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自樂

第594章 水很深

　　陆玖心里微微一惊。

　　没想到这个电话竟然是郑美堂打过来的。

　　对郑美堂，陆玖一直没有什么好感，而且“满怀警惕”之意。作为齐河的干部，陆玖并非是市长郭清华线上的人，换句话说，他的根子不在袁留彦那边。能够在三十五岁时成为云湖县长，陆玖当然有自己的关系网，而且还比较给力。

　　鉴于袁留彦在齐河的“威望极高”，加上市长郭清华是袁留彦的嫡系心腹，陆玖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和郭清华乃至郑美堂搞好关系。

　　不过，不是那么愉快。

　　郑美堂还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任上的时候，陆玖就曾不止一次去拜会过郑美堂，每次郑美堂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的，陆玖回回都得“装孙子”，心里头相当憋气。

　　须知陆玖也是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渐渐的，陆玖便放弃了这种努力。不久之后，谭启华出任齐河市委书垩记，陆玖立即便贴了上去。谭启华当时正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县委书垩记区委书垩记正是他需要极力争取的对象，陆玖主动靠过来，双方可谓一拍即合。加上陆玖年轻，又确实有几分本事，谭启华便对他高看一眼。

　　谁知不久之后，郑美堂也调任齐河市委副书垩记，一来就和郭清华“穿一条裤子”，隐隐成为齐河市本土派干部的“精神领垩袖”，和谭启华时不时产生些分歧。

　　作为谭启华看重的得力干将，陆玖自然对郑美堂更加警惕。

　　和郑美堂比起来，范鸿宇的脾气要好得多了，至少范大秘表面上不像郑大秘那样咄咄逼人。

　　只是这种“警惕”和不满，都深埋在陆玖心里，绝不会随便表露出来。

　　“你好，郑书垩记！请问郑书垩记有什么指示？”

　　对着话筒，陆玖的语气还是很恭谨的。

　　一听陆玖给对方的称呼，会议室内的其他同志顿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俱皆满怀“疑虑”，不知道郑美堂忽然将电话打到书垩记办公会议的会场上来，有何种要紧事情。

　　只有谢厚明暗暗舒了口气，原本板着的黑脸不知不觉间就缓和了下来。

　　“哈哈，陆书垩记，也谈不上什么指示吧。我听说，你们县里的政法机关正在进行警风警纪大整顿，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

　　郑美堂的语气益发的拿捏，任谁一听他和陆玖的对话，就知道他肯定是上级。

　　陆玖心里相当腻歪，嘴里却客客气气地说道：“是的，郑书垩记有这么回事。”

　　“嗯这就很好嘛。现在全省都在搞警风警纪大整顿，你们云湖是重灾区段书垩记都批评了确实要好好的把这个工作抓起来，抓出成绩，打一个翻身仗。”

　　陆玖更加腻歪。

　　怎么云湖就成重灾区了？不就是因为前不久和农场那边闹了一回，农场那些二百五给捅个大篓子吗？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也不能全怪在我陆玖头上吧？

　　郑美堂这说话的口气真让人受不了。

　　但陆玖也清楚，他受不了郑美堂的高高在上很多人却相当“喜欢”，知道郑书垩记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个个拼命往他面前挤，心甘情愿匍匐在郑书垩记脚下让他可劲儿踩个够。只要郑书垩记踩痛快了，总会有些什么好处赏赐下来。

　　“陆书垩记警风警纪大整顿和治理社会治安，必须要一起抓，并且都要抓好。不能总是让范鸿宇同志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流氓地痞吧？堂堂代理县长，总这么身先士卒，也不是个事，搞多了，影响不好。”

　　郑美堂也不等陆玖回答，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陆玖心里忽然就变得好受了些。

　　早就听说范鸿宇和郑美堂不对路，两人在省里的时候，是“死对头”，郑美堂在范鸿宇手里大大的吃过一回瘪。以郑美堂睚眦必报的性格，如今范鸿宇到了齐河，到了郑美堂的“地头”，郑书垩记迟早肯定要报复的。

　　别人怕范鸿宇省长大秘书的金字招牌，郑美堂可不在乎。

　　果然，现在连给陆玖打个电话，都不忘讥讽一下范鸿宇——小范同志，你是县长，不是打手好吧？总是以拳头解决问题，你怎么当县长的？

　　说起来，郑美堂倒也算得恩怨分明。和他对路的，他就维护；和他不对路的，不管你是谁，一律打击。

　　“请郑书垩记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厉整顿社会治安，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呵呵，郑书垩记，范县长在十原镇碰到那几个流氓地痞闹事，也是一种巧合而已。”

　　陆玖打着哈哈说道，不经意间将范鸿宇的名字点了出来，告诉大家，郑书垩记很关注范县长“赤手空拳勇斗流氓”的事情。

　　几道目光又从范鸿宇脸上扫过。

　　范鸿宇神色如常，身子略略往后靠，点起了一支烟，抽得有滋有味。

　　他知道郑书垩记会关心时机合适的时候，范县长也一样会关心一下郑书垩记。

　　“嗯嗯，很好，我信得过你们的决心……陆书垩记，听说这几天，你们县公垩安局已经抓了一个典型，就是十原区派垩出所那个所长，是叫……叫葛大壮，是吧？这个葛大壮，就是十原那个流氓团伙头子葛二壮的亲哥哥。这样子怎么行呢？哥哥当派垩出所长，弟弟就做流氓头子，这叫狼狈为奸嘛。难怪群众意见很大。这样安排很不合理。既然这个葛大壮问题严重，我建议你们不要心慈手软，要从重从快处理。马上把他处理了，也给其他同志敲个警钟。

　　”

　　郑美堂关心了范鸿宇一句，随即转到了正经事情之上。

　　陆玖不禁以眼睛的余光瞥了坐在那边的谢厚明一眼，只见谢主任也点起了一支烟，一样的抽得有滋有味了。

　　合着他早就知道郑美堂会给他出面撑腰。

　　作为云湖县的本土派干部“代表人物”，谢厚明一般都被归入郭清华的“线上”。郭清华是齐河本土势力的旗标，现在再加上一个“钦差大臣”郑美堂。

　　既然连郑美堂都出面了，陆玖只能让步，微笑答道：“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坚决贯彻落实郑书垩记的指示，从重从快严处公垩安队伍的害群之马。”

　　“好好，我相信在陆书垩记的领垩导之下，云湖的治安状况，一定会得到根本的好转。”

　　有了陆玖的正面答复，郑美堂的目的完全达到，也便客气了几句。

　　挂断郑美堂的电话，陆玖缓步回到会议桌前，脸色如常，似乎心情压根就没受到多大的影响，微笑说道：“同志们，刚刚市委郑书垩记亲自打电话来，关注我们县里公垩安机关警风警纪大整顿的工作，这是市委领垩导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郑书垩记还专程提到，我们的社会治安也一定要抓好，不能总是让范县长赤膊上阵，去对付一群流氓地痞，呵呵……”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郑美堂直接将电话打到书垩记办公会议的会场上来，意思非常明白，就是让陆玖没有回旋腾挪的余地。既然如此，陆书垩记也不介意转达一下郑书垩记对范县长的“关心”。

　　范县长，就这，你刚才还支持谢厚明呢！

　　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另外，郑书垩记还专程提到了葛大壮的问题，指示我们，要从重从快处理公垩安机关的害群之马。我们当然要坚决贯彻落实郑书垩记的指示……我看，葛大壮的案子，就直接进入司法流程吧。早点割掉这个毒瘤也好，省得其他人心怀侥幸之意。谢主任，这个工作，就要麻烦你好好协调一下了。”

　　转眼之间，陆玖就换了个口气，正儿八经以县委书垩记的身份下起了指示。

　　谢厚明点了点头，淡然说道：“好的，我尽力吧。”

　　听上去，谢主任现在反倒有些不乐意了。

　　葛大壮案的处置方式有了决定，书垩记办公会议的最后一个议题圆满结束，陆玖随即宣布散会，大伙各自离开会议室。

　　谢厚明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昂然而去。

　　范鸿宇独自返回县政府办公楼。

　　齐正鸿没有和他一起走，借故在县委办公大楼里滞留了一会，望着范鸿宇的背影，嘴角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

　　小范同志，云湖的事，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弄。

　　齐河市里的水，就更深了！

　　下午，范鸿宇在办公室接到了李文翰的电话。

　　“县长，谢主任刚才召集我们几个人开了个会，让检察机关提前介入葛大壮的案子了……”

　　所谓我们几个人，自然指的是公检法三家的负责人。

　　听上去，李文翰心里有点忐忑。谢厚明当了那么多年的县委政法委书垩记，在政法系统的势力当真非同小可。不要说检察院提前介入，李文翰左右不了检察院的同志，就算是公垩安局内部，没有谢厚明的全力支持，他也不见得能够协调得了。

　　葛大壮的案子，主动权无疑已经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范鸿宇笑了笑，淡然答道：“这就很好嘛，李局长，请你们和检察院的同志配合好，从重从严从快，处理葛大壮的案子。现在全省公垩安机关都在搞警风警纪大整顿，省厅和省报，都希望能够有一两个典型，可以配合进行舆论宣传。”

　　“好的好的，县长，我明白了。”

　　李文翰心领神会，顿时就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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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环环相扣


　　葛大壮案的进程，一如李文翰所料。

　　检察院一提前介入，几乎就直接接手了，主动权完全移交给了检察院。说起来，检察院的理由也很充足，葛大壮本来就是公安派出所所长，在公安局内有很多旧日同事，为了案件的公正处理，公安局的很多人都需要避嫌。

　　基本上，谁都想避嫌！

　　明摆着李局长和谢主任闹崩了，李局长要严办葛大壮，谢主任要保。夹在中间，办案人员进退两难啊。何况葛大壮在公安局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多少有些香火之情。

　　李文翰倒是很沉得住气，自动自觉将办案的主导权交给检察院，并不过问案情进展。只把王军搞得着急上火。

　　王军是公安局这边的专案组负责人，由他配合检察院的同志查办葛大壮案。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李文翰一起追随范县长，王军就很想干出点成绩来。现在县里的很多干部，都在关注着葛大壮案的进展。葛大壮命运如何，大伙并不在意。他们关注的是，此案的最终结果，事实上将昭示着新县长和谢厚明的较量到底谁胜谁负。

　　范鸿宇刚刚到任，就和谢厚明打擂台，这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

　　相当刺激！

　　倘若范鸿宇失败，也许他就是老崔第二，如果谢厚明败阵，那就意味着，云湖县从今往后将开始全然不同的新“政治格局”。

　　偏偏检察院那边，却是不徐不疾，一再要求把证据搞细致点，工作做到位一些。

　　嘴里这么说，他们自己却基本按兵不动，就折腾王军这几个人，每天跑东跑西，忙着找人证物证。天气渐渐炎热，工作也越来越疲累。

　　关键是这么辛苦，还得不到认可，专案组的同志，都倍感沮丧，工作热情也焕发不起来，一天到晚焉头巴脑的，打不起精神。

　　“局长，这样子搞不行啊。检察院那帮人，就是一个字——拖！照这样搞下去，这案子没个三五年结不了案。”

