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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季军] 【2022文心雕龙——长恨无期】【又见柳絮飘飞时-我的北方情人】【11】(完)【征文季军】

本主题由 夜月 于 2023-8-5 23:34 加入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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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还是定位的纯爱。长恨不一定要靠绿来体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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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3402

              第八章 越海烽火

  「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至建元三年,闽
越发兵围东瓯。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遂发兵浮海救东
瓯。未至,闽越引兵而去。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司马迁《史记。东越列传》

  ……………………

  夜色,乌黑如墨。

  越歌,此起彼伏。

  我和一大群东冶百姓站在东冶港的码头上,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东冶港海面上
渐次燃起的一簇簇火苗——那是无数艘刘驹所领吴军战船搁浅后被攻击点燃时所
绽放出的烟火。

  在围观人群的眼前,一艘艘小型闽越国水军的哨船和民间的渔舟被堆满柴草,
正在闽越水军快船的指挥下鱼贯冲向远处的吴军舟舰。

  这些小船上的越人水手,身体强壮、目光坚定。他们中的许多人依然如同他
们几百年前的祖先一般断发纹身,此刻也仿佛被祖先附体一般,模仿起了春秋时
吴国水师在琅琊海战中突击齐国海军的战术。

  这种战术简单而有效:先是在黑暗中悄悄驾小舟靠近敌军舰船,然后以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点燃自己小船上的柴草等易燃物撞向那些身形数十倍于己的吴军巨
舰,最后同敌人在烈火中同归于尽。

  尚未着火的吴军战舰上,吴军的反击坚决而凌厉。从吴军高大的汉式楼船的
船舷边,不时抛射出密集的箭雨。箭头抹了火油点燃,从远处看仿若阵阵星雨自
银河倾泻而下,砸落在靠近的越国火船上,煞是好看魔幻。

  今夜东冶的月亮是血红色的,妖冶而又怪异。白天空气中的燥热,在血月升
起的刹那间消散。辉光洒下,撕开了如墨的夜,带来阵阵血腥味的风。

  眼前壮丽而又凄惨的景象令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不禁十指紧握,手心里
已几乎要被摁出血来。

  这是我告别韩璟回到东冶后的第七个月。原先我打算在家呆上一小段时间就
北返和韩璟成婚的,结果一切计划都被一场突然爆发的战争打乱了。

  在我到家不久的一日,刘驹带领着东冶的数千吴军主力秘密登上了数百艘他
们新造的汉式战船,裹挟一部分闽越军水陆并进。打着为他父亲吴王刘濞报仇的
旗号,闪击了闽越以北同为越王勾践后裔建立的东瓯国。

  一直被刘驹视为心腹的亲吴派驺氏王室贵族余善和其他几位吴军军官带着数
百的吴军留守坐镇东冶城郊的吴军营盘。

  刘驹的北伐进展顺利,短时间内,东瓯国水军即为吴军强大的楼船舰队击破,
全军覆没。东瓯王贞鸣战死于海边,国都(作者按:今日的浙江省温州)被吴军
和闽越军占领。

  东瓯遣使者紧急求救于长安,请求举国内附。汉天子于是下旨命会稽郡汉朝
水师南下救援。

  就在刘驹和吴军磨刀霍霍准备迎战南下汉军之时,协同刘驹出征的陆上闽越
国军兵如早已计划好一般突然哗变,沿着陆路全部撤回了东冶。刘驹舍不得刚刚
到手的东瓯国土,继续同吴军留守东瓯数十日,直到见南下汉军势大方才登船南
撤。

  等到刘驹和吴军回航舰队驶近东冶外海,余善这位刘驹多年来一直信任拉拢
的闽越国贵族却成了背刺他和吴军的人。余善揭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伪装,忽然在
一个夜里出人意料地发动了兵变,协同闽越军围歼了少量东冶陆上留守的吴军,
并且下令彻底封海,禁止任何人为吴军舟舰引航入港。

  这东冶港乃是史前退海形成,周边多有沼泽浅滩。闽越国专设东海游击将军
一职,负责掌管东冶港内外航道水文,兼日常管理数十位行海执事为各类船只引
航以保其平安进出东冶港区驻泊。

  东冶港附近的海面平日看起来水平风轻,可是没有游击将军府的哨船引航,
连小小的商船都容易搁浅,就更别提体积更大的战船了。

  果然,东冶外海的刘驹水军困守海上半月,粮水断绝,急于回到岸上,不得
已在没有引航的前提下开始强行登陆攻打东冶港。结果这场登陆战演变成了我眼
前的这一幕一边倒的屠杀:吴军一些战船触礁沉没,更多的则是被浅滩托底搁浅,
动弹不得,通通成了任人宰割的瓮中之鳖。

  一只流求沙鸥从我的眼前掠过,将我从思考中拉回到现实。

  海岸线边的群山山形逶迤,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这场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时辰的
战斗。

  大多数吴军战船此刻已经被彻底烧毁,少数还未完全被烧毁的战船上,还活
着的吴军士兵依然忍受着烈火的炙烤在向闽越水军发射弓矢,对闽越水军持续造
成杀伤。

  又是一个多时辰的厮杀过去,天空中已经泛白,血腥的一夜过去了。借着海
平面上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发出的红光,我看见整个海面上仅剩下少数几艘吴军
战船依然幸存。它们此刻正紧紧环绕保护着一艘体型硕大的汉式巨型楼船做困兽
之斗。那艘大船看起来应该就是刘驹的座舰了。

  几艘幸存的吴军艨艟尝试着向岸边冲来,可最后都和他们的其他同伴一样,
无一例外地在离岸边不远的距离上搁浅,最后被突进的闽越水军火船点燃烧毁。

  不过,这些护卫战船的牺牲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它们用自己的残骸为旗舰标
明了上岸的最后一段安全的航道,那艘刘驹乘坐的巨型楼船总算跌跌撞撞地靠近
了岸边。

  岸上观战的百姓见那楼船靠近,吓得一哄而散。我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原地
观战,想要看看刘驹这位多年来横行闽越国的风流人物最后的结局。

  这时,数十艘闽越水军的中型艨艟战船从我眼前驶过。我看见年轻的余善站
在其中一艘艨艟的船头,十指紧扣战船的木质栏杆,一脸冷峻的杀意。看来,一
整夜海上此起彼伏吴军士兵被火烧死的惨叫声和海面漂浮的无数吴军士兵的尸体
丝毫不能令他心软,即使这些吴军里很多都是和他多年朝夕相处的玩伴和朋友。

  几艘闽越水军艨艟上前试图阻拦那艘巨型的汉式楼船靠岸,都被那楼船巨大
坚硬的冲角撞得粉碎。不过更多勇敢的闽越战船挨了上去,最后还是成功逼停了
它。只不过,那艘汉式楼船舷高十数丈,攀爬困难,更别提跳上船帮做接舷战了。
故而一众闽越水军到了这时反倒是面面相觑,大伙儿谁都不敢率先登船。

  被吟唱了一夜的越歌又一次从无数闽越军战船上飘荡起来,最后响彻云霄。
那艘吴军楼船上却是一片死寂。

  「余善这是模仿当年垓下四面楚歌之计,希望楼船上的吴军和刘驹自己下船
投降。」我心中暗想,忽然被耳边听到的另一个微弱歌声打断了思绪。

  仿佛是斗歌一般,一阵汉地口音的歌声从吴军那艘巨型楼船上传来,颂唱的
却是一首当年我和韩璟在长安宣平门送别韩成出征那日曾经听过的汉军军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炎汉煌煌拓茫荒。

  羽檄连绵催烽火,驰骋八方荡寇忙。

  白登已围三千重,东海狂波若金汤。

  西戎马肥恃弓锐,五岭秦骨夜哭寒。

  汉军骠骑正年少,忍别春闺泪阑干。

  待到干戈清平日,锦带封侯还故乡!

  那歌声由小而大,显然是海面上越来越多幸存的吴军士兵加入了合唱。那雄
壮的歌声豪情干云,在气势上竟然压过了四周闽越军的越歌。如果不是我在岸边
观看了一夜的激战过程,可能会误认为被包围的是越军而非吴军。

  直到此时,后知后觉的我才第一次豁然意识到:眼前这支滞留东冶、被闽越
国王室忌惮了多年的吴军,其实在本质上,也是一支汉军……

  那天的最后,面对余善的招降,可能是知道自己登岸将会面对什么,刘驹和
幸存的吴军兵将没有选择放下武器。僵持到傍晚,船上的吴军终于射光了所有箭
矢,停止了反击。

  如血的夕阳浮现在海平面上之时,我看见刘驹带领幸存的吴军官兵登上了船
头,集体向北而拜。最后在闽越军火船发起的最后一波火攻中,他们同那艘汉式
巨型楼船一同化为了灰烬……

  …………………………

  吴军全军覆没后的一段时间,封海依然持续。虽然会稽郡的汉军在闽越放弃
东瓯南撤之后也返回了会稽,可是汉越之间猜忌已生。汉朝隔绝了对闽越的商旅,
去往北方的海路交通也被迫断绝了。一时之间我就这么被困在了东冶,无法北返。
每日只是思念韩璟,心急如焚。

  和我情况不同,对于大多数的东冶百姓来说,生活依然如旧。他们能感知的
唯一影响,只是市集上少了许多吴军士兵讲着北地汉语的身影,连带着吴军打制
的精巧的汉地铁制农具也从东冶市集间消失了。

  当然对于驺氏王族而言,这是一段极其美妙的日子。吴军这柄一直悬在驺氏
头顶的利剑消失不见,闽越国军权全部归于亲弟弟驺余善之手,这令闽越王驺郢
大大松了一口气。

  很快,纳贡处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的是闽越王即将遣使往长安请罪,兼解
释被刘驹要挟北伐东瓯前因后果。我心中暗自欣喜,心想自己即将得到机会再次
前往北方。果然,不久后的一日,我又一次被闽越王单独召见入宫。

  「小人拜见大王……」一进入驺郢的房间,我就跪地拜伏道,对着地面的嘴
角不由地浮起笑容,等待着驺郢给我下达出使的命令。

  「哦,你来了。」

  驺郢一见我,却是同上次夜里密召我时的亲切随和不同,换上了一副冰冷威
严的口气。

  「莫非刘驹这心腹大患一除,驺郢没了压力就开始摆起了闽越王的谱儿?」
我心中诧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继续安静伏在地上。

  「黄骞,孤召见你,是有一件事情交于你去办。此事如果你办不好,孤定要
取你项上人头。」沉默了半晌儿,驺郢忽然开口,说出的话却是严肃认真,不带
半分玩笑之意。

  我一听,心思难道是上次出使他所提上书汉天子请求内附汉朝之事我办理有
什么疏忽之处,所以惹他愠怒?连忙战战兢兢回复道:

  「大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嗯,很好。黄骞,你知道上次孤深夜召见你命你紧急出使长安所为何事么?」

  「小人记得。大王令小人持密召呈交长安大行令,详陈内附汉朝之愿。」我
伏地答道。

  「呵呵,其实那不是主要原因。你也不想想,纳贡处那么多人,孤何必非派
你一个小吏前去办理这样要紧之事?实话和你说吧,孤那一次本来是想派一名孤
亲近的内侍去办理这事情的,是驺嫤哭着求了我一夜让我安排你尽快离开东冶避
祸,孤才如那么安排的……」

  我听了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继续伏地嚅嚅问道:「避祸?小人驽钝,还请
大王解惑。」

  驺郢没有说话,片刻,他走向我,用脚尖蹭了蹭我的胳膊肘示意我起来说话。
等到我站起来后,他才继续说道:

  「现今刘驹和吴军已除,孤也不妨对你明言。其实上次夜里召见你之时,我
驺氏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从前几年孤有了内附汉朝的想法之后不久,孤安排在
吴军中作为内应的弟弟余善就开始向孤秘报,说刘驹计划在合适时机动手,杀死
所有驺氏王族成员,自己做这闽越之主。」

  「刘驹落难之时,我闽越收留其落脚,可他却有如此不义之举,罪该万死!」
我愤愤道。

  「是啊,这不就是宋国东郭先生的故事么。孤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苦苦思索
计策。孤姐妹众多,然只有驺嫤长相气质最为出众。孤最后想到让驺嫤故意接近
刘驹,试图撮合她和刘驹相好,以安抚刘驹暂缓对驺氏王族下手。不过……那个
时候驺嫤正和你热恋,所以孤三番两次和她提到这事都被她拒绝……」

  驺郢说到这,顿了一顿,长叹一声道:

  「你也不要怪孤无情,在那种凶险的环境下,孤的确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后来孤让纳贡处安排你第一次出使北方,其实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你那次出使
两年多未归,在那期间,余善又数次秘报刘驹随时可能动手,所以孤只得将紧急
情况告知驺嫤苦苦哀求她救驺氏全族性命,驺嫤最后才含泪答应。」

  「等到你第一次出使回东冶之前,孤特意安排刘驹和驺嫤在几次宴会上结识。
刘驹那个好色之徒,果然上钩,开始追求驺嫤。驺嫤勉强和他虚与委蛇了一段时
间,你就回来了。」

  我听到这里,心中当下恍然大悟之余也是无比感慨:「怨不得驺嫤忽然由一
个清纯的少女变为刘驹身边那样淫荡妖媚的样子,原来也是迫不得已……」

  驺郢看我们面色复杂,拍了拍我肩膀继续说道:

  「后来我听驺嫤哭诉,说你回来的第一日就撞见了她和刘驹在一起,怒不可
遏,摔玉断情。其实孤心里也不好受,可也是毫无办法。刘驹那时权势兵威极盛,
孤身为闽越王亦是无法节制。一日,驺嫤夜里找我很慌张地说刘驹想要和她成婚,
容你这位驺嫤的旧相好不得,将要派手下吴军杀你。驺嫤哭求我紧急派你出使长
安到北方避祸,所以孤才在深夜里召见你,安排你随纳贡处出使,顺便为孤上书
长安大行令正式请求内附中国……」

  我听到这里,如同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在头上,内心对驺嫤浮起一片愧疚
之情,只能拱手对闽越王驺郢回道:感谢大王告知小人如此多内情,原来驺嫤和
刘驹在一起有如此多背后的故事……没有她……我可能早已被刘驹所害了……」

  「嗯……你知道她对你的一片深情就好。这傻姑娘在你第二次出使以后,还
和孤哭了好几次,孤也知道她心里一直只有你。」

  听驺郢如此说,我的心中不禁浮起一片苦涩之感。那夜驺嫤和刘驹林中野合
的情景不觉又浮现在我眼前:「只怕驺郢不了解他的妹妹。如果他见过那夜驺嫤
的淫荡之态,就不会好意思再说驺嫤心中只我一人的话了。」

  我的思绪还没有结束,驺郢一句话豁地传进我耳朵,顿时令我几乎要哭出来。

  「刘驹被杀后,我最近见驺嫤还是时常闷闷不乐,估计还是因你不理睬她之
故,所以孤已经下令为你和驺嫤赐婚。孤要让你办的事就是好好待孤这个妹妹,
不要委屈了她,否则孤定然不放过你……另外……孤已经让司徒安排调你改任东
冶港主簿,负责海外商船靠泊东冶港纳税关牒等事宜。这可是个肥差,你以后也
不必继续出使在外,受那长途奔波之苦。婚后多在家陪陪驺嫤吧……」

  …………………………………………

              第九章海棠依旧

  这次和闽越王驺郢的对话后不久,一个柳絮飘飞的下午,我和驺嫤在闽越王
新赐给我们大婚的府邸里举行了婚礼。

  现在想来,当年的我还太过年轻,丝毫不知道婚姻对一个男人而言意味着多
么巨大的责任和承诺。我没有预见到一场婚礼的力量将大到足以阻止我和韩璟相
见,而是幼稚地认为这场婚礼不过又是一次逢场作戏:等到去往北方的海路重开,
我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悄悄前往易水之畔和韩璟长相厮守。

  我对闽越王的赐婚并没有坚决地在第一时间予以拒绝。而等我意识到这其实
是我避免背上情债的最后机会窗口之时,一切都已无法转还,我、韩璟、驺嫤,
都将不可避免地为我这个轻佻的错误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

  我和驺嫤成婚的新府邸位于东冶海边,环境优美,内饰精致,打开窗户就能
看见远处的海滩、听见海浪拍击岸边有节奏的韵律声。府邸有前后两进院子,虽
比不上闽越王府规模宏大,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子前有条石卵铺就的小路,
直通百步外的海岸边。每个院子里有东西厢房各三间,足以供二三十人同时居住。

  整个婚礼上,我都闷闷不乐。夜晚的酒席上,我更是举杯不停,试图靠这样
的海饮麻醉自己内心的苦痛。不时有闽越国高官武将向我道贺,言语间俱是羡慕
我一步登天之意。他们肯定猜不到他们眼前我这个笑着和他们推杯换盏的驸马爷
此刻的心情。

  「啊嘁」

  我猛地打了个喷嚏,看着一片柳絮飘落进我端着的酒杯里,伤感地将其和着
杯中苦酒一块儿一饮而尽。此刻我的心里满满地都是韩璟和我分别时那不舍的叮
咛和哭红的泪眼:

  「黄骞……你快去快回……我在家里等你……」

  放下酒杯,我心下暗自思量道:

  「驺嫤已失身给刘驹,虽然是迫于情势,可终已非完璧。韩璟却是将处子之
身真真切切给了我了,我不能不负责任。现在我迫于闽越王命令不得不迎娶驺嫤,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到了去往汉朝的北方海路重开之日,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寻
机出海逃往北方就是……至于驺嫤……她贵为公主,在闽越国里不愁没有好男儿
接盘的……」

  借酒浇愁愁更愁,那夜我最后喝得酩酊大醉,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抬回洞房的。
之后的洞房花烛之夜我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印象。待到第二日早上苏醒之时,我发
现自己睡在洞房的床榻之上。身上已经被人细心擦拭过、还温柔地为我换上了干
净的睡衣。

  再一转头,却见驺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见我醒来看她。她羞红了俏脸,
害羞低声问候道:

  「阿骞……夫……夫君……你醒了……身子还乏么?」

  她躺在我身边,红色的越国新娘礼服脱在一边和我新郎的礼服挂在一块儿,
身上只穿了红色的丝质睡衣。睡衣的面料华贵轻薄,映衬着她新妇娇羞的笑靥和
螓首后如云的长发,分外楚楚动人。

  她衣服之下前胸隆起,虽不若韩璟那般高耸壮观,却也是丰满坚挺。往下看
去,丝质睡衣贴敷着美人的柔美柳腰,纤细程度对比高挑的韩璟倒是不逞多让。
一双玉腿笔直,虽然绝对长度不能和韩璟的大长腿相比,可配上驺嫤胜雪的肌肤、
愈发挺翘的圆臀和那娇柔的身材,却也称得上是修长优美,令她整个身段儿看起
来比例极佳。

  如果是当年我和驺嫤热恋之时,洞房之夜面对这样一位美娇娘,我定然早已
欲火大盛扑上前去将她剥光就地正法了。可是此刻,时过境迁,她的妩媚性感却
都在提醒我那个夜里她和刘驹野合时的淫荡情态,内心不由一阵反胃,倒是一点
色欲都抬不起来了。

  「驺……驺嫤……嗯……不睡了……抱歉……昨夜喝得太多……直接睡死过
去了……」我极力掩藏起不适之感,柔声回答道。毕竟经过闽越王驺郢的一番解
释,我在内心对驺嫤无奈之下的背叛早已谅解释然。

  「嗯……那好……夫君……你早饭想吃什么?昨夜你喝了那么多,准备些白
粥清清火你看可好?」驺嫤似乎很享受喊我「夫君」的感觉,说这话时俏脸又红
了。她不知道的是,她脸上的那抹绯红却又让我想起了远方苦苦等待我的韩璟.

