

  「我认识他,」胡晓芸抿了抿嘴,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您让我找他做什麽?」

  「你去找他,从仓库裡提五套野生鹿茸、五套老山参出来,晚上见面的时候
送给那五个老家伙。」

  「我明白了。」

  「行了,你去吧。」

  胡晓芸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张霁隆的办公室。

  张霁隆放下笔,从抽屉裡拿出了一个小木碗,一隻金属打火机,还有一纸盒
线香。从纸盒裡面取出一支线香之后,张霁隆点燃了,插进了木碗裡,摆到了电
脑屏幕前,接著盯著那个穿著暴露的女人盯了半天。

  那个女人一见张霁隆在看他,马上跑到了张霁隆身边,连点头带哈腰的,目
的就是为了凸显自己浑圆的屁股和事业线,结果张霁隆只是盯著她的双眼,最后
给那女人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张霁隆衝著金秘书打了个响指:「嗯,把她简历再给我看一眼。」金秘书便
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到了张霁隆面前。

  张霁隆看著平板电脑,读著上面的字:「狄安娜,中日美俄四国混血……加
拿大Mg大学……呵呵,管理学硕士……身高173,体重63KG,三围……呵呵,你说
说你,自己说自己是国际名牌大学管理学硕士,面试一个总裁办公室助理,把自
己三围写这麽清楚干嘛呢?」

  「张总裁,办公室助理,当然要对您,毫无保留啊?」女人把自己的领口对
著张霁隆,娇滴滴地说——她一开口说话,我感觉浑身都酥了,连睾丸上都开始
有些缩紧。只听她接著说道,「对我来说,对于您张总裁,那就是要『家事、国
事、床上事,事事上心』呢。」

  「荷,床上事?这功夫你也是在Mc大学选修的课麽?」张霁隆看著这女人,
像看著一个笑话似的,直视著她的眼睛对她说道,「我不记得我们公司的Jd上有
要求『照顾总裁床上事』这麽一条啊?」

  「Jd?总裁,什麽是Jd啊?」那女人接著摆著妖娆妩媚的姿态,对张霁隆说
道,「对我来说,什麽『D』都不如您张总裁的『大弟弟』,江湖上早就传说,张
总裁你的『七寸短刀』,可是咱们F市男人裡头的『第一名器』呢。」

  说著,女人就把手伸向了张霁隆的双腿中间,用手指在张霁隆胯下微微凸显
的圆柱体上轻抚著。

  金秘书别过了头,根本不敢直视狄小姐的动作。

  「手法不错啊,狄小姐大学时期到底学的是管理啊,还是生理啊?」张霁隆
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嘿嘿,」那女人媚笑了两声,接著直接把胸脯侧著贴到了张霁隆的身上,
领口已就衝著张霁隆大开,「张总裁真会开玩笑!只是您不知道,这管理,也分
商业管理,和……和男人的精液管理呢!」

  说著,女人便捧著张霁隆的下巴就要把自己那双抹了很浓的口红的双唇,对
著张霁隆的嘴巴怼上去。

  「出去吧。」张霁隆自然地别过了脸。

  女人转过身,得意地笑了笑,对我和金秘书说道:「你们还愣著干什麽?难
道想在这看我伺候张总裁啊?张总裁发话了,让你们出去。」

  我和金秘书都一愣,我心裡也正有股火,我刚要对著那女人发作,只听张霁
隆说道:「我什麽时候说让他俩出去了?」

  女人瞬间懵了。

  「我是让你出去。」张霁隆冷冷地看著这女人,他的阴茎还隔著裤裆被女人
握在手裡。「总……总裁,您是不喜欢我麽?您是觉得,我什麽地方做错了麽?」
女人娇滴滴地看著张霁隆,故作委屈地说道。

  张霁隆推开了女人,然后说道:「你这女人还没入职呢,就开始在我面前跟
别人狐假虎威了;这要是让你进了我们隆达集团,那这栋大厦,还不得被你搅翻
了天?」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瞬间大惊失色:「张总裁,我没有……」