　　连续几天“劳而无功”后，王军终于忍不住了，跑到李文翰办公室发牢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李文翰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伸手一擦嘴巴，呼呼地喘粗气，满脸郁闷之色。

　　李文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香烟，递给他一支，亲手给他点上了火，说道：“老王，别急，这事啊，没这么简单。”

　　“哦？局长，是不是范县长有什么指示了？”

　　王军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忙即探过脑袋，小声问道。

　　李文翰笑着说道：“老王，这个事我还真不好说，不是信不过你，范县长的指示也不是很明朗，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王军倒是不怀疑李文翰这话。就目前李文翰在公安局的处境，局党委班子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怎么靠谱，若即若离的，都在观望之中。只是有些心痒难搔，说道：“局长，你就别卖关子了，范县长的指示再不明朗，你也给我说说呗，好让我安心。这几天下来，专案组里的几个同志，都没啥信心了，要给他们打打气才好。”

　　李文翰知道王军说的也是实情，便沉吟起来，打算给王军稍稍漏一点口风。正准备开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李文翰连忙抓起了话筒。

　　“你好……”

　　“李局长吗？我安泰君啊！”

　　电话那边，出来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的声音。

　　李文翰不由大感意外，连忙说道：“安部长，你好你好……”

　　“哈哈，李局长，你好……是这样的，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吧，省报来了两位记者，想要向你们公安局了解一些有关警风警纪整顿的情况啊，另外，省公安厅还来了一位副处长，听说是你的老熟人。”

　　安泰君笑哈哈地说道。

　　李文翰顿时惊喜交加。

　　这么快省报的记者就到了？

　　“好的好的，安部长，请你稍候，我马上就到。”

　　“好啊，那我等着呢。”

　　一挂断安泰君的电话，李文翰就朝王军一挥手，说道：“走，老王，去宣传部。”

　　“去宣传部？去那里干啥？”

　　王军跟着起身，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

　　“别问了，你跟着就是了，总之不会是坏事。”

　　李文翰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下兴奋之情，兴冲冲地伸手一拍王军的肩膀，大踏步出门。王军跟在后边，满头雾水。不过瞧李文翰这兴奋的样子，应该是大好事。

　　李文翰也没叫司机，亲自开了尼桑警车，拉着王军，“风驰电掣”地朝县委天院而去。

　　尽管安泰君在电话里是请他一个人过去，但省报记者的“来由”，李文翰清清楚楚，就是范鸿宇安排过来的，带上王军这位葛大壮案专案组长一起去见个面，完全应该。

　　县委宣传部的办公区域就在县委办公大楼二楼西端，几分钟之后，李文翰和王军便警服齐整，形容整肃地出现在了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的办公室门口。

　　安泰君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安泰君的嗓门尤其洪亮。

　　在县委班子成员里，安泰君算得是个乐天派。

　　安泰君是教师出身，爱好文学写作，八十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春风吹拂神州大地，曾经有一段时间，文学之风大为盛行，安泰君频频有些文章出现在各类报刊杂志之上。后来就掉入县委宣传部，渐渐升到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高位。

　　他的名字，尤其要算个亮点，不时被熟悉的朋友调笑几句。

　　尤其是当初发掘他的老宣传部长，经常会拿他开玩笑，说道：“小安啊，可惜你不是真的太君，要是真的太君，我把你毙了，就成民族英雄了！”

　　七八十年代，因为《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三进山城》等电影作品广泛流传，广大群众对于小日本鬼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个名词——太君，皇军。

　　紧随其后的则是胖翻译官和猪头小队长，也非常拉轰。

　　安泰君很不巧，成了“太君”。

　　估计他出生那会，他的父母并未看到这些电影，故而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安泰君便笑哈哈地回答老部长：“是啊是啊，部长，只因俺不是太君，让部长失望了。不然，部长把太君毙了，怎么着也能弄把日本指挥刀给部长当战利品！”

　　老部长就喜欢他这乐观开朗的性格，加上他确实有才情，便一力保举，在自己离休之后，让安泰君接替了县委宣传部长的位置。

　　因为安泰君乐观的性格，县委常委会上经常会爆发出愉悦的笑声。有时候，因为一个议案，常委们意见相左，相持不下，安泰君插进来说上几句话，拿自己调侃一下，往往能收到“奇效”，缓和会议气氛，立竿见影。

　　李文翰和王军一出现在安泰君办公室门口，安泰君就哈哈大笑着起身，朝他俩连连招手，说道：“李局长，王局长，来了？快进来坐快进来坐，等你们好久了。”

　　此刻办公室内，果真是高朋满座，足足挤了七八个人，待客区座位不够，临时在一旁加了椅子。

　　安泰君，宣传部两位副部长，办公室主任都在，县检察院检察长李光明也在。此外的三人，有两人也是李文翰认识的。

　　其中一位，二十来岁年纪，穿着淡青色职业套装，长相甜美可爱，娇躯丰满曲线玲珑的女孩子，正是范鸿宇曾经介绍他认识的省报新闻记者彭娜，彭娜身边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估计是彭娜的同事，一起到云湖来采访的。另外一位则是四十几岁，也身穿警服，却是李文翰在省厅最要好的朋友，负责新闻宣传的某处副处长徐大江。料必徐大江是陪同彭娜等两位记者一起到云湖来采访的。

　　党报记者，一贯身份高贵。

　　尤其八九十年代，更是得到地方党政机关十二分的重视。党报的舆论宣传，对地方党政负责人的前程都有着不小的影响。

　　彭娜两人前来云湖采访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新闻题材，省厅自然高度重视，委派一位副处长陪同，理所应当。

　　这个警风警纪大整顿，目前可是在全省公安机关展开的活动，声势浩大。

　　范鸿宇说得明白，省报想要报道一些典型事例，为这个活动进行舆论造势。

　　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如果将这当作是一场战役的话，这位年轻的县长还真是天才般的指挥官。一招接一招的后手，有条不紊地使将出来，如同潮水般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令人无可与抗。

　　“安部长好，各位领导好。”

　　李文翰满心愉悦，笑哈哈地走了进去。

　　“哈哈，来来，李局长，王局长，快过来坐快过来坐。”

　　安泰君一迭声地招呼，率先起身，大伙便纷纷站起身来，向李文翰王军微笑致意。

　　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则忙着将自己坐的椅子让出来。

　　一时之间，办公室内纷纷攘攘，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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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谁都不是傻子

    县委在云湖宾馆举办隆重的晚宴，给省报两位记者和徐大江副处长接风洗尘。

    摆的几乎是“全副仪仗”。

    县委班子所有成员全都到了，公检法司四家的主要负责干部也都到了，在云湖宾馆热热闹闹的搞了三桌。客人只有三位，陪客超过二十位。

    晚宴的主角自然是美女记者彭娜小姐。

    宴会上，陆玖领头，大伙轮番端着酒杯给彭大记者敬酒。

    这两年，彭娜也不时下基层去采访新闻，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尤其下到县里，甚至有党委政斧两套班子全部成员一起出席宴会作陪的。

    不为别的，就为求彭大记者笔杆子下稍稍弯一下，把好事写得更好一点，坏事写得“温柔”一点。

    彭娜端起饮料，微笑着向县里领导道歉：“对不起啊，各位领导，我酒量不好，只能以饮料代酒。真是不好意思。”

    嘴里说是不好意思，那神态却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她是省报记者，又是美女，不随便接受男人敬酒，理由很充足。

    陆玖等人自然不依，请彭记者无论如何都要意思一下，哪怕抿一小口也行。彭娜毫不动摇，手里牢牢端着大玻璃杯，和敬酒的人一碰，喝一口饮料，“先干为敬”！

    大伙见状，也委实无奈，只得罢了，可不敢当真逼她喝酒。

    在范鸿宇面前，彭娜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淑女风度。

    原本也是淑女，十足温婉娇柔的姓子。

    好在那位搞摄影的颜记者和徐大江都是海量，和县里领导觥斛交错，来者不拒，宴会的气氛还是搞了起来。

    席间，李文翰起身去上卫生间，刚好碰到李光明。

    李光明满脸通红，已经喝得不少，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对李文翰说道：“李局，跟你商量个事……”

    “李检，请讲。”

    李文翰也脸红红的，笑着说道。

    不过李文翰的酒量是真的很不错，这样“级别”的酒宴，想要撂倒他，难度不小。毕竟他不是主角，只是很不起眼的陪客，没几个人向他敬酒。

    李光明甩着手上的水珠，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是这样的，李局，彭记者他们这回主要是来采访你们局里警风警纪大整顿。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把葛大壮那个事当作采访的重点……不过，办案纪律你也是知道的，葛大壮这个案子，正处于关键时刻，还在侦破之中，案情是不方便对外透露的……这事，不大好办啊。”

    李文翰淡然一笑，说道：“李检，现在葛大壮案，主要是你们检察院在负责，我们这边就是配合。你要是觉得他不方便接受采访，直接跟彭记者他们解释就好了，我没意见。”

    李光明不由滞了一下。

    我是在问你有意见没意见么？

    “李局，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葛大壮还在收容审查的阶段，还没批捕。人也是在你们看守所关着的，应该是由你们去向彭记者解释这个事吧？”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你不想得罪省报的记者，也不想得罪谢厚明，就让我去跟彭记者他们解释？我李文翰在你-李光明眼里，是笨得跟猪一样还是怎么的？

    李文翰打了个哈哈，说道：“李检，这个我还真没闹明白。案子现在是你们在主导，我都没有过问了。到底案情的侦破到了什么程度，我一无所知，怎么跟彭记者他们解释啊？还是辛苦李检自己解释吧。这个忙我真帮不了。”

    李光明脸色沉了下去，不悦地说道：“李局，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检察院提前介入，就是起个协助的作用，简化流程。现阶段，这个案子的侦破，还是由你们公安在负责的吧？”

    “李检开玩笑吧？”

    李文翰又打了个哈哈，望李光明两眼，伸出手在水龙头下洗了一下，转身就出门而去，直接将李光明晾在那里，不再理会。

    如意算盘只有你一个人会打么？

    李光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恨恨地盯着李文翰的背影，嘴唇嗡动，狠狠嘀咕了一句粗话。

    晚宴过后，陆玖范鸿宇谢厚明等县委主要领导亲自将彭娜，徐大江等人送到宾馆下榻的贵宾房，又闲聊了一阵，这才告辞而去。

    谢厚明没有回家，驱车离开县城，直奔齐河市。

    省报记者忽然前来云湖采访，谢厚明有些坐不住了。

    大约九点多钟，云湖宾馆已经十分安静，彭娜所居的贵宾房里亮着灯，彭娜换了一身粉红色的丝质睡裙，躺在床上看书。不过看上去，彭记者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放下手里的书本，向房门处张望一下，似乎在等人。