  「嗯……好的……你看着安排吧……」我意兴阑珊回道,然后看着驺嫤迈着
动人的一双美腿,扭着翘臀出了卧室张罗早饭去了。

  婚后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从这个上午开始。如同有默契一般,我和她谁
都没有再提及我们俩空白一片的洞房花烛之夜。

  如同当年热恋之时我判断的一般,驺嫤本质上绝对是个一起过日子的好女人。
虽然身为公主,她身上却没有一丝娇生惯养的恶习。每日我的衣食住行她都细心
为我打理准备得井井有条,不让我费一点心思。可能是心中对我有愧,她不让我
碰任何家务,事事也都找我拿主意。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过这种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日子,只觉得自己仿若家中的王,陷入了驺嫤的温柔乡。

  也因为如此,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为和驺嫤过门之后那些新婚的日子里对
她的冷淡感到愧疚。不论驺嫤对我如何关怀备至,温柔体贴,我心中就是对她丝
毫泛不起一丝感情的涟漪。

  心细如丝的驺嫤很快也意识到我对她依然心有芥蒂。她开始尝试一切办法希
望将和我的关系恢复到两人相好之时。譬如她又郑重地送给我一块和被我砸碎的
那块一模一样的蛇形玉佩。甚至和刘驹在一起时那种妩媚妖冶的妆容衣着也完全
消失不见,完全改回了过往和我相好时的淡雅打扮。然而我的心依然毫无波澜:
与我对韩璟的思念和北归的迫切心情相比,驺嫤的这一切努力在我看来都可以视而
不见。

  婚后的第二夜,我借口看书躲在书房直到后半夜才回屋休息。等我回床上时,
驺嫤早已经睡去。我拿起红烛看了看她的脸,豁然发现她两只眼角都还沁着泪痕,
显然在睡前哭过,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愧疚,可也别无他法,我是不可能再有心情
和驺嫤发生肌肤之亲了……

  第三夜、第四夜……一直到婚后的第七日那夜,我正要如法炮制往书房看书。
驺嫤柔声叫住了我:

  「阿骞……」

  这次她没有叫我夫君。

  「你直接过来睡吧,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她说这话时,看着我的神
情哀伤,恰似当年我第二次出使前她在榕树下拦住我那夜一般委屈。说了这话,
她背过身去,在婚床上躺下,不再说话。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我再自欺欺人去书房也失去
了意义。我只好挨着她躺下来,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快些睡着,却无论如何也进入
不了梦乡。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能感受到身边躺着的驺嫤身体在轻轻颤抖。她没有发出
任何声音,不过我知道她在哭泣。我的心也不禁被愧疚撕地生疼——毕竟驺嫤也
是个受害者。然而,那天夜里,在我梦里出现的人……依然是韩璟.

  婚后第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我和驺嫤依然没有任何夫妻间的亲密行为,连
最简单的接吻都没有一个。

  这日到了媳妇回门的日子,我们俩一大早打扮整齐,到闽越王府拜见驺郢。

  今日的驺嫤打扮得分外美丽动人。她已经舍弃了妖媚风格的妆容,整体打扮
清雅高洁。上身是丝质红色的越国女子礼服,下身是一条越地筒裙,外面搭了一
条蜀地锦织的批肩。酥胸高耸,玉腿洁白笔直,胸口前露出的肌肤雪白如玉。她
今日用上好的红珊瑚粉抹了红唇,又拿南海昂贵的白珍珠胭脂在她那张打端庄漂
亮的瓜子脸上打了好看的粉底。一张娇艳的俏脸白里透红,杏眼波光流转,靓丽
妩媚。她这样打扮,不单保留着当年那位少女公主的高雅气质,也凸显了她新婚
少妇的风姿绰约。

  在王府和驺郢吃了晚饭,我俩才回家。上车之前,驺郢打趣地开玩笑对驺嫤
道:「嫤儿,如果驸马爷对你不好,你可要告诉孤,孤定替你撑腰。」

  我听了这话有些紧张,冒了汗珠看向身边的驺嫤。她脸上却是幸福地浅笑盈
盈,娇声道:「王兄,黄骞待我可好了,你可不准拿大王的身份欺负他……」

  那夜,我洗了澡先上了床。驺嫤在浴室一直洗了很久才回来。可能是在王府
喝多了酒的缘故,我的下身今夜莫名地坚硬无比,亢奋异常。

  就在我在床上一边盯着红烛一边想着韩璟现在正在干什么时,我忽然听到了
驺嫤进房间的开门声,抬头一看,心猛地跳了一下。

  沐浴后的驺嫤今夜身上没穿往常那种保守的睡衣,而是搭了一条丝薄透明的
长袍。烛火之下,那条长袍薄若蝉翼,根本无法掩饰她的身体。

  长袍是系带式的,不过此刻腰带松松垮垮系着,前面的两片衣襟被驺嫤高耸
的酥胸顶得向两侧略微分开,露出她精致迷人的一对锁骨和胸前的雪白肌肤。两
只乳房坚挺而又浑圆,自然地在那长袍敞开的领口处微微露出两个雪白的半球。

  透明长袍前襟被驺嫤玉乳高高拱起,透过昏暗的光线,我自己能看见她两颗
少女粉红色的乳头在近乎透明的衣襟之下若隐若现。光滑的长袍面料顺着这两坨
高耸浮凸的曲线一路延伸到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处。从腰部的系带再往下就是她那
当年令我魂牵梦萦的挺翘雪臀,散发着新婚少妇魅人的诱惑。

  由于系带松散的缘故,宽松的睡袍下摆略为分开,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随着美
人莲步轻移时不时带出一双美腿之间的茵茵芳草。洁白无暇的大腿白得发亮,配
上曲线优美、修长笔直的小腿,让我这个已经在韩璟身上体验过女色的热血男儿
一下子回忆起了往日里和韩璟巫山云雨的画面,心中对驺嫤的性感之态竟然在婚
后第一次没有出现反感,本就亢奋的下身也变得更加坚硬如铁。

  驺嫤可能也是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睡衣,一张粉脸羞得酡红如同喝醉了一般。
她知道我的目光正暗暗上下欣赏着她玲珑浮凸的身体曲线,只是强作镇定迈着两
条玉腿向床边走来。

  我有些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身后的枕头,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么睡
过去。却忽然感受到鼻息之间有一股温热的气息,随后一具动人的肉体一下子扑
进了我怀里。

  我睁开眼,眼前是驺嫤那张绝色的脸庞。此刻的她已经粉面酡红,杏目迷离。
直勾勾地盯着我,樱唇有些笨拙地靠近我的脸,想主动献上香吻。

  「驺嫤……你……」我诧异道,双手下意识搂上了她的纤腰和玉背。这才发
现美人早已经脱去了那件长袍,此刻已是一丝不挂地趴在了我的怀里。

  可能是残留的酒意,也可能是手掌里温热的触感,我身体内久旷的欲望猛烈
爆发,一瞬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嗯……夫君……你疼爱一下嫤儿好不好。」驺嫤呢喃着,樱唇终于吻上了
我。只觉得口中一片馨香,驺嫤的吻依然如同旧日里我们热恋之时一般香甜。

  「驺嫤对我情意绵绵,看来已经无法忍受婚后我对她的冷漠,今日才会一反
常态自己主动扑上来勾引我求欢。我身为她的初恋相好,又是闽越王赐婚的驸马
爷,就这样不碰她的身子的确已经伤害到了驺嫤。」

  我心乱如麻地想着,不觉间身上那条睡袍已被驺嫤玉手解开,露出了我健壮
的胸肌和腹肌。胯下得长矛早已勃起充血,高高翘立对着驺嫤,肿胀得发亮的龟
头甚至在一下下地跳动着,对着驺嫤示威。

  「夫君……嫤儿是你的妻子……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驺嫤看到我的肉
棒,却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男子阳具一般羞涩。她的俏脸滚烫着贴着我的一边侧脸,
在我一只耳朵边悄声道,这句话里的绵绵情意,已是几乎酥麻到我骨子里了。

  柔软的乳峰在我强健的胸肌上上下摩擦,被挤压成各种形状,驺嫤的娇躯也
已然被刺激地浑身酥软。她用一对玉臂紧紧环绕着我的脖颈,埋在我的耳边的俏
脸上一张檀口中舒爽地娇哼出声。混合着我苦苦忍耐发出的粗喘声,我们俩的新
房里顿时在婚后第一次充满了淫靡的气息。

  随着驺嫤和我撒娇之时身体摆动,她坚挺的双峰和那娇嫩的粉红蓓蕾,随着
她身体的每一次晃动都发出一阵香艳的抖动,我看在眼里早已无法继续压抑心中
的欲火。肉棒怒耸,已经顶进了驺嫤两条玉腿之间的茵茵芳草里。

  「夫君……呀……你那里好硬好烫呀……你也想嫤儿了对不对……人家好难
受啊……夫君狠狠疼爱嫤儿一次好不好……」

  「唔……哈啊……」我忽然发出一声舒爽的呼声。

  原来驺嫤说完话,激动之下,一只素手已经颤颤巍巍地抓上我早已粗大挺立
的肉棒,感受着我蓬勃的爱意。

  她的的玉手一开始只是碰了一下我的粗大的肉棒,就如同个处女一般害羞地
吓得缩了回去。不过见我脸上飘过舒爽的神情,佳人的娇靥也浮起一个笃定的表
情,害羞地咬着红艳的嘴唇,一把抓住粗大的肉棒轻轻撸动起来,撒娇呻吟的声
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夫君……人家是特意问了这个手法伺候你的……你喜不喜欢嫤儿这样呀
……如果你想要嫤儿…………你可以…………拿这根坏东西……在嫤儿身上…
…呀……坏蛋……啊……」

  她一声愉悦的娇喘,原来是我受不了这个刺激,一双大手已经猛地抚上了她
的乳房,大力揉搓起来。

  「呀……哈啊……夫君……你终于肯疼爱人家了……嫤儿好爱你呀……今晚
嫤儿把身子给你好不好……嫤儿的身上好热好难受……啊……」

  胸前的娇嫩玉乳被我这个新婚丈夫大力揉搓,驺嫤早已经浑身酥软,娇喘吁
吁地婉转求欢道。我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此时我已被刺激得情欲上头,当面
戳破她早已被刘驹破身之事就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罢了……我已不是未经人事的童男子,驺嫤也不是完璧之身……今夜和驺
嫤就当是逢场作戏、风月一场,以后我一心一意对韩璟好补偿韩璟便是……」

  我心中自我安慰道,终于放弃继续苦苦坚守控制自己澎湃的欲念,亲了亲驺
嫤的香腮,一只手抚上了正给我手淫的驺嫤的一边肥翘的臀瓣,口中开始调情道:

  「嫤儿,喜不喜欢哥哥这根肉棒?」

  怀里的玉人娇靥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一边任我轻薄一边娇声回道:

  「嗯……好喜欢……人家都没见过这个呢……好羞呀……夫君这个好大好硬
……好吓人呀……」

  我欣赏着美人那道在我胸前挤压出的深邃的乳沟和精致的锁骨,眼前的美景
让我目涨欲裂,下体坚硬如铁,不过心中还是暗笑道:

  「小妮子为了取悦我又在骗人……还诓骗我她是第一次见男人这东西……我
这根肉棒虽然是威风凛凛,不过和刘驹那根驴屌比起来却依然稍逊一筹。不过刘
驹已死,现在我这根肉棒对于一般女子来说也的确算得上是根巨物了。」

  心中这股酸意让我起了一丝作践驺嫤的念头,于是口中命令道:

  「真的喜欢吗?如果真的爱夫君,就用你的小嘴吃吃它吧……你看你的奶子
和屁股怎么比过去大了那么多……这身段也太骚媚了……」

  我嘴里故意说着羞辱的骚话,引得眼前的驺嫤姣美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羞愤之
意。不过此刻,她也早已是娇喘连连,没有意志搭理我了。驺嫤裸露出的雪白双
峰极速起伏着,极度性感魅惑,显示出美人儿心中对于交合的渴求和我一样都是
高涨蓬勃。

  我舒服地在床上坐起,背靠床头,示意驺嫤跪在床上挪动身体,将她的脸靠
近我双腿之间。此刻的驺嫤已经完全沉浸在淫靡的气氛里,随我摆布。她听话地
按照我的命令跪好,檀口张开,颤颤巍巍地靠近了我跨间那根耀武扬威的肉棒上
那个跳动着的紫亮的大龟头。

  「夫君……你这个坏蛋……就会欺负人家……人家没做过这个呢……唔…
…」

  驺嫤撒娇的话语还未说完,螓首已被我一只大手钳住后脑,一把压下用娇艳
的红唇含住了我的龟头。这个姿势让她两只浑圆坚挺的钟型乳房完全下垂,乳沟
幽深,其上尖端淡粉色的蓓蕾感受到我的目光,已经坚硬充血挺立。

  「快含……哦……你这技术还是不行啊……张大嘴……注意牙齿不要挂到肉
冠……今晚不伺候好我……以后夫君再也不碰你了……」我有些诧异于驺嫤生疏
的口技,被她口齿挂到龟头,感到一丝疼痛,不禁下意识抱怨道。同时手指报复
性地掐住驺嫤一垂下的粉红乳珠粗暴地把玩起来。

  」嗯……不要……嫤儿好好学……嫤儿轻一点……一定不再弄痛夫君了…
…」

  驺嫤抬起玉面,惊慌地哀求了一句,又一次张大了小嘴低头吞吐起我的龟头
来,同时任由我在她美丽娇嫩的乳房上大肆玩弄轻薄。

  和韩璟欢好时,我出于怜惜,对美人的乳尖都是温柔备至的。我一般都是把
她的乳珠含入口中,用舌舔舐。可是对于驺嫤,想到她和刘驹野合时的情景,我
心中不知怎的气不打一处来,动作自然也就粗暴许多。她的乳尖甚至被我恶意地
学着刘驹那夜玩弄她时那样揪起半寸长,直把驺嫤疼得颤抖,不过即使这样,她
口中依然极力张大以免贝齿刮到我的肉棒。

  良久,驺嫤终于忍不住地抬起了头,我那已经膨胀到极限的硕大龟头瞬间从
她檀口里弹跳出来。肉棒上满是美人的口水,茎身粗大,青筋凸起,威风凛凛仿
佛一根铁矛一般。棒身顶部被驺嫤香津浸透湿滑,顶着的大龟头油亮发光,硕大
的边缘充血膨大充血,足有小鸡蛋大小。

  「夫君……嫤儿好难受……夫君疼爱一下嫤儿可以吗?」驺嫤害羞小声地问,
脸上一片羞红,显然口交和我在她胸脯上的玩弄已是令她欲火爆发,只好难耐地
祈求我的正式插入。

  「嗯……驺嫤……你的小嘴好热好软……弄得我的鸡巴好舒服……不过让夫
君主动插入你是不可能的……我还没有想好……你非想要我插入,只有你自己主
动了。」

  我说着侮辱性的话语,其实是在自欺欺人逃避背叛韩璟的责任。此刻我的心
中矛盾万分。我很清楚地知道,到了此刻我如果悬崖勒马,依然可以算是勉强保
持了自己对韩璟的忠贞。一旦真的插入驺嫤的身体,那就是真的失信于韩璟了
……不过身上久旷的欲念早已被驺嫤点燃,浑身燥热难耐,也是令我百爪挠心般
难受。

  「驺嫤……你看……要不今晚就到这里吧……我们是夫妻了……来日方长
……」

  驺嫤听了,没有立刻回答。顿了一顿之后,她一双几乎要滴下水的美目有些
哀羞无奈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认命一般颤抖着分开了洁白
无瑕的一双美腿,跨坐在了我怀里。

  「坏夫君,人家答应你自己来……你……太坏了……这样欺负人家……」

  驺嫤害羞得不敢看我的双眼,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呻吟,迷离的大眼流露出迷
人的春意,像是无奈,又像是兴奋。美眸一垂,玉臀摸索着颤颤巍巍下移,笨拙
地引导着蜜穴口开始寻找我的龟头。

  终于,驺嫤滑嫩的花瓣第一次挨上了我肉棒坚硬的棒身,两个人都是舒爽地
轻哼出声,这毕竟是我俩私密部位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直接接触。

  此刻她下身的蜜穴口由于床第上我半晌的调情玩弄早已春水霖霖,我的龟头
也沾满了她的香唾,变得滑不溜秋。她玉手撑着我的肩膀,两腿半跪,各种扭动
圆臀迎合我的龟头希望让我插入。有好几次,我坚硬的龟头都已顶着她湿润的穴
口上了,几乎就要插入,可终究还是被她生涩地擦肩而过。

  我伸出了两只手,肆意的玩弄搓揉着她两只裸露的雪白乳峰,只把正寻找角
度希望让我插入的美人儿弄得浑身发烫,娇喘连连。我能感觉身上的美人早已按
耐不住下身的空虚,现在一切的心思就在找对方向,让我这个情郎早些将大肉棒
插入她的蜜穴之中。

  「你怎么还没找到,这么不熟练……」我故意带着怒意诘问道。

  驺嫤软绵绵的小手儿伸在胯下轻轻拈住我硕大的肉棒,圆臀前后左右移动,
可依然找不到角度,急得檀口中带着哭腔羞道:「呜……夫君……人家是第一次
……真的不会……」她这么说,一张俏脸已经几乎要红出血来。

  「又想骗我说自己是完璧之身?驺嫤……刘驹已死……你现在欺瞒我这个夫
君又是何必……」

  听她说自己是第一次,我脑中不由浮现起她在夜色之中在刘驹身上上下套弄
那根巨屌的淫荡样子,一股恨意如火山爆发般一下子充盈心中。我巨大龟头底下
的血管强壮地跳动着,一股狠狠插入驺嫤以报复刘驹的意念浮起:

  「……反正过些日子我找机会就要北返找韩璟成婚,现如今给驺嫤一些温存
做个补偿,也不负她之前苦心保护我的一片深情……」我心里想着。

  「阿骞,我好爱你……要我好不好……」驺嫤在我耳边颤抖而羞涩地低吟哀
求道。我感觉自己的意志终于开始崩塌。

  又是一次龟头蹭到驺嫤蜜穴口之时,我终于忍不住轻轻抬了一下胯部。

  「噗嗤」,龟头顶端在我的挺动下第一次被驺嫤两片娇嫩光滑的阴唇吞没。

  「啊哈!」

  驺嫤发出一声娇羞的尖叫,龟头突然滑入带来的巨大刺激感令她已经蹲了半
天的美腿瞬间酥软脱力,翘臀失去支撑猛地坐了下来。我粗长怒耸的大肉棒就这
么顺着两人私处的滑腻春水一下子插入了驺嫤的花径。

  肉棒进入驺嫤身体的一瞬间,我的肉棒只感到一阵非比寻常的紧致包裹之感,
恰如我第一次插入韩璟处女身体时感受到的那样一般。然后随着美人娇躯的持续
下沉,我的龟头感受到了驺嫤花径内一层坚韧薄膜的明显阻碍。