  只听张霁隆继续说道,根本没给这女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别以为你跟原来
的Hr总监睡了多少次,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了我隆达的门——你还不知道吧,
他今早已经被我开除了。何况我的招聘广告上明明说过,首轮、二轮和最终面试
都要穿正装;不遵守职场衣著规范也就罢了,你说你是加拿大名牌大学管理学硕
士,却连『Jd』——『Jobdescription』就是『岗位描述』的意思都不知道。哼,
你看看你的样子!告诉你,就我自己名下夜店裡养的骚狐狸精们,都比你强得不
是一点半点;你这点伎俩,对我来说算得了什麽?狄安娜小姐……不,宋金金小
姐,请你现在就离开这栋大厦!」

  「你……你怎麽知道……我本来叫……」女人一听张霁隆叫出了自己的真名,
更害怕了。

  「呵呵,真当我是猪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麽料,能套的住我!你
怕是不知道,送你来的那辆顺风车,到底是谁的人。」张霁隆把自己的眼镜摘了
下来,用鹿皮擦了擦,「操,瞧你刚才那张满是玻尿酸的脸往我身上贴的!我这
新配的镜片上,全他妈的是粉底的痕迹!真他妈噁心!」

  「等一下,」眼前的女人眼珠一转,站直了身子,对张霁隆说道:「张霁隆
总裁,事到如今,我就不能不跟你说实话了——我是安全保卫局F市分局调查处第
三组的探员。我是收到我们处长桂霜晴的委派,奉命调查你的,我们安保局怀疑
你跟海外的情报机构有不正当经济往来。张总裁,你是聪明人,如果你现在就这
麽把我赶出去,被大厦外面我们的同事看到了,那麽你跟海外情报机构勾结的怀
疑就会被坐实。」

  张霁隆听著女人的话,皱起了眉头:「哦,我被你们安保局怀疑了?这麽严
重?那依你觉得,我应该怎麽办呢?」

  「我劝您不如还是把我安排下来,让我好好对你们隆达集团进行调查,等事
情查清楚了,您也就没事了。」

  「哦哟,拿安保局吓唬我?真可怕啊……」张霁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深吸
了一口焚香之后散发的芬芳,接著说道:「那我要是现在就把你从我这个办公室
的窗户上给扔出去,你觉得桂霜晴会杀了我全家吗?要不这样吧,我乾脆把你们
安保局幕后的二位老板和叶局长从首都请过来,我跟他们仨核实一下,到底安保
局现在有没有在调查我、有没有排遣探员来我公司的事情,你看怎样啊?」

  那女人一听张霁隆这话,彻底慌了神。

  「滚吧!否则给你从窗户扔到外头去,都算是客气的,」张霁隆对那女人说
道。

  女人面色铁青,索性也矜持了,瞪了一眼张霁隆:「张总裁果然名不虚传!
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跟我说不的男人。」

  「呵呵,倒不是说你没有姿色,虽然你那对儿胸做的假了点、鼻子和屁股上
的硅胶质感也太明显了。你勾引男人的技术,我给你打90分。但是抱歉了,我张
霁隆见过这世上所有最丑恶的人性,所以再美好的肉体,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张
皮囊。」张霁隆冷冷地说道,「顺便给你上一课:下次编谎,尽量编的圆全一些;
对于自己知识范围以外的东西,能不提尽量别提。还有,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
张霁隆不缺女人。」

  「宋小姐,请吧。」金秘书看著那女人,对著那女人往办公室门处抬了抬手,
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女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张霁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

  等女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张霁隆接著又对金秘书打了个响指:「诺,你去
吩咐阿雨,让她派人盯著这个婊子,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万一有利用价值,就把
她再带回来。」

  「是。」金秘书鞠了一躬,也离开了办公室。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13(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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