    无疑，彭娜等的是范鸿宇。彭娜前来云湖采访，可以说是范鸿宇一手安排的，刘斌在背后推了一把。

    这个时候，换成是别的县长，肯定要讲究个避讳，不会“半夜”往彭娜的房间里跑。

    但彭娜相信，范鸿宇一定会来的。

    范二哥不是别人。

    果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彭娜从床上一跃而下，趿拉着棉布拖鞋，问都没问，飞快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眼前一暗，门外站立着的高大男子，正是范鸿宇。

    “哥，快进来。”

    彭娜顿时就高兴了，脆生生一笑，侧身让开一点位置。

    范鸿宇上下打量了彭娜几眼，笑着说道：“娜娜，越来越漂亮了啊。”

    彭娜一身粉红色的睡袍，丝绸面料闪闪发亮，乌黑的秀发刚洗过，用毛巾擦了擦，还没有干透，水润润的，相当质感。睡袍不如束身内衣那样包裹得严实，将彭娜丰腴姓感的身材遮掩了一大半，却平添了一股温柔恬静的气质。尤其睡袍的领口比束身内衣要低一点，雪白丰满的双峰和深邃的乳沟若隐若现，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男人的眼球。

    彭娜嫣然一笑，白皙的俏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晕红。略显天真稚嫩的容颜搭配上这种难言的娇羞，瞬间就能对男人构成极致的诱惑。

    “哥，你坐，我给你泡茶去。”

    彭娜开心得紧，拉着范鸿宇来到椅子边，调皮地将他按坐在椅子里，带着点蹦跳的意思去给范鸿宇泡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范鸿宇立有微醺之意。望着彭娜娇俏的粉红倩影，范鸿宇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好好放松了一下。

    “哥，我给你带了两条烟过来……”

    彭娜刚给范鸿宇奉上茶水，又忙不迭地去到柜子那边，拿出两条简装的香烟。一看就是烟厂的内部烟，没有商标的。

    “什么烟啊？是不是彭叔叔又在研究新的配方？”

    范鸿宇笑着问道。

    现在彭清已经是洪州卷烟厂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上回付德臻被省局调查，彭清父女和郑阿姨付婷婷一起，去了省烟草专卖局，彭清直接在省局黎局长面前为付德臻仗义执言，付德臻大为感动。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曰久见人心”。

    他倒霉的时候，唯有彭清敢于站出来为他讲话。

    不久之后，付德臻便一力保举彭清为总工程师，兼任烟厂分管技术和研发的副厂长。只是彭清的姓子，不适合搞行政，依旧还是干老本行，当然技术革新的自主权更大了。

    彭娜咯咯一笑，说道：“对啊，你真聪明，无论什么事，一猜就中。我爸很早就在研究‘青山王’的二代产品了。这种新产品，我爸的想法是要降低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尽量减少吸烟对健康的危害……这就是他刚刚研制完成的最新产品，焦油含量只有八毫克，比现在的‘青山王’足足降低了三分之一。我给你带了两条过来，你抽抽看，味道习不习惯？要是抽得习惯的话，我看啊，你以后就抽这种烟吧，对身体好一些。”

    这就是彭娜的姓格，知道范鸿宇喜欢抽烟，绝不絮絮叨叨的让他戒烟，只是想方设法减少吸烟对他的身体危害。

    范鸿宇笑着接了过来，说道：“彭叔叔研制的新配方，口感肯定不错的，一定能抽得惯。就按照你说的，我以后就抽这种，不抽别的了。”

    “那就太好了，这种烟还没上市，我每个月按时给你寄内部烟吧……”

    彭娜顿时欢欣鼓舞，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身子前倾，小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范鸿宇，大眼睛里的仰慕和爱恋之意，怎么也难以尽掩。

    不过彭娜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个头比范鸿宇矮，这种坐姿，范鸿宇一望过来，她胸口雪白的双乳，几乎有一大半都尽入范县长眼底，躲都不躲不开。

    范鸿宇难得老脸一红，忙即将眼神往上移动了一点，定格在彭娜可爱的娃娃脸上，说道：“娜娜，你们明天采访，可能会遇到一定的困难。”

    “为什么？”

    彭娜随口应答一句，也没怎么在意。

    和范鸿宇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很容易将其他事情都抛到脑后。

    “葛大壮那个案子，现在比较敏感，各方都在关注着，变成焦点了。案子还在侦破，可能不方便透露案情。”

    “那没关系啊，我们不报道案情。我们这回主要是正面宣传警风警纪大整顿……”

    范鸿宇就笑，点了点头。

    彭娜已经越来越成熟，看问题很能抓住本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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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

    彭娜到云湖的第三天上午提出采访葛大壮的要求。.

    前一天，彭娜在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和县公安局局长李文翰等人的亲自陪同下，走访了县公安局几个科室，云湖镇派出所，芦花区派出所，十原区派出所等单位，深入基层，向公安民警和周边群众了解此番公安局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

    被采访的大多数单位和干部群众，对这个活动给予了较为正面的评价。尤其是十原镇的群众，对葛大壮葛二壮兄弟先后被抓，更是反响热烈，在确认葛大壮已经被抓走之后，甚至有群众燃放了鞭炮。

    大快人心！

    彭娜就提出下午要去采访一下葛大壮本人和专案组的同志，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同时也说明了云湖公安系统严肃警风警纪的决心。

    安泰君便笑着问李文翰的意见。

    事实上，彭娜在云湖这个待遇，已经超常规了。省报记者来下面采访新闻，县里主要领导设宴款待，这是常态。但由县委宣传部长全程陪同采访，却不是很常见。一般来说，宣传部会委派一位副部长或者其他部门负责人陪同。

    毕竟彭娜在省报没有担任实际的领导职务，又是如此年轻。

    官场上的迎来送往，通常都会讲究个对等。

    如果是省报新闻部主任副主任之类的领导过来，那又另当别论。安泰君全程陪同，估计还是因为得到了陆玖的指示。

    情形敏感，一切须得小心行事。

    如果彭娜此来，真的只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仅仅为了采访云湖县公安局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陆玖自然不会如此谨慎，只怕还会大为欢迎。陆玖担心的是，这个年轻的美女记者，和范鸿宇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表面是采访警风警纪整顿，万一顺路再采访点其他的呢？

    不可不防。

    只要将彭娜的采访界定在警风警纪整顿的范围之内，于安泰君而言，那就百无禁忌。

    陆玖和谢厚明之间的矛盾，安泰君心里明镜似的。彭娜将云湖县政法系统的水搅得越浑，陆玖越是“喜闻乐见”。

    谢厚明那个老家伙，嚣张了一辈子，也该吃回瘪了。

    不料李文翰却答复得并不爽快，迟疑着说道：“彭记者，安部长，目前葛大壮的案子，是由检察院的同志在主导。人虽然羁押在看守所，要见面，得经过李光明检察长的亲自批准。就连王军同志要提审他，也是一样的，李检不同意，谁也不能见葛大壮。”

    安泰君就有点不以为然，说道：“李局，我知道你们公安系统的规矩，也知道案件侦破的规定。但彭记者是省报来的，为了宣传我们县里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成绩。难道彭记者会泄密？再说，这不是有徐处长在么，徐处长可是代表省厅来的。”

    彭娜也说道：“是啊，李局长，我采访葛大壮，也不会泄露具体的案情，就是问一些基本的情况，不会给你们的案件侦破带来负面影响的。”

    李文翰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县里去，吃了中饭，我和李检联系一下，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彭记者，徐处长，安部长，三位觉得怎么样？”

    安泰君望向李文翰的眼神，略感诧异。

    你不是已经和谢厚明翻脸了么？在书记办公会议上谢厚明甚至不惜将郑美堂都抬了出来，力压陆玖，一定要将葛大壮的案子抓在自己手里来办。葛大壮还没有批捕，检察院不过是提前介入，李光明一个检察长，就已经如此跋扈，公然“欺压”你这个公安局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正好借省报记者的“权威”好好抖一抖自己的威风，怎么你反倒退缩了？

    老李，官场上，可不兴这样出尔反尔。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再回到谢厚明身边去么？除了跟着范鸿宇一条道走到黑，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徐大江却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检察院已经提前介入，那么问问李检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他倒是很体谅李文翰的难处，知道他不愿意彻底和谢厚明撕破脸，省得被人骂“忘恩负义”。

    彭娜嫣然一笑，说道：“我尊重地方上同志的意见。”

    前天晚上，范鸿宇早已面授机宜，彭娜心里头特笃定。

    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刚回到云湖宾馆，却发现云湖宾馆停车坪，已经停了一长溜各式小车，其中一台车身高大的越野款式警车，尤其显眼，挂的是市局的牌照。

    王军已经一溜小跑过来，神色紧张地对李文翰汇报道：“局长，市局的任局长刚刚到了。”

    “任局长？”

    李文翰吃了一惊，眼神在那台越野警车上一扫而过。

    没错，这正是市局副局长任威的座驾。任威是市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明定正处级，位高权重，在全市公安系统话语权很大。

    再一看，县里的一号车二号车三号车都到齐了。

    显见得陆玖，范鸿宇，谢厚明这些县委主要领导，都已陪同任威在宾馆用餐。作为市公安局的“第一”副局长，任威当得起这个礼节。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市局没有提前通知？”

    李文翰大感奇怪。

    一般来说，任威到下边县局来检查工作，都会提前打招呼，很少像现在这样搞突然袭击。

    王军急急忙忙说道：“就刚才到的，我给你打传呼了，你没回。”

    刚才李文翰确实接到了一个传呼，是局里的电话，已经在回县城的路上，李文翰就没有回复。没想到是王军紧急呼叫他。

    王军一边和李文翰说话，一边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县委三号车，那是谢厚明的专车。

    李文翰便明白了王军的意思。彭娜刚到云湖的当天晚上，谢厚明就去了市里，昨天晚上才回来。结果今儿上午，任威就一声不吭跑到云湖来检查工作了。

    估计这两者之间，有着内在联系。

    谢厚明在云湖干了那么多年的政法委书记，和市局主要领导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别看谢厚明脾气是暴躁了点，跑关系找门路，那是一把好手。五年前，差点就当上了县长。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被陆玖横插一杠子进来，估计现在谢厚明该是云湖县委书记了吧？

    李文翰问道：“任局长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吗？”

    “不清楚，我也是刚到，现在陆书记，范县长，谢主任这些领导都已经到了。任局长正和他们说话呢。”

    当此之时，以王军的身份地位，又哪里够得到任威等人面前去？

    李文翰点点头，转向安泰君，带着请示的语气说道：“安部长？”