  「驺嫤……你……」我愕然出声,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美人纤腰阻止她继续
下坠先问个究竟,可已来不及。驺嫤已经带着哭腔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我的胯部,
我一整根粗大的阳根一瞬间完全没入了她紧致的花径之内。

  「啊……阿骞……人家下面裂开了呀……哈啊……好疼呀……」驺嫤檀口中
一声带着疼痛的舒爽娇哼,美丽的上半身向后一下子扬起,一对晶莹洁白的高耸
乳房随之猛地拱起,幻化出一道魅惑的乳浪。迷人眸子中刚刚盈满的春水已经不
可抑制地化作破身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依然处在震惊之中,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全根插入驺嫤下身的肉棒,感觉脑
中一阵眩晕:只见一股新鲜殷红的处女鲜血,正混合着驺嫤美人玉穴里的春水缓缓流出,顺
着肉棒的棒身向下打湿了我俩交合处的毛发,颜色触目惊心……

[ 本帖最后由 色男2001 于 2022-9-26 15:01(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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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3楼 的帖子

我叙述故事喜欢像吃圆生菜一样一层一层剥开,还要兼顾给读者普及一些冷僻的历史,所以可能看起来会比较慢热。
其实如果看过我前几个月完结的《闽山易水总多情》的读者,是可以提前猜测到驺嫤没有理由失身出轨的。
本文的后续剧情很多在那篇文章里是能找到伏笔的哈。这篇文章本来就是为了补足写《闽》文时偷懒没写的其他故事隐藏剧情。两部作品发生时隔三十年左右,有很强的关联性。
不过很奇怪之前的老读者似乎很多都没看到这部番外,如果看到感谢留言评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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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6楼 的帖子

嗯,这一系列其实都是纯爱历史主题。《闽山》一文是最不虐的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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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字数:6454

            第十章 迷雾重重,覆水难收

  夜,静谧万分。

  东冶城海边新营造的公主府内一片寂静。此刻公主府主人卧房的暖榻之上,
男女主人早已经褪去了彼此所有的衣物,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了一起。

  驺嫤,我的初恋情人、闽越王赐婚的妻子,此刻正娇喘着跨坐在我的胯部,
一双素手搭在我的肩膀,葱葱十指几乎要掐进我肉里。

  我粗长的肉棒已经全根插入了她的蜜穴,坚硬的龟头正顶在她的花心上。初
次被爱人插入的快感刺激得怀中的驺嫤杏眼迷离。同时,可能是由于被我粗暴破
瓜的疼痛,她的一双眸子里也沁出了眼泪,红艳的檀口半张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来。

  很多年之后回忆起我和驺嫤这猝不及防的初次合体,我依然能很清晰地想起
那个时候自己的复杂心情……

  就这么粗暴地夺了驺嫤的贞操,稀里糊涂做了她的第一个男人,我知道自己
对于眼前妻子驺嫤的责任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她再也不是我原先计划中那个念
及旧日情份而施舍一夜温柔的对象。不管我情感上是否接受,从我进入驺嫤纯洁
身体的那一刹那起,她就同韩璟一样,都成为了我生命中再也无法轻言割舍抛弃
的女人。想到这些,我不由紧皱眉头,心中丝毫没有同韩璟初次交欢时的兴奋与
快乐。原先迷乱之下火热的情欲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满心的惊愕和混乱。

  我的双手搂着驺嫤的纤腰,看了看两人连接处她蜜穴口渗出的处子之血,又
看了看眼前疼得泪眼朦胧、剧烈娇喘着的驺嫤,下意识地握住美人的纤腰将她身
体抬高,想将我粗长的肉棒抽出。不想,只是稍有动作,我怀里的驺嫤就已禁不
住地痛呼出声:

  「呀……别动……疼……好疼……」

  她一把搂紧了我强壮的上身,娇躯巨颤,娥眉紧簇,两只杏眼早已经完全被
沁出的泪打湿。显然,我进入驺嫤身体时过于粗暴,而刚刚意图拔出也是不管不
顾,导致她刚刚破瓜的下身又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见到佳人颦眉流泪,我方才从慌乱中稍稍清醒过来。定了定神,连忙抱紧了
她的纤腰,让肉棒继续插入美人身体深处不动。心里七上八下早已如暴风天的东
海一般,掀起了狂风巨浪。

  好半天,驺嫤气息稍稍平缓。估计是逐渐适应了我插入她蜜穴的粗大,美人
纤腰扭动,带动着圆翘的臀部在我胯部微微研磨了一下,随后就被刺激得娇哼出
声:

  「呀哈……夫君……怎么这么大……人家里面好酥好麻呀……涨得满满的
……」

  她这娇哼里,虽然还带着疼痛,可是却已经带上了女儿家的一缕情欲妩媚,
看来是已经感受到了同爱人阴阳合体那不能言说的快感。

  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她一双玉臂松开我的脖子,素手握紧我的肩膀,跪坐着
的美臀轻轻向上一寸寸缓缓抬起,带动着紧致的肉穴一点点吐出了我的肉棒。

  我感觉到我的龟头的肉冠一点点剐蹭过驺嫤那湿滑的花径肉壁上层层叠叠的
媚香肉体。处女刚刚开苞的蜜穴包裹感极强,而我的肉棒又比常人大上一号,这
样一来,驺嫤蜜穴肉壁之上的每一个褶皱都被我抽出的龟头肉冠不知怜惜地贴合
熨平,其中的刺激酥爽无法用语言形容。

  果然,在我肉棒粗大的棒身被驺嫤的嫩穴吐出大半之时,这过程中巨大的刺
激感已经又一次让初经人事的驺嫤浑身绯红,檀口吐气如兰、娇呼出声:

  「嗯啊……坏人……怎么这么长呀……啊呀……人家撑不住了……啊!」

  话没说完,她酥软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又是无力地往下一坠,翘臀「啪」
地一声再次坐在了我健壮的大腿根部,娇嫩的蜜穴重新吞食了我整根肉棒。蜜穴
又一次被填满的胀痛混合着那股新奇的舒爽登时让我怀里的少女娇喘连连,那一
连串如同银铃般悦耳的娇吟脱口而出,听了简直要酥麻到骨子里。

  「呀……阿骞……又进去了呀……太深了……嗯……人家好麻……」

  她又这么上下动作了几次,可每次都是半途而废,不知道是想抽出肉棒还是
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样同我交合。

  驺嫤娇躯上下运动的节奏越来越快,动作愈发熟练。

  「哦……」

  我不由粗喘出声,本能回应着怀里的初美人儿。肉棒和龟头被驺嫤紧致温暖
的蚌肉完全吞没、紧紧地夹住上下吞吐,我感到浑身舒酥麻。我毕竟是个身强力
壮的男子,和韩璟分别了好几个月,已是久旷之身。虽然心下依旧纷纷乱乱,生
理上的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旧日里驺嫤和我热恋之时的一幅幅温馨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带来一
丝丝旧日的甜蜜和情丝。肉欲就荡漾在这样的暧昧里,又一次渐渐麻醉了我刚刚
惊讶之间暂时获得的一丝理智。脑中韩璟的泪眼缓缓消散,全部被眼前驺嫤丰挺
的乳房、圆鼓鼓的翘臀、以及她那紧致细腻的滑嫩蜜穴所取代。

  由于面对面坐着,激情之下驺嫤的香唇忽然间猛地吻上了我的嘴,我诧异片
刻,也开始被动地回吻起她。唇齿交缠之间,知道木已成舟的我终于也放弃了思
考和愧疚,选择顺从身体的快感开始主动迎合驺嫤。在我的主动之下,我下身的
阳根也开始难耐地上下挺动起来,动作越来越大。最后整根粗大的肉棒都开始配
合着驺嫤娇躯的耸动在她紧裹温暖的蜜道中大幅抽插起来,带来阵阵快感。

  「啪啪啪……」

  两人交合处传来阵阵肌肤相贴的淫靡响声。随着抽插,驺嫤炽热的娇躯猛烈
地一次次撞击在我的胯部,翘臀肉感十足,耻骨部位的毛发也不时紧紧缠绕肉棒
根部的毛发。

  一声声的撞击声回荡在房间中,好几百抽之后,逐渐完全适应了我肉棒的驺
嫤疼痛完全褪去,已经完全沉浸在和爱人交欢的快乐之中,从银牙之间难以抑制
地发出了阵阵酥麻的呻吟声:

  「呀……啊……阿骞……人家好舒服呀……小穴……里面好热……都被你填
满了呢……」

  我听她话里带着一丝哀怨的羞涩,知道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和我猛烈性爱的快
乐之中。我自己的肉棒也已被她紧致的蜜穴吮吸地淫欲大炽,粗大无比。

  我粗喘着用手猛地托起驺嫤圆润的两片翘臀抛接起来,同时下身从下往上开
始大开大合地猛烈冲击起她娇美丰盈的身体。口中配合着发泄倾吐着欲望:

  「哦……嫤儿……哦……你夹得我好紧……下面小嘴是不是很喜欢哥哥这根
大肉棒……怎么咬得这么紧……」

  我主动说出这样刺激的话语,让我怀里刚刚破身的驺嫤飞霞满面。她全身雪
白细腻的肌肤此刻已经变得绯红一片,一头黑亮的秀发披散开来,随着上下跳动
在空气中飞舞着,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紧贴在秀美的额头上。一双细长
笔直的玉腿由于兴奋,脚尖紧绷,早已经不知不觉间缠绕上我的虎腰,把我夹得
生疼。

  第一次交欢,驺嫤上下运动之间自然是有些生疏的。为了给酥麻的娇躯提供
一些支撑,她的一双柔荑紧紧把住我雄壮的肩头。这个姿势令她胸前坚挺的一对
的雪峰完全没有遮挡。两只高耸的乳房随着两人下身一次次的碰撞幻化出娇美的
乳浪。

  美景当前,我一只大手也不客气地抚摸上她胸前其中跳动的玉兔,大力搓揉
的同时还捏住少女乳尖上粉红色的娇嫩蓓蕾轻轻把玩起来。

  她的一只手一开始本能地松开了我的脖子,羞涩地想要抵抗我在她那只丰满
乳房上肆虐的大手。不过在我俩激烈舌吻下,那半推半就的抵抗看起来更像是软
弱无力的调情。我的手成功游走上了她的另一只娇嫩坚挺的乳峰,粗鲁地继续大
力揉搓了起来。

  「驺嫤……你这奶子怎么变得这么大了,比过去挺了好多。快说……是不是
被坏人捏大的?」

  感受着我大手中美人嫩滑的乳肉犹如凝脂,手感极佳,我故意诘问刺激道。

  「没有呀……啊哈……嫤儿没有的……不是坏人摸大的呀……嫤儿不知道为
什么……它们自己变大了……唔……夫君……你欺负我……这样好舒服……啊啊
……人家要到了呀……」

  驺嫤下意识地辩解着,早已是眼神散乱迷离。翘臀却上下不停,每次都抽离
到我龟头下端再重重坐下来,感受着蜜穴被我粗大坚硬的肉棒一次次贯穿的极致
快感。

  又是好几百抽,在我连续高速的猛冲下,驺嫤忽然一声尖叫,攀上了成为女
人后的第一次高潮。巅峰到达时,她下身迎合着我的冲顶,猛地一下绷直了苗条
玲珑的身子,一双平日里温柔端庄的眸子里满满地都是迷醉的媚意:

  「呀……啊……阿骞……人家下面好奇怪……快流出来了……到了……呀
……全部流出来了呀……哈啊……」

  「哦……驺嫤……我也都给你了……哦……」

  我插入她花心的肉棒感觉到美人花心深处涌出一股滚烫的处女淫水,一下子
浇灌在我也已经跳动着即将射精的龟头上。我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早已忍耐多
时的精关猛地大开,一大股阳精猛地喷涌而出,全部注入了驺嫤的花心深处……

  …………………………

  云销雨霁。

  驺嫤和我迷醉地靠着彼此,赤裸着感受着性爱的余韵。

  佳人趴在我胸前,害羞地用芊芊玉指拈住我的肉棒,娇羞地嚅嚅道:

  「阿骞……人家好高兴……今天我终于嫁给你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
的妻子……你心里只有我,我心里只有你……以后我们俩永远这样在一起了…
…」

  我默然不语,低头又一次看到了下身那丝丝驺嫤留下的血痕,心头疑窦重重,
于是吞吞吐吐问道:

  「嫤……嫤儿……你怎么……还是……处子之身?」

  她听了我的问话,害羞地低垂下眼眸,将脸紧紧贴在我胸前说道:

  「夫君……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问……之前我迫于形势对刘驹假意迎逢,你
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破我之前心事,令我一下子臊了个大红脸。后知后觉破了驺嫤贞操的自
责,混合着背叛韩璟的愧疚,一时让我无所适从,只能神情复杂地回道:

  「嫤儿……对不起……都是怪我……是我唐突了……我之前看见你和刘驹在
一块……还以为……」我道歉道,心里懊悔自己为何之前没有同驺嫤细谈清楚。

  「傻瓜……怎么能怪你呢……正常人都会误会的……好在刘驹忌惮于我公主
的身份,而且他早已打算迎娶我,也就一直没对我用强……所以我虽然被他动手
动脚占了不少便宜……好在还算是坚守住了底线、保住了贞操……否则……哥哥
为我俩赐婚时……我又岂有脸面嫁你呢……」

  「刘驹真的想要娶你?他不是一直想清洗了驺氏么?」我惊讶问道。

  「嗯,有段时间他的确有想娶我的打算。」

  驺嫤点了点螓首,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被我哥哥深夜召见那天么?其实
就是在那天……刘驹第一次提出他想娶我,还冷冷地问我是不是一直没法忘了你
……我听了担心他加害你,才连夜去求哥哥派你去北方躲个一年半载……我自己
就在你家门口一直等你……其实……就是想着……我要先把自己身子给了你…
…呜呜……阿骞……我那时好怕……我怕自己真的最后会迫不得已要嫁给他…
…可我心里一直只有你呀……呜呜……呜呜呜……」

  驺嫤说着说着就又哽咽起来,娇柔的声音凄惶而悲伤,伏在我怀里的娇躯不
时发出一阵颤抖,令我心疼。

  得知了那晚驺嫤突然向我求欢的实情,我心中的愧疚感更加浓烈。我一边轻
轻拍打驺嫤洁白光滑的玉背,一边解释道:

  「傻姑娘……都怪我……那天晚上不听你说完就离开了……我那个时候对你
那么不耐烦,主要也是因为我在冶池夜宴那夜,窥见了刘驹和一位着王室礼服的
女子在会场北面的密林中偷情野合……我还误把那女子当成了你……所以之前才
对你一直那样冷淡……」

  「夜宴?密林?」驺嫤听了我的话,疑惑地摇了摇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
道:「那天宴会上刘驹拔剑侮辱王兄,所以我离开宴会就直接去了王府安抚王兄
去了,再之后就直接回家洗漱休息了……何曾去过什么冶池边的密林?」

  我听了,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下大震,暗骂自己当日的愚蠢武断。

  细细想来,夜宴那晚我出了会场寻驺嫤不见,最后在昏暗的夜色中远远瞥到
一个和驺嫤身材装扮相仿的女子钻进了树林,就下意识认定那就是驺嫤。

  其实,那日宴会之上所有王室女宾皆着统一款式颜色的越国宫廷礼服和筒裙。
其中也不乏姿色身材如驺嫤般玲珑艳丽者,故而仅仅凭借黑暗之中远远那么看上一
眼,的确是容易把其他女子误认为是驺嫤。

  后来,我跟踪「驺嫤」,并且全程在几十步远的树后间间断断地偷窥了她和
刘驹的野合。那片树林之中光线极度昏暗,这个过程中我光顾着心乱如麻、咬牙
切齿,的确未曾有机会走近仔细辨认那女子的脸。

  回想那夜情景。那位女子全程大多数时间只是哀羞低声媚叫,并没有完整地
和刘驹说过任何一句表明自己身份的话语。她的声音在那个距离上听起来也是断
断续续、模糊不清,我当时在气头上也没有细细分辨一番。所以目前我最多也就
只能确定那个神秘女子是那夜出席晚宴的王室女子成员之一。

  刘驹在东冶的情人众多,看来其中也不乏其他王室女子中姿色妍丽者。现在
刘驹已死,这个神秘女子具体是谁,当下的驺嫤和我定然是无从知晓了,可能也
将永久地成为一个谜。

  想明白了这些前因后果,我的内心犹如响起了一声惊雷,顿时羞愧地无地自
容,错怪驺嫤的懊恼一下子充盈了我的心间。胯间驺嫤处女殷红的鲜血也又一次
提醒我这场本来我视作一夜欢情的交合已经变得郑重无比起来。背叛韩璟所带来
的罪恶感忽然变得无比真实,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沉重无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见我复杂的表情全部写在了脸上,驺嫤还以为我是依旧不能释怀她和刘驹交
往亲密行为之事,嚅嚅低声道:

  「阿骞……我们以后把过去几年不好的记忆全部忘记好不好……现在人家已
经是你的妻子了……以后我们俩就在这东冶城里好好地过小日子,一辈子也不分
开了……你说好不好。」她说完,缱绻万千地伸出玉臂绕上了我的脖子,娇羞看
了一眼我已经进入圣人模式的下身,又抬起俏脸盯着我,一双美眸里满满地都是
憧憬着幸福生活的轻松释然。

  …………………………

  闽越国的夏天向来闷热多雨,闽越百姓也早已习以为常。可我和驺嫤结婚那
一年的夏天,闽越国的雨水却是出乎意料地多。

  短时间内连续的几场海上的风暴掠过东冶之后,大都被闽北和闽西的山地丘
陵阻挡,只好将倾盆大雨倾泻在闽越国狭窄的山川河谷之中。前一场风暴带来的
洪水尚未完全褪去,后一场风暴裹挟着暴雨又不期而至。

  闽越国中百姓依然大量使用青铜农具进行耕种,粮食产量本来就低。许多百
姓的田亩庄稼被大雨汇集的洪水摧毁,粮食绝收。一时间,闽越国中饿殍遍野,
连带着原本平静热闹的国都东冶城都有好些饥民涌入。

  不过这一切百姓的苦痛对于已经凭借迎娶驺嫤成为闽越国王室贵族的我来说
并没有太大影响。悠然自得、丰衣足食的日子在我和她一夜风流之后依旧如预期
般徐徐地在我眼前铺展开来,尽管我每日的心情依旧闷闷不乐。

  闽越袭击东瓯国的行为让汉天子勃然大怒。去往北方的陆海交通全面为汉廷
封锁,几批闽越王驺郢派出往长安陈情的闽越国使者北行到了会稽郡就都被汉朝
官员劝回,无功而返。这样一来,不管我主观上愿不愿意,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继
续停留于东冶扮演我驸马爷的角色。

  驺嫤在各方面都称得上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妻子,但每个夜里我的长梦之中,
韩璟依然牢牢地占据大部分的时间。

  每一个梦的戏码都是如此雷同:我坐着海船又回到了那个易水之畔的小村子。
推开韩府的大门,穿着红色曲裾新娘礼服的韩璟正坐在屋里等我。见我回来,她
笑语盈盈地站起来迎向我,埋怨着我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我急急地奔向她,
想要一把搂住她那婀娜馨香的身子倾吐自己的相思和愧疚,却怎么也跑不近她的
身前。

