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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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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 疯狂的女人

      漕帮选择灞上码头作为谈判地点,事先做了万全的准备,双方所有参加谈判的人员都没有携带武器,而在码头和码头外围则设下三道防线,由双方佩刀武士共同警戒,阻止不相干的人靠近。

      然而,再严密的防线都是用来被人突破的,那些穿着灰白色衣袍、头上也戴了掩耳狗皮帽子把头面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人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向码头一步步逼近过来。

      六个持刀武士正巡戈在宽达百丈的一段范围内,这段范围并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码头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临时堆栈,在漕运繁忙时期,大量来不及分类储放或运走的物资都会临时卸船堆放在此。

      此时那些堆栈虽是空的,但那大半人高的木排式墙壁却起到了良好的隐藏作用,正悄然靠近的一行人藏身在木排之下,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正在码头上巡戈的六个人分属于东西两盟,每盟各有三人。

      他们按着刀,慢悠悠地交而走过,瞧着对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隐在堆栈后面的人不能再走了,再往前是长达几十步的空旷区,不可能躲开正在巡戈的双方武士。

      他们隐在堆栈后面,从宽大的衣袍下取出一件乌沉沉的武器,轻轻架在木排上,又从靴筒里慢慢拔出一枝箭。他们所持的竟然是弩,百步之内可穿重甲的军弩。

      箭矢以桦木为杆,长两尺四寸,杆首饰黑桃皮,以皂色雕羽为翎,锋利的铁镞长近六分。弩弦无声地拉开了,可怖的锋利箭矢慢慢地搭了上去。

      “杀!”

      一声令下。正在巡戈的六个人连箭影都没看清,箭矢便准确地贯入了他们的要害,如雨打残荷,六人应声倒地,几乎与此同时,隐在木排后面的人便冲了出去,拔出佩刀将其中两个重伤未死的人一刀了结。

      整个攻击毫无间隙,射击、弃弩、突进、拔刀、刺杀,过程衔接流畅无比。配合的完美无暇,两个垂死的人虽然发出了一声痛呼,但是重伤之下声音不高,又被人迅速结果了性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几具尸体或躺或卧地倒在雪地上。除了两个被补过一刀的人,其余四人身畔几乎没有鲜血,弩箭深深地贯入了他们的咽喉,又从后颈透出,只有利透穿颈而过的地方才溅出几点鲜血。

      木排后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玉罗衫子。她的细唇紧紧地抿着,一双凤尾杏眼凌厉地吊起来,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正是天鹰帮帮主魏永唐之女魏小筱。

      对地上的那几具尸体魏小筱看也不看。只是沉声道:“走!”

      尸体被迅速拖到了一处障碍物后面,地上的血迹随便拨些雪便能掩住,一行人取了劲弩,又悄然向前潜去。

      天鹰帮帮主魏勇唐死了。双方各派刺客刺杀对方首脑的时候。他受了重伤,伤势未愈又被官差衙役拖走关进了大牢。魏勇唐又气又怕。伤势加重,也不知在牢里受审时是否又受了刑,结果竟一命呜呼。

      魏小攸虽然怨恨文斌拈花惹草,可是要在灞上这种地方找个门当户对且看着顺眼的男人并不容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实属寻常,她的气消了之后恨意也就淡了,她并不想就此舍了这个未婚夫。

      可惜她再也不能救出文斌了,文斌被刑部陈东从重从快地判了死刑,如今未婚夫就要死了,她的父亲也死了,魏小筱已几近家破人亡,东西两盟居然要和解了!她的父亲已死,她的未婚夫也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同不同意和解。

      她不同意!西盟诸帮那些满口仁义的江湖大哥不为她主持公道,她就自己讨公道!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父亲死后她连帮众都指挥不动,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报仇,于是她倾尽家财,远从陇雇来几个杀手。

      这几个杀手擅使弩,弩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武器,即便是官兵未逢战事也不能从甲仗库中领用,民间私藏甲胄、弓弩和长兵器,一经查获,皆按谋反论,饶是如此,民间还是大有私藏违禁武器的人,当初卢宾之就曾以袖弩恐吓过杨帆。这些年来西北地方不靖,战事频频发生,军弩流失也就更容易了,

      女人一旦恨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抄家灭族对魏小筱来说毫无意义,刺杀成功之后双方再度陷入恶战,灞上数万漕夫如何生活,她都不想,她的未婚夫是被顺字门漕口掌舵独孤文涛害的,她的父亲是被顺字门漕拳掌舵姓古的那个丫头害的,她只想要这两个人死!

      码头上,李黑对圈子门的漕拳舵把子舒子轩道:“舒掌舵,关于贵我两帮各位首领,现在已是官家的事情,由不得你我作主了。眼下这般情形,我们必须先达成一致,让大家先去扬州开始今年的漕运。”

      舒子轩道:“不错!可是你们寸步不让,我们还怎么谈下去?难道我们那么大的损失提都不用提了?我们有数百人受伤,这笔帐该找谁算?”

      李黑道:“你们有人受伤,难道我们没有?更何况,现在可是我们占了上风!你们不会是想搁置一切争议,一切规矩都照往年一样吧,就算我肯答应,在座的其他帮派首领答应么?就算我们都肯答应,我们数万弟兄肯答应么?舒掌舵,李某不希望漕运路上再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幕,那时可就是舟倾船覆的结果了,那样的损失谁能承担得起?”

      舒子轩冷笑道:“你这是威胁我了?”

      李黑冷然道:“如果你以为李某是在威胁你,我想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杨帆扮成一个粗犷的虬须大汉,双手负于背后,笔直地站在那儿,听着二人唇枪舌剑,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李黑现在虽然依旧语气强硬,却只是故作姿态,今天是一定会做出让步,最终达成协议的。

      杨帆的这步棋虽然下在灞上,由此开局,引发了长安官场的大地震,但是现在斗争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城里,灞上争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杨帆并不想让这些江湖好汉元气大伤。毕竟漕运还要指望他们。

      杨帆看看天色,暗自思量:“曲池江畔那场宴会该已无疾而终了吧……”

      陈东和胡元礼刻意不去赴会,激怒长安各方势力,从而导致双方再也不可和解,这才是杨帆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要长安城里双方势力进入你死我活的决战阶段,灞上漕帮的和解也就不相干了。

      郑宇虽然隐隐觉得隐居幕后的杨帆似乎在其中起着极大的作用,但他并没有想过杨帆会是主谋,否则他也不会错把陈东和胡元礼当成这一系列冲突的主要责任者力邀赴宴了,他连主事人都找错了,调停又怎么可能成功?

      郑宇本以为他把长安的世家豪门、权贵勋戚、官绅名流整合到一起,铸成一把神兵。就足以对抗陈东和胡元礼的天子之剑,但是他失败了。如今魏晓筱正做着同样的尝试,只不过他们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意。有心谋事的失败了。无心其事的呢?有时候,国家大事,只须匹夫一怒!

      码头上堆放着一些货物,漕夫南下在即。漕船要从这里驶回扬州,一路自然不能空舟而行。已经有些商人托运的货物堆积在码头上,因为灞上漕帮迟迟未能成行,货物堆积的很多,所以魏小筱领着几个弩手悄悄爬上一堆货物,居高临下地看着码头,依旧无人察觉。

      三重防线中真正严密的只有最外面和最里面,最外面一重警戒是对外的,最里边一重防线实则是防止谈判双方动手的,游戈于中间的那些人只是巡视在重重障碍物里,防止有人潜藏。

      如今魏小筱从同属西盟的警戒人员防守的区域靠近,骤下杀手把他们除去,一路潜来又除掉几处暗桩,如今已经接近谈判双方了,第三重侍卫虽然就在前方巡戈着,但是他们已经不需要闯过去了。

      他们手中的弩,可以从这里直接射杀码头上的人,码头上巡戈的护卫根本没有想到竟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这里,而且要用远程武器袭杀目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谈判双方的首脑身上了。

      刺客藏好身形,斜着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渭河,他们几个的水性都很好,得手之后可以立即潜入河水逃生。虽说春寒寥峭,水冷刺骨,可是这位主顾所出的赏金实在是太丰厚了,做完这笔买卖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值得!

      魏小攸红着眼睛,努力了半天颤抖的手指才稳定下来,她盯着古竹婷,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射死他们!那个穿青衣的男子,还有那个穿白衫的……贱女人!”

      “就他们两个?”领头的刺客阴冷地一笑,目光锁定在魏小攸所指的两个人身上:“啧啧啧,还是个大美人儿呢,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少废话!给我杀了她!我要她死。她一定要死!”魏小攸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味道。

      刺客首领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我严粟川绰号‘活阎王’,你以为是白叫的?凭严某的这块金字招牌,今天,她一定死!”

      严粟川说着,从靴筒里缓缓拔出一枝弩箭,搭在箭槽上,弩弦慢慢地绞紧:“做完这趟买卖,咱们兄弟就可以洗手不干了,打起精神,务求一击必中!乌鸦、大仙、脚夫,你们三个杀那个男的,有道、少烦,你们两个跟我杀那个女的!”

      四下穿来几声低低的答应,严粟川把眼睛贴到了弩箭的“望山”上,锋利的箭镞对准了古竹婷的咽喉。一个“杀”字刚要出口,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弩轻轻地移动了一下,箭镞瞄准了姑娘那高耸的乳廓优美的胸膛。

      乌黑锋利的箭镞,刺破那嫩红的新剥鸡头肉,笔直地贯进软玉般贲起的酥胸,将那跳动的心脏刺穿,想到那画面,严粟川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喝道:“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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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七十五章 弩杀

      “嗖!”

      六名杀手配合默契,几乎同时扳动了“悬刀”,钩心脱离,弩牙一缩,绷紧的弩弦骤然回弹,六枚弩箭同时离弦。

      “走!”

      严粟川一声低喝,向右滚动,到了货堆边缘,猛地纵身一跃扑到地上,一个利落的前滚翻,整个人就已在三丈开外,他弓背弯腰,仿佛一支离弦的箭似的疾奔而去,冲到码头边缘,没有片刻犹豫便向前一扑。

      “嗵!”

      夭矫的身形没入河水,涌动着碎冰块的水面只微微溅起一点浪花,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面,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其他五名杀手几乎与他反应一致,一击得手,立即远遁。其实以前他们做案得手迅速逃离时都会携走他们的吃饭家伙----弩,不会舍得把它们弃置不顾,这东西并不是随时都能搞到的,尤其是作工精良、犀利无比的上等军弩。

      可这一次是在漕帮的地盘上杀人,实在太过危险,而且他们获得的酬劳已足以让他们在此次得手后一生富贵无忧,这弩还拿来干什么?当然是怎么快怎么逃。

      未曾金盆洗手,先来渭河净身。当最后一个杀手也纵身跃进河水的时候,动荡的水面便迅速恢复了平静,晶莹的冰块依旧“咔咔”地碰撞着、摩擦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魏小筱本来也想逃的,她方才听严粟川讲过出手之后的逃走计划,生活在灞上的她同样一身好水性,此时的渭河水虽然冰凉澈骨,对身娇肉贵的她来说是个可怕的体验,可这是在逃命,她并不想计较太多。

      但是,“活阎王”严粟川可以对自己的出手信心百倍,一击立即远遁魏小筱却不免稍有疑虑,她想亲眼看着她的仇人毙命,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放心,更因为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此在严粟川低喝“走”时,她的身形顿了一顿,快意的目光向她的目标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走不了了。

      “舒掌舵,我们可以减少要求,但是你们至少该做出一点让步让我们对数万兄弟有个交待,我们独孤掌舵和古掌舵其实是很有诚意通过和谈解决争端的……”

      李黑按照古竹婷的授意,准备做出一定的让步了被他提到的独孤文涛和古竹婷微笑着向对面的西盟诸帮首领点点头,恰在此时,六枝弩箭疾射而至,利矢破空声尚未传来,六枝利箭已近在咫尺。

      杨帆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阳光,六枝利矢横空而至,他目中的光线微微起了一丝变化,陡然引起他的警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作出了反应。

      幸亏在利箭刚刚射出的刹那光线细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幸亏他的警觉与他的反应同样敏捷,否则等那能在百步之内贯穿重甲的利矢射至面前才发现的话,任他身手再好也没有机会了。

      习武的人虽然致力于体能的开发和提高但体能提的再高,也无法超过机括的速度和力量,那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不是因为他有象的巨力、狮的凶猛、豹的敏捷,而是因为他的智慧。

      杨帆在利矢离弦的刹那就动了,弩箭快的在空中只留下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杨帆完全是靠着最初光线的波动做出的判断,他甚至来不及大喊一声示警。

      杨帆纵身疾掠,如同一只兀鹰般“呼”地一声掠到了古竹婷的身前,古竹婷正向对面的舒子轩等人微笑颔首头顶光影一暗,她双拳一握马上就要向空中反击,但目光所及却是杨帆,古竹婷不由一怔。

      杨帆手脚齐出,靴底奋力一踢,堪堪踢中一枝利矢,同时以袖裹手疾抓另一道虚影。

      三枝箭出自三人之手,几乎是同时射出,但是哪怕只是一毫秒的发射间距,利矢射到杨帆面前时彼此间也有了丈余的距离。

      “嗡!”