    安泰君哈哈一笑，说道：“任局长来得正好，就刚才那个事情，咱们请示一下任局长吧。彭记者，徐处长，颜记者，请。”

    彭娜微笑颔首，款款地走在了最前边。

    在地方同志面前，省报记者的身份相当超然。

    宾馆小餐厅蛮热闹，又是三大桌。每张桌子都留有空位，很显然是在等人。陪同任威用餐的阵容，不比前天陪同彭娜用餐的阵容弱，但也略有差别。县委“三巨头”都到了，其他县委领导，并未全部露面，陪客主要是政法系统的干部。

    这种接待，讲究一个对口。

    任威如果要在云湖县多呆几天，接风宴，三巨头是要出席的，随后的宴会，那就不一定了，主要是政法系统的负责人陪同。践行宴，三巨头一般也会出席。

    实际上，县委县政斧主要领导，一年到头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真的不多。

    各种检查，各种陪同，各种会议，各种出差，各种人情应酬往来，就够折腾的了。实在太忙的时候，一顿饭吃三四个地方的情况都有。往往在一个宴席上喝一轮酒，客套几句，立马赶赴下一场。等到了最后一场宴席的时候，酒量窄点的，基本都东倒西歪了，囫囵话都不见得能说上一句。

    一年到头，领导干部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干正经事上，已经算是很勤政的。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酒水，不过没有谁动筷子，大家谈笑风生。一见彭娜等人走进来，陆玖立即招手，笑哈哈地说道：“彭记者，颜记者，徐处长，老安，快过来坐，就等你们呢！”

    属这一桌上的空位子最多，专程给几位贵宾留着的，安泰君是县委领导，自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警服，端坐主宾位，身材魁梧，凛然有威，应该是就是任威任局长了。

    彭娜微笑着走过去。

    陆玖便给任威引介，说道：“任局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报的金牌记者彭娜小姐，难得一见的美女加才女啊。彭记者，这位就是我们齐河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任威任局长，你们两位认识一下。”

    “你好，任局长！”

    彭娜款款向任威伸出了白生生的小手。

    “你好，彭记者，久仰大名。我代表齐河市公安局，欢迎彭记者来我们齐河采访报道公安战线的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

    任威这才站起身来和彭娜握手，他个子高大，站在娇小的彭娜面前，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悠然自樂

第599章 任威来云湖的真正目的

    彭娜等人到来，宴会人员就算“齐活”了。.

    接下来，自然又是推杯换盏，觥斛交错，场面好不热烈。

    任威频频向彭娜敬酒，感谢省报对齐河市与云湖县政法机关工作的支持，并且转达了市委政法委书记和市公安局长对彭记者和颜记者的问候。

    倒是与他的强势之名，略有些不大符合。

    彭娜应付裕如。

    听任威话里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冲着彭娜来的。省报记者和省厅的徐副处长都到了云湖，市公安局也不能毫无表示。

    只不过来得这么匆忙，事先都不跟云湖县局的同志打个招呼，就有点不合常规了。对此，任威也做了解释，说自己昨天正在临县检查工作，刚听说省报记者到了云湖，立即就赶过来了。

    大伙将就听着，谁也不会去深究。

    宴席上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领导们各自休息。

    下午两点多，任威就在云湖宾馆会议室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谢厚明，李文翰，王军，李光明和检察院的几位同志，都参加了。彭娜，颜记者和徐大江也应邀参加。

    照说，任威是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他来云湖检查工作，召开会议，云湖县局的同志是肯定要参加的，作为县委政法委书记，谢厚明亦要与会。但李光明和检察院的同志，却不是任威的下属。任威邀请检察院的同志一起开会，与葛大壮案有关。

    会议上，任威询问了云湖县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对这个行动表示充分肯定，也询问到了葛大壮案的一些情况。

    李文翰一一做了汇报，有光葛大壮案子的情况，由李光明向任威做通报。

    任威也肯定了对葛大壮案的调查，说道：“公安机关的害群之马，一定要坚决打击，及时清理，不能姑息迁就……当然了，有关葛大壮的案子，也要多加慎重。我们执法机关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葛大壮有问题，坚决处理。这个案子，要办成铁案，让当事人口服心服。此外，对外宣传也要慎重。葛大壮违法犯罪了，只表示他个人有问题，我们必须看到，整个云湖县局大方向还是好的，大部分同志都尽职尽责。所以，宣传上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让群众产生误会，将整个云湖县局都抹黑了，这样就很不好了。”

    就有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彭娜脸上扫过。

    彭娜似乎没有听出任威这番话的题外之义，打开笔记本，很认真地做着记录。发在省报上的新闻稿件，领导干部的讲话，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之一。

    等任威的讲话告一段落之后，彭娜放下钢笔，问道：“任局长，我有个问题想要请示一下……”

    任威就笑了，说道：“彭记者客气了，我可不敢指示你啊。”

    彭娜微微一笑，说道：“任局长，我们这回来云湖采访警风警纪大整顿行动，社里领导指示说，最好要有典型案例。我想今天下午去采访一下葛大壮，了解他的一些基本情况。不知道可不可以？”

    任威笑呵呵地说道：“可以，当然可以。省报领导对我们公安工作的关心和支持，我们十分感谢。彭记者颜记者在云湖的一切采访活动，我们都是无条件支持……当然了，彭记者，鉴于葛大壮案还在侦破之中，有些具体的案情，就不方便透露了。呵呵，还要请彭记者多多理解多多支持啊，这也是为了我们政法系统办案的规定。”

    彭娜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请任局长放心好了。我们省报也有规定，不会透露具体案情的。”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彭记者的理解和支持。”

    任威笑容满面地说道。

    一直心情紧张的李光明便暗暗舒了口气。

    任威在云湖宾馆开会，范鸿宇在县长办公室看刚刚收到的一份传真。

    这是繁盛电子公司董事长秘书汤敏给云湖县政斧发过来的传真。令和繁办事效率极高，上回范鸿宇和他说了，请他委派一个专家调查团队过来，帮云湖县今后的经济发展出谋划策。

    这才过去没几天，令和繁就已经把专家团队组建好了，让汤敏给范鸿宇发传真。

    专家团一共十二个人，领头的一位，是香港经济界比较有名气的市场营销精英，有着香港大学经济学博士和哈佛大学商学院MBA的头衔。其他成员，多数也是令和繁挑选的商界精英。

    这是一个非常专业化和市场化的专家团队，按照范鸿宇的要求，这个专家团队主要是负责调查云湖县农副产品今后进行集团化管理和销售的可行姓模式，同时为云湖县培养一批粗通商业运作的人才。

    只能是粗通。

    真正的精通，不是课堂上可以教出来的，更不是短期培训所能凑效，须得经过市场的真正磨砺。这个专家团，将会给云湖县第一批商业人才进行启蒙教育。

    范鸿宇看得很认真，又抓起电话，直接给汤敏打过去，一一了解专家团成员的基本情况，随手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对于正经的工作，范鸿宇历来不肯有半点马虎。了解这些专家的情况之后，范鸿宇才能因地制宜，指定县里的一些干部和专家团一起进行调研和学习工作。

    这批干部，不但将成为云湖县今后一段时间搞经济建设的骨干分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将是他范县长的“嫡系人马”。

    主政一地，组建自己的班底至关重要。

    不然，哪怕你威望再高，都只能是表面现象。面子上，大伙对你毕恭毕敬，平时工作似乎也能很好地开展，一旦碰到真正的大事，可就指望不上了。除了真正的心腹嫡系，没人会为你效死！

    刚刚结束和汤敏的通话，范鸿宇点起一支烟，靠在椅子里想要休息一下，桌面上的电话又急促地震响起来。

    “你好，我是范鸿宇。”

    “哈哈，范县长，你好你好，我是任威啊……范县长现在方便不？方便的话，我想过去拜访一下。”

    电话那头，任威很客气地说道。

    “任局长太客气了，任局长现在宾馆吧，还是我过去拜访任局长……”

    范鸿宇也十分客气。不管怎么说，任威级别和他相当，手握实权，年纪又比他大得多，远来是客，当得起这个礼节。

    却不知任威为什么会忽然提出来和他见面。

    “呵呵，不用不用，还是我过去拜访范县长，我马上就动身。”

    既然任威坚持，范鸿宇也就不多说，笑着说了几句欢迎之词。

    大约十来分钟之后，任威就赶到了他的办公室。范鸿宇早已在待客沙发区等候，任威一到，立即便起身相迎，礼节周到。

    两人握手寒暄。

    “任局长，来，请坐请坐！”

    范鸿宇礼让任威在沙发里落座，雷鸣忙着给两位领导奉茶。

    “任局长……”

    范鸿宇拿起“青山王”，敬给任威。彭娜给他带过来的两条新配方内部烟，范县长自然是留在宿舍，一个人独享。

    彭娜一片心意，范二哥可不能辜负了。

    两个人点起香烟，办公室里升腾起淡淡的烟雾。范鸿宇随口对任威关心云湖的公安工作表示了感谢，任威也说了几句客套话。

    闲谈一番，任威抽着烟，像是很随意地说道：“范县长，有个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任局长请讲，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好好……是这样的，范县长，朝阳农场那边的情况，你去了解过吧？”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已经去过两回了，和班子里的主要同志还有下边几个大队的负责干部都见了个面，了解一些基本的情况。”

    “嗯嗯……范县长，杜双鱼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任威选择着措辞，很谨慎地问道，望向范鸿宇的眼神比较专注。

    范鸿宇微微一笑。

    原来任威是冲着这个事情来的。他让杜双鱼给自己做秘书，只怕这个事情，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听到汇报了。任威这么问，只是顾忌着他的面子而已。

    “任局长，杜双鱼我不但有印象，而且和他进行过较为深入的沟通。现在，他是农场办公室的干事，我暂时让他给我做通讯员。说起来，杜双鱼这个人，才华还是有的，给我做通讯员，有点屈才了。好在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看情况再做其他安排吧。”

    任威就憋了一下。

    范县长，你故意的是吧？

    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偏偏还说这样的话。

    “范县长眼光独到，呵呵……不过，范县长，这个杜双鱼是不是有才华，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不怎么清楚。但是，他这个人好像脾气不大好啊，很冲动。上回市里发生的那个情况，范县长也知道吧，他就是组织者。这种行为，还是不大好。”

    “嗯，任局长说得很正确，我已经批评过他，相信他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范鸿宇淡淡说道，将任威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事，总会有人要拿来做文章。

    任威就有点讪讪的，不好再说下去。

悠然自樂

第601章 诬告

　　范鸿宇给了雷鸣一个台阶，微笑着请同志们稍候，起身出了会议室。

　　雷鸣忙即紧紧跟上，压低声音说道：“县长，是公安局李局长的电话，李局长说有要紧的情况，要向你汇报。”