  这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数柳絮被一阵怪风裹挟着从天而降,将我面前的韩
璟团团包裹。我拼了命用手去拨开那重峦叠嶂的柳絮,可却总也搅不散它们。

  「璟儿!璟儿!」我连声唤着她的名字,手更加用力地拨弄着那厚厚的柳絮,
急得哭了出来。然后每到这时,我的梦就醒了……

  迎娶了驺嫤之后不久,我被从纳贡处调任东冶港钞关任主簿。每日就是盯着
到港的九真波斯等国的商船发放票引和收取关税,生活忙碌而又简单。

  驺嫤也如大多数闽越国贵族妇女婚后那样过起了无所事事的日子。平日里她
最主要的社交就是同东冶城里的各个贵妇名媛走动喝茶。其中,当属她的表姐闽
越王侧妃郑蔷和她最为要好,走动也最为频繁。

  郑蔷在我和驺嫤婚后不久就给闽越王驺郢生下了一位小世子,取名驺居股。
驺嫤喜欢孩子,时常就去闽越王府看望王兄驺郢和郑蔷,顺便逗逗小居股。

  在吴军被弟弟余善歼灭之后,闽越王驺郢过起了高枕无忧的日子。可能是知
道闽越国迟早要内附汉朝,他将军政大权一并交予了弟弟余善,自己则乐得清闲
每日在各位妃嫔处风流。不知道他内附汉朝计划的驺氏贵族们纷纷劝诫,然而他
依旧我行我素,俨然一副享乐君王的做派。

  不管怎么样,除了消失的吴军和汉朝商船,还有那些受灾乞讨的饥民,大多
数东冶本地百姓的日子在表面上又恢复了旧日的平静。这样的风平浪静一直持续
了两年多,直到一日,几位汉朝使者忽然到访了东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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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北渡

  又一场肆掠的夏日风暴过后,我在一个下着绵密细雨的深夜又一次被闽越王
驺郢秘密召见。和四年前不同的是,这次在深夜里陪我一同到闽越王府见驺郢的,
还有妻子驺嫤。

  两日之前,北方长安派出的数位汉使抵达,直接约见闽越王驺郢进行了密谈。
具体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不过我很确信今天晚上驺郢这么神秘地把我和驺
嫤一起叫去见他必然与之相关。

  我和驺嫤抵达驺郢书房时,闽越王驺郢正端着一只油灯坐在书案边上读着案
上放着的一卷帛书。听见我们进来,他抬头看向我们,有些凝重地笑了笑,开口
打了个招呼:

  「嫤儿、黄骞,你们来了。」

  他将油灯放在桌上,挥手示意我们不必拘礼,然后让我们和他一同在案子边
坐好。他的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似乎是满心苦闷无处倾吐一般。

  「王兄,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驹已死,现在还有什么让你
不安心的事情吗?」驺嫤看着驺郢脸上的忧色,关切地问道。

  「嫤儿,吴军之事……孤有些后悔了……」驺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颓然
低头不语。

  「王兄……后悔什么?」

  「嗨……先说紧要之事吧……」驺郢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稍稍恢复平静。

  他看了看驺嫤身边的我,开口了,说出的话却是令我喜出望外:

  「黄骞,过几日你为孤秘密北上一趟长安吧。」

  我还没答话,身边的驺嫤已经先急切地开口问道:

  「王兄,你手下那么多人可以支使,为何唯独要他这么千山万水地跑一趟呀?」

  驺郢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

  「嫤儿,王兄也是不得已才开口向你借用这驸马爷的。」

  他说这话时言辞诚恳,甚至暗含着一丝绝望无奈之意,言语间没有丝毫命令
胁迫之意。显然这个请求在他看来是以兄长身份对妹妹妹夫私下发出的。

  同暗中心花怒放的我不同,驺嫤听了驺郢的话之后却是默然不语,眉头紧锁,
似乎有什么顾虑。

  驺郢见她依然眉头紧锁,长叹一声,拿起油灯又一次靠近了书案上的那卷帛
书,黯然道:

  「嫤儿、黄骞……现在孤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了。如果不是迫于无
奈,孤也不会来求你们。你们看这帛书上,写了什么……」

  他说着,将手里的油灯递给我和驺嫤让我们照亮。我接过油灯,低头察看那
黄色的丝质帛书,这才发现,这帛书不是闽越国的本地官文的样子,而是北方中
原汉朝式样。

  我在长安大行令也曾见过不少这种样式的汉朝官方文牒,故而对这个式样的
文书比较熟悉。在闽越国,只有刘驹的吴军使用这个样式的帛绢用于传递机要文
书。

  继续细看,那文书卷首是几个工整隽永的汉隶大字,仅标题就让我难以置信:

  「罪臣刘驹哭请北归陈情表」

  再往下,文书正文用小一号的汉隶写就:

  「罪臣驹谨表:臣父故吴王濞愚痴不孝,为小人挑唆,骤兴兵衅,身死首异,
故其果报也……其时臣尚年少,懵懂无知,无奈漂泊南方,零丁孤苦……至于成
立,每念圣朝,感沐清化,常欲上表求归……然恐臣父罪恶满盈,臣为余孽,殊
难见免……故而夙夜踌躇,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仁孝治天下,浪子刑徒,犹蒙宽免……臣大汉刘氏血脉,今贱
蛰越地之人,至微至陋,苟且偷生,岂敢造次,有所希冀……」

  「但以臣年岁渐长,南方潮湿,丈夫早夭,朝不虑夕。祖先坟墓,皆在北方,
落叶归根,人之常情,是以昼夜思归,常怀涕泪……」

  「罪臣今年近四十,华发渐白之际,亦臣尽节于大汉之日渐短也……年少疏
失,追悔无益。故奋力抖擞,领旧日袍属,号令闽越,北取东瓯,张大汉之天声,
达于东南……」

  「今愿携越地民众土地北附大汉,除国设郡,伏节归义,以示臣悔罪之心
……愿陛下矜愍愚诚,察臣微志,保臣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不胜犬马
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

  我看了这文书,惊讶之下已呆若木鸡:「没想到……刘驹竟然也有归汉之心,
挟持闽越国,攻取东瓯国,一并作为归汉的嫁妆。他的计划如此宏大,如果不死,
定然又是一个枭雄一般的人物。」

  驺郢见我和驺嫤皆是一脸惊讶,也在一边感叹道:

  「这陈情表是前两天来访的汉朝使者刚刚带给孤的,很意外吧?据汉使说,
这是刘驹北伐东瓯之时手书后派人呈送给汉天子的。然使者尚未到长安,刘驹同
吴军即已因为粮草被断,加上不欲同南下汉军兵戎相见的缘故主动南撤。最后被
余善设计全歼于东冶海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盯着窗外漆黑的东冶夜空,满怀惋惜地说道:

  「刘驹身为汉朝七国之乱余孽,其志竟然同孤不谋而合,端的是英雄所见略
同。只可惜,之前双方多有误会,否则我同他早日表明心迹,岂不免去了这么多
年来那许多相互猜忌……他和吴军一众人也不必白白丢了性命,客死异乡……」

  我听了拱手建言道:

  「大王所言极是。不过在愚下看来,此陈情表于汉朝而言,本为极度机密之
物。汉天子遣使者送此表,其意实在试探大王前番上书请求内附是否乃迫于刘驹
和吴军压力。大王还需尽速再次答复长安为宜。」

  驺郢听了我的话,点头表示肯定:

  」前两天据孤与汉使密谈,汉天子这次派使者来东冶,如你所说,就是期望
孤再次予以答复。汉朝已经下旨恢复闽越北上中原的海陆交通。当下要紧之事是
立刻遣使前往长安答复汉廷,私下约定汉军南下接应之事。」

  说到这,驺郢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诚恳说道:

  「黄骞,孤委托你秘密北上,其实皆是怪孤之前疏忽麻痹。近来,孤暗中发
现余善同国中多位贵族对归汉甚是抗拒,已在频繁串联,恐其节外生枝。故而迎
汉军南下之事极为敏感,目前不可为外人知晓,只能托付给你走一趟了。」

  驺嫤听了驺郢叙述,疑惑问道:「余善不是向来很听王兄的么,怎么现在胆
敢自行其是了?」

  驺郢叹气解释道:

  「嫤儿,你也知道,这闽越国君传位历来有两套规矩,一是按越国旧俗兄终
弟及,二是仿照周礼传位长子为君。现今孤膝下二子,驺丑年纪轻轻,资历全无,
居股则尚在稚龄。反观余善,其于歼灭吴军一役中已建立起巨大威望。加之他目
前正是年富力强,原先依附刘驹的闽越骄兵悍将大都转投其帐下。在他心中,恐
怕这闽越王位迟早将是他的了。同归汉封侯相比,他自然更乐意另立乾坤,独立
于汉廷做个国王。只怕他的骄横日益膨胀,归汉之事再行拖延下去,连孤也难以
节制余善了。」

  驺嫤听罢,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终于拿了主意。她俏脸上露出一个决绝的
表情,转头对驺郢答应道:「王兄勿忧,既然事关重大,那就让黄骞跑一趟吧。」

  驺郢听她同意,也欣慰笑道:

  「嫤儿,孤这么多兄弟姐妹,只有你是最通晓大义之人。」说完,他转向我:

  「黄骞,孤现封你为归汉校尉,持本王手书暗中去往长安。对外嫤儿就称你
身体不适,需要居家休息静养一段时间,东冶港那边孤也会安排的。」

  ………………

  那天晚上我和驺嫤走出闽越王府回家时,绵密的细雨已经停了。我同驺嫤一
边顺着东冶的海边并肩而行,一边不时看看夜色中幽暗无边的大海。

  此刻的我面无表情,极力装出一副尚在思量家国大事的模样。其实,内心早
已雀跃不已,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此行同韩璟重逢的计划。

  「同璟儿易水之畔一别不觉已三年多,我还在闽越娶了驺嫤,做了驸马。见
面之后如果告知她这一切,璟儿对我会否满腔怨忿呢?」我暗暗思量着,紧皱了
眉头。

  即将北行的兴奋混合着这些令人头疼的思绪,我自然是一路默默不语。我身
边的驺嫤却也一反常态,只是挽紧了我的胳膊,神色幽怨,从闽越王府到家的一
路上,竟也是一言不发。

  雨后的夜空静谧如水。

  当天晚上,在床上睡到半夜的我忽然从梦中醒来,听到了身边一阵压抑着的
哭声。转身一看,却是驺嫤背对着我蜷缩着身体,正在压低着声音悄悄哭泣。

  「夫人……嫤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搂住她的娇躯,扳过她的
身子轻声询问。

  「呜呜……阿骞……不要离开我……」驺嫤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没来
由的对我说了这么一句。黑暗之中,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泛着银色的光,我看
得不由一阵心疼。

  「傻……傻姑娘……我这趟去北方是为你王兄办事,办好了事我就回来…
…」。我吞吞吐吐安慰道,语气里已经带着心虚。即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面
对驺嫤的眼泪时,依然毫无抵抗能力,说谎时想要同时做到面不改色却是难如登
天。

  驺嫤泪眼朦胧地盯着我的脸,一双眸子里带着深深的忧伤。好半天,她止住
了眼泪,如初次同我行房那夜一般猛地贴上了我:

  「阿骞……要我……要我好不好……」她哽咽呢喃着,急急开始解我的衣服。

  衣带窸窣之间,我和她两人轻薄的睡衣都已被甩在床下。两人又一次赤裸相
对。

  自从婚后那夜第一次冒冒失失破了驺嫤的处子之身,对驺嫤的责任和对韩璟
的愧疚就充盈了我心间。巨大的羞愧焦虑之下,婚后两年多时间,我一直尽量避
免和驺嫤同房。

  一开始驺嫤只当我是本性保守正派,还时常巧笑倩兮地开玩笑挑逗我。她同
我初次交欢过后,体验到了同爱人阴阳合体、酣畅淋漓高潮的快乐,身体内女儿
家的欲望已经被我唤醒。只是多年以来她母亲严格的调教,令她本能习惯地遵守
着王室公主端庄清雅的行事作风。故而即便是我俩一夜风流后,无数个爱意升腾
的夜晚,她也不好意思同那些青楼勾栏女子一般对我大放情怀。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对我的挑逗暗示大都婉转含蓄。其中细腻的心思和爱意
我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可是同韩璟的约定却如同紧箍咒一般,每每让我面对驺嫤
充满妩媚风情的暗示时无法放开。

  多次试探之后,见我总是一副疑虑重重的情态,驺嫤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开始不再主动求欢。

  想来,我和驺嫤成婚了两年多,交欢的次数竟然是屈指可数。即使在这期间,
已经破瓜成为我妻子的驺嫤在打扮和风韵上都已经出落成为一个标致动人的少妇,
我却依然无法破开自己的心牢,彻底释放自己的欲望。

  今夜,可能是我即将远行的缘故,眼前的驺嫤完全放弃了平日里的端庄文雅。
她如同一只发情的母豹,哀婉的言语之间流露出诱惑的媚意。葱葱玉指急切地抚
上我强健的胸膛,胡乱地撩动着。贴在我身上的两只雪乳柔软而充满弹性,压成
一团肉饼,乳尖早已硬挺,隔着她丝薄的睡衣轻轻摩挲着我的肌肤,不管不顾地
挑拨着我原始的欲望。

  「夫君……嫤儿是你的妻子……你这次走之前……疼爱我一番好不好……」
驺嫤喃喃自语,似乎是说给我听,又似乎是在无意识地抱怨。

  看着她湿润水灵的眼眸,因为渴望激动而红艳着俏脸,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一
股怜惜:

  「天意弄人……我和驺嫤曾经那么相爱……可后来因为误会而分手……我遇
上了韩璟……同她有了夫妻之实,私定终身……然后又糊里糊涂回来娶了驺嫤,
坏了驺嫤的贞操……清纯如水的驺嫤和苦苦等候着我的韩璟,两个女人都没有任
何错误……错的只是我黄骞这个薄情轻佻之人……那么此时此刻,打定主意即将
北行和韩璟长相厮守的我,又何必继续伤害毫不知情、无辜善良的驺嫤呢?哪怕
多给她留下几夜我作为丈夫的温柔记忆不也好么?」

  想到这里,我心中对于驺嫤竟豁然生出了许多浓浓的爱意。又或者……我在
过去的两年多里对这些爱意一直只是装着视而不见?我放弃了思考这些,让喷薄
的爱意开始支配我的意识和动作。

  我低头深情地一把吻住了驺嫤的唇。抚上眼前她娇挺如玉的一对高耸。美丽
雪白的乳肉弹性极佳,从我指缝溢出,无比诱人的樱桃点缀其上,粉红动人。

  「嗯……嗯嗯……」许久没有和我温存,又一次被我大力爱抚,驺嫤兴奋地
娇吟出声。声声皆是久旱逢甘霖般的释然。

  动情之下,我低头一把衔住了她一边的乳峰,吮吸玩弄起来。圆锥形的美乳
入口滑滑细腻,就连顶级的丝绸都无法媲美。那种软绵细腻吮吸起来实在上瘾。
我的大舌擦拭舔弄着粉红色弹性十足的乳头,牙齿近乎贪婪地咬住了那充血硬挺
的乳尖。

  「阿骞……夫君……疼……太用力了……嗯唔……轻……轻点……」

  春情荡漾的娇嗔根本不像是在哀求,反而像是在挑逗着我的兽欲。不一会儿,
驺嫤那对丰满的坚挺已经沾满了我的唾液,显得愈加粉嫩娇红。

  美景怡人,我胯下的肉棒早已是肿胀粗大,散发着雄性对雌性勃勃的爱欲。

  我抬头看了看驺嫤。她此刻迷恋地拥着在她怀中贪婪舔舐的我,水晶般的眸
子中泛出春色莹然的情韵。瑶口轻抬,粉润的樱唇微启,喜悦的轻吟从其中流淌
而出,听来分外迷人。

  粉嫩无暇的雪白娇躯扭动出美人玲珑成熟的诱人曲线。平放在床榻上的一双
莲腿分开,其间茵茵的春草和殷红的玉蚌早已因为动情变得春水霖霖。

  我俯身,压住了驺嫤动人的身子。她欣长纤细的莲腿翘起,羞涩而颤抖地分
开,自然地环住了我的虎腰。

  「呀……」

  「啊……」

  我和她两人一同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驺嫤那对圆润的玉臀中心娇嫩湿润的
花瓣上挺中一不小心碰触到了我硬挺阳具前端坚硬无比的龟头。没有任何布料阻
挡的两个性器直接触碰摩挲,紧致的蚌唇压迫刺激下,我感觉自己久旷的肉棒被
刺激地又胀大了一圈。配合著情欲的熏陶,驺嫤的表情也变得销魂,一身雪白的
肌肤愈加地红润起来,口中已是难耐地娇啼不止。

  激情之下,她那对柔软的嫩乳紧贴了上来,在我强健的胸膛前摩擦起来。清
纯的媚脸凑近我的耳边,谄媚地伸出丁香小舌,舔舐了一下我的耳垂,用充满魅
惑的声音低声道:

  「肏人家……夫君……用你的大肉棒全部肏进嫤儿小穴里……嫤儿好想你
……」

  可能今夜的温存已经让她等待了太久,又加上和我的离别近在眼前,向来清
纯端庄的驺嫤已然癫狂,口中竟然第一回主动同我说出淫魅求欢的话语。

  她一双水莹莹的眸子此刻含着雾气,瑶口娇喘,无比妖娆地渴求着,那柔腻
魅音直击我的心底,让我热血沸腾。

  「嫤儿……唔……夫君也好爱你……」

  龟头搅动花径,我终于放弃坚守,巨大的龟头挤开媚肉,猛地长驱直入。

  「啊……夫君……你进来了……嫤儿又被你插进来了……」

  驺嫤一身声酥媚入骨的娇吟,她空虚的花径前端被我的阴茎突入,巨大的刺
激让她全身一下绷紧了起来。

  蜜穴前端紧紧缠绕着我突入的龟头和棒身,但花径深处却还在嗷嗷待哺。

  色欲已经完全浸透了驺嫤的最后一丝矜持,撩动刺激着她的胴体,让她躬腰
主动献上了芬芳的红唇,不停地吻着我。纤细的柳腰难耐地款款相迎,难耐哀求
着希望让肉棒随着她的扭动进入到蜜穴更深处:

  」嗯……夫君……人家要……你全部进来好不好……」

  随着我肉棒的进一步深入,驺嫤花径内的敏感点被逐一摩擦点燃,腔道内同
时被徐徐撑开填满。最后在一个猛然的冲刺中,我硕大的龟头终于蛮霸地直接顶
到了驺嫤腔道深处的花心。