      杨帆只觉靴底一震,半条腿都麻了。细细一根弩箭通过军弩产生的速度达到每秒百米以上,那时一种可怕的动能,但杨帆这一脚毕竟踢中了弩箭,弩箭方向一歪,斜指长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竹婷的肩头轻轻一震,自耳垂坠落一枚明珠。

      明珠并不大,小巧的珠子以细链相连,这是古竹婷身上唯一的饰品,平时她素面朝天,全无装饰,今天这对珠子是因为杨帆乔装而来她才特意戴上的,所怀的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的一点小小心思。

      而今,细链射断,明珠堕肩,利矢掠过的疾风刮得古竹婷玉颊生疼。

      杨帆以袖裹手,探手疾抓,虚影一闪,被他抓住了箭杆的后半截,利矢在手中飞速滑过,袍袖虽厚却也寸寸碎裂,紧接着箭羽掠过他的掌心,在他的手掌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血肉模糊。

      但他这一抓毕竟起了作用,尤其是对弩箭羽翼的影响,改变了箭矢的方向,本来疾射向古竹婷咽喉的一箭斜擦着古竹婷妁右臂飞了过去,古竹婷一声痛呼,肩头被刮去一片血肉,!继身后一声闷哼,矢箭洞穿了一个护卫的小腹。

      这时,杨帆力尽,向古竹婷身前落下!

      第三枝矢箭光一般射至,杨帆身形悬空下坠,此时就是一个技击高手一剑刺出他也无从抵挡,何况是快得仿佛幽冥中射来的一箭。利箭“噗”地一声刺穿了杨帆的胸膛,他被利箭带得打横撞进古竹婷的怀里。

      另一席上,独孤文涛也中箭了。

      利矢强大的动能带得独孤文涛的身体猛地仰面一摔,第一箭准确地洞穿了他的咽喉,第二箭在他仰面跌倒时射至,斜着贯入了他的天灵盖,差点儿把他的天灵盖儿整个掀开,第三枝箭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幸之又幸地从两个护卫中间的缝隙里穿过,遥遥消失在大河对面。

      “阿……阿……”

      古竹婷惊恐地看着怀中的杨帆,他的后胸露出一寸带血的箭镞·胸前一截皂色的箭羽,利矢把他的身体都射穿了,古竹婷如堕冰窖,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多年来她已见惯生死,无论是她把别人置于死地还是中了埋伏自陷死地,她都绝不会有这种反应,但这一次不同,这么多年来,她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直到爱上他·直到得到他的承认,她才活出了滋味,她才活得像个女人。

      可现在·她的男人就躺在她的怀里,身体被利箭贯穿,古竹婷想唤一声阿郎,可是声音哽在喉咙里根本喊不出来,她的眼前发黑,差点儿昏过去。

      这一切发生如电光石火,当杨帆中弩倒地,独孤文涛仰面摔倒的时候,整个码头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片刻之后,鼓噪声大起·东盟一方各帮派首领一跃而起,不会武功的急急后退,身怀武功的不等护卫们上前·便怒喝着向对面的西盟诸帮首脑们猛扑过去,根本不容对方有任何解释便打做一团。

      环卫于外的护卫们有一些人拔刀向那处货堆扑去,另一些人则试图冲回来卫护自己的首领,但是双方都怀疑对方的护卫要对己方的首领不利,各自奔出几步,互相呵斥对方止步无效后便拔刀拼杀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外围是刀光剑影·叱骂拼杀的护卫,码头上是拳打脚踢、滚作一团的首领们·古竹婷呆呆地抱着怀中的杨帆,喃喃呼喊:“阿郎、阿郎……”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的脸颊苍白如雪。

      “滚开!”

      古大拳大如钵,呼啸生风,猛挥双拳荡开对方重金聘来保镖助拳的两个技击高手,纵身掠到古竹婷身边,探手一试杨帆的呼吸,急叫道:“还有气儿,快带阿郎去找医生!”

      “哦!哦!”

      一听杨帆还活着,古竹婷陡然回了魂,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抱着杨帆居然从盘膝状态一下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向外就跑,古大如同一条出笼的猛虎,铁拳无御地冲在前面为她开路。

      古二和古三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形,二人无心与他人纠缠,迅速向这里靠近,三人呈品字形把抱着杨帆的小妹护在中间向外面闯去。

      没有人知道古掌舵为何对一个普通的护卫如此上心,也无心去想。现场早已乱作一团,只要稍一犹豫,别人的拳头就会打在他的脸上,每个人都厮吼着同面前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其他的一概顾不上了。

      舒子轩被护卫藏在中间,跳着脚儿地大喊:“不要动手!不要中了他人奸计!刺客不是我们派的、不是我们派的!”

      可是他的呐喊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要说东盟诸帮首领们此刻狂怒如狮,就算他们还有理智,也会选择与对方纠缠搏斗,谁知道那用弩的刺客是否还有下一个目标,此时与对方纠缠打斗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是魏家姑娘!”

      “是魏小筱!”

      “是天鹰帮主的女儿!”

      “下来!你马上下来!”

      将货堆团团围住的护卫们厉声高喝着,魏小筱在货堆上慢慢站了起来,她有些失望地看看平托着一具“死尸”踉跄离开的古竹婷,扭头又看看混乱的打斗现场和那具可怖的尸体,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可惜了,可惜只杀了一个,不过没有关系,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谈和了,那个贱女人,背叛了她父亲的盟友们现在会全力以赴地去杀。魏小筱狂笑着拔出短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这个疯女人,死了。另一个女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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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 与子同仇

      张易之在奉宸监主持编撰《三教珠英》,这些日子往武剿儿去的也少了,可是今日皇帝仅因几句闲言碎语杖毙皇太孙和一位武氏郡王,事情太过耸人听闻,消息还是飞快地传到了奉宸监里。

      满堂墨香文稿丛中正忙碌不休的张易之闻讯大惊失色,慌忙赶到丽春台,当他冲进丽春台的宫殿院落时,几个小内侍正好抬着李重润和武延基的尸首向外走,张易之一看登时暗暗叫苦不迭。

      他随即进了宫殿,见到武则天,对答没有几句,皇太子李显就跟疯了一样闯进来,张易之好言帮他劝说几句,息了武则天的雷霆之怒,答应赦免李仙惠,李显又狂奔而去。

      武则天虽是替张昌宗撑腰出气,可一下子打死人家一个孙子一个侄孙,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孙女儿如今生死未卜,殿上气氛不免怪异,两兄弟站在这儿很不是味道,张易之便寻个由头带着张昌宗告辞。

      张易之沉着脸,领着张昌宗回到奉宸监,一路无话。

      到了二人时常独处的小书房坐下,张易之才冷峻地道:“六郎,武家、李家,这一下子可被我们得罪遍了!”

      张昌宗悻悻然道:“五郎,如果有人辱及令堂,你会怎么样?”

      张易之凛然道:“谁敢辱及我母,血溅五步而已!”

      张昌宗道:“这就是了!他们搬弄唇舌,戏辱于我,这且不算,就连咱们张家,连咱们早已亡故的祖父都加以侮辱,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岂能不还以颜色?”

      张易之重重一叹道:“小惩也罢,何必闹出人命这一下,你我兄弟就是众矢之的了。”

      张昌宗满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有圣人宠着,谁能奈何得了咱们?”

      张易之压低声音道:“怨仇太深,不可化解。圣人年事已高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兄弟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昌宗听了不觉动容,仔细想想,却又愤愤起来,道:“庐陵一家得以回返洛阳并成为太子,我们兄弟俩可是出了大力的,若是没有我们在圣人面前为他们美言他们哪那么容易回来,他们居然还瞧不起咱们,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张易之森然道:“现在还说这些作甚?仇即已经结下,只能想办法面对了。我们必须加快攫取权力的过程,结党拉派、树立奥援,圣人的宠爱不足为恃,咱们必须得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自保。不过眼下,你得先避出去。”

      张昌宗瞪起眼睛道:“为什么?”

      张易之道:“为了几句风言风语,你便怂恿圣人杀了一个皇太孙和一位武氏郡王,这事情还小么?就算李显李旦不敢言语,不代表太平公主也会视若无睹朝中有些大臣难免也会弹劾你,武氏族人更会兔死狐悲,虽说有圣人庇护你暂且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张昌宗听了,悻悻的道:“避开?我能避到哪儿去?“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方才我去见圣人,圣人御案上有份奏章,正是处置杨帆遇刺案的,不如······我向圣人请旨,前去长安督办此案?”

      张易之神情一动,连忙问起细节,待他得知武懿宗被免职调回京城的消息后不由眼睛一亮脱口道:“好去处!我留在京里,继续编撰《三教珠英》你去长安接替武懿宗,趁机掌握兵权,到那时你我兄弟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张昌宗大为欢喜,道:“那好,我这就去跟圣人说。”

      “且慢!”

      张易之一把拉住他,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不可让圣人明白我们的心意,要以避祸的名义去。且再等等,等弹劾咱们兄弟的奏章到了御前,再向圣人提出不迟!”

      ※※※※※※※※※※※※※※※※※※※※※※※※※※※※

      东宫,李显夫妇一夜未眠。

      御医进进出出,东宫灯火通明,半夜的时候,年仅十七岁的李仙惠产下了一个还未完全成形的死胎,将近天明的时候,油灯尽枯,这位年轻美丽的公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生命力,紧随她刚刚死去不久的丈夫和孩子,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显形容枯槁地坐在殿上,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许多。韦妃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在一日一夜间相继丧命,哭得她双眼红肿如桃。天亮了,则天门上威严洪亮的钟声响起,一记记钟声,掩埋了东宫隐隐的哭声……

      魏王府,武承嗣的卧房,武延义、武延安、武延寿跪在榻前,武承嗣卧于榻上,面如金纸。

      武承嗣有六子,其中第五子早夭,长子武延基昨天被杖毙,幼子武延秀为了和亲出使突厥,结果被扣在大草原上到现在还没放回来,身边只余三子。

      三个儿子含泪看着他们的父亲,武承嗣当年被武则天流放振州(海南三亚)时便因环境恶劣生活贫苦留下了病根,这几年痼疾发作,身体状况越-差,如今又被儿子被杀的事情一刺激,业已到了弥留之>

      早已骨瘦如柴的武承嗣像一具干尸似的躺在榻上,涣散的眼神仰视着帐顶,喃喃自语:“我的父亲……死在她的手上!我的儿子,死在她的手上!这个恶妇,这个比蛇还毒的恶妇,咳咳咳咳······”

      武延义不安地道:“父亲!”