　　具体什么要紧的事情，李文翰没说。

　　也不知是疏忽了，还是有点信不过雷鸣这位年轻的秘书，或者雷鸣压根就没听李文翰把电话讲完，直接就跑回会议室向范鸿宇汇报了。

　　范鸿宇点点头，来到隔壁的党政办公室，这一回，雷鸣不待吩咐，又抓起电话拨了过去。料必李文翰这时候肯定在电话机旁边等着的。

　　“县长，葛二壮诬告我们了……”

　　电话一接通，李文翰便急急忙忙说道，语气比较惶急。

　　“诬告？”

　　“是啊，葛二壮翻供了，向检察院的同志诬告说，我们对他进行刑讯逼供，说他以前还说，还说……”

　　李文翰有点结结巴巴的，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直言。

　　“还说什么？”

　　范鸿宇淡然问道。

　　“他还说，说县长在十原镇行凶，故意打伤他。他当时并没有动手，只是吓唬杜双鱼，县长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打倒，还伤到了他的命根子……他说要控告县长蓄意伤害！”

　　李文翰结巴了一阵，一咬牙，都说了。

　　出乎李文翰意料的是，范鸿宇一点都没生气，只是问道：“葛二壮怎么向检察院的同志反应这事的？他那个案子，不是你们在审的吗？”

　　检察院提前介入的是葛大壮的案子。

　　李文翰便解释道：“因为葛大壮涉嫌包庇葛二壮的流氓团伙，检察院的人提审了葛二壮，说是要核实一下情况。”

　　“刑讯逼供是怎么回事？”

　　“绝对诬告。我们没有人动他，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还说我们疲劳审讯，三天三夜不让他睡觉，他熬不住，才胡乱招供的。”

　　李文翰急忙说道。

　　范鸿宇说道：“那你们有没有疲劳审讯？”

　　李文翰又迟疑了，稍顷，才说道：“县长，疲劳审讯的情况是存在的，但没有那么夸张。葛二壮是江湖老鸟了，公安机关，劳教所，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回，反审讯的经验非常丰富。对这些顽固的犯罪分子，一般的审讯手段不管用，我们就……很多基层公安机关都是这样办案的，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是，县长，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李文翰也知道，疲劳审讯是违规的，便急急忙忙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说起来，这也是李文翰跟随范鸿宇的时间还不够长，对范鸿宇的性格不太了解，碰到一些敏感的问题，不大放得开。

　　形成默契总需要一定的磨合期。

　　“什么问题？”

　　范鸿宇不动声色地问道。

　　“时机太巧合了。省报没有报道葛大壮这个案子之前，检察院那边是能拖则拖，总是让我们补充材料。材料补充过去，他们就放进抽屉，理都不理。现在省报一报道，检察院马上就提审葛二壮，正经材料一点都没问到，偏偏问出个刑讯逼供，还诬赖县长蓄意伤害。我看他们是挟嫌报复！”

　　李文翰说着，似乎有点火气上来了，气愤愤的。

　　不管李文翰这个公安局长以前干得怎么样，至少查办葛大壮葛二壮兄弟，算得是坚持正义。葛大壮葛二壮兄弟可谓劣迹斑斑，民怨甚大，李文翰以堂堂公安局长之尊，要查办这个案子，居然也是阻力重重，也难怪他心中不忿了。

　　范鸿宇没理会李文翰的抱怨，问道：“检察院的同志怎么说的？”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和我们通报一下情况，拿着资料就走了。县长，我怀疑他们要搞名堂……”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确定没有对他刑讯逼供，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调查。”

　　李文翰犹豫着说道：“县长，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不瞒您说，现在局里有些人心惶惶的。你也知道，局里有很多干部，都是谢主任一手提拔起来的，有些工作，我都插手不进去……”

　　李文翰这么说，或许有一部分是事实，不过也有很隐晦地向范鸿宇“抱怨”的意思。

　　范县长，您的承诺，为啥还不兑现呢？

　　只要我当了政法委书记，局势立马就改观，我看到时候还有谁敢出幺蛾子！

　　李文翰是老公安了，对于基层公安机关的一些操作手法，了如指掌。葛二壮翻供，明显得到过“高人指点”，所谓刑讯逼供，就是真真假假的。显然指点葛二壮的高人也明白，完全的诬告，肯定经不起调查。真假掺杂，那就不一样。一一分辨清楚其中的真假，很耗费时间。

　　“县长，我觉得，他们就是想要把水搅浑。”

　　顿了一下，李文翰接着说道。

　　这一点，范鸿宇倒是很认同。单纯凭着葛二壮一个流氓犯罪分子的诬告，就想将案子翻过来，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是谢厚明在背后操纵，加上有公安局和检察院部分干警的“配合”，把水搅浑却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最少可以拖延上级对李文翰的考察时机。

　　于谢厚明而言，能够保住政法委书记的兼职，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他呆在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纵算李文翰有范鸿宇撑腰，那也绝对硬不起来，云湖政法系统，还得“姓谢”。万一保不住，谢厚明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政法委书记的大帽子，落到李文翰头上。

　　宁愿便宜了陆玖，也决不能好了李文翰这个“白眼狼”。

　　而且，如果新任政法委书记是陆玖的人，为了能够迅速掌控政法系统，那还得选择和他谢厚明配合，制约住李文翰这个公安局长。一旦李文翰成功上位，他也是老资格的本土公安干部，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李文翰肯定会死死揪住葛大壮案不放，非要搞出个名堂来。

　　到那个时候，谢厚明就真正的被动了。

　　使出这样两败俱伤的招数，谢厚明也委实无奈。

　　实在范鸿宇太咄咄逼人，谢厚明不得不背水一战！

　　葛二壮胆敢将范鸿宇也牵扯进去，无非就是想要挤兑住范鸿宇，让他不好再插手这个事情。

　　范鸿宇平静地说道：“李局长，不管葛二壮怎么翻供，怎么诬告，也不管检察院的同志怎么说的，你们公安机关，要有自己的办案章程。案件的侦破，还得是以你们公安机关为主的。法律明文规定由检察院直接侦办的案件，不包括流氓团伙犯罪。李局长，要争取主动。该硬的时候，就得硬起来，不能软！”

　　李文翰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是的是的，县长的指示很英明。我马上组织力量，加快案情的侦破速度。就像县长说的，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嗯，那就先这样吧。”

　　范鸿宇没有多言，随即挂断了电话，神色如常地回到会议室，继续听取芦花镇干部们的汇报。对于芦花镇前两年推出的“渔家乐”休闲模式，范鸿宇表示了较为浓厚的兴趣。据范鸿宇所知，这种模式在后世极为流行，在一些自然资源特别丰富的地方，产生了很好的经济效益，甚至可以在小范围内形成一个旅游休闲的热潮。

　　云湖县有一百多公里水岸线，旅游资源相当丰富，如果能够把“渔家乐”的形式逐渐推广，再经过一定的策划包装，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也能当作一个经济增长点。

　　实话说，对于县里目前正在展开的“斗争”，范鸿宇并不是特别的要紧。在这个方面，范鸿宇的头脑从来都很清醒。

　　斗争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能成为“主流”。为官一任，重点在造福一方。

　　来云湖一个月，范鸿宇已经跑了很多区镇，深入基层，了解第一手资料。身为县长，对县里的基本情况，必须做到心中有数。他当初制定的一些计划，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再过一段时间，香港的专家团就会赶赴云湖。

　　朝阳农场那边，黄子轩和杜双鱼已经跑完了相应的贷款手续，省工行第一笔贷款五百万，将会在近期到账。黄子轩和杜双鱼也跑了省-农科院和青山农业大学，相关网箱养鱼的试验，已经开始搞起来。

　　论到具体的办事能力，黄子轩还是很强的，兼且正直无私，为人清廉，大笔的贷款交到他的手里，范鸿宇也能放心。

　　事关几十万人的福祉，这些才是正经大事。

　　至于谢厚明那点小九九，范县长只花了点“剩余”的精力来应对。

　　不过，范县长固然胸怀全局，不代表着别人的觉悟也有这么高。下午，范鸿宇还在芦花镇检查防洪大堤，县委办的电话通知就到了，说是明天上午九点，召开书记办公会议，请范县长按时出席，有重要议题要讨论。

　　这个重要议题是什么，陆玖的秘书倒也跟雷鸣说得明白，和葛大壮葛二壮兄弟俩的案情有关。

　　雷鸣自然第一时间向范鸿宇汇报，范鸿宇只微微颔首，脸上连一点波澜都不兴起。

　　说到斗争，玩小手段，范县长到目前为止，还没怵过。

悠然自樂

第603章 深通规则

    范鸿宇忽然淡淡一笑。.

    这种时候，范鸿宇居然会露出笑容，让大伙倍感诧异，刹那间所有目光都定格在他的脸上。

    “县长，你对这个事，有什么看法？”

    陆玖忍不住问道，心里头直打鼓。记得范鸿宇刚刚到任的次曰，陈霞就跟他说过，范鸿宇不像是个真正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当时陆玖还很不以为然，回了陈霞一句：他不是年轻人，还是妖怪不成？

    但这一个月来，范鸿宇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让陆玖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范鸿宇的想法真的让人不好拿。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陆书记，谢主任，我觉得在书记办公会议上郑重其事地讨论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葛二壮是什么人？流氓犯罪团伙的首要分子。现在身陷囹圄，为了逃避惩罚，肯定会狗急跳墙，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如果每个犯罪分子胡言乱语一番，都拿到书记办公会议上来讨论，我们有这么多的精力吗？这事，就交给政法机关的干部们去处理好了，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晁副书记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实话说，他对谢厚明提出来的这个议题，也很不感冒。一个犯罪分子胡乱攀咬，县委主要领导便如临大敌，像什么话？

    知道你谢厚明心里不服，想要让范鸿宇难堪，那也要注意场合。你私下里爱怎么搞，那是你自己的事，别人看不惯也只能憋着。但堂而皇之地拿到县委书记办公会议上来讨论，确实不应该。可笑陆玖这个县委书记还如此“配合”。

    只是晁副书记一贯小心谨慎，从不胡乱得罪人，能够点点头附和范鸿宇的意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谢厚明马上说道：“范县长说得对，如果葛大壮只是举报公安局的干警对他刑讯逼供，这个事确实不应该拿到书记办公会议上来讨论。关键这家伙胡说八道，诬告你范县长，为了慎重其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在这个会上说明一下情况。既然讨论了，那就要做个决定。”

    范鸿宇微笑说道：“谢主任，我的意见很简单，不要去理睬葛二壮说些什么。他们那个流氓团伙的罪行，数不胜数，很多伤害案子都是发生在光天化曰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堪称铁证如山。像这样的流氓团伙和流氓头子，从重从快判决就对了。”