  「呀嗯……顶到人家花心了呀……」

  美人呻吟着,不由得紧贴着我,整个人陷入快感的同时,也如灵蛇般缠绕着
我,痴迷地扭动起来。

  婚后两年多,驺嫤性感的娇躯破身之后已经变得更加成熟。她一对坚挺的双
乳羞耻地挤压在我的胸前,双腿紧扣上我的虎腰,着迷地扭动着腰肢。

  「嗯唔……好麻……对……啊……舒服死嫤儿了……」

  我开始快速抽插起来,同时抬手托起驺嫤的翘臀,让美人可以恣意左右上下
扭动,深陷情欲之中的她早已被交媾的快感支配,愈发奋力地摇曳着姣美的身姿。

  「嗯唔……阿骞……嗯哈……慢……慢点……呃……不行……哈嗯……」

  我粗大肉棒的全根高速抽送和她玉体主动相互配合,快感和刺激都远非一开
始时的浅尝辄止可以相提并论。两具肉体之间的契合让驺嫤如痴如醉,激荡的快
感让她愈发沉迷醉溺。

  「阿骞……你那里……好大……太深了……嫤儿……唔嗯……要被肏坏了
……嗯哈……嫤儿好舒服呀……啊啊……」

  佳人娇嫩的蜜蕊不断潺潺流出淫液,我肉棒在她密道内横冲直撞,发出霖霖
的水声,连带着我粗重的喘气声和美人檀口中那连串的娇喘,一同构成了一首阴
阳和谐的乐章。

  驺嫤翘臀每一次的挺动配合着我的抽插都刮擦出她花径内大量的蜜汁,已然
打湿了我和她两人的胯部。稚嫩的腔肉却依然不知疲倦,严丝合缝地包裹着我粗
大的肉棒和坚硬的龟头,蠕动分泌出更多催情的润滑液,试图让我俩的交欢更加
顺畅。

  「唔啊……唔……哈……不行……喔……顶到了……阿骞……你顶到人家花
心了……呀啊……」

  婚后甚少和我交欢,驺嫤敏感的娇躯根本不堪今夜如此狂暴的性爱。佳人在
我猛烈的肏弄下舒爽地杏目上翻、胡乱淫语。她一双欣长的玉足绷直,足尖乱点,
交合的巨大快感已让美人意乱情迷。

  「噗呲……噗呲……」

  驺嫤娇嫩的身体不像韩璟那般高挑,也因为这样,柔软度更胜一筹,正好适
合抱起肆意顶弄。我一使劲,猛地抱起快感充盈之间早已迷乱不堪的驺嫤,站到
了床边,让她娇柔的身子整个攀附在我强壮的身体上,两人之间下体依旧紧紧相
连,随着彼此摇曳的身体,继续全力抽送。

  丰硕的雪乳成为了肉垫,佳人的美腿被迫紧紧夹住我的腰部,雪臀无奈地承
受着我一次次猛烈的抽插,全身抖动已然敏感刺激地香汗淋漓。

  「啪啪啪……」

  阵阵肉体相撞的羞耻声响从我俩下身传来。这个姿势下,驺嫤的嫩穴就像是
为我肉棒定制的一般,每次翘臀落下,肉穴都会完美地包裹住我的粗大,旋磨不
息地尽力收紧,像是有无数小嘴在吮吸那粗大的棒身,爽得我浑身兽血沸腾。

  「哦……嫤儿……我的美人儿……夫君好舒服……」

  「呀……呀……阿骞……坏蛋……人家也好舒服……这样太快太深了……哈
啊……」

  驺嫤被我大力操弄,樱桃小嘴呻吟低哼着,浑身凝脂般的柔嫩肌肤就像是要
燃烧起来一般,白洁里透着绯红,端的是春色荡漾,淫靡诱人。

  她莹足相扣,脚踝勾连,娇腻雪腿死死缠绕在我的腰上。饱满的双峰几乎要
被紧攀着我肩膀的一对玉臂挤爆,可在我大力抽插之下却还是不时能漾出阵阵乳
波。

  满盈的快感令驺嫤饥渴贪婪,索求承欢的旖旎狐媚浮现在本应清纯的娇靥上,
竭力跟我交融为一体的淫糜娇躯疯狂上下扭动,连带着销魂的肉穴也次次大幅度
吞吐着我的粗大。

  「哈啊……嫤儿……你怎么这么紧……」

  不知不觉又是好几百抽,我感觉下体已经酥麻的刺激开始沿着骨髓逐渐攀附
上大脑,呼吸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淡定,喘息之间都带上了几分急促。

  如同知道我已经接近喷发,驺嫤蜜腔饥渴的蠕动与蛮腰扭动的配合在此时愈
发地娴熟流畅。她紧致蜜穴早已流出大量淫液,顺着我的肉棒流满了我的大腿。

  」啊……」驺嫤一声尖叫,双臂猛地团上了我的脖子,贝齿一下子咬住了我
的肩膀。下身仿佛洪水泄地一般,一下子喷出了一大股春水。她在我高速的操弄
下,率先泄身高潮了。

  「嗯哈……坏人……人家到了呀……啊哈……夫君……人家小穴里面好热
……全部都泄出来了呀……唔……好舒服……啊……嗯……」

  一阵欲仙欲死的呻吟,驺嫤浑身犹如筛糠般颤抖着,一下子瘫软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我的大手托住她丰翘的臀瓣,佳人早已无力地落在地上。

  「嫤儿……好烫……夫君也要到了……」

  感觉肉棒被佳人花径筺紧,大量春水滚烫地喷洒在我的龟头上,我终于也到
达了极限。我一个闷哼低喃,将驺嫤放平在床上,就要抽出肉棒将元阳射在美人
儿体外。

  没有想到,已经高潮中近乎失去意识的驺嫤这时却忽然清醒过来一般,她的
一双玉腿突然饥渴地缠住了我的腰,口中娇媚地喃道:

  「阿骞别走……嗯……射……射出来……嗯……全……全部射给嫤儿……嫤
儿想要一个孩子……嗯啊……」

  她的手脚其实已经无力软绵,但依然竭力地锁住我,嫩腔的蠕动愈发的紧致
绞盘,全方位无死角地摩挲着我粗大即将射精的棒身,半疯狂渴求着我雨露的滋
润。

  我的欲望最终还是没有敌过驺嫤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和她那火热紧致的小穴。
在我最后几次快速的抽动后,我的阳精剧烈地喷发了。一大股灼热的精流奔涌而
出,漫卷过美人紧致的花径,射入蜜穴深处驺嫤早已饥渴难耐的花心。

  最为关键敏感的器官终于获得期许已久阳精,驺嫤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的娇
躯最后痉挛了几下,檀口如同不能呼吸般张大,最后发出了一组极乐的娇啼:

  「唔……哦……夫君……射进来……呜呜……射给嫤儿……全部……啊啊
……全部……射给嫤儿吧……啊啊……好热好多呀……嫤儿肚子里都被夫君灌满
了……」

  感觉到驺嫤缠着我肉棒的花径又是一阵蠕动,仿佛要把我的阳精榨干一般。

  身下的她猛然弓起纤细的腰身,双腿死死扣住我的腰部,翘臀悬空。这个姿
势之下,我的巨量阳精别说射在她体外了,甚至连一滴都流不出她的蜜穴口,全
部深深注入了她的身体深处。

  我一下子瘫软在了驺嫤柔软馨香的胴体上,大口喘着粗气。已经射精的肉棒
被美人紧致的蜜穴慢慢夹着,滑出了花径。我低头一看,美人儿的蜜穴已经是一
片狼藉。花径入口不断流淌出一些混合着我精液的白浆,私密处经过长时间的交
欢已经有些红肿。

  「阿骞……不管你会去多久……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在高潮巨大快感的洪水中陷入昏睡之前,我听见驺嫤在我耳边低语呢喃了这
么一句,语气里的不舍和哀怨盈满了夜色。

  ………………………

               三个月后

  汉长安城。驿馆。

  陌台赏柳绿,离人客京华。

  这是我到达长安城的第三个月。

  我在大行令呈交的驺郢手书终于得到了汉朝方面积极的响应。汉天子下诏,
命豫章郡和会稽郡汉军整顿兵械,准备南下东冶接应驺郢内附。同时,一支汉朝
使团再过不久也将出发前往东冶,同驺郢接头协调汉军南下之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闽越王嘱托我的官方使命终于完结。在我看来,此趟
旅途终于进入了最令我个人兴奋和激动的环节:我自然不打算和那个汉朝使团一
道返回东冶。我的计划是在长安盘桓直到确认那个汉朝使团出发南下后,就神不
知鬼不觉地离开长安,独自乘船顺黄河北上和韩璟团聚。

  这天,我正在驿馆,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出去一看,却是一位高大威猛
的汉军军官,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少年。

  那位军官身穿汉军尉官常服,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其上还插着一只白玉簪
子。威严英伟的脸上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于威武霸气之中透着满腹韬略的沉稳,
整个人不怒自威,一看就是战场经验丰富的一员汉军战将。

  我端详他时,那军官不说话,只是爽朗微笑着直视着我。

  「韩……韩大哥!」

  我惊喜万分地叫了出来,终于认出来人正是已经几年没见的韩成。故人久别
重逢,加上得知老友从军北征匈奴以来依然平安康健,我自然是分外欣喜,甚至
激动得泪湿眼眶。

  那天中午,我花钱让驿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韩成和那位少年。酒
桌之上,韩成同我热络地畅谈了分别之后的种种经历。那个少年倒是守礼懂事,
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只是自顾自吃着饭菜,言语举止之间对韩成极其恭敬。

  攀谈之下,我才知晓,韩成随调任未央宫卫尉的李广将军已经回到长安一段
时间了。李广赏识韩成的才华,对其极度信任,不但替他向朝廷申请了校尉武职,
还委托他做了自己小儿子李敢的马术骑射老师。韩成身边那个其貌不扬、举止恭
敬得犹如韩成义子一般的少年正是李敢。

  今日韩成是偶然从同僚那儿听说了闽越国有位黄姓秘使到长安呈送闽越王国
书请求内附,才知道我也在长安,故而前来寻我。

  我对韩成叙述了上次分别之后的种种经历,包括此行来长安的目的和刘驹吴
军覆灭的过程。当然,关于我和韩璟之间的私情还有我和驺嫤的婚姻,踟蹰之下,
我还是没能立刻对韩成说出口。

  酒过三巡,我和韩成兴奋之下,难免贪杯,皆已有了些许醉意。交谈之间已
是畅所欲言、坦诚直率,丝毫不顾忌两人各自的身份。

  「砰」,韩成豪爽地将杯中酒又一次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对我感叹道:

  「百越荒僻,然国中君主封疆自立、胸无大志。至今大部百姓捕食狩猎于山
林湖泽,多有困苦。如以民为本,举国并为汉之州郡,习中华农桑冶炼之工技,
百姓自可衣食丰饶,安居乐业,功在子孙,善莫大焉。闽越王有如此胸襟,真乃
爱民如子的豪杰人物呀。」

  我也点头称是:

  「韩大哥所言极是,此次我北行前,闽越已连续数年夏季洪水肆虐。国中无
善治水之人,民生困苦,多有饿殍。如果举国并为汉之郡县,得中原水利之法,
定然于国于民大有裨益。幸而闽越王驺郢大公无私,虽然国中贵族阻碍反对者甚
多,依然坚持主动归汉,真乃一代贤明君长。」

  我们俩就这样边喝边聊,推杯换盏之间,时间已不觉到了午后。我看着韩成
脸上醉意已浓,装作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对了韩大哥,韩璟近来如何?还在老家么?」

  韩成听我问起韩璟,不疑有他,摇了摇头苦笑道:

  「璟儿这丫头啊……」

  我见他苦笑,语气中尽是无奈之意,心顿时提了起来,可还是装着若无其事
问道:

  「韩璟……她怎么了?」

  韩成见我追问,一口饮下他面前杯中之酒,那张从见面起就豪爽乐天的面容
第一次浮起一丝愁苦,闷闷不乐道:

  「嗨……别提了……我自从上次出征和你们于长安分别起就一直在外,也是
好几年没见到我这宝贝妹妹了。我妻子回了老家给我来信说了,韩璟以死要挟,
将家中为她说的好几门亲事全给回绝了。这几年下来……她连媒人也不见,每日
白天除了织布就是发愣。还时时夜里一个人在屋中默默啼哭。无论我妻子怎么问
她,她就是闭口不答是何缘故。后来……还是我妻子从街坊那儿听说了些只言片
语。前几年我妻子离家到雁门关陪我。那段时间里,家中曾来过一个外乡的后生,
不过一阵时间之后那薄情郎就抛弃了璟儿,泥牛入海、不知所踪了。我寻思着,
我这妹妹对男女之事最是钟情,估计还是对那男子念念不忘……嗨……我现在公
务繁忙,也回不了家,没法管教她……只怕这么下去,璟儿非得拖成一个老姑娘,
一生幸福眼看着就要毁了……」

  我听了韩成叙述,心中早已羞愧万分,不过见韩成的苦闷神情,哪里还好意
思当面挑明其中原委。

  想到韩璟苦苦等待我的无数个哭泣的漫漫长夜,我的心中凄苦,犹如万箭穿
心般疼痛。当下为了掩饰,我也端起桌上的米酒大杯喝了起来,只感觉入口的美
酒一时间竟然变得无比苦涩……

  那天下午韩成告别时,我和他皆已是喝得步履蹒跚,醉眼朦胧。离别之际,
韩成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之事一般,转身对我叮嘱道:

  「此次闽越王驺郢意图主动北附大汉,如果万事顺利,固然最好。不过…
…你刚刚说附汉之事闽越国内贵族亦多有反对者,所以君当修书回东冶,提醒闽
越王驺郢千万小心行事……当下非常时刻,国内兵权等要事,千万须托付予志同
道合的可靠之人。我刚刚听你说了歼灭刘驹吴军的余善。此人年纪轻轻,却手握
重兵,且善用兵法、心狠手辣,是个厉害角色。闽越王千万要对其好加安抚,不
可马虎,否则必有大祸。」

  他说着又向我走回来,一直到我面前才停下。此刻,他那双醉红的丹凤眼忽
然清明冷峻起来,靠近我低声嘱咐道:

  「现任汉天子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向来希望恢复秦时华夏版图,将百越之
地如闽越南越等分裂藩国重新纳入中央管辖。黄骞,男儿在世,就当建功立业。
如若此次闽越王驺郢之计不成,大汉可能将不得不同闽越国中叛逆势力刀兵相加,
以求河山统一。届时,刘驹之败,其水战失利之教训不能不为汉军所警醒。我听
你方才描述,东冶港水文复杂,乃是闽越防守之重要倚仗。你如有机会可细细勘
测港口周边及港中水路情况,制成图表献予大汉。如此这般,即便闽越国灭,你
也定能凭借此功劳受封大汉侯位,可保之后衣食无忧。切记切记……」

  「好的,韩大哥,我记下了。我们后会有期!」我拱手道。

  韩成的叮嘱我虽听得认真,却并没有太当回事。一方面是我对驺郢附汉的计
划已经信心满满;更为重要的是,听了韩成对韩璟情况的描述,我早已心乱如麻,
恨不得立刻飞去冀州同韩璟相见,哪里还顾得上画什么海图……

  送走韩成,我又一次推开驿馆我房间的门,感觉恍如隔世——这次我特意选
择下榻的就是当年韩璟韩成居住的那间房间。

  我走到床前,在床沿坐下,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脑中想象着韩璟站在我面
前,靠近我害羞地为我眼中滴药的俏丽模样,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璟儿……等着我……等汉朝出使闽越的使团一走……我立刻就北上去寻你……」
我心中暗暗思量道,攥紧了拳头,手心阵阵生疼。

[ 本帖最后由 色男2001 于 2022-10-6 08:27(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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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王之死

  「……建元六年,闽越击南越。南越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击而以闻。上遣
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逾岭,闽越王郢发兵距险。
其弟馀善乃与相、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故天子兵来诛。今汉
兵众彊,今即幸胜之,後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即鏦杀王,
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司马迁《史记。东越列传》

  …………………………

  长安仲夏,蝉鸣渐息。阴风骤起,有鬼夜哭。

  「呜呜呜……黄骞……呜呜……黄骞……」

  一片漆黑的驿馆房间里,熟睡中的我被一个哀伤的声音从床上唤醒。我坐起
身子,环顾四周,分辨出那个声音是从房间门口传来的。

  「这么晚了……是谁啊?」我一边问道,一边起身用火折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一小片昏黄的光线亮起,照得屋子里的家俱屏风影影栋栋,模糊不清。

  「黄骞……呜呜……快开门……本王驾到……为何还不开门……呜呜呜…
…」那个诡异的哭声依旧幽幽飘来,鬼气森森,透过那扇薄薄的木门透进昏暗的
房间里,令我不寒而栗。

  「大王?」我忽然认出了这个声音,虽然听起来古怪低沉,但的的确确是闽
越王驺郢的。

  惊讶之下,没来得及细想,我急忙趿着鞋上前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就被吓
得僵在了原地:

  门外,叫门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断头之鬼。

  此刻,它站在一片幽暗之中,一身闽越王冕服,血迹斑斑。断颈之上的头颅
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暗红色的鲜血持续从断裂的脖
颈处冒出,滴溅在那件残破的藩王冕服上,触目惊心,恐怖骇人。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窗外已是日上三竿。此刻的我正独自一人躺在长安驿
馆的床上,背后已然冷汗涔涔。

  「呼……怎么无缘无故做了这么怪的梦……看来最近是太累了……」我摇头
苦笑,起身到脸盆前准备洗把脸,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还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黄骞,在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语气急促,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仔细听了听,
来人却是韩成,于是连忙为他开了门。

  门口的韩成一身汉军军官常服。可能是来的急的缘故,他的腰间没带佩剑,
头上的顶冠也微微有些松了,稍稍倾斜着耷拉在发髻上。不时有汗珠顺着他的额
头发际线冒出来,看起来是非常匆忙赶来驿馆找我的。

  「太好了,你没出门,快……收拾要紧的行李,赶紧跟我走!」没等我拱手
问好,韩成已经急急抓了我一边胳膊,挤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韩……韩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他拂了拂脑门上的汗水,向来沉稳的面上已满是焦急的神色,语气极端严肃:

  「你不要多问,想要活命,立刻拿了行李跟我走!抓捕你的官兵估摸中午前
就要到了……」

  「汉军要抓我?是何缘故?」

  「来不及了,你不要多问。赶紧收拾,一会儿路上我再同你细说。」

  我犹自陷在迷糊中,疑惑问道。韩成已经疾步走到我的床边,拿起一块方巾
帮我打包起钱粮等远行必要之物。

  一通忙乱的收拾之后,我随他疾步出了驿馆的门。仓促之间,我只带了些必
要的行李在身上,连我在长安精心为韩璟挑选的一箱首饰和衣物也落在了驿馆。

  门口,上次见过的那个少年李敢牵着两匹马已在等待我俩。那两匹枣红色的
高头骏马矫健雄伟,一看就是汉朝军中驯养的良种军马。

  韩成翻身上了其中一匹,示意我跟着他。

  我见他神情紧张,不敢耽搁,于是便骑上了另一匹马随他疾驰向城外而去。

  马儿奋蹄之际,从初见起就一直很安静的少年李敢对我拱手致意道:

  「黄将军,一路多加小心!」

  他年纪不大,可是眼神里却满满都是真诚坚定,已然是一个汉军中的小男子
汉了。我策马跑出去数十步,回头张望,还看见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俩儿。

  ……………………

  那天,韩成一路引着我到了长安城东的渭河边,急匆匆地把我送上了一艘东
去的商船。在路上,他告诉了我急急让我逃离长安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我此次到达长安再次呈交了驺郢密信不久,南越国派出的使者也抵
达了长安,带来了闽越王驺郢派军队入侵南越国的消息。据南越使者报告,闽越
军在一个夜里越过了两国边境,袭击了南越国东部的数座城池。兵锋锐利,南越
国军队无力抵抗。南越使者请求汉朝尽快派军南下攻击惩罚闽越。