      他向外挥挥手,把侍候的下人都赶出去,含泪道:“父亲,人死不能复生,大兄已去,父亲还请保重身体。”

      武承嗣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儿子说的话,只是凝视着帐顶,脸皮子胀红了一阵儿,突然大喊起来:“她是天煞孤星!她是天煞孤星!这个恶妇,刑夫克子,刑亲克友,她是天煞孤星!”

      “父亲!”

      武承嗣甩开武延义的手,声嘶力竭地诅咒道:“这个毒妇·她注定要六亲无缘,孤独终老,注定要晚年凄惨,众叛亲离!她不配做武家的女儿、不配做李家的儿媳·即便到了幽冥地狱,她也无颜面见武李两族亲人,做鬼她也是一只孤魂野鬼!”

      “父亲,请不要再说了!父亲!父亲?”

      武延义呆呆地看着武承嗣,武承嗣双目怒突,瞪着空荡荡的帐顶,竟已气绝身亡!

      ※※※※※※※※※※※※※※※※※※※※※※※※※※※※

      清晨的八百记钟声敲到最后一响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上了定鼎大街。

      流苏垂幔轻轻摆荡着,端坐车中的太平公主面沉似水。

      她这几天住在“梓泽苑”,昨天发生在宫里的事情虽有人及时告诉了她·但当天她已来不及回城了,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赶回来,太平公主一进城,就吩咐车夫直趋宫城。

      车厢宽敞,侧首坐着一位黑袍老者,须发半白,容颜清瞿,神情气质于儒雅之中透着沉稳果毅。

      老者轻抚及胸的长须,沉声道:“一早天子要临朝视事·公主此时入宫,未免有咄咄逼人之势,以老朽之见·公主不该如此急躁,遇事莫慌,否则必自乱阵脚!”

      自得到武则天的默许·太平公主行同建衙开府,可以收纳门下,自成一方势力以后,她的势力迅速扩张,每日里需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纵以太平的精明强干也大感吃不消。

      她府上管事李译之流只能听命跑腿,做不了这种事·投效太平门下的大臣各有公务,也不可能时时过府议事·所以太平急需得力的幕僚,这位老者就是太平公主目前最为倚重的一位幕僚先生。

      老先生姓莫,莫雨涵。福州人氏,原为吴王李恪之子李千里的幕僚,李千里奉调回京时把他带了来。李千里在地方上原为一州刺史,军政一把抓,虽说他为了避免引起武则天的猜忌,政务一概不理,但是总些事总需要他审阅用印的,这些事就俱由莫大先生负责。

      如今李千里回京,做了禁军将领,身边本就不再需要这么一位幕僚,有一次赴太平公主家宴时又听说太平公主正在用人之际,便把这位老先生引荐给了太平。莫大先生学识渊博,智虑深远,甚得太平器重,如今已成为太平身边第一幕僚。

      太平公主听了莫大先生的话,有些不悦地乜了他一眼,道:“莫大先生意思,本宫不该理会此事?”

      莫雨涵沉声道:“不该!至少不该做这急先锋!若说该出面的,太子和相王无论如何也该比公主先出面,公主一早便闯宫见驾,岂非有恃宠而骄之嫌?天子一早要临朝视事,公主如此迫不及待,不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了么?

      公主请不要忘了,那是公主的母亲,也是当今天子!再者,皇帝只因些许言语冒犯,便杖毙一位皇太孙和一位郡王,凤子龙孙命如草芥,此事势必震动朝野,今日朝会,百官必会有所动作,如果公主一早先去见皇帝,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这些官员全是得了公主殿下授意?公主,小心弄巧成拙啊!”

      太平公主怵然一惊,车行辘辘,太平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着,忽然,太平公主扬声道:“调头,回府!”莫大先生见太平从善如流,肯接纳自己的谏议,微笑着捋须点了点头。

      马车已到天津桥头,应声停住,折向尚善坊,车仗进了尚善坊行不多久,闭目养神的莫大先生倏然睁开双目,朗声道:“停车!”

      太平公主讶然看向莫雨涵,莫大先生道:“前方就是梁王府,公主殿下不想去探访一下吗?”

      太平公主的双眼慢慢锐利起来,道:“先生是说······”

      莫大先生一字一句地道:“二张之害,渐已不可控制!李武两家,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可以走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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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 泼油救火

      赂阳西北角,隔着一条洛河与宫城右掖门面面相对的洛滨坊曾经遭过水灾满地泥污的庭院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如今正是春暖花开日,满院芬芳,蝶飞蜂舞,一派闹春气象。

      沈沐徘徊于草木葱绿、鲜花盛开的庭院之间,幕僚蓝金海陪伴于侧,面前就是洛河,水面上来往的舟船稀稀落落,只有少量的商船、货船和客船,大型漕船一艘不见,与往年热闹无比的漕运场面比起来冷清了许多。

      “二郎的伤势怎么样了?”

      “长安刚刚送来消息,说他已脱离危险,现在正着手促使灞上漕运恢复正常。”

      沈沐松了口气,微笑:“那就好,这个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不过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真不该轻身涉险的,要不说专淹会水的呢,他自恃武功,就难免大意了,你看我,从不轻蹈险地,每每出入,明里暗里必侍卫如云。呵呵,我可怕死的很。”

      沈沐说笑几句,神色复转严肃,道:“二郎中箭垂危,几乎导致我们的计划全盘失败,幸好他性命垂危时还能设下一计,再造一场‘刺杀,,化不利为有利,这一来我们原先的诸多安排都可以弃之不用了,可以快刀斩乱麻!”

      蓝金海颔首道:“宗主说的是,只是不知宗主打算何时启程赴长安?”

      沈沐笑了笑道:“有二郎在长安,又有阿卜杜拉暗中辅助,官面上的形势现在对我们也非常有利,我便不去又何妨。”

      蓝金海道:“可是宗主想不去怕也不成了。杨帆巧化逆势,虽然使得朝廷整治长安的力度加大,却也打草惊蛇了,各大世家现在已经有了警觉,察觉到任由长安局势发展下去,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利益′必会要宗主您平息此事。”

      沈沐冷笑道:“这是朝廷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朝廷派去接替武懿宗的人是张昌宗?”

      “不错!”

      “哈!那就更妙-了!此人好大喜功,又无城府心计,很容易就会被二郎摆布于股掌之上。当初延州之行成全了他一段功劳,此人尝到了甜头·此去长安必然会故技重施,背后又有二郎推波助澜,嘿嘿……”

      蓝金海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此人,杀了一个皇孙、一个郡王,还有一位身怀有孕的公主,朝中已是人人自危·正义之士愤慨莫言,他们不好直接攻讦天子,便纷纷弹劾张昌宗·谁料张昌宗明为避祸,却被委以如此重任,真是出人意料。”

      沈沐的目光投向河对面的重重宫阙,阳光下,那斗拱飞檐金光闪闪,宫殿前的天枢巨柱,明堂顶上的丈二金凤清晰可辨。

      沈沐沉沉地道:“进言诉屈的人是张昌宗,可杀人的却是那位女皇帝!如此毒妇,世所罕见·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似她这般狠辣,仅因一番言语冒犯就施如此辣手的·实是前所未有。”

      沈沐沉默有倾,嘴角轻轻一翘,道:“皇太子和相王都没有弹劾张昌宗?”

      蓝金海脸上也露出轻蔑讥诮的神色·道:“没有,倒是一向与武承嗣不合的武三思,纠结多人上表弹劾张昌宗,力请严惩奸佞。”

      沈沐道:“武家人自己斗的再怎么凶,也是自家的事。他们不想看见武家的人被人像狗一样杀掉。武三思这是兔死狐悲了。

      皇太子和相王如此表现,想必太平公主一定失望的很了。”

      蓝金海冷笑道:“太平公主早该对她这两个无能的兄长感到失望了。”

      沈沐叹了口气道:“也不能这么说,女皇四子·李弘、李贤、李显、李旦。李弘李贤皆聪明睿智、机敏敢言,有帝王风范的·结果如何?李旦和李显早被两位胞兄的惨死吓破了胆,如此情势下,他们明哲保身,也不算错。”

      蓝金海道:“不过,这一次太平公主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她也只是学着武三思上表弹劾了一下,并未亲自入宫面君哭诉,换作以往,太平公主断然不会如此,这不似太平公主一贯的为人。”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已得到消息,说服太平不要入宫,并劝她和武三思联手对付二张的,是她的一个心腹幕僚,此人姓莫,叫莫雨涵。这个人,你注意一下!”

      蓝金海应了声“是”,这时一个侍卫急急走来,欠身道:“公子,清河崔林求见!”

      沈沐回首,笑对蓝金海道:“你看,催我去长安救火的人,来了!”

      ※※※※※※※※※※※※※※※※※※※※※※※※※

      长安坊,长安老店。

      斑驳的招牌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这是一家真正的老店。掌柜的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旁,熟人便打声招呼,帐房坐着高脚凳,趴在柜台上噼呖啪啦地拨着算盘,虽然这个时辰并没有几个客人。

      罗嘉昊到了店前,先机警地四下看看,把竹笠压到眉梢,这才快步走进老店。他一口气要了二十张胡饼,三斤卤驴肉、三斤酱狗肉。生意上门,后厨里立即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掌柜的用一双老眼轻轻瞟了他一眼,马上就移开了,但是他的心里已经起了疑窦。

      罗嘉昊这是第二次来这家店里买东西,他每次都尽可能多买一些,避免频繁到店里去,而且每次都去坊里不同的饭馆,避免总在同一家饭馆买东西,如此举止不可谓不小心了,但是这个坊比较偏僻,陌生客人并不多,所以他虽隔了多日才来第二回,还是引起了老掌柜的注意。

      老掌柜的凭着他丰富的阅历和过人的眼力,马上就分析出了很多东西:这位客人买了很多吃食,说明不是一两个人吃用的;他事隔多日再度来买东西,说明这一群人在这坊里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是某户人家的客人,因为如果他是客人,主人不会让客人自己来买吃食,也不会不陪他来……

      老掌柜的打个哈欠,悠然踱进后厨,当罗嘉昊打包食物匆匆离开后,长安老店的一个小伙计已换了衣服,悄然跟在他的后面。

      坊里有裁缝店、小食店、杂货铺子,也有书画、碑贴、花木、头面铺子,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那小伙计看起来就像个半大孩子,穿行在人群中,根本不引人注意。

      罗嘉昊到了第二曲巷口飞快地闪了进去,那个小伙计追到巷口马上蹲下,那儿有几个半大孩子正蹲在地上玩游戏,在几个半大孩子看来,这个小伙计是在看他们玩游戏,在回头看来的罗嘉昊眼中,那小伙计就是玩游戏的孩子。

      罗嘉昊放心地叩开院门钻了进去,很快,那个小伙计也离开了。

      车船店脚牙,一向是联系最为密切的几个行业,灞上漕帮发了狠要找到那几个刺客,这些城狐社鼠、鱼虾鳖蟹发挥起他们的能量来也是非常惊人的,官府做得了的事他们做不了,官府做不了的事他们却能做到。

      很快,消息就送到了灞上,五行会马上派出了一批好手,急赴长安城!