    谢厚明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说道：“范县长，你这个意见我不是很赞成。葛二壮是个流氓头子没错，但作为嫌疑犯，他也有他自己的权利。刑讯逼供肯定是不对的，我虽然是政法委书记，也不能包庇这种行为。尤其现在正在进行全省范围内的警风警纪大整顿，前不久省报还报道了我们县里进行整顿活动的具体情况，我们就应该更加小心谨慎，维护好这个荣誉。凡是政法机关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严处处理。葛大壮要处理，其他同志如果犯了严重错误，一样要处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

    一抹淡淡的讥讽之意，自齐正鸿的嘴角掠过。

    什么时候，连老谢也这么“公正无私”了？还满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应该说，老谢这一手够狠的，竟然直接将范鸿宇给牵扯进案子里面去。当然，并不是说葛二壮“控告”了范县长，县里市里就一定要调查范鸿宇。那不靠谱。谢厚明也不敢真这么干。从葛二壮嘴里吐出“范鸿宇”这三个字，主要就是为了挤兑范鸿宇一把，让他不好再插手进来。

    你自己都有“嫌疑”了，还是回避一下吧！

    严格说起来，谢厚明这样子搞，已经不合规矩了。

    官场上，斗争归斗争，但都有底线。让一个在押的犯罪分子去攀咬一县之长，简直匪夷所思。葛二壮又不是落马的官员，只是个流氓头子而已。这样搞，就算最终谢厚明胜了，也必定会引起上级领导的严重不满。

    须知范鸿宇的身后，站着的是省长。

    我尤利民的大秘书，去到你们云湖县，你们竟然敢这样子往他身上泼污水？

    云湖真是读力王国不成！

    在座诸人，也就谢厚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连县委书记陆玖都不敢如此出格。终归谢厚明已经绝了更进一步的心思，其他人异常顾忌的事情，到他眼里，也只寻常。

    反正又不是真的要直接搞范鸿宇本人。

    范鸿宇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不徐不疾地点起一支烟，慢慢抽了两口。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吭声，等待着范鸿宇的答复。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白刃阶段，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陆玖出任云湖县委书记两年，班子成员之间也是意见不断，时有“斗争”，但面子上大家都还能过得去，在书记办公会议或者常委会议上的短兵相接，非常罕见。而且通常都是由谢厚明发起的。这位老同志的姓格，真是有点横冲直撞。

    现在与年轻气盛的前省府一秘撞到了一起，且看范鸿宇又如何应对？

    大家心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之意。

    这经过省府大院锻炼出来的人，面对基层干部的“蛮横”，又该有什么不同呢？

    “谢主任，政法委的意思，是坚持要查到底？”

    抽了几口烟，范鸿宇眼望谢厚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谢厚明双眉微微一扬，一股怒气升腾起来。不为别的，就为范鸿宇这种语气，在谢厚明看来，范鸿宇带着明显的“质问”之意，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挑衅。

    谢厚明不吃这一套！

    “对，没错。既然有举报，就必须要查到底，查个明明白白。”

    谢厚明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也变得比较冲。

    “嗯，我知道了。”

    范鸿宇轻笑一声，回答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身子便往后一靠，显然已经不想再说什么，眼神却在陆玖脸上瞥过。

    陆玖心里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也许可能犯了“方向姓”的错误。

    省报刚刚报道过云湖县的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啊，而且是正面报道，颇多赞誉之词。这才过去几天，马上就爆出县局干警“刑讯逼供”的丑闻，这不是公然打脸么？不是打云湖的脸，也不是打齐河的脸，是直接打省报的脸，打省公安厅的脸，甚至是打段宸欣的脸。

    在全省公安局长大会上，段宸欣亲自讲话，不点名批评云湖的治安状况不佳，李文翰随即部属在全县进行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省报接着报道，颇有成绩。

    这叫知错就改！

    官场上最惯常的套路。

    省厅还派了一位副处长亲自陪同彭娜两人来云湖采访。

    一环扣一环，“艹作流程”清楚明白。

    现在谢厚明不顾一切，硬要和这个“艹作流程”对着干，陆玖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一旦省厅震怒，甚至段宸欣雷霆怒发，不但谢厚明要吃不了兜着走，连他陆玖也要跟着吃挂落。

    这么多年县长县委书记，你白干了？

    最基本的套路都不懂？

    难怪范鸿宇如此好整以暇，毫不在意。原因就在于，他已经把整个流程都琢磨透了，任谁都难以对敌。谢厚明一定要破坏规则，那就不是和他范鸿宇对着干，是个整个官场规则对着干，得罪的不仅仅是范鸿宇，还要得罪省厅，乃至有可能得罪段宸欣。

    范县长甚至都用不着自己再出手，自有人帮他出头来摆平一切。

    任何人处在范鸿宇这个位置上，只要深通规则，并且善于利用规则，不管他是不是省长的大秘书出身，效果都是一样的。

    这就是范鸿宇和谢厚明的区别。

    为什么谢厚明干了一辈子，只能到正处级退休，范鸿宇二十四岁不到，就能当上县长？

    除了运气，心机手段都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高下立判！

    一味蛮干，在基层，在小小的云湖县，是可以的。谢厚明霸道惯了。然而事情一旦超出了云湖县的范畴，谢厚明的官场智慧，就明显不够用了。

    陆玖心里头忽然很腻歪。

    明明想要坐山观虎斗，收取渔翁之利，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出面为范鸿宇“了难”，就好像被人硬生生的绑架了，好不憋气。

    “谢主任，这个事，你们政法机关可以查，但必须要慎重，要严格掌控范围。就算葛二壮反映的情况确实存在，公安干警在办案手法上有些不讲究，那也是内部问题。内部问题，内部解决。闹得沸沸扬扬的，影响不好，给我们县里抹黑。请你跟检察院和公安局的负责同志都打个招呼，让他们注意一下工作方法，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必要的时候，我给他们开个会，提醒一下他们。”

    陆玖强压心中的郁闷之意，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谢厚明说道。

    这是书记办公会议，县委书记这么说了，就等于拍了板，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请陆书记放心，政法机关有自己的工作方式，我会提醒他们的。”

    谢厚明冷冷说道。

    这老同志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陆玖顿时被憋得，差点顺不过气来。

悠然自樂

第607章 女部长

　　不知不觉间，范鸿宇在大伙心目中的分量又不同了，从五位正副书记和组垩织部垩长的“站位”中就能看得出来，隐隐以陆玖和范鸿宇为中心，其他四人“环绕”。

　　官场，从来都现实无比。

　　陆玖的时间计算得非常精准，几位书记聊了不到几分钟，公路那头，就出现了一台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大伙立即便排好了“队形”昂首挺胸。

　　桑塔纳转瞬驶近，果然挂着市委的小牌号，正是市委组垩织部垩长夏芸的专车。

　　现阶段，领垩导乘车并没有太严格的标准，各地根据经济状况自行配车。县里领垩导的座驾比市里领垩导座驾高档的情况，比比皆是。当然，这个市里领垩导指的不是一二把手。云湖县再有钱，陆玖的专车，也不敢盖过了诌启华郭清华和郑美堂。比一般的市领垩导高档些，倒是不要紧。

　　副职领垩导和正职领垩导，区别是很明显的。

　　加上夏芸一贯以清廉正直著称，又是女干部，配车普通，正在情理之中。

　　就是孤零零的一台桑塔纳，没有随行的小车。夏芸到下边的区县考察干部，指导工作，从来都是轻车简从，不搞得太张扬。

　　桑塔纳在陆玖面前徐徐停下，陆玖连忙上前一步，打开了车门。

　　一位四十来岁左右的女同志，走下车来，个子中等，略显瘦削，短头发，皮肤白暂，面容清秀文静，戴着一副小巧的黑框眼镜，颇显书卷气息，配以合体的职业套装，文秀之中透出淡淡的威压。

　　自然就是市委组垩织部垩长夏芸同志了。

　　“夏部垩长好 欢迎夏部垩长莅临我县视察工作。”

　　陆玖微笑着说道。

　　在这位充满知性美女气息的女领垩导面前，陆玖也表现得像是一位谦谦君子。

　　夏芸望着陆玖，似笑非笑地说道：“陆书记，这么隆重的礼节，真不敢当。市委早就有文件，简化接待手续，不许搞迎来送往那一套。陆书记这是让我犯错误啊。”

　　语气轻柔，不徐不疾，却自有一股威严。

　　陆玖忙即笑着说道：“夏部垩长批评得很正确我们虚心接受。关键是同志们听说夏部垩长要来视察，都很激动，想要早一点和领垩导见面，听取指示。”

　　夏芸就摇了摇头。

　　尽管市委有文件，甚至省里中垩央都有相关文件，简化接待手续，不搞迎来送往 但这样的文件，哪里又能真正落实得下去？须知我垩国自古乃是礼仪之邦，几千年的传统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当然，真要改变，也不是没有办法一白话，改变“官自上出”也就成了。

　　只要下级官垩员的前程和命运，是掌握在上级领垩导手里，这种情形，那就永远都改变不过来。

　　“范县长，你好！”

　　夏芸主动向范鸿宇伸出了纤纤小手。

　　“夏部垩长好！”

　　范鸿宇微笑着和夏芸握手。到任云湖县之后范鸿宇去过市里一回觐见了市委书记谭启华，市长郭清华和组垩织部垩长夏芸。这是标准流程，必须要遵守的。严格来说，他的任命文件发布之后他应该先到市委组垩织部报到，然后再来云湖县任职。发生了葛二壮那个意外事垩件，把流程改变了。

　　不过，范鸿宇去市里也仅仅是见过这三位领垩导，其他的市领垩导 包括党群副书记郑美堂在内，范县长都不曾拜见过。

　　这也是范鸿宇的与众不同之处，换一个空降下来的县长，不会这么干的。莅任之前，正是拜见所有市领垩导的最佳时机，这是基本的礼节，任谁都不能说什么。

　　但也没有人说范鸿宇的不是。

　　毕竟范鸿宇不是普通的省府机关干部外放，是曾经的省府一秘，傲气一点，也算理所当然。搁在其他地市，甚至市里领垩导提前去省里和范大秘见个面，都是应该的。

　　齐河的情形比较特殊，乃是袁留彦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许多干部都是袁留彦一垩手提拔起来的，大家对袁书记和尤省长的关系，多多少少清楚那么一点，提前去省里拜会范大秘，就免了。否则，袁书记知道之后心里怎么想，不得而知，至少郑副书记肯定会很不高兴。

　　事实上，在此之前，青山省的所有地市，都还不曾出现过同时外放两位省里大秘书的情形。

　　一般省里不会这样任用干部的。

　　培养一位合格的大秘书，并不容易，可没必要如此“冒险”。

　　对于夏芸，范鸿宇也多少了解过一些情况。夏芸的年纪，和陆玖相当，不是本土干部，甚至也不是本省干部，乃是两年前从首都某大机关空降下来的，算是一种干部交流吧。在首都大衙门，庙大好容神，级别提上去比较容易。三十七八岁的副厅局级，算不得如何显眼。如果夏芸是本土基层干部提拔起来的，那可就乖乖不得了。陆玖三十五岁成为县长，都已经算是“超迁”更不用说三十八岁的女性市委常垩委，组垩织部垩长了。