  刚刚接到驺郢内附密信不久,南越国就汇报被闽越国攻击,汉天子自然认为
我提交的国书只是闽越王驺郢试图迷惑汉朝的烟雾弹。勃然大怒之下,天子再次
下诏,命之前豫章郡和会稽郡准备接应驺郢内附的汉军水陆并进南下攻打闽越国。

  韩成早上私下听说担任未央宫卫尉的李将军提起这事情,还说汉天子愤愤说
要将谎报国书的闽越国使者按照欺君之罪车裂。想到我有性命之忧,他连忙第一
时间赶到驿馆告诉我逃走,还一路把我护送上船离开长安。

  渭水之畔,我站在客船船头同韩成依依惜别。转眼间从藩国密使变为逃犯,
我难免垂头丧气。更令我心痛的是,眼见马上就要乘船北上同韩璟团聚,却忽然
又横生枝节,日思夜想的相聚转瞬化为泡影。

  我拱手对岸上站立的韩成说道:

  「韩大哥,谢谢您搭救小弟性命,不过小弟对您和大汉一片赤诚,绝无欺瞒
之心。这次闽越袭击南越之事其中必有误会,待小弟回到东冶细细察之,日后一
定给您和大汉一个交待……」

  韩成拱手回礼,如平时一贯那样爽朗大笑回道:

  「黄骞,我救你不光为你我私交,更是因为国事。南越国不比闽越东瓯等越
国遗民建立的小国,其乃是秦时由五十万南下秦军所建。国力雄厚,军威得秦军
真传,连汉军对其都要忌惮三分。闽越的军力征伐东瓯可能不足为奇,可征伐南
越国却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于理不合。我也是感觉这其中有诈,为免大
汉误杀忠义之士,所以才赶忙来救你。我俩已相识多年,汉天子不像我一般熟悉
你的为人心性,盛怒之下动杀心也是自然,还望老弟不要有怨气。」

  「岂敢……」我点了点头,韩成一番言语分析,倒是令我心中有了些许清明。

  这个时候,客船缓缓开动,驶离了岸边。我知道分别的时刻已经来临。看着
岸上目送着我的韩成,想到远方依然在苦苦等待我的韩璟,心碎欲裂,连忙对韩
成大声喊道:

  「韩大哥,替我给家中带个好……告诉韩璟和嫂子我现在惹上事情可能没法
再去北方探望她们了……」

  我喊这些话时,心下凄苦。话中之意,其实是希望韩成将我南逃的消息告知
韩璟,好让她断了等我的念头,以免继续枯等误了青春。

  几滴雨点打在了我的脸上,天上忽然下起了雨。远处的韩成冲我拱了拱手,
表示他知道了。我到了今天都记得,当我的船驶远时,韩成依旧站在岸边目送着
我。雨已经下起来了,渭河岸边那一排烟柳在大雨中逐渐朦胧。无数清亮的雨水
顺着那些柳树根根垂下的丝绦淌下,恰如韩璟哭泣时流下的泪水……

  船行数月,我一路有惊无险地在一个夜里秘密回到了东冶家中。家中给我开
门的是仆人阿忠。一见是我,他惊喜万分:

  「老爷!您可算回来啦,太好了!」

  他说完这话,一边接过我的行李,将我引入屋里,一边高兴地对我笑道:

  「真的是冥冥之中有神明庇佑!太太眼看着就要生了,日夜思念老爷,没想
到老爷您就回来了!」

  「太太要生了?」我迷惑不解问道。

  这时候我已经走入第二进的院子,里屋两个人影急匆匆从卧室出来,却是驺
嫤和一个搀扶着她的老妈子。驺嫤身穿一件宽松的袍子,不过依然遮掩不住她腹
部的隆起。整个人益发地珠圆玉润,看来已怀孕好几个月,即将临盆。

  「阿骞……你回来了……」

  驺嫤一见我,原本略带忧郁的脸上浮起一个惊喜的表情。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下意识地就想要奔向我。不过毕竟有孕在身,她动作迟缓,要不是那个老妈子搀
扶着,激动之下差点就要跌倒。

  我见驺嫤的样子,心中对阿忠刚刚所说话中之意已经了然,连忙上前搂了她,
浑身被巨大的惊喜所笼罩。一路上逃脱追捕的担惊受怕和舟车劳顿的辛劳顿时一
扫而空。

  驺嫤趴在我的怀里,玉面紧紧贴住我的前胸,无声地哭泣起来。我感觉有泪
水透过我衣服前襟,打湿了我的前胸。

  好半天,驺嫤才从惊喜的情绪里缓过来。见我风尘仆仆,她连忙抹了泪,高
兴地唤仆人给我打了热水洗漱。等我换好睡衣,回到房间,却见驺嫤还在床边坐
着,独自发呆。

  「嫤儿,你有孕在身,要多休息。」我挨着她坐下,轻轻搂了她,让她靠在
我的身上。

  「阿骞……我好想你……我原以为你不要我了……」驺嫤抬起娇靥,脸上又
已是泪水涟涟。

  我听了她的话,感到一阵心虚:我之前离家时一心念着韩璟,对驺嫤的确是
冷淡了些。蕙质兰心、心细如发的驺嫤难道那时已然猜到我打算去和别的女人双
宿双栖了?心中的愧疚混合着伤感,我搂紧了她,轻声安慰道: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快躺下休
息吧。」

  驺嫤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带着委屈啜泣道:

  「你刚刚离家去长安,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我就好盼你能快些回来
……每天每夜都想你……想得撕心裂肺……我那时真的好怕你就那么一去不返
……把我一个人和孩子丢在东冶……我还在心里埋怨王兄……为什么一定要派你
去北方……然后……呜呜……阿骞……我没想到……呜呜……没多久王兄就被余
善那个畜生给杀了……呜呜……」

  「你说什么?驺郢被余善杀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她说到驺郢被杀,那天在长安驿馆作的那个恐怖的恶梦忽然又一次浮现在
了我面前。我背后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呜呜……就在你走后数月,一日下午郑蔷姐姐忽然惊慌失措地跑来找我
……说前一天夜里,她带小居股半夜起来小解,听到隔壁王兄住的院子里隐隐约
约传来一声惨叫……等她把孩子再次弄睡后,她起床去看……呜呜……就看见余
善和几个手下从王兄住的院子出来……抬着王兄鲜血淋漓的尸体出去了……她吓
得连忙躲回自己院子。第二天,余善就带着卫兵进了闽越王府,宣称王兄夜里得
病暴毙了……由他暂时摄理国政……」

  我听了驺嫤哭诉驺郢被害过程,恍然大悟,心中一路上的疑惑顿时被解开,
便将自己从长安逃离的经过对驺嫤一一叙述,之后黯然道:

  「我回来路上还疑惑你王兄上国书请求归汉的同时为何还要出兵攻击南越。
现在这样看来,攻击南越一事的确如我长安的朋友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驺嫤含泪点头,说道:

  「余善并不知道你秘密出使长安。他私下同南越谋划,放出这个假消息到长
安,还调动手中军队到北边拒止汉军,目的都是用私自出兵的罪名嫁祸王兄…
…以杀了他取而代之……呜呜……」

  驺嫤说到这里,悲伤地又一次哭出声来。好半天,她才哽咽着继续说道:

  「呜呜……我听说有小道消息说……余善他……他还割了王兄的首级……遣
人送往长安邀功……说他杀了做乱的哥哥撤回了进攻南越的军队……请求汉朝允
许他继承王兄的闽越王王位……呜呜……阿骞……王兄人那么温和善良……余善
身为他的同胞兄弟……呜呜……你说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呀……」

  那天夜里,我和驺嫤搂着在床上一直聊到半夜。我怀中的她如同一只受到了
惊吓的小兔子,紧紧依偎拥抱着我,直到睡着也不曾放开……

  不久后的一天,汉朝使节到达东冶。出乎所有人意料,汉朝并没有册封余善
继承闽越王爵位,而是如中原实行的推恩令一般,取消了闽越王这一爵位。

  余善被改封为东越王,驺郢的嫡子驺丑被封为越鳐(繇)王。两王共治闽越
之地,且名义上越鳐王作为末代闽越王直系,地位还要稍稍高上一些。

  余善当然对汉朝这一安排满腹的不忿,可终归不敢对汉使发作,只得面有愠
色地接了汉天子发给的玉册和东越王王印。可能是弑杀亲兄的阴影,他和所有贴
身卫士不久后就撤出了闽越王府,在东冶的泉山大兴土木,建造新的东越王府。

  越鳐王驺丑根基浅薄,手里无权无兵,除了汉朝的册封外就是个空架子,对
余善更加无法节制。这样一来,更多的国中大员和贵族愈发依附余善,让余善这
个东越王成为了实际上的一国之主。

  我回东冶后不久,驺嫤为我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不过由于胎位不正,驺
嫤分娩的过程极度凶险。在勉强生下孩子时,她已几近脱血昏迷。也因为这样,
她就此落下了病根,身体大不如前。在床上足足浆养了两年,她才又能下地正常
行走,不过身体依旧虚弱。

  第一次抱起儿子,看着他稚嫩的小脸,我在欣喜中有一瞬间感到一股钻心的
痛。我透过窗户望向屋外的大海,看到海上有船向北方驶去,心中惘然:

  「韩璟……我已在东冶有了孩子……再也无法如约去北方易水之畔和你相聚,
携手度过余生了……我让你哥哥带给你的口信你收到了么?不要再等着我这薄情
负义之人了……此生我俩无缘,欠你的……我黄骞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

  我给儿子起名为黄鲲,一是因为当年和韩璟的约定。二是希望未来闽越可以
并入大汉,这孩子能继承我的梦想前往北方,如同鲲鹏一般大展宏图。

  …………………………

  一眨眼又是数年时间过去。黄鲲在我的细心培养下已经由婴童长成一个可爱
的小男孩。这孩子继承了我和驺嫤出众的外表,剑眉星目,长大了定然也是一个
风度翩翩的公子。

  我开始教授他黄家祖传的楚国击剑之术。每次练剑累了,年幼的儿子想要休
息时,就会被我拿树枝抽打逼着继续坚持练习。驺嫤得子不易,爱黄鲲爱得紧,
一开始不舍得我对孩子如此严苛。终于有一次,我对她急了:

  「闽越现在风平浪静,然而余善内心反汉,汉朝终有对闽越动兵的一日。到
那时,烽烟四起,这孩子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你现在护着他不让
他学好本事,等到危急时刻,他何能自保?」

  驺嫤听罢,只能含泪不语。

  我深知汉朝对闽越用兵,水军必是主要用兵手段。日常除了练剑,我还时常
带着儿子乘舟出海。表面上是钓鱼玩耍,实际上是按照韩成在长安给我的嘱咐勘
测画下东冶港区和周边的水文航道。不过,这一片水域的确广大,数年下来,也
不过将将测绘了约三分之一。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黄鲲长到了六岁。而我却在这一年意外得到了再次出使
北方的机会。

  汉元朔元年。越鳐王驺丑在一个夜间暴死。汉廷派汉使前来调查,不过最终
也不了了之,以病亡盖棺定论。

  东越王余善希望派人随汉使北返长安请求汉天子重新考虑册封其为闽越王。
他并不了解我上次从长安私下逃回的经历。只是听人说我出使过北方,汉话说得
好,且曾经和刘驹这个汉人有过夺妻之恨,所以理所当然地将我视为可靠之人。

  就这样,靠着韩璟调教出来的良好汉语和驺嫤当年同刘驹闹出的桃色绯闻,
我阴差阳错再一次获得了出使北方的机会。

  离家之日,驺嫤和儿子一直送我到码头。儿子一开始还笑嘻嘻地冲我招手告
别。可当我的船真正驶离岸边,小小的他就忽然哭了起来。小手无助地在空中挥
动,口中直唤父亲。牵着儿子的妻子驺嫤也早已经泪流满面,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上满满得都是不舍。

  我站在船尾,心中不由跟着伤感起来。同时也第一次感觉到,驺嫤和儿子对
我已是如此地重要,难以割舍……

  …………………………

            第十三章十年相思两茫茫

  时隔多年,依然是柳絮飘飞的季节,我第四次抵达了长安城。

  估计是因为我上次逃离时只是个为驺郢传递国书的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当年
汉天子最后并没有对我发出正式的缉捕。所以我在长安依然可以自由活动。这也
令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我心下稍安。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韩成已经不在长安,汉匈全面战争已经在华夏北方数千里的边境上轰轰烈烈
地大规模展开。与之相伴的,北部匈奴小股游骑兵对边境村镇的侵扰也日渐频繁。

  李广将军主动申请领兵往幽州右北平郡抗击匈奴,作为他核心幕僚的韩成自
然也早已随李将军一块前往前线。

  这回觐见大行令时,我向汉朝天子提交的是一份自己书写的陈情书。至于那份余
善交予我的旨在向汉天子申请恢复他闽越王爵位的国书,早已被我丢进了路边一个猪圈。

  我在陈情书里详细述说了当年闽越王驺郢被构陷暗杀的冤情,并且提醒汉廷
余善狼子野心,已有反心,万万不可再次恢复闽越王爵位。

  在驿馆等待数日后,我接到了大行令转达的天子回复。大行令告诉我,这些
年天子忙于北伐匈奴。待讨平匈奴,定然会择机发兵讨平闽越叛逆。

  令我意外的是,汉天子大大肯定了我勇于陈情的义举,并秘密封我为越义校
尉,隶属于汉朝大行令节制,允许我回闽越国后相机而动、便宜行事。

  就这样,除了闽越王驺郢秘密任命的归汉校尉一职,我阴差阳错又成为了一
名汉朝的军官。汉天子同末代闽越王在这件事上冥冥之中不谋而合。

  送走大行令使者的那天上午,我走出驿馆,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为何,我心
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也许将是我最后一次来长安了。

  后面的几日,我凭着记忆去了很多个当年和韩璟一起游玩过的地方。每到一
个地方,韩璟巧笑倩兮的样子在我心中就加深一分。我忽然很想再见见她。

  「啊湫」在灞桥上独自徘徊时,我又一次因为吸入一片柳絮打了一个喷嚏。

  「黄骞……以后你每次见到柳絮再打喷嚏时,都要记得想起我,好不好?不
要忘了我……」

  长安城漫天飘扬的柳絮里,韩璟这句轻柔的叮嘱如同魔咒一般再次在我脑海
中响起。一起浮现的,还有十年前于易水之畔分别时,她那双杜若秋光、依依不
舍的泪眼。

  「韩璟……我要再见一见你……哪怕是此生最后一面也好……」我在心里默默对
自己说道。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个尘封的角落里,冰冻了数年的坚冰在迅
速崩塌,思念开始变得如火如荼,无可抑止。如同那漫天飞扬的柳絮一般,让我
无法呼吸。

  …………………………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

              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

               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

              都忍住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

              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漂洋过海来看你》——娃娃

  ………………………………

  「咚咚咚……」我用颤抖的手轻轻叩响了眼前那扇熟悉而又陌生的木门,感
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敲门声在剧烈颤抖。

  这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独自站立在易水之畔韩府的院子门口。这个小
村的夕阳依然如同十年前我和韩璟在这里生活时那样美丽安静。

  「黄骞……你个懦夫……不要紧张……你从长安星夜兼程赶到这里,不顾舟
车劳顿,不就是为了见一见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儿么?」我在心里给自己打着
气,掌心却依然由于紧张不能自已地汗湿了。

  「吱呀……」就在我心神不定之际,眼前的院门忽然开了一条小缝,我的心
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叔叔,你是谁?是找我娘么?」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说话依然
奶声奶气。

  她长得白净漂亮。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上,一双凤目亮晶晶的,乍一看上去
竟有那么几分像韩璟.

  」难道这孩子是韩璟的女儿?我心中暗暗想着,不由得一阵紧张,点头嚅嚅
道:

  「……是……小姑娘……你母亲在家吗?叔叔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看她的。」

  听我这么说,小女孩转身跑了进去。透过虚掩着的门缝,我听到她稚气的喊
声:

  「娘亲……娘亲……门口有个叔叔从很远的地方来看你……」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之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子打开
了屋门。看到我,她端详了片刻,随即一愣,檀口轻启惊讶地问道:

  「黄骞?」

  我正低头搓着手,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也抬头看向她。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却
是韩成的妻子姬氏,连忙回过神鞠躬拱手行礼道:

  「嫂夫人好……我出使北方回东冶……路过冀州顺便来看看您和韩璟……又
要叨扰了……」

  「稀客稀客……你别这么客气……来……快进来说话。」姬氏笑着打开了大
门。她说话时面上自然热情,倒是并无异样。

  姬氏引着我穿过院子进了堂屋里,我边走边环顾四周,发现韩府的摆设格局
同十年前我住在这里时并没有多大变化。

  如我所料,韩成尚在军中,并不在家。韩璟也不见踪影。我心下急切,却又
不好冒然开口问她下落。只好压抑住心中焦急,同姬氏在客桌边上坐了。

  这时,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乖巧地走过来,端了一盘瓜果,放在我和姬氏
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就站在姬氏身边好奇打量着我不说话。

  姬氏看小女孩直勾勾盯着我,回身对我笑道:

  「这是小女燕儿,今年四岁了。孩子还小,没去过外地,见了生人紧张,你
别见怪。」

  「不会不会,我贸然上门,是我冒昧了才是。」我连连摆手道,心中却是诧
异:

  「这孩子竟然用了我当年同韩璟为未来女儿起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我转身从行李里取出在长安置办的礼物,放在桌上。从其中选了
一支精美的玉制发簪,递给韩燕儿,冲她笑道:

  「喏,这发簪是叔叔在长安买的小礼物,送给燕儿。」

  姬氏见状,连忙推辞:

  「黄骞,你看你,何必这么客气带这么多东西来……这发簪可不能给燕儿
……小孩子家怎么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也连忙拱手诚恳说道:

  「嫂夫人您千万别同我客气。前几年在长安,若非韩大哥救命,黄骞早已死
无葬身之地了。再说,我这千里迢迢来一趟,礼物也不可能再背回去不是。」

  姬氏听了只能无奈摇了摇头,温婉笑着冲燕儿说道:

  「燕儿,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叔叔你真好……」燕儿欣喜地接过发簪,美滋滋地拿了发簪就
插在了头上浓密乌黑的头发上。

  她显然遗传了姬氏的美貌,凤目波光流转。虽然年纪尚小,那发簪衬托之下,
眉眼举止间竟然透出那么几丝成年女子才有的动人风情。想来长大后一定也是一
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喜欢吗?」我见小姑娘喜笑颜开,笑着问她。

  燕儿看着我连连点头道:「嗯,喜欢!叔叔……你是住在长安么?燕儿没去
过长安,不过燕儿的爹爹和姑姑都去过。姑姑还说长安有大皇宫,可漂亮了。」

  听孩子提到韩璟,我心中一颤,面上极力装着平常笑道:

  「对,叔叔是从长安来……不过叔叔的家其实在很远很远的南方,在大海边。
要坐大海船顺着燕儿家门口的河一直航行到大海里,再向南坐几个月船才能到呢。
燕儿的爹爹和姑姑在长安时,叔叔也在那儿,燕儿的爹爹和姑姑都是叔叔的好朋
友呢。」

  韩燕儿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憧憬的神情,红润的小嘴嘟噜了起来,闷闷不乐道:

  「人家没去过长安,也没坐过大海船,爹爹总是忙,好几次说要带燕儿去看
大海的,总是说话不算数……」

  身边的姬氏这时笑着插话了:「行啦,你这个小顽皮急什么。以后等你长大
了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到时候你会有机会坐大船去看大海的。」