      ※※※※※※※※※※※※※※※※※※※※※※※※※※

      隆庆坊位于长安城东,这个坊本来与其它坊一样,也有许多人家,齐齐整整的街道巷曲、规划整齐的房舍建筑。但是前些年,隆庆坊里一户人家打水井,结果触及地泉,泉水喷涌,地面下陷,几年之后,竟形成一个十顷地大小的水池。

      被水淹及的百姓人家纷纷搬离,世家豪门对城中出现这样一处水景却是欣喜不已,纷纷在湖水周围建设住宅。水中有一片凸出水面的地方,形成湖中一个小岛,只有一条道路与陆地相连。

      这个湖心岛更成了寸土寸金的所在,如今这岛上只有长安府令柳徇天和一位侯爷建了别墅,余此再无其它住家,岛上遍植林木,翠色葱郁、绿草如茵,百花似锦,又伴以湖中碧波荡漾,成了一方风景宜人的盛地。

      杨帆伤情稳定之后,屡屡前往探视的柳徇天便盛情邀请他到自己的别墅居住调养,隆庆池风景宜人、环境优雅,而且地处长安城中,出入方便,适合调养。

      再者,如果杨帆一直居住在军营里面,显然是对长安官方心存戒备,这对急于撇清自己的柳徇天甚为不利。柳徇天急于表明态度,更需要杨帆有所回应。

      杨帆知其所想,又知道这隆庆池湖心岛确实环境优雅,兼又三面环水,岛上清静,不管是调养身体还是安全防务都很方便,便慨然应允了,是以如今杨帆就住在隆庆池湖心岛上。

      当一群暗揣利刃、杀气腾腾的漕帮高手奔赴长安坊的时候,一行快马也到了隆庆坊。后方八匹马,八位黑衣骑士猿臂蜂腰极是矫健,中间四匹马,马上四位青衣女骑士,容颜清秀、一身劲装。最前面却只有一人,一身红衣如血。

      一共十三骑,俱都肩负长剑,剑长如太阿,佩在肩头,血红的剑穗迎风飘洒,八面威风。红衣劲装女挺胸直背、倍显精神,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十三骑气势所慑,似乎充塞了整条长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府大小姐,公孙兰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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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调停?挑衅

      灞上起风云的时候,各大世家全然不觉;刑部和御史台!与各方势力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还认为这是武李两家势力抢夺地盘。等到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成了倒霉的池鱼。

      长安官场的恶斗已然失控,再这么下去势必损及他们的利益,他们这才着起忙来,催促沈沐收拾残局。崔林造访沈府之后,沈沐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因为此去长安还需一路跋涉,唯恐在此期间再出什么变故,他还写下一封急信,让他的红颜知己公孙姑娘替他先去拜访杨帆。

      公孙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与杨帆的正室夫人谢小蛮是同门,这样的身份,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调停人的了。各大世家对沈沐的反应很是欣慰,但是对于公孙姑娘的性情,这些世家大佬们却一点也不了解。

      长安蓝田县有个李田,他想到在爆竿里填塞硝石,从此爆竹一点就着,声响惊人。

      长安公孙府有位公孙姑娘,她的脾气就像蓝田的爆竹,也是一点就着!

      隆庆池的湖心岛并不是禁地,但是自从一位侯爷和长安府令柳徇天先后在此建了别墅,达官贵人相继以此作为饮宴踏春之地后,它就变成了禁地,公孙兰芷一路过来,并未看见一个行人。

      到了岛上更觉静寂,一入林中,唯闻鸟语松涛,不见半点人踪。可是杨帆已经遭遇过一次行刺,柳徇天既把他请至此处疗养,岂会不加强戒备,只是在杨帆的要求下,岛上只保留了杨帆的人。

      官府的警戒设在外面,岛屿周围几艘看似悠闲的轻舟,上边除了操舟人,也尽是六扇门里的高手。公孙姑娘一行人上岛的时候无人拦阻·是因为踏上那条通向湖心岛的唯一通道前,就已被人确认了身份。

      古竹婷推着轮椅,载着杨帆在一片茵茵绿草地上漫步。杨帆如今搬来隆庆坊调养,距灞上更近了·一有时间她就会过来。古氏兄弟和任威等人散布四处,看似非常随意。

      杨帆似乎已经提前得到了岛外送来的消息,知道有人要来,而且知道是谁要来,看到公孙兰芷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一点意外和惊讶,公孙兰芷从林中出来·阳光重新照在她的红衣白马上时,她就看到了微笑的杨帆。

      公孙兰芷下意识地勒住缰绳,随即觉得这样有些示弱·便把修长紧致的双腿一挟马腹,向杨帆踏步而去。她本蜂腰长腿,身材甚是健美,再配上这一身火红的衣裳以及肩后一柄奇长的长剑,跨马而行确是英姿飒爽。

      “大师姐好!”

      杨帆掩着口轻咳两声,道:“大师姐可是听闻小弟受伤,特来探望?”

      杨帆比公孙兰芷年长,可要从小蛮那儿论起来,的确得叫她一声师姐。

      公孙兰芷轻哼一声·粉色的唇瓣抿了抿,扬起细圆的下颌揶揄道:“我还以为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这一下要一命呜呼了,谁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一箭穿心都死不了你,你还真是命大啊!”

      古竹婷脸色陡然一变·一双柳眉渐渐挑了起来。

      杨帆的眉头不经意地一蹙,微露不悦地道:“初看大师姐的模样,实不知你性子刁蛮,嘴巴也是这般不饶人。我想沈沐兄当初大概也是被你的外表骗了,现如今甚是后悔,这才推诿再三,不肯与你成亲。”

      公孙兰芷听了这话·颜色也是一变,她最恨的就是这个·明明一颗芳心早就系在沈沐身上,却不知那一向风流好色的家伙为何变了睁眼瞎子,愣是放着她这个大美人儿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娶她过门儿。

      杨帆这句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公孙兰芷立即反手握住剑柄,杏眼圆睁道:“你敢对我如此不逊!”

      古氏三兄弟远远地站着,眼见公孙兰芷身后四个青衣女骑士、八个黑衣男骑士站在林边,人不低头、马不摇鬃,队列整齐地站着,却并不上前,他们也就按兵不动。

      杨帆脸色一冷,道:“大师姐摆出偌大的阵仗,又不是为了探望杨某的病情,一见面先冷嘲热讽一番,却怪杨某对你不恭么?”

      公孙兰芷晒然道:“若非你忘恩负义,我岂会出言不逊!说到排场,本姑娘何曾有过排场,他们又不是我公孙世家的人,我家没有这么大的派头!”

      杨帆心头一动,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些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男女骑士,心中忽生了悟。公孙兰芷固然好斗,自己如今与沈沐处于敌对状态,她倾心于沈沐,对自己抱有敌意也就必然了,但她不会一见面就用恶毒的言语嘲讽自己,这已无关脾气,而是教养问题了。

      公孙大小姐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她的教养绝不至于这么差,那么她如此作态,莫非……她根本就是找打架来了?杨帆心中急急盘算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问道:“忘恩负义?不知公孙姑娘所说的恩义是什么

      公孙兰芷瞟了眼一脸敌意的古竹婷,杨帆会意地道:“无妨,你随便说,这里没有外人。”

      公孙兰芷点点头,这才倨傲地道:“当初若非沈沐哥哥慧眼识人,你不会进入众世家阀主的眼线。若非我沈沐哥哥斗垮姜公子,你更不可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做人该知恩图报,可是你呢?一朝大权在握,你便与沈沐哥哥明争暗斗起来……”

      杨帆打断她的话,道:“公孙姑娘这番话,我也可以照搬过来对沈兄讲一讲。只不过这慧眼识人的伯乐要换成姜公子,受人提携的那位就换成沈兄了,不知道沈兄听了以后会有什么感受。”

      “你……”

      公孙兰芷恼羞成怒,强忍了忍,才道:“沈沐哥哥就要从洛阳赶来长安了!”

      杨帆眉儿一挑,晒然道:“那又怎样?”

      公孙兰芷道:“所以我来劝你,你要好自为之!”

      杨帆怒极而笑,道:“杨某不太明白公孙姑娘这句话。”

      公孙兰芷道:“你与河内王争权,却不该殃及无辜。如今朝廷已有旨意,河内王武懿宗不日就要奉调回京·这里已经没人和你争,你还是就此罢手吧!否则,朝廷大动干戈,整个关内道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到头来,只能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古竹婷再也忍不住,娇斥道:“我家阿郎受人暗算,若非吉人天相,早已命丧长街,公孙姑娘轻飘飘一句话,就叫我家阿郎收手?就算是沈公子在·他也不敢对我家阿郎如此颐指气使,公孙姑娘,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杨帆接口道:“当初在洛阳时·有崔林作证,杨某与沈兄早已达成和解。在长安这么多天,杨某一直安份守己,并无有任何针对隐宗的举动。这一次,实是天子西迁在即,刑部和御史台作为先遣,欲整治长安取悦今上,不意触及长安官绅利益,竟有丧心病狂者刺杀钦差·杨帆只是适逢其会,遭了池鱼之灾。”

      杨帆冷冷地瞟了一眼那十二名男女骑士,沉声道:“在我个人而言·希望长安官绅能够交出凶手,还我一个公道,至于其它的事·概与杨某无关,杨某也不会横加干涉。

      至于说各大世家所虑,呵呵,你认为堂堂钦差遇刺,朝廷会息事宁人?或者说杨某上一道奏章,向皇帝言明为了维持长安稳定,不欲追究真凶·皇帝就会从善如流,听纳杨某所言?幼稚!公孙姑娘·若只是狂妄还有得治,若是既狂妄又愚蠢,那就没得治了!”

      公孙兰芷还当真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只见红影一闪,她已像风一样掠下骏马,五指箕张抓向杨帆,杏眼喷火地怒道:“你说谁蠢?”

      “啪!啪啪啪!”

      仿佛一阵爆竹炸响,古竹婷从杨帆身后疾旋而出,仿佛一道魅影般拦在他的身前,一掌拍向公孙兰芷的小臂,将她手掌打开。

      漂亮姑娘间若是彼此间第一印象不好,那就会越看越不顺眼,莫名其妙-就能结仇,何况公孙兰芷一来就咒杨帆没有早死,古竹婷早就恨之入骨,一招得手,立即一式“反弹琵琶”扇向公孙兰芷的俏脸。

      这位古大姑娘也只有在杨帆面前才扮乖乖小白兔,在别人面前哪有一点好脾气了。公孙兰芷见状更怒,立即施以反击,两人拳掌相交,腿脚磕碰,顿时缠斗在一起。

      那十二名骑士确实不是公孙府上的人,而是世家派来以壮行色的,至于其中有无监视之意,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自从女皇意欲西迁的消息传出之后,常年盘踞在长安的各大世家元老便纷纷返回各自郡望所在,一些明面上的东西也纷纷转入地下,与他们关系密切的那些官员更是暂时切断了联系,这些老家伙的鼻子灵敏着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长安这边骤然出现意外时,他们已来不及出面。蜀中无大将,就把郑宇捧出来做了先锋,结果郑宇浑浑噩噩的,连对手都没有找到就已惨败而去,他们才又找到沈沐头上。

      沈沐急急赶回,又恐中途有变,是以托付公孙兰芷先来安抚杨帆。公孙兰芷是杨帆正室夫人的师姐,杨帆上一次到长安就住在公孙府上,在众世家看来,公孙姑娘的确是最佳调停人,甚至比即将返回的沈沐更有资格。

      但是,如果一件事他们从根儿上就做了误判,在此基础上又怎么可能会有正确的举措?

      如今,请来调停的人三句话没过,居然对杨帆的人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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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 雌虎灵狐

      公孙兰芷的拳脚和她的剑法一样,也是大开大阖,威猛铸,而古竹婷的武功则是小巧刁钻,机敏灵活,两人风格迥异,斗得却是激烈无比。

      杨帆坐在椅上,两位姑娘就在他身前近丈处激战,两女都是粉光脂艳,美丽动人。可是斗起来却如一头雌豹和一只灵狐,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一个如飞雪旋舞,一个似烈焰飞腾。

      外人只看见一个白裳一个红衣,两位姑娘打的煞是好看,那凝脂般的肌肤因为激斗透出霞一般的晕红,更显娇艳妩媚。在内行人眼中二人斗的却甚是凶狠,无论谁挨上对方一记,那新抽柳条儿似的身子怕都承受不起。

      “啪啪啪!”