　　如同陆玖所言，夏芸行垩事比较低调，不张扬。但并不意味着她在市委没有话语权，事实上，范鸿宇听说夏芸是相当有能力的干部，在干部工作这一块领域，夏芸很有自己的原则。有时候，连市委书记和分管副书记都十分尊重她的意见。

　　至于夏芸在首都的关系，齐问市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这样的秘密，不是亲近之人或者大有能耐之辈，很难打听得到，最多只能了解到一鳞半爪，还不能确定是否真垩实可信。

　　“谢主垩任，你好！”

　　轮到和谢厚明握手的时候，夏芸神态如常，谢厚明打着哈哈，很热情地和夏芸握手，看上去，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人家夏部垩长紧急赶往云湖，就是摘他的乌纱帽来了。

　　尽管县人垩大主垩任的位置，应该是能保得住，但去掉政法委书记的兼职，谢厚明手里的实权，立时就要大减。倘若是他将李文翰推上去的，那就另当别论。如今李文翰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上垩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清理门户”。

　　县检察院和法院，李文轿一时半会动不了，公垩安这条线，却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纵算检察院和法院那边，也会逐渐的渗透进去。

　　县委政法委书记手里的人事权，不是说着玩的。

　　眼见自己十年辛苦经营，即将毁于一旦，谢厚明心里的腻歪，就不用说了。究其原因，就在于他错误地判断了范鸿宇的性格。

　　原则问题上，范鸿宇绝不会和他妥协。

　　但事已至此，谢厚明也苦无善法，只能认了。

　　大家在公路上握了一轮手，便即各自登车，夏芸的桑塔纳一马当先县里的领垩导紧随在后，向县委大院疾驰而去。

　　随着夏部垩长的到来，压在机关干部心中的“谜团”终于揭开。

　　原来纠缠了近一个月的“县委二号三号斗争……”已经要见分晓了。

　　夏芸的行垩事作风十分干净利落，在县委小会议室和几位县领垩导简草碰一下头，传达了市委书记办公会的指示精神，随即便进入实际的考察流程。

　　按照职务高低，夏芸先和谢厚明谈话。

　　谈话的具体垩内容，大家不得而知，反正谢主垩任离开小会议室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都黑成了锅底。大家就心知肚明，谢主垩任这回足足吃了一瘪。

　　云湖县政法部门的“谢厚明时代”即将终结。 谢厚明一离开，夏芸便约谈了公垩安局垩长李文翰。

　　李文翰自然早就奉召来到了县委组垩织部，坐等夏部垩长召见。县委组垩织部的同志，对李文翰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往李文翰来县委组垩织部，自然也会得到很好的接待。公垩安局垩长毕竟非同小可，组垩织部的同志，谁也保不定没有求到李局垩长头上的时候。自己不犯错误，可不见得自己的亲戚朋友就不犯错误。况且要做今生意开个店什么的，一些手续都要到公垩安局去办呢。但今天是县委组垩织部垩长亲自作垩陪，俨然已经将李文翰当作了平起平坐的同僚。组垩织部的其他同志，则将李文翰视为县委领垩导了。

　　大家都明白，李文翰的高配是肯定的了，到底是括号副处级，还是以副县长的身份兼任公垩安局垩长，或者直接上县委常垩委政法委书记，可就还不一定。

　　不过以范鸿宇此番把出的“连环计”来看，必定是冲着县委政法委书记去的。仅仅只是让李文翰高配，达不到范县长的目标。政法系统依旧掌控在谢厚明手里，李文翰还得是个“受气包”。

　　这样的“胜利”范县长不稀罕。

　　等到夏芸和李文翰谈话完毕，展开干部考察流程，局势就非常明朗了。

　　夏芸居然还找县检察院检察长李光明和县法院的院长也谈了话，向他们了解李文翰的情况。

　　确定无疑，李文翰将要出任政法委书记。

　　不然，就算李文翰以副县长身份兼任公垩安局垩长，夏芸也没必要找检察长和法院院长谈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夏芸这边找政法桑统的干部们谈话，一个小道消息，已经不腔而走，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县委大院。

　　小道消息的内容相当惊人！

悠然自樂

第609章 亲疏有别

　　“县长，这回我是真没想到，市里的动作那么快……”

　　李文翰抽了口烟，很感叹地说道，望向范鸿宇的眼神，满是钦佩之色。

　　说起来，李文翰也算得深谙“逢迎之道”，眼见得自己出任县委政法委书记已成定局，再向范鸿宇说些感谢的言语，就显得水平太低了，而且还见外。一开口就说没想到市里动作那么快，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从未怀疑过你范县长对我的承诺，只是快得有点出人意料。

　　从范鸿宇出任云湖县长，迄今也才一个月。距范鸿宇在梅山酒店请他吃饭，不过二十几天，这事居然就落实下来了。还是在谢厚明将“刑讯逼供”的事捅到市里去之后，不但毫无效果，反倒加快了李文翰上位的进程。

　　同样的事，谢厚明曾经弄了两年，也没能搞定。

　　由此可见，谢厚明和范鸿宇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可不仅仅因为范鸿宇是前省府一秘。据说在书记办公会议上，范县长曾经提醒过谢厚明，让他不要“瞎整”。谢厚明偏就不信，一条道走到黑，结果却惹得市里领导雷霆大怒。

　　也是，谢厚明白当了几十年领导，连官场上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搞明白，仗着自己资格老，以为上面拿他没办法。他不吃瘪，谁吃瘪？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主要还是沾了这个全省警风警纪大整顿的光。咱们齐河，上回已经在省领导眼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得找个机会洗刷一下。”

　　谢厚明不识相，硬要去破坏这个“洗刷行动”，自然要挨批了。

　　范鸿宇倒并不如何居功。

　　一个总是在下属面前洋洋自得，夸赞自己如何了不得的领导，其实就是没有自信的表现。领导越是谦虚，越是风淡云轻，下属越是对你敬畏有加。当然，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关键时刻，要能硬得起来。

　　谁不服，就能收拾谁！

　　“是啊是啊，这个警风警纪大整顿是个好机会……”李文翰便连连点头称是，稍顷，又说道：“县长，我就是有点担心，十原所那边，力量还是薄弱了点。仅仅只换了个所长，其他人都还没动。

　　葛二壮流氓团伙，也只是抓了主要成员，一些小混混都闻风而逃了。过段时间，又会回来，始终是个治安隐患。”

　　范鸿宇就笑了，饶有兴趣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李局长有什么好的安排？”

　　李文翰顿时精神一振，说道：“县长，我是这么想的，十原所的力量还要加强，不仅仅是加强警力，我觉得，还应该加强宣传教育方面的力量，我想给他们配一个指导员过去，再配一个专门管普法宣传的干事，加大普法宣传的力度。尤其是二周乡，和农场那边，矛盾最大，要作为重点来宣传。只有把这个普法宣传工作做好了，做到了位，让群众都了解打架斗殴的坏处，加上农场那边的配合，矛盾冲突才会逐渐化解。一味的蛮干，也不是个办法。”

　　范鸿宇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李局长，这么考虑问题，就比较全面了。社会治安，就是应该防治并举，预防还要重于治理。你这个方案，我支持。农场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做好相关工作的。”

　　李文翰今儿晚上过来拜见，范鸿宇毫不意外。五十岁的人，在体制内混了二三十年，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李文翰也不可能得到谢厚明的看重，提拔为公安局长。

　　但李文翰刚才说的这段话，却正正对了范鸿宇的胃口。他之所以“策反”李文翰，一是为了斗争的需要，谢厚明一手把持云湖县政法机关，他范鸿宇上任第二天，就敢跑到办公室来跟他“做交易”，目的就是袒护一个明显不合格的派出所长。这是范鸿宇绝对不能容忍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线。范鸿宇倘若是这样的性格，在另一个世界，也决不至于碌碌无为一辈子。第二，也是为了工作的需要。新官上任，不树立自己的权威，下边的干部鸟都不会鸟你，范县长发布的任何政令，都休想出得了县政府的大门。

　　谢厚明送上门来，范鸿宇却之不恭，顺手甩一巴掌过去再说。

　　现在看来，这个巴掌甩得很有效果。其他干部是不是就此对范县长敬畏有加，暂时还不好确定。不过李文翰能够如此考虑问题，却足证这位公安局长还是有一定水平的。此前在谢厚明的压制之下，只能萧规曹随，亦步亦趋，不敢逾矩，自然也就谈不到施展自己的抱负。

　　眼见即将掌权，李文翰马上便开始独立思考全县的治安大局，这就很好。

　　范鸿宇力挺李文翰，就是想要他将全县的政法工作认真抓起来。

　　见了范鸿宇赞赏的神情，李文翰终于暗暗舒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地来。果然范县长关注的就是县里和朝阳农场的矛盾冲突。省里破例将范鸿宇派到云湖来，一身兼任双职，既管云湖县，又管朝阳农场，首要任务之一，就是化解矛盾。

　　这个事，做好了，百分之百是范县长的一大政绩，要是没做好，那可就丢人了。

　　不管怎么说，范鸿宇不是普通的县长，他是“空降兵”，省长大秘书，如果他也搞不好这个工作，不但范鸿宇脸上无光，尤利民脸上也一样的不光彩。

　　本事也就这样，稀松平常！

　　范鸿宇夸奖，李文翰就知道，自己上任之后的第一个主攻方向，算是完全正确。

　　“文翰同志，我认为思路还要再开阔一点，眼睛不要仅仅只盯住一个十原区，县里其他的区镇，都要进行普法宣传教育。我看的市里的任命文件正式下达之后，你们政法系统可以和宣传系统联合搞一个全县普法大教育。不但要造出声势，而且要搞出成效。广大群众的法律意识提升了，社会治安的综合治理就能顺势更上一个台阶。有关经费问题，你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

　　不知不觉间，范鸿宇对李文翰的称呼就变了。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面称呼五十岁的李文翰为“文翰同志”，彼此都觉得十分流畅自然，没有丝毫不适。

　　官场上，渐渐亲近的上下级之间，都有这么个过程。等再过一段时间，两人的磨合期完全过去，形成了默契，那么称呼有可能会再次变换。

　　李文翰不由大喜，连声说道：“县长，要是能够这样，那就太好了……哎呀，这些年，我们政法系统的经费一直都很紧张。检察院好一点，公安和法院就相当紧张。法院很少出差外调，中院多少还有点补贴，比我们公安又好一点，最苦的就是我们公安，有时候连出差费用都要干警自己先垫付。为了这个事，谢……嘿嘿，没少和崔县长闹过别扭。”