  韩燕儿冲她母亲做了个鬼脸:

  「哼,我才不信呢。姑姑都是大人了,她告诉我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坐大海船
去看一看大海。可还不是总躲在河边那棵柳树下面哭鼻子。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了!」

  孩子的话语稚嫩天真,说来无意,可在我听来却是刺耳无比。我不由想起当
年在这屋里和韩璟无数次欢好之后,的确是言之凿凿地承诺过未来娶了她会带她
坐海船去东冶看海的,心下不由拧得生疼,脸也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烫起来。

  心乱如麻之下,我强行压抑了一下心中波澜,故作自然地对姬氏问道:

  「对了嫂夫人,韩璟近来怎么样,她嫁人了么?生的儿子还是闺女?」

  没曾想,姬氏听我问到韩璟,却是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快别提了……什么儿子闺女……璟儿到今天还是单身一人呢。我这小姑
子……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可同她哥哥一样,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前些年多少媒
人提亲,从地方官的公子到县里的年轻县吏,就没有一个能让璟儿看上眼的。到
了后来,我见她年岁渐长,怕她拖成老姑娘,逼得急了些。她竟然寻死觅活,好
几天没搭理我。到了如今,她这古怪的脾气已经传开了,方圆百里的男子都只当
她疯癫,早就没人上门提亲了……嗨……」

  韩燕儿在一边听到这里,气鼓鼓地插嘴了:

  「姑姑才没有疯呢,姑姑那么漂亮……燕儿的名字也是姑姑起的。姑姑说燕
子有翅膀,每年都会飞到南方过冬,可以看到南方的大海呢。」

  姬氏慈爱地摸了摸燕儿的脑袋,对她示意她说得对,然后侧过脸对我叹道:

  「其实我知道的……璟儿哪里是疯癫啊……她这是痴情……十年前她曾经和
一个男的好过,不过那个负心汉后面跑了不知所踪,只留下璟儿枯等……我这小
姑子呀……合该是这么个情种……也因为这份情……她这辈子算是被被这负心汉
害苦了……她要是嫁了人,家里陪嫁些田产,早就过起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了
……何苦像现在这样……非要每天给人辛苦织布挣自己的口粮……还要忍受他人
闲言碎语……」

  我听了姬氏和燕儿的话语,正在神情恍惚之中,忽然听见屋外院子的门被人
敲响。

  「喏,这个时辰该是璟儿给人织布回来了。」

  姬氏也听到院子里动静,对我说了一句就起身走去院子里开门。燕儿也一蹦
一跳跟在她身后出了堂屋。

  我一个人呆呆在桌边坐着,盯着那虚掩上的堂屋木门,一颗心止不住地怦怦
直跳。脸上一时间堆满了期待和紧张,五味杂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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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情怨

  时隔多年,现在我依然能想起当时自己端坐在堂屋桌边,等待和韩璟再次重
逢时心中的紧张忐忑。

  在等待韩璟进屋的短短时间里,我脑中飞速闪过无数的画面。有码头上妻子
驺嫤望向我那满怀深情的脸,有家门口海滩上儿子第一次学会走路时蹒跚地向我
奔来的可爱模样,更多的则是十年前易水之畔分别时,漫天飞絮之中韩璟那哀怨
不舍的泪眼。

  「燕儿,你头上这发簪真好看,是哪里来的?」我听到门外一个熟悉而又陌
生的娇柔女声传来,随之一个轻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口。

  燕儿的回答随之传来,稚嫩的语气里满是被大人夸赞后的得意:

  「姑姑你也觉着好看对吧?燕儿也可喜欢这发簪了。今天家中从长安来了一
个叔叔,这发簪是他送给我的……他还告诉我他的家不在长安,在南方很远很远
的大海边,要坐大海船走好几个月才能到呢。」

  那个轻缓的脚步声此时已经走到堂屋门口,听到燕儿的回答后戛然而止。

  片刻后,我眼前的那扇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外,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站在门
口,探头望向屋内。

  门外的夕阳从她身后映射过来,无数道暖色的金线轻抚过她的身体轮廓照进
我的眼里,让我目眩神迷。

  我已经一眼认出了来人,只感到身体一阵脱力,用手撑住木头桌沿缓缓站起
身。轻轻呼唤着门口站立着的爱人的名字,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璟……璟儿……」

  韩璟俏生生站在门槛边,我开口问候的一瞬间,我明显看到她的娇躯抖动了
一下。然后,她一只素手搭在了门槛上,支撑住了有些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则
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服,那雪白的皓腕俨然在轻轻颤抖。

  她身穿一件红色的短衫,下身是一条轻便的麻布长裤。腰上系着一条围裙,
围裙的丝质系带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出依旧盈盈一握的曲线。

  那张过去十年里被我想念了无数遍的娇靥上不施粉黛。一双美丽的凤目依旧
炯炯有神。娇媚洁白的鹅蛋脸脸型完美,搭配上她高挑挺拔的身段,让韩璟看起
来依旧如同当年和我初识时一般妩媚动人。

  不过,十年年华流淌,我已不再年轻,岁月也不可避免地在她的身上留下了
一些痕迹。此刻我眼前的她愈加成熟大方,再也不复我记忆中那幅无忧无虑、情
窦初开的少女模样。除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稳重成熟之外,气质里也默默多出了
一丝静水流深般的忧郁。

  「璟儿……」

  见到眼前日夜思念的旧情人,我心中原本的千言万语一时间竟然都堵在了喉
间,只是嘶哑地又呼唤了一次她的名字。

  我脚下向前两步,想要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却看见姬氏牵着燕儿从韩璟
身后也走了过来,惊慌之下连忙缩回了双手。

  「璟儿……干嘛傻站着?是时间过去太久认不出他是谁了吗?」姬氏见我们
定在原地相顾无言,笑着打趣韩璟道。

  韩璟听到姬氏问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强行压抑了一下眉眼之间充盈的惊喜,
努力装着若无其事般对我点了点头,红艳的檀口微微张了张,似乎想和我打个招
呼。不过可能害怕自己语气被嫂子姬氏听出端倪,最后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姬氏这时已经牵了燕儿越过韩璟身边走进了屋内。韩璟见状,强作镇定地跟
在她们母女身后袅袅婷婷地也走了进来。

  如十年前一般,当晚韩璟和姬氏亲自为我下厨烹饪,小小的燕儿则陪我坐在
堂屋桌边,冲我问东问西。这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且漂亮而又机灵,
让我打心眼里喜欢。于是我一边给她讲述着闽越国和长安的种种趣闻,一边不时
用眼睛瞟向厨房门口。

  在这期间,韩璟不时从厨房出来到堂屋取东西。每次她从我跟前走过,我和
她的目光就会迫不及待地彼此纠缠在一块儿。她含情脉脉的瞳孔里初见时的淡淡
忧郁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已是无尽的欢喜。

  我心知她心里想找机会和我说话,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身边有姬氏和
燕儿在场,终是不甚方便。我俩也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悸动,强行作平常之态,在
无数次心照不宣的目光交汇之间心不在焉地一起用完了晚膳。

  月明风清,万籁俱寂。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我估摸着姬氏和燕儿已经睡熟,便迫不及待从客房
悄悄溜出,敲响了韩璟房间的门。

  「咚咚咚」

  可能是心急的原因,几下清脆的敲门声在这个北国静谧的夜里听来分外响亮。

  「吱呀……」

  屋门几乎是在我敲门后的瞬间就被屋内的韩璟打开了,看来韩璟和我心有灵
犀,也是一直在等我。

  我闪身进屋,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璟儿……我的好璟儿……」

  我话音未落,面前的韩璟已经一把扑进了我的怀里,靠在我肩头捂着俏脸嘤
嘤哭泣了起来。

  她悲伤的哭声里混合着无穷无尽的委屈,眼中有大颗大颗泪珠噗噗涌出,顺
着她的指缝流下滴落在她衣服的前襟上。一双玉臂勒紧了我的身子,纤纤十指几
乎掐进我的后背,仿佛害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想起这十年来苦痛绵长的相思,我亦是忍不住百感交集,只能是紧紧搂着她,
用手在佳人玉背上不停摩挲着,安抚着她那无边无际的哀怨。

  「对不起……璟儿……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好像遗失的珍宝失而复得一般,我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动情亲吻着怀中她
螓首上馨香的秀发,泪水涟涟,打湿了美人的乌发。

  怀中娇躯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温暖而真实,填满了过往十年里无数个相思
的长夜在我心中留下的空虚。我到此时更加确信,虽然作为一位丈夫和父亲,我
心中始终记挂着驺嫤和孩子,可在男女之情上,我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深深恋着
的,其实始终是此刻怀中的韩璟.

  「呜呜……呜……黄骞……你来了……呜呜呜……」

  韩璟持续哭泣着,好像要将过往十年积攒的泪水一股脑倾泻出来一般。哽咽
之间,她右边的素手紧紧握成拳头,一下下恨恨地捶打在我胸口上。

  心中的怜惜混合着对韩璟深深的愧疚,即使胸口已被她打得生疼,此刻的我
却巴不得怀里的爱人能打得更重些更狠些。

  好半天,韩璟才稍稍止住了哭泣,抬起哭得红肿的一双泪眼,哀怨地看向我
的眼睛,哽咽地问道:

  「冤家……你怎的这么久才来……呜呜呜……我等你……都快等疯了呀……你知
不知道……呜呜……」

  「璟儿……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好璟儿……我也是想你想得肝肠寸断……
你这些年吃的苦,我都听你嫂子说了……真的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

  我听了她倾吐的委屈,心下又爱又怜,只能是捧起了她已泪湿的俏脸,擦拭
去她眸子里滚滚而下的泪水,伤感地连连道歉。

  韩璟顺从地由着我拂去她的泪水,哽咽着断断续续呢喃道:

  「十年前你走了以后……头一两年杳无音讯,我就想着你定然是回南方遇到
什么事情耽搁了……后来一日,哥哥回家探亲,说到在长安曾遇见过你,可是你
被朝廷通缉连夜又逃回闽越了……呜呜呜……我听了就好揪心……我好怕……怕你
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呜呜……那以后我每天每夜都好挂念你……每夜一大段
一大段地梦见你回来娶我了……黄骞……这些年我想你想得真的好难熬呀……呜呜
呜……你为什么今天才来寻我……呜呜……」

  最难消受美人恩,旧日的爱人在怀中如泣如诉,我在长安时自以为是的铁石
心肠瞬间化为一江春水。听着韩璟幽怨的倾诉,我这才意识到过往的十年里每日
销魂蚀骨的思念担忧对韩璟内心的伤害有多么大,心中的悔恨顿时又加深了几分。
我的内心迅速打定了主意:这次回东冶我一定要带上韩璟,再也不让她独自面对
那无边的孤独了。

  只是想到这里,我的脑中不由同时响起两个声音:

  「黄骞,此时此刻你必须暂时隐瞒在东冶已经娶妻生子的事,以免刺激到韩
璟. 她性格倔强,用情专一。如若知道了驺嫤和孩子的存在,徒增伤感之外必然
是不会再同意随你一同返回南方的。」

  另一个声音则要坚定得多:

  「黄骞,你必须坦诚告诉韩璟一切前因后果,这样才不负她虚耗这么许多青
春年华苦苦等你。即便你隐瞒真相哄骗她随你千山万水回了东冶,等到她见到你
家中的妻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只能做个侧室,那时她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
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两个不同的声音缠斗交锋,一时间仿若两只军队在我脑中对垒厮杀,鼓角
震天,到了最后甚至搅得我的头一阵生疼。

  最终,在这种痛苦的纠结后,我还是听从了第二个声音的建议,选择了向韩
璟坦诚了全部的前因后果,也包括妻子驺嫤和儿子黄鲲的存在。

  多年后的当下,坐在家中书房里的我凝视着手里那片沾着我鲜血的柳絮,又
一次回想起那个遥远夜晚自己做出的选择,心也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悔恨得滴
下血来:

  当年那个晚上和韩璟坦白一切的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在特定的情况下,
一个善意的欺骗,反而是对一段情缘最好的呵护。而我急急忙忙将我已结婚生子
这个对于韩璟来说无比残酷的真相和盘托出,对我们二人刚刚久别重逢之下的感
情不单没有好处,反而是一种狂风暴雨般的摧残。这样武断鲁莽的行为,丝毫没
有给我和她之间刚刚的重逢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事后,我曾无数次地设想如果我在那夜隐瞒自己已经结婚生子的真相,带着
韩璟一同返回闽越国的话,后面的一切又会如何发展呢?心高气傲、在感情上容
不下一粒沙子的韩璟发现真相后当然会怨恨我的欺骗,驺嫤可能也会在心里伤心
难过,可这又如何呢?只要韩璟随我回了东冶,至少就可以避开之后她所要面对
的灾劫了……

  时过境迁,我已经不能确切回忆起那个夜晚我是如何残忍地对韩璟叙述起每
个细节的。我只记得,在我说出自己已经在东冶结婚生子的那一刻,韩璟一双凤
目里原本代表着希望和喜悦的光芒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巨大的惊愕和哀伤跃上她
娇美的脸。有好半天,她就那样愣愣呆在我怀里,仿若石化了一般。

  直到片刻后,我的脸挨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脸上火辣辣地疼,不过更疼的是是我的心。伴随着这个耳光的脆响,韩璟的
哭声又一次响起,在那个寂静的夜里如同尖锐的针一般刺入我的耳中。如果说之
前韩璟的哭声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委屈和喜极而泣,那现在她的哭声里则充满了深
不可测的绝望,听来让我心碎欲裂,无地自容。

  我伸手想握住韩璟的一只手,让她冷静下来,不过被激动的她一下子打开了。
我无奈,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哭惨的眼睛对她吞吞吐吐说道:

  「璟儿,这件事情错误在我,我不想找任何借口……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我只求你原谅我……这么多年你枯耗了这许多青春,一直在苦苦等我。这次我
来找你,就是想要弥补我的过错……过些天我带你回南方一起生活好不好……我
黄骞会用余生补偿你疼惜你……再也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至于驺嫤……她性格
温柔,我同她道明前因后果,她一定会接纳你的……」

  「呜呜呜……黄骞……你这个骗子……你说好了要回来和我在这易水之畔白
头偕老的……呜呜……你说过……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子……你说过你会带我和孩
子坐大海船去看看大海……呜呜……我那么相信你……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为
什么先娶了别人……你这个大骗子!呜呜呜……」

  韩璟一边哭着指责我,一边从试图搂紧她的我的臂弯中挣脱了出来。之后,
她踉跄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无比凄惶地看着我,整个娇躯由于愤怒和哀伤,
激动得微微发抖。仿佛不能接受这个突然而至的残酷现实一般,她站在原地,
木然地左右摇晃着螓首,苦涩的眼泪噗噗落下,满面都是绝望心碎之色。

  眼前深爱的女人如此哀伤哭泣,愧疚感带来的痛苦让我如同万虫蚀心,涕泪
顿时跟着她的泪水一起霖霖而下:

  「璟儿,你别这样……我看着心里不好受……你让我补偿你……和我一起回南
方好吗……我发誓以后一定对你好,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了……」

  韩璟没有搭理我,仿佛没听见我的话语一般,她掩面痛哭了一会儿,渐渐止
住了哭声,放下玉面上遮掩着泪眼的一双手,脸上冰冷得可怕。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那张挂着泪痕却依旧凄艳无双的脸上浮起一丝让
我不寒而栗的诡异笑容,忽然张开红艳的檀口,对我用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冷冰
冰的语气诘问道:

  「呵呵……黄骞,同你回南方……那我算什么……我和你同去可以……那你答
应回去先休了你的那个公主,然后将我明媒正娶……你做得到吗?」

  我听了,无言以对,只能低头不语。韩璟见我如此反应,无奈地嗤笑一声,
继续充满恨意地冲我问道:

  「呵呵……黄骞,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是对你用情不专?还是姿色
性情不如你老家那个闽越藩国的公主?……呵呵……你真以为我韩璟是可以随你
玩弄作践的那种女人?你以为我韩璟非你黄骞不嫁吗?哈哈哈哈哈……这十年来
多少官家富户的男人垂涎我的美貌上门提亲。我真傻……每日受尽他人白眼闲话
还苦苦咬牙忍着,就等你回来娶我……殊不知……你早已经和别的女人成婚生子
了……哈哈哈哈……我真的是个不可救药的痴人……既然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对你也就不再会留一丝一毫的情意……过些天我就找个人嫁了……我告诉你
黄骞,这十里八乡贪图我身子的、比你更有钱有势的男人多了去了!」

  她说罢,决绝地从我身边走过,拉开了房间的门:

  「你快走,别在我眼前呆着……看到你我就感觉自己特别傻……呵呵……就
当……我俩之前都是一场梦吧……」

  看着她一脸决绝,绝望无情的样子。我像一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
痛哭了出来。知道今夜再谈下去也是徒然,只能无奈先出了门。

  那扇木门立刻在我身后重重地被韩璟关上了。我没有立刻离开,站在门外想
听听房间内韩璟的动静,可片刻之后,却又一次听到了屋里她那伤心欲绝的哭声
……

  那夜之后一段时间,韩璟都不再搭理我。见了我也当我是空气一般,脸上没
有一丝波澜,总是目不斜视,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家中气氛怪异,连在饭桌上一起吃饭之时,韩璟都不看我一眼。我想要打破
两人之间的坚冰,试着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却完全不搭理我。

  到了最后,连小小的燕儿都开始感受到我和韩璟之间奇怪的状态。姬氏也早
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估摸是隐隐约约猜到了我和韩璟之间的关系,她有几次看着
我都欲言又止,令我无地自容。

  不久之后的一次晚饭席上,我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压抑气氛的折磨。我看了看
韩璟依旧冷若冰霜埋头吃饭的样子,放下碗对姬氏伤感说道:

  「嫂夫人……我打算……后天就启程回闽越国。这些日子真的麻烦您了……」

  「啪」

  话音未落,坐在我对面的韩璟手一抖,她手里拿着的筷箸一下掉在了桌上。
我看看她,她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拾了筷子继续埋头吃起来。不过这
么多天以来在我面前冷若冰霜的那张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长长的睫毛抖动
着,眼圈微微泛红。

  姬氏若有所思地看了韩璟一眼,放下了碗筷,转向我诧异问道:「怎么这么
急,多住些日子再走吧,你韩大哥前些日子来信说再不久就回来了,你们也能聚
一聚。」

  「不了,嫂夫人……这次来见到了您同燕儿……还有韩璟,我已经……心满意
足了。连日烦您供给茶饭,分文不取,我哪好意思继续叨扰呀。」

  「添双筷子的事情,哪里说得上什么叨扰。你千山万水地来一趟,当然要多
呆上一段时间。」说完,姬氏似乎是有意试探一般,转向韩璟问道:

  「璟儿,你说是不是。」

  韩璟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将碗筷放在桌子上,迟疑了片刻,冷冰冰答道:

  「嫂子,他想必是闽越国家中还有事,爱走就走,你又何必强留。」

  我听了韩璟话语间已然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心下凄苦,眼泪已经几乎要落
下来,只是强做平常挤出一丝笑来:

  「嫂夫人,韩璟说的对,现今闽越国中政局动荡,我身负汉天子所封越义校
尉一职,本当尽快南返。本来这次就是为了来看看韩璟……和您……才大老远绕
路来这北方燕赵之地的……既然你们一切无恙,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盘桓于此了。」