      又是几记拳掌相交,激斗中的两道人影倏然一分,“呛”然一声龙吟,公孙兰芷的长剑飒然出鞘,古竹婷目光精芒一闪,在公孙兰芷抽身拔剑的当口便向她猛扑过去,半途中短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刺公孙兰芷的咽喉。

      一见双方居然动了剑,那十二名男女骑士很是不安,提马就想跃上前去,可是他们的马缰刚刚一牵,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声便陡然响起,一枝响箭擦着他们的马头横掠过去,消失在茫茫丛林之中。

      十二骑骇然止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一批弓箭手出现,遥遥出现在林中,利矢锁定了他们的身形,马桥骑一匹枣红马,穿一套明光铠,挺胸拔背,手按长刀,好象阅兵似的踱了过来。

      马桥到了他们面前,缰绳一勒,拿腔作调地道:“干什么干什么?都活腻歪了是不是?弃械,下马,违令者杀无赦!”

      一见古竹婷和公孙兰芷动了兵器,杨帆的神色也不那么自然了,他眼中露出明显的关切与担心。一直散处四下的古氏兄弟也慢慢靠拢过来,而那十二名男女骑士在箭矢的控制下却被迫下马交出了兵刃。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古竹婷和公孙兰芷一个短剑一个长剑,再度展开搏斗时凶险的意味较之方才已不可相提并论,但这样一来战斗结束的也快,古竹婷坚持的时间甚至没有当初阿奴的时间

      阿奴的武功并不在古竹婷之下,她从艺古竹婷学的是易容改扮方面的功夫,她的武功实则很杂,连陆伯言都曾指点过她的武功再加上被公孙兰芷虐过多次,熟悉了公孙兰芷的剑法特点,所以她能坚持的久一些。

      反之,古竹婷却没有阿奴的这些优势,而且她的短剑风格与阿奴相似,所以一旦动了剑,很快就败在公孙兰芷的手上。只见一道闪电乍然一闪,倏地化作一泓秋水,静静地横在古竹婷颀长白皙的颈上。

      公孙兰芷得意洋洋地瞟向杨帆杨帆见古竹婷并未受伤,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放下来,古竹婷脸孔胀红紧紧攥着剑柄一言不发,在心上人面前落败,这让她的心里非常难受。

      公孙兰芷像只得意洋洋的孔雀缓缓掣剑后退,对杨帆道:“你的贴身护卫,也不过如此!”

      杨帆道:“可惜,上一次我不欲与你交手,这一次,我又交不了手。不过,我不出手也可以让你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古大!”

      “在!”

      古大见妹妹受欺侮尤其是在他认定的宝贝妹婿面前,早已虎目圆睁,怒不可遏,闻言立即踏出一步。

      杨帆淡淡地道:“教训她!”

      “呼!”

      古大回答杨帆的是直接出刀,杨帆“她”字余音尚未落地,古大便一跃而起,寒光闪烁的钢刀似一道匹练般迎头劈向公孙兰芷,他就像一头人立而起的恶狼,出手凶狠凌厉,霸道绝伦。

      杨帆和古氏三兄弟切磋过武功,他的评价是:一对一,他胜;一对二,略逊;一对三,完败。但是以古大的武功,已足以胜过公孙兰芷,公孙兰芷的剑走的也是霸道刚猛的路子,但是比起古大却还略逊一筹。

      凄厉尖锐的破空锐啸声中,白茫茫的刀影连绵成一片,刀锋过处,仿佛一道道狂风漫卷的白练,紧紧围绕着公孙兰芷的身子,惊人的气劲狂飙旋舞着,仿佛大沙漠中肆虐张狂的沙暴,呼啸着吞噬面前的一切。

      方才公孙兰芷与古竹婷相斗时,仿佛雌豹与灵狐之搏,此时与古大相斗,却似雌豹与雄狮之搏,公孙兰芷依旧凶狠凌厉,却明显比古大的气势差了一筹。

      “刷刷刷刷刷!”

      迎头五刀,如五道匹练,化作五重巨浪,劈向公孙兰芷。刀,果然是兵中之王,论起霸气,是任何剑术都难以企及的。

      公孙兰芷扬剑疾退,退到第五步,化解最后一刀时,刀势一直刚猛无铸的古大却突然轻飘飘地刺出一刀,挟在那呼啸而至的匹练中,宛如一条刚刚冬眠醒来的毒蛇,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无比地“游”向公孙兰芷的脖颈。

      一如方才公孙兰芷一剑架在古竹婷的颈上,古大锋利的长刀也架在了公孙兰芷的颈上,不过他朝向公孙兰芷脖子的是刀背的一面,他的武功虽高于公孙兰芷,毕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若是刀锋一面,一个拿捏不好,真会割下了那颗美人头。

      公孙兰芷僵立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古大冷哼一声,这才收刀,徐徐后退。

      古竹婷站在杨帆身边,其实心里不好受,她自忖不及小蛮与杨帆的青梅竹马,也不及阿奴与杨帆的鱼水情深,她不但出身低贱,年纪比那两位女子又长了一些,所以在杨帆面前总有自卑的感觉。

      唯一让她聊以自慰的,就是还能为郎君做些事,结果今日又败!手,还是当着他的面,虽说大哥为她挣回了颜面,可那毕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杨帆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思,自古大出手,他就没怎么看面前搏斗的两人,而是在注意古竹婷的脸色这时轻轻牵住她的手,在她掌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别在意,我知道你的武功其实比她高明。”

      “阿郎……”

      古竹婷有些意外对于杨帆的体贴,心情尤其激荡,眼圈一红,差点流出泪来。

      杨帆看古竹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便向她眨眨眼,笑道:“再说,你便是武功差了或者不会武功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武功了得,如果只是因为武功了得我该喜欢你大哥才是。”

      古大听了,一张古铜色的大脸登时变成了猪肝的颜色。古竹婷却“噗哧”一笑,很轻很轻地杨帆臂弯里拍了一下,羞喜的样子好不妩媚。

      公孙兰芷一向以武功自傲,如今败于人手,本就非常难受,再听杨帆安慰已然败于她手的古竹婷其实比她厉害,气的肺都快炸了。

      她今天来,的确是事先得了沈沐的暗示要把调停弄成矛盾激化,所以一来便摆出一副倨傲狂妄的模样,但是她一向以武功自傲也最在乎武功的高低,是个女武痴,一听杨帆这么说却有点假戏真作了。

      她把长剑一振,娇叱道:“好不要脸,若非我手下留情,她早命丧当场了,还说比我高明,来来来,咱们重新比过!”

      “够了!不要胡闹了!”

      远处一声厉喝公孙兰芷一听这声音,就如见了猫的老鼠赶紧垂下长剑,回过头去,都没抬头看上一眼,便臊眉搭眼地道:“娘,你怎么来了?”

      裴大娘一身宫装,缓步走来,气度雍容,看起来就像一位出游踏春的贵妇人,在她身后跟着两位衣带飘飘的娉婷少女,手中各自捧着一口剑匣,一长一短,正是裴大娘的贴身宝剑。

      十几具长弓认箭搭弦,遥对裴大娘的身子,裴大娘却视若无睹,径直向他们走来。远处还有一具马车,公孙先生正站在车头,举目望向这里。

      裴大娘走到女儿身边,却看也不看她,只是看了杨帆一眼,又看看俏立在他身旁的古姑娘,缓缓地道:“这位姑娘,练的是杀人的功夫。如果比武,三十招内你就能打败她,如果是生死较量,二十招内她就能杀你!”

      裴大娘这么说,公孙兰芷可不敢反驳,只是垂着头,低低应了声“是”,裴大娘又道:“这还是当面较技,如果任她施展所长,以暗杀手段对付你,连五招都用不了。”

      公孙兰芷被老娘说的颜面无光,低低埋怨道:“阿娘······”

      杨帆微笑道:“裴大娘好眼力!”

      裴大娘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力也不错,能够一眼便看出兰芷这孩子其实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你的武功比她们两个都要高明多多。”

      杨帆眉开眼笑地道:“大娘过奖了,其实杨帆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自己的女人,当然要捧着哄着罢了。

      古竹婷羞喜地瞟了他一眼,公孙兰芷则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裴大娘转过身去,板起脸对公孙兰芷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公孙兰芷讪然道:“女儿……女儿本来…···”

      瞧她的脸色,似乎这时才想起来她今天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做调停人。

      裴大娘冷哼一声,睨了眼那些垂着双手,被人解除了武装的骑士,对公孙兰芷道:“回去!”

      公孙兰芷急道:“阿娘!”

      裴大娘喝道:“马上回家,你要气死爹娘不成!”

      公孙兰芷一甩衣袖,愤愤然离去。

      裴大娘又瞟了杨帆一眼,转身便走。杨帆坐在轮椅上,拱起双手,微笑道:“恭送裴大娘!”

      裴大娘走到那些被箭矢控制住的骑士们面前,冷然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公孙世家属于关陇,一向被他们排斥、打压的,难得他们如此高看我公孙家,不过我们没兴趣巴结他们,更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小女无知,受人利用,老身要带她回去严加管束!”

      裴大娘说罢拂袖而去。杨帆让古竹婷推着他,慢悠悠地来到了那些骑士面前,古氏兄弟和任威等人紧随其后,马桥见状摆了摆手,那些弓箭手便徐徐向林中退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杨帆冷峻地道:“只要出了事,那就是杨某人的责任,这种想法实在可笑!杨某不明白,诸位阀主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究竟有没有把杨某当成自己人?如果杨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他们又何必让我做这个宗主?”

      杨帆扫了眼慢慢垂下头去的众骑士,声色俱厉地道:“试问,杨某所遭遇的,如果换成是姜公子,他会不会善罢甘休?各位阀主会不会向他提出这么不合情理的要求?为何到了杨某这里,就有人敢厚着脸皮要我以大局为重、要我息事宁人?你们请回吧,告诉他们,杨某几乎死在长安,这个公道,我一定要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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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铁锁横江

       十二骑士威风八面而来,灰头土脸而去。远处的风,掀起■上阵阵湛蓝的波澜,也撩起了古竹婷鬓边的发丝。

      “阿郎,他们这一去,咱们跟他们就真的算是撕破脸皮了。”

      “呵呵,这层脸皮,早晚都要撕破的。”

      “可是,如果他们及时发动一切力量阻止······”

      “他们直到现在,还以为整个事件都是朝中李氏力量与武氏力量较量角逐的结果,以为只要能迫使我息事宁人,本就巴不得低调处理的武氏便会就坡下驴,结果就能保全他们在长安多年的苦心经营,却不知道我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他们。”

      远处水面上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一个钓翁提起了钓竿,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被他提出了水面,鱼在水面上跳跃挣扎,阳光反映着鱼鳞,闪闪发光。这是一个扮作钓瓮的捕快,不意竟有意外收获,这让他满面笑容。

      也许歇值之后,他会提了这尾鱼,找家馆子烹一餐鱼羹,与一同值勤湖上的兄弟美餐一顿;也许他会把鱼提回家,与家人品尝这肥鱼的美味。如果不幸的话,或者会有一个性急的孩子被鱼刺卡住喉咙,从而送了性命。

      世间无数看似本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情,而且是极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影响许多人许多事,随之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任何一种变化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发生无法预料它接下来的发展。

      比如,这个捕快可能顺手把这尾大鱼送给某位捕头,作为一个良好的开始,双方的关系会渐渐亲密起来,因而影响到他的前程。可若是那位捕头家里性急的孩子不小心被这条鱼的鱼刺卡死呢?