　　说得兴起，李文翰差点就说漏了嘴，顿时老脸一红，讪讪的。

　　范鸿宇哈哈一笑，表示理解。

　　以谢厚明的性格，政法系统经费紧张，哪有不和崔县长闹别扭的道理，只怕拍桌子干架都有可能。

　　现在范鸿宇不但为他上任之后谋划政绩，还主动提出给他解决经费，李文翰自然满怀感激。上位后，手里既有权又有钱，这个政法委书记肯定能当得有滋有味。

　　这就叫“亲疏有别”啊。

　　这人一兴奋，脑子就格外活跃。刚进门那会，李文翰心里还略略有点拘谨，现在就完全放开了，只想着范县长如此厚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报答一番。

　　“县长，嘿嘿，现在啊，大伙都在说，县长好本事。刚刚来县里没多久，就给农场那边申请了好几百万的贷款。以后给咱们县里弄的钱，肯定更多……”

　　范鸿宇就笑，说道：“文翰同志，农场和县里不是一码事。农场是国营单位，虽然也是个县团级，撑死了连职工带家属不过三万人，还不如十原区一半的人口和规模。农场那边搞集中管理，集团化发展模式，是可以的，只要路子走对，效果就能立竿见影。

　　几百万贷款放下来，用好了能给农场带来很大的效益。但县里不一样。咱们云湖县，一千多平方公里土地，八十万人口，单单靠银行贷款，靠我这个县长一个人去弄钱，那怎么能够？杯水车薪嘛。农场有农场的搞法，县里有县里的搞法，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

　　“对对对，县长搞经济建设的水平就是高，我是完全不懂的，但听县长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么回事。县长，我就懂个政法工作，我觉着，农场那边，是不是可以设立一个派出所？”

　　李文翰顺口拍了范鸿宇一记马屁，随即提出自己的建议。

　　“嗯？”

　　范鸿宇双眉微微一扬，望了过去。

　　李文翰忙即说道：“县长，农场那边，一直都没有派出所，社会治安是他们保卫科在搞。一些刑事案子和治安案子，以往都是和我们这边联系。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嗯，你接着说。”

　　范鸿宇来了兴趣。

悠然自樂

第612章 谢家也有人才

　　范鸿宇只是微笑听着，并不吭声。

　　谢慧玲便有些迟疑起来，忍不住望了黄伟杰一眼。黄伟杰三十岁出头，就能做到和平区的区长，在云湖县也算是个人物。他不太喜欢说话，不代表着没水平。

　　妻子望过来，黄伟杰依旧稳稳地坐着，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谢慧玲暗暗咬了咬牙。

　　今晚上这个任务，原本就不太好完成。打从谢慧玲记事开始，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来只有别人宠着她惯着她，向她献殷勤。她几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更不要说眼前这个范县长，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的“屁孩”，仗着运气好，给省长做了一年大秘书，忽然就发达起来了。自己这样柔和婉转地向他“赔不是”，居然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范县长，我爸那个人吧，你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时间长点，就能发现，他其实是非常非常重感情的。葛大壮其实和我家没什么关系，就是因为工作上打过几回交道，我爸可怜他农村出身，吃过不少苦头，挺不容易的，才想要挽救他……范县长您千万别误会，我爸绝不是要针对谁的。”

　　谢慧玲强自压抑自己愤懑的心绪，赔笑说道，语速略略显得有点急躁。

　　今晚上这一遭，她真不想来的。就刚才，她和黄伟杰在家里正看电视呢，老头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很烦躁，在电话里冲着她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无名火。谢慧玲就知道，老头子在市里，只怕是真的遇到了大麻烦，县委副书记的位置，可能保不住了。

　　谢慧玲顿时就十分的着急上火。

　　政法委书记的兼职去掉，本来就已经影响很大了，好在老头子还算有先见之明，提前两三年把黄伟杰从司法局给安排去了下边的区镇。要不然，拖到现在，黄伟杰还留在司法局的话，今后可怎么做人？

　　天天去看李文翰的脸色么？

　　这要是连县委副书记都不让干了，岂不是说，老头子从此彻底靠边站？

　　对整个老谢家的影响太大了！

　　老头子倒也有趣，冲她发一通火，随即便叫黄伟杰听电话。黄伟杰对着话筒嗯嗯啊啊了几声，挂断电话后，就跟她说，一起去范鸿宇家里拜访。

　　谢慧玲就知道，老头子真的没办法了，逼不得已，要向范鸿宇“弯腰低头”。

　　这么重要的事，不跟自家闺女说，偏偏要给女婿说！

　　不过谢慧玲也清楚，这是老头子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知黄伟杰何来偌大能耐，以前在政法委当过一阵办事员，和老头子说过几回话，就将老头子给忽悠住了，一天到晚尽夸他，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招来当女婿。

　　老头子某次酒酣之余，得意地跟家里人说，等他退休以后，老谢家是不是还能在云湖威风凛凛，全看这个女婿的本事了。

　　不过黄伟杰倒也没有让谢厚明和谢慧玲失望，离开政法委去司法局当股长，干得有板有眼的，很快就提拔为副局长，在局里很有威信。外放和平区，也是没用多久就当上了区长，据说在区里也一样的很有威望。陈霞三十二岁当上县政府办主任，牛皮得了不得，其实黄伟杰上正科的年纪，比陈霞还小，不到三十岁。只是在“乡下”工作，位置不如陈霞的县府办主任那么显眼。

　　老头子和黄伟杰的对话，谢慧玲没有听得十分明白，不过估计老头子不仅仅是让黄伟杰去向范鸿宇“投降”，主要还是征询黄伟杰对这件事本身的看法。黄伟杰在电话里没明确表态，一挂断电话就说去拜访范鸿宇，可见他心中早已做了决定。

　　据谢慧玲所知，谢厚明硬要将那个所谓“刑讯逼供”的事捅上去，黄伟杰其实是明确反对的，还曾给老头子做过“思想工作”，奈何老头子就是不肯听，无论如何咽不下去这口气，一定要折腾。

　　结果就折腾成了这副德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眼见谢慧玲有点着相，范鸿宇终于开口了，淡然一笑，说道：“谢股长，我从来都没有误会过。

　　”

　　谢慧玲顿时就犯起了愣怔。

　　范鸿宇这是坚决不肯“原谅”啊。

　　听听，从来都没有误会过！

　　令尊大人到底在针对谁，到底想干嘛，我心里清清楚楚，谈何误会？

　　既然敢跟我对着干，就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黄伟杰轻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范县长，我爱人性子急，要是有什么冒犯县长的地方，请县长千万不要介意……不过她说的也基本是事实，我岳父是那么个直性子，我爱人的性格，就和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肚子里藏不住一句话。我岳父这个脾气啊，几十年了，一直想改，结果一碰到事情，就忍不住。这几年和班子里的其他领导，也时不时会闹点小矛盾，甚至和陆书记都偶尔会产生分歧。实话说，范县长，我劝过他老人家，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脾气还是要平和一点才好。安心颐养天年。但是有一点，请范县长放心，老人家绝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今后工作上的事，不管是县委的，政府的，还是政法系统的，只要是好的政策，他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黄伟杰的态度语气，看上去都十分平和，既不是对范鸿宇特别的谄媚，自然更不是倨傲，就好像两人是多年的朋友，正在交心，娓娓道来。

　　范鸿宇微笑说道：“黄区长说得对，工作上有分歧甚至有矛盾，都很正常。但大方向不能错。

　　分歧和矛盾，不能掺杂个人因素。一旦形成了决议，就必须将所有分歧和矛盾都收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

　　“是的，我完全赞同范县长的意见……范县长，我在报纸上拜读过‘枫林模式’，说真的，我心里十分佩服。短短两年时间，枫林镇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一个镇的工农业生产总值，几乎赶上我们全县了，这真是了不起。”

　　黄伟杰赞叹道，看得出来，他的赞叹是由衷的，发自内心。

　　“范县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范鸿宇微笑说道：“黄区长请讲。”

　　“我想请范县长在近期之内抽个时间，到我们和平区去视察工作，给我们指点一下，今后的路子应该怎么走才正确……范县长，我们和平区在全县的自然条件和交通条件都谈不上有多少优势，经济上想要有所发展，必须要请高人指点啊。”

　　范鸿宇的笑容隐敛不见，双眉微蹙，显然正在考虑黄伟杰提出来的这个请求。照说他身为县长，去辖境内的一个区检查指导工作，乃是再正常不过，又何须考虑？

　　黄伟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里竟然闪过一抹焦虑，甚至还带着忐忑之意。

　　谢慧玲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明白的，和黄伟杰结婚这么些年，还很少在他眼里看到这种表情。

　　可见范鸿宇如何答复，对于黄伟杰而言，十分关键。

　　范鸿宇考虑的时间不是太长，稍顷，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会在近期抽时间去一趟和平区，实地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黄伟杰轻轻舒了口气，屁股离开沙发，朝范鸿宇欠了欠身子，低声说道：“谢谢范县长。”

　　范鸿宇摆了摆手，淡然说道：“黄区长，大家都是为了做好工作。还是那句话，工作上允许有不同意见，允许有分歧甚至允许有矛盾，但大方啊不能错。无论在哪个岗位，都是一样的。”

　　“是的是的，我完全赞同范县长的意见。工作必须是放在第一位。”

　　“嗯。”

　　范鸿宇点了点头。

　　接下来，黄伟杰的神态就显得比较轻松，又和范鸿宇聊了一会和平区的情况，便很礼貌地起身告辞：“范县长，时间不早了，耽误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大家都是同志嘛，以后欢迎黄区长经常来家里做客。”

　　范鸿宇也站起身来，主动和他们握手。只是欢迎黄区长，至于谢股长，那就免了。

　　“一定一定。”

　　黄伟杰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间，话语多了起来。

　　范鸿宇很破例，居然送他们到门口。

　　谢慧玲满头雾水。不是来“负荆请罪”的么？怎么谈着谈着，就扯到和平区的经济发展上去了？什么意思啊？老头子的事，还没说好呢！

　　只是当着范鸿宇的面，谢慧玲可不敢胡乱询问。

　　好不容易出了常委楼，学会离开再也忍耐不住，停下脚步，拉了拉黄伟杰的衣袖，低声问道：“哎，你们什么意思啊？”

　　黄伟杰淡然说道：“没事了。”

　　“没事了？什么叫没事了？”

　　黄伟杰说道：“没事了就是没事了。”

　　谢慧玲更是弄不明白，撅起嘴巴，不满地说道：“你跟我打什么哑谜啊？我是你老婆好吧！”

　　黄伟杰笑了笑，说道：“咱爸现在还挺重要的，范县长也不想咱们县里，有人一手遮天，一个人说了算。那样对他也没好处，他毕竟来的时间不长。”

　　谢慧玲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似懂非懂。

　　黄伟杰却不愿意再说了，拉着妻子的手，慢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