  我说这话时,偷偷拿眼睛余光瞥向韩璟,她此时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拿了桌上碗筷起身去了厨房。我见她如此,意兴阑珊,于是也向姬氏拱了拱手,
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

              第十五章 夜奔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到了下午,乖巧的燕儿进了我
屋里,默默地蹲下来也帮我一起收拾起来。

  这些天她听了我不少故事和旅途中的趣闻,已经同我很熟捻了,知道我要离
开自然很舍不得我。

  「叔叔,你真的要走吗?」

  「嗯,燕儿乖,叔叔……家中还有事情,要赶回南方去了。」我爱怜地摸了
摸燕儿的小脑袋,看着她那张和韩璟有几分神似的脸蛋,伤感回答道。

  燕儿蹲下,将我带的一件衣服递给我,歪着脑袋问道:「那叔叔你是要坐大
海船在大海上走好几个月吗?燕儿也好想去看大海,不过姑姑告诉燕儿说我不能
去。」

  她顿了顿,想了想靠近我悄声说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燕儿又看
见姑姑在厨房里面一边洗碗一边偷偷哭鼻子呢。我知道的,其实姑姑也很想和叔
叔一起去看看大海。叔叔你要走姑姑也很伤心呢。」

  我听了孩子稚嫩的话语,心下更不是滋味,点头对她答道:「嗯,燕儿乖,
以后等燕儿长大了,一定能有机会坐上大海船去南方看看海的,到时候叔叔在南
方的家里等着燕儿。叔叔老家有条南街,街上有许多新奇好看的从外国运来的好东西。到时候叔叔还给燕儿买好看的首饰当礼物好不好。」

  小姑娘脸上浮起了憧憬的笑容,点了点头,抬起小手冲我说道:「那就拉勾勾一言
为定,叔叔是大人了,不准骗人……还有……到时候……燕儿也带上姑姑一起去叔叔
家看大海,行不行呀?」

  「嗯……当然可以,叔叔等着你们……」我伸出手和燕儿拉了拉勾,点头答应
道,感觉有眼泪从两边眼角暗暗沁出来。

  ………………

  那天晚上天黑以后,天空中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只剩一轮残缺的血月无精打
采地挂在天边,发出暗红色的光。韩府所在的村子万籁俱寂,安静得甚至有一些
可怕。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大着双眼,心乱如麻、无法入眠。

  「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赶路,这已是我在韩家借宿的最后一夜了……看韩璟
这几日对我依旧冷若冰霜的样子,她肯定是不会如前几次一般来为我送行了吧
……明日一别,我黄骞此生,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着她、补偿她了……」

  我心下伤感地思量道,忽然无比强烈地想再见一见韩璟,哪怕是再偷偷看一
眼她,记下她熟睡的样子也好。

  想到这里,我起身悄悄穿好衣服,出了客房。

  「啊……」

  我刚刚走出房间到了堂屋,豁然听见屋子外面村头方向远远地传来一声模糊
却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只不过,那隐隐约约的尖叫声须臾间戛然而止,屋外很快
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常年出使在外,南北奔波,我也曾在旅途中遇上过强盗夜里打劫的情况,故
而对这类夜半的异响我向来分外警觉。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没有去韩璟卧室的方向,而是回屋取了我的佩剑,
然后径直打开了堂屋的大门走到了露天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稍稍有些闷热的深夜,夜风刮过院墙外几棵杨树的树梢,发出沙沙
的声响,仿佛一只巨大的猛兽正在咀嚼捕获的猎物一般。

  村子里的村民明天还要早起耕田劳作,故而大部分人早已睡熟。不知何故,
今夜村子里所有的鸣蝉和飞鸟仿佛都在屏息躲避什么天敌一般,诡异地安静无比。

  刚刚那声奇怪的惨叫声和空中那残缺的一挂下弦月暗红的不祥之色,都让我
感受到了空气中氤氲浮动着的那一丝异样气息。

  这种奇怪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常年旅途奔波、时常在野外露宿过夜的我
竟然有些心神不宁,右边的眼皮止不住地不停跳动。

  我将佩剑从剑鞘中抽出,闪着金属光泽的剑体在昏暗朦胧的月光晖照之下散
发出绛红色的反光。

  我手中这柄佩剑是战国末年黄家先祖随楚军南下追击越国残部时从一位俘虏
的越国贵族手中得到的,据说是春秋时越王勾践手下的造剑大师欧冶子亲手打造。
剑名唤作「钧卢」,虽不算欧冶子登峰造极的作品,可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
利刃了。故而这么多年以来,它一直在黄家代代流传。

  我右手握紧剑柄,停下脚步站定在院子中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四周一片
漆黑之中传来的每一缕声响。不多时,果然从村口方向再次随夜风飘来了一阵凌
乱的马蹄声和人声。

  断定情况有异,我悄悄打开了院门探头向外看去,却被眼前情景惊得浑身一紧,背后
的冷汗瞬间霖霖而下。

  此刻,院子外的暗夜如墨一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东边的村口方向却
亮着数团火光,远远望去,犹如闪动跳跃的鬼火一般怪异。

  借着它们发出的微弱光线,我望见一群骑着马的人正如同幽灵一般在村口附
近游荡。而这些火光就是他们手中的几支火把发出的。村口打头的那户人家已然
门户洞开,看起来已经遭到了这些神秘来客的洗劫。同时,这群人还在试着翻入
那户人家对面的一处村民家的院子。

  他们让马站立在那户村民的院墙外,然后一人在马背上站起,轻轻一蹬就跃
过了那户人家低矮的院墙。等到先进去的那人从里面打开院门,外面等候的其他
人立刻一哄而入。

  整个过程安静而麻利,那冷肃的杀意,令这群深夜的不速之客看起来完全不
同于一般的强盗马贼。

  那个院子里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然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片刻后,我看
见那些人拿着抢掠的铁器和粮食,拖着浑身筛糠的男女主人和孩子从院子里出来。

  男主人很快被当着妻子孩子的面杀死了,那个幼童见父亲被杀,大声哭啼,
也被抓着他的人毫不留情地一刀砍死。那个母亲可能是嘴被堵上了,只是拼命挣
扎着发不出一丝声音,最后被一个人驮上了马背带走。那凄惨的画面,即便是在
黑暗的深夜,看来依旧血腥无比。

  「匈奴游骑夜袭!」我看到这里,心下终于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震惊之下,
感觉一颗心几乎就要蹦出胸口。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送韩璟归家之后,曾经继续北行在幽州汉匈边境住过一
些日子。在那里,我曾见过一些被汉军捕获的匈奴俘虏。

  我听幽州边郡的汉人说过,匈奴人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骑术射术高超。不
过他们不事农耕,遇到秋季马肥,动辄南下袭扰汉朝北部州郡,掠夺人口财物。

  这些匈奴人毫无礼义,极端野蛮凶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落在他
们手里的汉人百姓,尤其是女子,许多都被匈奴人作为生育工具,轮流淫辱至死,
下场凄惨无比。

  此刻我眼前的这群匈奴骑兵正如我当年在幽州见过的那些匈奴人一样,披头
散发,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看起来褴褛肮脏,在暗夜里从远处看去仿若骑
在马上的一群恶鬼一般。

  「看来这是一小股匈奴的游骑散兵,他们能出现在这么深入内地的冀州北界。
估摸着北面幽州的广阳和渔阳二郡已是凶多吉少。韩府此刻只有我一个男子,如
果被匈奴人破门而入堵在这屋子里的话,等待我和韩家几个女人的定然是死路一
条。」

  我心中思量道,见那些匈奴人离韩家还有些距离,便轻声掩上了院门,疾步
奔入屋内。

  「韩家村子背山面水,村子后山上树木葱茏,便于躲藏。必须在匈奴人摸到
韩家院子之前带着家中三个妇孺上山藏起来,熬到天亮这些匈奴人离开就安全了。」

  打定了主意,我快步奔向屋里。走得太急,刚一进堂屋就冷不防撞上一人。
我伸手一扶,定睛一看搂住的却是韩璟. 看来她也没睡踏实,被我开门的声音吵
醒了,所以才在这半夜批衣出门探看。

  危急时刻,我已顾不得许多,低声对她急促说道:

  「快!外面有匈奴人!一会儿就到门口了。你赶紧把嫂夫人和燕儿叫起来,
拿些干粮,我们一同去后山上躲起来。动作快点,要不就走不脱了!」

  说话之间,屋外村口方向的喧闹声已经渐渐大了起来。看起来村口不少人家
都已经被惊醒。一时间,男人女人的呼喊声、孩子的哭声、匈奴人恐怖的啸叫声
混合在一起充斥了原本死寂的夜色。

  片刻之后,姬氏领着燕儿随韩璟出来到了院子里。燕儿这孩子聪明懂事,虽
然吓得不轻,可却紧紧抿着红润的嘴唇一声都不吭。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示
意她们三人跟在我身后。

  等到我出了院门,侧身一看才发现两个匈奴人已经摸到了韩家对面邻居的院
墙边。黑暗之中,身穿破烂兽皮的两人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凶恶可怖。此刻,他
们一个站在马上向院子里探头,另一个则站在地上望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我从背后悄悄摸上去,一剑从背后割破了后面那个匈奴人的喉咙。钧卢的刀
锋很快,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号就已被我结果。不过,他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
还是惊动了马背上站立着的那个匈奴斥候。

  他回头看见同伴被杀,跳下马一边口中怪叫着求援,一边穷凶极恶地向我们
四人袭来。

  「狗母货!」我用东冶越语骂了一句脏话,吐了一口唾沫,持剑向他头上劈
去。

  那匈奴人拿起手中的青铜剑格挡。只听「哐啷」一声,我全力一击之下,他
手中那柄粗劣的青铜剑被我手里的钧卢砍断。钧卢剑锋歪出,刚好砍在了他脖子
上,削进去半寸有余。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大股殷红的血噴溅出来,涂满了他
身后的院墙。

  「快走!」我恐这匈奴人呼喊引来附近他的同伙,接过姬氏怀中的燕儿抱紧,
领着韩璟姬氏姑嫂二人疾步向屋后那条通向后山的小路跑去。

  这个时候,村口的几栋民房已经燃起了大火,照得黑夜犹如白昼。我回头望
去,只见那群匈奴骑兵正持续从村口涌入村子里各户人家。

  更多的民居被他们突入,无数村民发出的惨号哭喊此起彼伏。很多村民被吵醒刚刚
走出家门查看,就被匈奴人杀害。尸体、首级、和殷红的鲜血在村道上铺了一片,
空气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

  我们四人顺着小路一刻不停地奔跑,终于到达了一个村后的分岔路口。眼前
左边的小路通向村后那条上山的小路,右边的大路则通向村前的易水河。

  我紧绷的思绪稍稍松弛一些,心想今夜逃出生天应该问题不大了,却在这时
听到了一声破空声,然后一支箭矢低低地贴着我的头顶飞过,钉在了我前方不远
处的一棵大树上。

  我回头一看,惊讶发现后方不远处不知何时有两个匈奴人正如鬼魅般疾步追
来。

  他们一人手持狼牙棒,另一人头上带着铜制的头盔,手里拿着弓箭,看起来
像是个小头目。刚刚树上那箭就是这个小头目射出的,所幸天色幽暗,瞄准困难,
否则以他的箭法,刚刚的那一箭定然会射穿我的头颅。

  两人估摸着是在村子里我一出门之时就已经盯上我们几人。他们俩见我只有
一个男子,还带着几个美貌的妇女,心怀不轨之下,选择了默不作声尾随我们几
人直到这村后的僻静路口。

  村道山路狭窄难行,两人为了不惊动我们没有骑马,所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
他们这两个尾巴。隔着肃杀的夜风,我几乎已经能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匈奴人眼
中淫邪的欲火,心下登时一紧。

  我怀里的燕儿这时终于忍不住害怕地哭了出来。姬氏刚刚目睹了村子里血腥
凄惨的屠杀场景,又是头一回经历这样惊险的场面,早也已是满心惊恐,泪流满
面。

  我让姬氏接过我怀里抱着的燕儿,对她和韩璟叮嘱道:

  「我引开他们到河边去再寻机脱身,你们俩赶紧带着燕儿往山上跑,上山尽
快找地方藏好。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在山上躲上几日等匈奴
人离开村子了再下来,切记!」

  话音未落,我猛推了一下两个女人的后背,示意她们从速由左边小路上山。
两个女人听了我的吩咐,连忙抱着燕儿两步三回头地蹒跚向山上跑去。

  我站在原地,惆怅凝视着韩璟的背影,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我能听到此时跑开的韩璟已经哭了出来。她一边跑着,一边不时扭过螓首看向我,
眼中是满满的关切。我内心原本的慌乱这时竟然莫名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
一丝欣慰释然:

  「璟儿,只要你今夜能平安脱险,日后不再怨恨我……我黄骞就死而无憾了……」

  两个女人抱着孩子的身影转过了一个山路的拐角,消失在了我视线中。我转
过身,看着两个匈奴人已迫近到眼前几十步的距离,连忙拔腿向右边大路逃去。

  跑出几十步,却是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声。回身一看,却见两个匈奴人竟然没
有来追赶我,而是正向韩璟她们逃去的那条小路上拐去。我见状,连忙停下脚步,
回身对两个匈奴追兵大喝道:

  「吾乃大汉天子御笔亲封越义校尉、闽越国驸马兼归汉校尉黄骞!尔等蛮夷,
想要拿我人头请赏就冲我来,何必为难几个妇道人家!」

  近些年汉朝和匈奴的战争已然日益升级,击杀任何一位汉军军官对于一个匈
奴人来说都意味着单于廷巨大的封赏。果然,那个小头目似乎听懂了我说的汉话,
和同伴耳语一阵就掉过头冲我的方向奔来。

  多年之后的现在,我回忆起那夜的夺命狂奔,依然怀疑自己是冥冥之中得到
了楚国黄氏和闽越国先祖的英灵护佑。在逃向易水岸边的一路上,那个匈奴射手
至少又向我放出了四箭,估摸着剧烈的奔跑也耗去了他不少体力。那几箭不是被
我幸运躲过,就是偏出,总之无一命中。

  就这样,我一直跑到了易水之畔韩璟之前送别我的那排柳树下。易水在我面
前静静流淌,像是天堑一般阻隔在我眼前,我已无路可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难道我黄骞今夜就要死在此处么?」
我看着夜色下苍茫宽阔的易水河,心中苦笑。

  高速奔跑之下,此时的我已近乎脱力,只能背靠着一棵柳树树干喘气休息。
两个追到我面前的匈奴人明显也已精疲力尽。

  「噗」

  我刚刚正要和他们喊话拖延时间,忽然感觉胸前被一股巨力猛锤了一下,整个人一
下子向后躺倒在地,胸口疼得几乎要吐出血来。低头一看,一只箭矢插在了我胸
口之上——那个匈奴射手又放出一箭,这次没有射偏,那一箭在近距离上力道极
大,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胸口要害。

  两个人见我中箭倒地,呈半圆围拢上来,打算割下我的首级邀功。我忍住剧
痛装死,一直静待那个匈奴小头目走近,才猛地跃起,握紧手中钧卢一剑刺向他
的胸口。

  他没有预料到我这个中箭倒地之人还有余力反击,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剑锋
从他胸前全锋而入,结结实实扎了他一个透心凉。滚烫的鲜血从他口里喷溅出来,
溅到我的脸上和手上。他拿着弓箭的手颓然松下,整个人猛然瘫软在了地上没了
气息。

  剩下的那个匈奴人见同伴被杀,挥舞着手中狼牙棒,口中怪啸着匈奴语向我
逼来。我的佩剑卡在地上那个匈奴射手身体中,一时间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用
身体硬接他这一棒。

  「噗」

  他这一击势大力沉,狼牙棒狠狠砸在了我的胸口,我整个人又一次瞬间向后
仰去,被打得靠在那棵柳树上。一股酸味涌入口鼻之中,嘴里登时吐出一大口鲜
血。

  那个匈奴人虽然身高体壮,可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我还没倒过气来,他已经
又一次挥舞手中狼牙棒向我打来。

  我下意识一弯腰,他一棒打在了我身后那棵柳树上,树干受到冲击剧烈抖动,
满树残留的银色柳絮陡然落下,随着夜风吹拂犹如鹅毛大雪一般晶莹飞舞,纷纷
扬扬。

  那匈奴武士似乎是吸入了一片飞扬的柳絮,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打了一个喷嚏。

  电光火石之间,我瞅准空档,一把将我胸口的箭矢拔下,反手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睛。

  那弓箭的铜制箭头从我胸前拔下之时已经有些变形,不过在我用尽身上余力
的搏命一击之下,依然深深插入了那个匈奴人的右眼,几乎贯穿他的头颅。

  他惨叫一声,大片鲜血从口鼻中喷出,之后轰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

  完成最后一击的我早已重伤力竭。我背靠着身后柳树的树干颓然坐下,口中
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全部撒在了衣服前襟之上,染红了我胸口上大片洁白的柳絮,
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恍恍惚惚之中,我看见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急匆匆跑来,还在左右顾盼似乎
是在寻人。我打起最后一丝精神一看,却是韩璟正一脸焦急地奔过来。

  「璟儿……我在这里……」我感觉鲜血已堵满了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大声喊她,
可口中发出的却只是几段有气无力的嘶哑音节。

  「黄骞!」跑近的韩璟终于看到了我。她见我坐在柳树之下,已经满身是血,
悲鸣一声向我扑来,将我瘫软的身体拥入了她柔软馨香的怀中。一双通红的凤目
紧紧盯着我,玉手紧紧攥住我的衣服,泪珠已是噗噗落下,颗颗落在我的脸上。

  我见她伤心欲绝的表情,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来寻我,心中浮起一
股暖意,忍不住伸出手,颤抖地擦拭去爱人脸上的泪水,忍着剧痛哆哆嗦嗦对她
呢喃道:

  「璟儿,傻姑娘……快点去山上躲好,一会儿别的匈奴人来了就糟了……」

  她听了我的话,却是摇晃着螓首,一下子嘤泣出声:

  「呜呜呜……黄骞……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啊……呜呜……你不要吓我……呜
呜……」

  无数纷纷扬扬的柳絮持续从我俩上方的柳树上飘落下来,有好几片落在了韩
璟乌黑的秀发之上。更多的,则是混合着她晶莹的泪水一起滴落在了我脸上,很
凉很凉。

  「璟儿……我不疼……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番深情……我这是罪有应
得……今天能护你平安……即使死在你怀里……我也能瞑目了……璟儿……我知道我
说这话可能你不会再相信了……可是……我心里最爱的女人……真的一直是你……
我也好想娶你……当我的夫人……和你一起在这易水边白头偕老……可驺嫤和黄鲲
是无辜的……他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伤害他们……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对
吗……千错万错都是怪我……你原谅我这个薄情负义的人好不好……我真的只求你
不要再像这些日子那般怨恨我冷淡我了……那样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我艰难地低声倾吐着内心深处的情感,感觉心中一阵委屈。胸口传来一阵阵
强烈的疼痛,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发黑,视线中越来越暗。

  韩璟哭泣着点着头,紧紧搂住我,张开檀口和我说着什么,不过我已经听不
见了。

  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夜空中那无边无际飞扬着
的柳絮之海,还有韩璟那张痛哭之下依然倾国倾城的俏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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