      杨帆布局灞上,就是一个看似和各大世家毫无关联的事情,他一直努力排除各种意外因素对这个布局的影响,作为策划者之一他在灞上遇刺,是一个可以影响布局的重大意外,但他最终还是把这个意外变成了意料之中的一部分。

      到了现在,一切都已不可改变必然朝着他设定的方向走,就像那个钓到鱼的捕快,如果他把鱼送给一位捕头,而那位捕头家的孩子被鱼刺卡死,那么其它所有可能就都只成了一种假设,唯一正确的结果是:那个孩子死了。

      它若已经发生,便再不可逆转。

      “噗嗵!”

      肥鱼在即将提上船头的时候脱了钩掉回水里,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肥鱼摇头摆尾逃进了水底,水面上只留下那钓翁惋惜的大呼。杨帆笑了,对古竹婷道:“现在他们即便醒悟过来,也来不及了!”

      严粟川一手提刀,一手掩着小腹,鲜血染红了他的下腹。在罗嘉昊的搀扶下,他踉跄地逃进一条小巷,正在巷中玩耍的几个顽童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吓得尖叫而去。

      罗嘉昊也受了伤他的大腿被刺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扶着严粟川逃进巷子严粟川扶着一棵半枯的大树,喘息着坐了下去,怨毒地道:“我早说要分开!他们不听,就是不听,这下完了······”

      罗嘉昊扭头看看巷口,焦急地问道:“大哥,咱们的酬金,你藏在哪里?”

      严粟川睨了他一眼,道:“他们已经死定了你带我逃出去,咱们两个平分。”

      罗嘉昊指着自己流血的大腿气极败坏地道:“大哥,你看我的样子,我还能带你走吗?”

      严粟川冷笑道:“难道你想抛下我自己逃?”

      罗嘉昊暴怒道:“难道你想拖着我一起死?”

      话音未落,墙头衣袂飘风,四个面色阴冷的青袍中年人相继落下,恰好将他们围在中间,罗嘉昊扬起刀,色厉内茬地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这些灞上的狗腿子们,来吧,大爷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

      严粟川也扶着大树站了起来,把染血的钢刀横在了胸前,四个青袍中年人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三人站着不动,只有一人举步上前,罗嘉昊一咬牙,“呀”地一声大叫,举起钢刀扑了上去。

      眼前人影一闪,罗嘉昊手腕巨震,半条臂膀发麻,他骇然看着站着面前的青袍中年人,他的刀就握在那人手上,那人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拈住刀尖,轻轻一拗,“嘣”地一声,一柄钢口极好的刀,便被那人拗成了两段。

      罗嘉昊和严粟川呆若木鸡。

      “快快快,带了人出城!”

      一共六名刺客,逃了罗嘉昊和严粟川后,剩下四人拼死反抗,当场死了两个,另外两个身上带伤,被漕帮好汉们拖着向巷口疾奔而去。

      眼城中风声鹤唳,随时可能会有巡捕闻讯赶来,他们得速战速决,把这两个活口带出城去,还他们清白。他们拖着两个活口还没奔到巷口,两个青袍中年人便鬼魅般地从长巷两侧的墙头掠过来。

      “杀!”

      几个漕帮好汉一见来者不善,虽不知其身份,也知道必是敌人,连忙放开两个半死不活的俘虏,挥舞着兵刃扑了上去。

      “铿铿铿铿!”

      一连急骤的兵刃撞击声,两个青袍人就像一阵清风似的逸出他们的攻击圈,一人抓起一个刺客,向两侧墙外一抛,随之风一般掠了过去。

      几个漕帮好汉手中煮熟的鸭子都飞了,一个个怒不可遏,他们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不能飞檐走壁,但这坊中的墙却也难不倒他们,但是当他们费力地爬上墙头时,却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僵在那儿。

      两侧墙外早有人接应,远远的就见有人负着那两个刺客,迅速消失在一片丛林之中,而他们面前,几个青衣汉子平端着小弩,乌中透亮的箭簇正对着他们,持弩的青衣人脸上带着森然的笑意。

      他们持弩对着墙上的漕帮好汉缓缓后退,漕帮汉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伏在墙头,一动也不敢动。

      ※※※※※※※※※※※※※※※※※※※※※※※※※※

      灞上,顺字门聚义大厅。

      灞上东西两盟、各帮各派的掌舵和管事们济济一堂。大厅正前方巨大无朋的三十六扇山河风景屏前,摆着一正四偏五副公案,正案后端坐长安府令柳徇天,偏案后分别是刑部侍郎裘零之、刑部郎中郑中博、佥都御史胡元礼、刑部郎中陈东。

      柳徇天手捧黄缎金凤圣旨,声音朗朗,回荡全场:“······赋取所资,漕挽所出,乃军国大计也!通彼漕运,京师赖之。漕运不通,漕政崩坏,则不免斗钱斗米,靡费之巨,不可计数。

      我朝漕运,水溢则泄之,岸崩则塞之,淤则疏之,浅则导之,规例如此,少有更改。然制国虽有成法,法久必坏,坏必更始,然后再生新例。例也者,所以辅法而植事者也。故观法可以知其常,观例可以知其变。

      今立新法,以文武重臣各一员总理漕务事,文以户部侍郎裘零之总理之,武以忠武将军杨帆总理之。漕上夫丁散漫,当有约束。然夫丁自立帮派,争利斗殴,反致成法大坏,朕恤其苦而恶之不法,故取缔诸帮,统结一派,报备官府,此为新例!”

      柳徇天滔滔不绝,下边许多人目不识丁,只听的半懂不懂,只有许多漕口上的管事识文断字、颇通文学,是以一听就懂。

      敢情灞上东西两盟各帮争利斗殴,新春雪化冰消,他们却迟迟不能南下扬州,连皇帝都惊动了。皇帝为此更改了漕运旧法,以户部侍郎裘零之、禁军忠武将军、纠风察非处置使杨帆为管理漕运的文武两大臣。

      户部侍郎督管漕运,这倒好说,漕运运的是粮,跟他正接口。漕运直接归了户部管,就少了许多中间环节,粮食一旦输运不畅,皇帝追究下来,户部也有责任,所以户部既管着他们,又算是他们的靠山,以后漕运上面所受的盘剥必然少了,这是好事。

      可这位纠风察非处置使,手握兵权的禁军忠武将军总理漕运事,他想管什么?这还用说么,一个管兵的叫他兼管漕运,这就是一手软一手硬啊。

      一旦他们不识时务,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只怕就要出动军队镇压了。

      再一个,皇帝虽然认可了漕上丁夫们结帮立派的事实,却下旨取缔了这个帮那个门,要他们结成一个统一的帮派,眼下柳徇天在顺字门里召集各帮派管事传达圣旨,明摆着是要以顺字门为基础,整合灞上诸帮了。

      没想到自隋末以来,曾经辉煌无比的顺字门本已没落到奄奄一息,转瞬之间它却又东山再起了,从此以后,又将是顺字门一统江湖的局面。

      不答应?

      不答应成么?他们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在牢里头关着呢。虽说一方是嫌犯,一方是证人,可官字两张口,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位总理漕务的大将军呢,虽说那位大将军谁都没见过,今天这种场面他都没来,可他却派了人来。那位名叫独孤讳之的郎将正带了八百铁骑,杀气腾腾地守在聚义大厅门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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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安,原属郑家的一幢大宅,角门儿开着,郑宇带着几!在门口。这幢宅子现在姓刘,实际上还是郑家的产业,只是在确定皇帝将迁都长安后,常年活动于长安的各大世家主要人物纷纷撤离,一些产业也都做了处理。

      武则天是个很爱记仇的人,他们在武则天当皇后、当皇帝、施行新政的过程中一次次阻挠刁难,武则天不是那么健忘的人;一向重视集权的武则天更是不会容许这些世家来分享她的权力。

      所以于公于私,他们都是女皇的眼中钉。如今女皇将迁都长安,在这位女皇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一定会很不好过,所以他们早早的就避了开去。

      一辆轻车笔直地驶入,停在一片绚丽的花丛边,蝶与蜂并未收到惊吓,仍在花丛中恋栈不去,就像此刻郑宇的心情。车门打开,一袭轻袍的沈沐缓缓走了出来,郑宇勉强挤出一副笑容迎了上前。

      “沈兄!”

      “郑兄!”

      沈沐敷衍地向他拱了拱手,郑宇心中不悦,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他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道:“沈兄一路辛苦,一应事物,小弟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沈兄前来交接。小弟家中骤遇急事,需要赶回去办理,长安这边只好拜托沈兄了。”

      “好说!好说!”

      沈沐懒洋洋的,毫不客气:“这个烂摊子,丢给谁怕都不好收拾。杨帆此人,性如绵里针,用强只会适得其反。这一次杨帆无端受害,各位长者本应以安抚为宜,更该助他找出凶手,还他一个公道。

      结果呢,各大世家却只顾着自身的利益,一味要求他以你们的大局为重·此举难免会让他为之心寒。事情已经办砸了,如今沈某来,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罢了。”

      郑宇道:“沈兄,此事郑某已经查过·刺客来路不明,实非哪个世家擅自动了刀兵……”

      沈沐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你还是跟杨帆解释吧,我本就无所谓。不过,这件事和他说了怕也没用,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女皇这是有意借题发挥,以此理由扫荡关内所有不稳定、不可靠的因素·为她迁都做准备!”

      沈沐一边说,一边已经步入厅堂,郑宇紧随其后·紧张地道:“郑某自然明白,只是……事情真的已这般严峻?”

      沈沐在案后缓缓坐下,道:“从皇帝决定迁都开始,这些事就已是注定了的,要不然各位长者又何必离开长安?其实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吧。只不过······皇帝本来可用的方式应该很温和,不见得非要用免职或杀戮来达到目的。可惜钦差遇刺,皇帝的手段必然就是暴雨雷霆了。

      这本是各世家所担心的最糟的局面,如今看来终究是不可避免了。

      郑宇暗暗叹了口气,慢慢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如果不是形势严峻到了如此地步,这份名单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拿出来的。

      郑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份名单,把它谨而慎之地推到沈沐面前·道:“那么,沈兄需要做的事,就是尽最大可能·保证我们的人安全。这份名单上的人,请务必保全,最好让他们还能留在关内道,如果不成,迁官也可,迁官不行,贬官也可·千万不要弄到丢官罢职甚至……”

      沈沐垂着眼睛,眼中隐藏的一抹精芒微微一闪·强抑着激动,慢慢地取过那份名单,故作淡然地打开,上边密密地写了一排人名,后边还附着他们的官衔。

      这,就是各大世家以其雄厚实力、千年底蕴,以其士林领袖的身份,苦心栽培扶持出来的官场势力,这份名单上的人不是世家掌控的官场势力的全部,但是至少已经占了七成以上。

      纵是以沈沐的沉稳,拿到这份名单,心中也不禁激动万份,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如今终于拿到了他们的底牌!

      沈沐点头道:“沈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众长者所托!”

      郑宇扶膝顿首道:“如此,一切就拜托沈兄了。”

      沈沐把名单小心地折起,慢慢塞入袖中,

      郑宇犹不放心,担忧地道:“沈兄可已有了万全之策?”

      沈沐嘴角一翘,略带讥诮地道:“世上何时有过万全之策?”

      郑宇略显尴尬,又道:“那么……沈兄有几分把握?”

      沈沐冷然道:“杨帆那里,我可以尽力说服他。他耿耿于怀的,其实并不是受人刺杀,而是你们的反应,太让人寒心了。这种心情,我很了解,因为我也曾受过同样的待遇。你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把他当成了显宗宗主?真的对他有应有的尊重?真的放权给他了?呵呵,卢宾宓曾经拥有的一切,你们都没有给他。你们只是觉得,用了他,就已是莫大的恩惠和赏赐,一直用高高在上的心态俯视着他。”

      郑宇局促地道:“这一点,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劫,一定会对他有所补偿!”!

      沈沐肃然道:“晚了!朝廷已经介入,皇帝龙颜大怒,这件事已经不由我们说了算。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结果如何,听天由命而已!”

      ※※※※※※※※※※※※※※※※※※※※※※※※※

      独孤宇到了隆庆湖畔就下了马车,一路缓步走上湖心岛。岛上自有人迅速通报进去,于是,很快他就在一片草坪上看到了微笑而坐的杨帆。独孤宇马上拱手道:“杨兄,小弟幸不辱命,灞上行刺杨兄的几名刺客,除了两人顽抗而死之外,其余四人尽皆被我拿到了。”

      独孤宇一摆手,后面便有人提上四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气息奄奄的人,正是严粟川和罗嘉昊等四人。

      杨帆扭头道:“小婷,这几个人,你处理一下!”

      古竹婷婉约地点头,向那几名青袍人一摆手,便带着他们向林外走去。

      杨帆这才向独孤宇拱拱手,笑道:“有劳独孤兄了。”

      独孤宇慨然道:“不敢当杨兄一谢。在长安地界出了这种事情,是独孤宇照料不周如今能把他们抓来交由杨兄处置,心中方觉稍安!”

      独孤宇说着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站到了古竹婷的位置,推着杨帆的轮椅踏着柔软的草地缓缓向前行去。

      杨帆知道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到处缉捕凶手,是对自己垂危期间他产生了退缩之意的一种变相道歉,当下也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由他推着走去。

      独孤宇推着轮椅,缓缓地道:“我听说公孙姑娘受人所托来过这里,还有山东世家的人陪着她只是这位姑娘实在不是做调停人的好材料。这一下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回过味儿来了。”

      杨帆道:“沈沐那边,想必还会再灌他们一壶**酒让他们再糊涂一阵子。即便沈沐没有动作,他们现在就已明白过来,其实也来不及了。”

      独孤宇蹙眉道:“但是自杨兄遇刺,朝廷大为震怒,促使咱们的整个计划都随之加快了,咱们原来的诸多部署非常周密,现在却都用不上了,如今形势,只怕是要马上跟他们摊牌杨兄具体打算怎么去做?”

      “为什么是我去做?”

      杨帆一挑眉头,顺手摘下行经处的一朵野花,放到鼻下嗅了嗅悠然道:“张昌宗要来接替武懿宗,这件事你知道吧?”

      独孤宇微微颔首,随即想起杨帆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的动作,便道:“知道,张昌宗今天应该就会到长安了。”

      古竹婷走到隆庆池畔,负手站定,气定神闲地看着碧水微澜,烟笼远山似的柳眉微微一挑,沉声道:“沉湖!”

      严粟川和罗嘉昊等人虽是气息奄奄但神志还清醒着,他们本以为被抓来后人家一定会向他们追问幕后主使,心里还琢磨着如何“吞吞吐吐”,让苦主觉得他们有很多秘密,还有利用价值,谁料人家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把他们带到了湖边。

      他们正在纳闷儿,这位大姑娘一句话出口,差点儿吓破他们的苦胆:“沉湖!这位俏生生的大姑娘居然一句话都没问,直接就要把我们沉湖!”

      严粟川和罗嘉昊等四人马上拼命地挣扎起来,为了用舌尖把嘴里的破布顶出来,他们的面皮子胀得发紫,可惜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他们被摁绑的太紧了,根本无法挣扎。

      那些神色冷漠的青袍人得了古竹婷的吩咐,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马上就从地上搬起几块石头,拉开他们的胸襟,粗暴地塞了进去。然后抓住倒缚他们双手的绳索,把他们打横举起,向湖中用力一抛。

      “嗵!”

      罗嘉昊像只佝偻的虾子似的砸到了水面上,湖面溅起一片浪花,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一脸绝望地向水底沉去。

      “嗵!嗵嗵!”

      严粟川和另外两人并没有害怕多久,他们随即就被抛进了湖水,碧绿的湖水迅速没过了他们惊恐的眼睛,头发在水面上水草般荡漾了一下,就彻底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串串的气泡。

      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阵风来,湖面上依旧是一片起伏的波澜,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而古姑娘也早已消失在湖畔,只有那些神色漠然的青袍人,依旧站在那儿。

      杨帆轻摇着手中野花,看着姗姗而来的古姑娘,对独孤宇微笑道:“是啊,张昌宗今天就到了,他倒真是急不可耐呢。他这人对摆威风的事一向乐此不疲,而我除非逼不得已,又一向不喜欢冲锋陷阵。既然如此,这个恶人何不由他来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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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埋伏

       十里长亭,一队精锐甲兵肃立道旁,兵甲铿锵,旌旗飞扬自有一种森严法度。

      河内王武懿宗、户部侍郎裘零之、工部侍郎侯宗瑜、佥都御史胡元礼、刑部郎中陈东,还有柳徇天等长安地方文武官员在迎客亭内或坐或站,正等着迎候新任钦差奉宸监丞张昌宗。

      武懿宗黑着一张脸,神色十分不快,他才真是遭了无妄之灾,那杨帆遇刺,为了避嫌他却得交出自己的差使,这大半年来在长安,他可真是殚精竭虑,结果倒好,最后成全了张昌宗,让这毛都没长齐的张家小子来摘桃子。

      而他此刻身份敏感,尤其是他就是要和张昌宗交接的,还不能不来相迎,这种低声下气的感觉并不好受。武懿宗此时还不知道因为张昌宗的馋言,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已被姑母杖杀,如果知道,他虽是站在武三思一边,与武承嗣明争暗斗的,武家人遭此奇祸,他也会有同仇敌忾之心,那时怕是要更加难受了。

      裘零之和侯宗瑜窃窃私语着,不管如何,武懿宗要走了,今后主持局面的人将是张昌宗,他们得考虑如何与这位新上司处好关系,这个人是皇帝最为宠幸的人,比起一般的钦差威权更重了三分,听说他上次出京,皇帝就以旌节相赠,拥有先斩后奏的大权,只怕这一次也不例外,跟这样的人若是处不好关系,后果堪忧。

      柳徇天身后众多的长安官员、士绅、权贵、勋戚,更是心中凛凛,如何巴结这位钦差,如何与他搞好关系,如何在这场必然到来的大清洗中得以幸免,他们已经有了种种措施。酒色财气,但凡人之所好,都一股脑儿用上,就不信拿不下这位钦差大人。

      前方军队中鼓角鸣起·迎客亭内众人一阵骚动,武懿宗也站起身来,举目向远处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排着整齐的战争·寒光闪闪的兵刃刀枪,红黑相间的战袍甲胄,高高飘扬的各色旗帜,宏阔雄浑,不动如山。

      武懿宗长吸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众官员立即紧随其后′各按品级·冠带整齐,高下分列前后。

      披甲带胄、鞍荐整齐的武士骑在雄健无比的骏马上,佩刀挂盾·手执长枪,银亮的枪尖寒光闪烁,威武雄壮。军旗猎猎,忽啦啦如同裂帛。骑队左右分开,让过向前迎来的各路官员,自道路两侧驰过,骑卒连绵不绝,至少有两千骑。

      前边有两千骑,后边又有多少人马?

      武则天对她最为宠爱的小情郎·倒真是呵护有加。张昌宗主动请命要来长安,暂避武李两家怒火,武则天却道杨帆被人刺杀·关中形势复杂,生怕他出个什么意外,竟派了如许一支重兵保护·似乎他来的不是陪都长安,而是什么边陲重镇。

      大军过处,势如山倾,像武懿宗、柳徇天以及众多京官倒还泰然,可那许多长安地方的官绅权贵却是暗自凛凛,身旁无数条粗壮的马腿哗然而过,一杆杆粗大沉重的长枪如戟如林·锋利枪刃上血槽殷殷,置身其中·心中发虚的人会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前方出现一辆由四匹雄骏的白马拉着的大型油壁马车,帷幕低垂,华美精致,自有一种极其贵重的气势。

      武懿宗站住脚步,眼见那马车驰到面前,马夫一勒马缰停住,厢门处帷幕一分,便探出一个头来。

      武懿宗双手一供,刚要道一声:“张奉宸!”忽地凝住了动作。探头出来这人尖下巴、三角眼、两撇鼠须,满面堆笑,看起来极其猥琐,哪里像是那个“莲花似六郎”的俊逸美少年。

      这人探头出来,小鸡啄米似的向各路大员眯着小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这才钻出身子,这人头戴乌纱幞头,身上一袭浅绿色绣纹官袍,腰束革带,脚下一双皂靴,竟是一位从七品的官儿。

      这官儿拉开帷幕,跳下马车,从车夫手中一把抢过脚踏,挂在车辕上,毕恭毕敬地向车里施礼道:“张奉宸,请!”

      车里弯腰走出一人,朝服冠带,腰饰玉符,手中捧着一口明黄锦缎包裹的匣子,丰神如玉、容颜俊朗,正是莲花六郎张昌宗。

      武懿宗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方才那人是张昌宗的一个随员。”当下对这马屁拍的呱呱响的七品小官再不屑多看一眼,只向张昌宗拱手道:“张奉宸,一路辛苦啊!”

      这些官员大多不认得那七品小官,也懒得看他,在场这些官员哪个不比他官儿大,不过站在班末最后的万年县令陈临风看见这人却是大吃一惊:“文傲!御史台推官文傲!”

      这文傲在他万年县衙住了大半个月,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折腾来折腾去的不胜其扰,灞上天鹰帮少帮主文斌,就是这位文判官带了万年县尉和一众捕快去亲手抓回来的。文傲不是回了御史台!么怎么······怎么从张奉宸的车上下来?!

      陈县令看了看站在前边的胡元礼和时雨,这两位御史台的钦差大臣神色从容,没有丝毫异样。陈县令心头忽地升起一抹寒气···…

      ※※※※※※※※※※※※※※※※※※※※※※※※※※

      千帆竞渡,百舸争游。

      灞上漕船在刚刚整合完毕的顺字门一位大管事统领下,浩浩荡荡南下了。

      从清晨第一艘船荡开晨雾驶向远方开始,直到日上三竿时,一艘接一艘的船不断荡桨摇橹,驶离码头,而最后一艘漕船还未出港。

      码头上,许多老人、妇人带着孩子在送别家里的亲人,这一别,要隔九个月他们才能和亲人再相聚,九个月后,有些人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者是在他乡生病过世,又或者遇到险恶的水情葬送了性命。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就是灞上人的生活。

      不过,今年灞上各漕帮被整合到一起,至少不再存在内耗的事情,漕夫们行船比起往年要顺利许多,待到深秋时季漕船陆续返回时,他们也能给家人带回更丰厚的薪水,这让每一个漕丁和他的家人于分别的伤感之中,又额外地多了几分欢喜。

      “啊!你那洁白的皮肤,就像黎明东方的鱼肚白,你那挺耸的胸脯,就像两只成熟的大石榴,你那圆润的**,宛如一道溪水,中间夹的宝贝,就像一只丰满的钱袋。你那浑圆的双腿,想要站起来时,要准备很久很久……”

      能做得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好诗的,除了阿卜杜拉还有哪个?

      这家伙一直赖在灞上,现在灞上每个人都熟悉他了,都知道灞上有个出口成章的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一开始以赞美灞上的“野鸡”为乐,后来他的情感升华了,开始以调戏寡妇为荣。

      被他赞美着的这位妇人,就是灞上一个开小食店的寡妇,她的皮肤的确像奶油一般白,紧绷的皮肤不见一丝皱纹,她很丰满,丰满的足以装下两个阿卜杜拉,三个半阿拔斯。

      正在酱着一锅猪蹄的妇人被阿卜杜拉骚扰的不胜其烦,她并没有准备太久,就从灶台旁站了起来,抄起一根棒子就向阿卜杜拉追来。

      “别撵我!上树摘果,我从不空手而回!我也曾半夜登门,同孕妇幽会;我也曾在果园里,让年轻的母亲把吃奶的孩子丢在一边。她上半身扶着树,下半身在我的怀里;我也曾爬上······”

      阿卜杜拉一边健步如飞,一边继续出口成章。忠心耿耿的阿拔斯光着脚丫子跑在他的主人旁边,一边狂奔一边捧场:“我的主人热情如火!我的主人风流成性!我的主人才学渊博!我的主人······哎哟!”

      妇人抡飞了手中的棒子,正打在阿拔斯的后脑勺上,好在棒子不粗,阿拔斯怪叫一声,逃到了他的主人前面。

      “我也曾……咦?”

      阿卜杜拉一边逃一边诗朗诵,逃过几条街后,忽然看见了古竹婷。

      古竹婷和原五行会会主、如今顺字门三十六管事之一的秦则远刚送走了第一批漕船,正从码头返回顺字门,阿卜杜拉一见古竹婷,立即兴冲冲地跑到她的面前,没等古竹婷反应过来,便握住了她的指尖。

      “啊!像新生的罗卜缨儿一般美丽水灵的姑娘,阿卜杜拉又见到你了……”阿卜杜拉赞美着屈起一膝,正欲行个吻手礼,古竹婷冷冷地道:“你敢亲下去,我保证你的嘴巴以后再也吟不了诗,连饭都吃不成!”

      阿卜杜拉的腰杆儿上就像安了个弹簧,嗖地一下就直了起来。

      古竹婷又道:“你再不放手,我保证你的手以后再也拿不了东西!”

      阿卜杜拉如被蝎蜇,嗖地一下就放了手。

      随在古竹婷身后的漕帮汉子们哈哈大笑,其实他们并不讨厌阿卜杜拉,甚至觉得灞上有这么个活宝是件挺有趣的事儿。

      不过这个不开眼的调戏到他们舵把子身上,做部下的就该做做姿态了。

      原属五行会,如今已经成为顺字门弟子的荣树大摇大摆地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插腰,运足丹田之气,喝道:“还不快滚!”

      阿卜杜拉和他的小跟班阿拔斯落荒而逃。

      秦老爷子摇了摇头,啼笑皆非地道:“这些西域胡人,风俗习气乱七八糟的。”

      古竹婷板着俏脸,冷哼道:“做商人的会这么呆头呆脑?他分明是故意占便宜,下次再这样,我就打断他的腿!”

      说着话,她的柔荑便缩到了袖底,纤指一弹,一个纸团便收进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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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 分赃

       自从杨帆被柳徇天接到隆庆池静养以后,这个一向冷清寂的小岛便开始热闹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岛拜访。

      隆庆池是一座城中之湖,而湖上又有一座小岛,岛中还有一顷水,花木茂盛,环境清幽,确是一处修身养性的洞天福地。

      杨帆此时就坐在池边,手中提着一支紫竹的钓竿,悠闲自在地钓着鱼,水面上波光粼粼,鱼漂随之起伏,透着一种懒洋洋的气氛,和煦的春风熏人欲醉。

      郑宇看到杨帆的时候,杨帆正坐在一具制造精巧的轮椅上,钓竿插在扶手的空隙里,轮椅停在一株垂杨柳下,杨帆仰在轮椅上,正悠然睡去。袅袅的枝条化作千万道泛着嫩黄新绿的柔媚,轻轻地飘拂在他的肩上,看起来颇有出尘之意。

      绿柳垂绦,柳下有一具造型古雅的石台,石台上有清茶三杯,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杨帆坐着轮椅,与沈沐、郑宇呈品字形围石台而坐,恰似三足鼎立。

      沈沐端起一杯金黄油亮的茶汤,凑在鼻下嗅了嗅,微笑道:“二郎如今也喜欢喝茶了,嗯······还是这原汁原味的茶汤令人回味呀。”

      杨帆含笑道:“这种喝法,小弟还是学自沈兄呢,本来杨某对茶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自从学了沈兄的这品茶之法,才觉出这茶中滋味。”

      沈沐哈哈一笑,对郑宇道:“郑兄请,你也尝一尝。你平素所饮的茶,各式佐料放的太多,反而掩去了茶的本色,以我看来,茶就要这么品才有味道,口舌生津,回味自甘呐。”

      郑宇端起茶杯,敷衍地品了一口·细细砸摸一番,倒真是别有滋味。只是郑宇如今食不知味,更不要说喝茶了。可沈沐一来,便与杨帆家长里短起来·紧接着二人便大谈茶道,郑宇也只好耐心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闲扯。

      此时情形恰与当初杨帆和沈沐洛阳会唔时大体相仿,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第三方由崔林换成了郑宇。

      闲聊一扯,沈沐才把神色一正,关切地道:“沈某从洛阳回来的路上·才听说二郎遇刺的事情,幸好二郎吉人天相,才得以逃过一劫。二郎啊·不是为兄说你,你如今身份地位与往昔大不相同,帅与将各有所司,你凡事不该亲力亲为了。”

      杨帆淡淡地道:“这一次可不是小弟轻身涉险,小弟率领数百甲士往迎御史台和刑部官往千骑营去,谁料竟有人动用了军弩,就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行刺,这样的凶险你让小弟如何防范呢?难不成小弟从此就困坐家中,哪儿也不去了?”

      郑宇不安地道:“二郎·这件事,郑某正要与你分说。二郎长街遇刺之后,长安官绅莫不震惊·如此无法无天之举,在长安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杨帆仰天打个哈哈,悲愤道:“照你这么说·是杨某来到长安,惹得天怒人怨,这才逼得人家铤而走险了?”

      郑宇忙道:“不不不,二郎且莫动气,请听郑某解说分明,正因为长安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长安官绅莫不为之震惊·郑某闻讯后,便马上安排人开始调查·希望能够找出真凶。”

      杨帆凝视着他道:“那么足下可找出了真凶么?”

      郑宇窒了窒,尴尬地道:“迄今尚无任何线索······”

      杨帆晒然一笑,郑宇蹙眉道:“郑某确曾动用了大量人手来查证此事,可是那些手持军弩的人行踪忒也诡秘,他们在朱雀大街如惊鸿一现,就此便完全消失了,实在令人奇怪。郑某怀疑,他们是武懿宗的人。”

      杨帆摇头道:“不可能是武懿宗的人!”

      郑宇目光一凝,急忙问道:“二郎如何这般确定?”

      杨帆缓缓地道:“因为,武懿宗一直是我的对手!对他,我从来都小心提防着,如果是他下的手,我不会事先毫无警觉,事后也找不出丝毫蛛丝马迹。”

      郑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沉声道:“可是郑某也可以确定,这批军弩和使用军弩的这些人人,绝非山东某一世家,也不是长安地方任一官绅权贵!”

      杨帆微微倾身,冷然道:“你能确定?”

      郑宇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能确定!”

      杨帆森然道:“如果你的查证有误呢?”

      郑宇眉头一扬,道:“如果凶手真是某一世家或者长安某一权贵,一旦二郎找到证据,那就任由二郎处置,我们绝不再做丝毫干预!”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好啦好啦!”

      沈沐出来打圆场道:“二位就不要为此争执了。

      行刺二郎的凶手是绝不可以放过的,沈某既然回来了,也会动用我的人手彻查此事,务求还二郎一个公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长安!瞿的局势。”!

      沈沐的神情严肃起来,沉声说道:“长安局势目下十分严峻。灞上风波影响了漕运,引起了女帝的关注,你的遇刺更让女帝勃然大怒。女皇迁都在即,而她离开长安已有二十多年,长安目前的情形她并不了解,全凭地方上的奏报。

      这些消息一一听在她的耳中,这位女皇会怎么想呢?长安官场已经糜烂不堪了么?长安地方已经匪盗横行了么?无法无天之辈,藐视官法皇权已经一至于斯了么?帝王一怒,绝不惮于血流飘橹的,咱们这位女皇尤其不惮杀戮!

      虽然皇帝的意图在于整顿关中,并非针对世家,但各世家利益与长安官场本就是一体的,休戚与共。皇帝一旦横下心来荡涤关中,各世家在关中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将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显隐二宗本因世家而生,更是依附于世家,同根同命,诸多利益与各世家也是分割不清,眼下这种情形,不管是为了世家还是你我二宗,我们都该抛弃一切成见,联手制止这场大劫。”

      沈沐说的情真意切,郑宇听的连连点头.

      杨帆却不以为然,道:“这就是两位今日造访的原因了吧?然则你们想让杨某如何制止呢?我在养伤,三五个月内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于军国大事能做什么?”

      郑宇欣然道:“二郎只要有这个心思就够了。郑某的计划是这样,由沈兄暗中串联长安地方官绅,酒色财气,数管齐下,笼络住新任钦差张昌宗,同时在朝中发动各方力量,力谏天子改变心意。

      二郎与朝中最强大的武氏、李氏、张氏三方势力都有一定的联系,还请二郎出面,向他们施加影响,相信只要二郎你肯从中斡旋的话,不管是朝堂形势还是这位张钦差,态度都会大为改观。”

      杨帆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郑宇见他毫无热忱,求助地看了沈沐一眼。

      沈沐咳嗽一声,道:“自从卢宾宓离开长安,长安最重要的两条商路都已在我隐宗掌握之中。不如这样吧,自西域而来和自中原而来的商旅,皆以长安为界,西域商旅至长安而止,归我隐宗所有。再往东去,诸般利益由你显宗享有。

      中原商旅亦是如此,自中原而来长安,由你显宗享用。自长安往西,由我隐宗享用。而长安城,则作为你我两宗共同分享之地。至于你我两宗应当分润于世家的利益,我们双方各自负责五成,你看如何?”

      杨帆鼓掌笑道:“沈兄当真好算计,如今小弟是漕运总理大臣,以漕运带动商运,东部商路原本就是小弟的囊中之物了,你不想交也得交,现在沈兄大大方方地把它让给了小弟,小弟还要承你的情了。”

      沈沐老脸一红,略一沉吟,又咬牙道:“那就这样,长安作坊业,本来是由我隐宗控制着的,长安各式作坊中,我们直接或间接控制着的,至少达到七成,我从中拿出一半来交给你们显宗,如何?”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沈兄嫌长安人工高昂,如今正在美原、州、岐州、陇州四地大建各式作坊,你不会以为小弟对此一无所知吧?”

      沈沐恼羞成怒地道:“二郎,盐酒两行俱是暴利,这两行都在你显宗掌握之中,这还不够么?难不成让我隐宗把所有利益都拱手让与你们?”

      郑宇苦笑道:“两位,一旦舟倾船覆,大家就要一起完蛋了。

      如今大家在同一条船上,我们还该同舟共济才是,万万不可互相拆台!”

      杨帆道:“郑兄这话就不对了。对外大家自然是利益一致的,可是具体到各世家之间,难道你们就没有各自的打算?郑兄是荥阳郑氏,如果荥阳郑氏与陇西李氏产生了利益冲突,你会站在哪边?如果你一味媾和,让步太多,郑氏家族会同意么?”

      沈沐叹了口气,道:“沈某何尝不是如此,叫我让步太多,沈某无法向兄弟们交待的!”

      郑宇咬了咬牙,道:“罢了!郑某也明白两位的难处,这样吧,为了两位能向所属有个交待,郑某代各大世家答应你们,每三年,我们向显隐二宗提供七个国子监名额,内中必保三人进入太学,必保一人进入国子学,这样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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