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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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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八十四章 贫贱夫妻


      春雨淅沥,打在竹楼顶上松软的枯草间,悄无声息地便被包容进去,才沿着草径丝丝缕缕地渗到屋檐处,串成晶莹的水珠落下。

  竹楼上每隔几步便摆着一块中间凿有凹槽的石头,从中剖成两半的竹筒架在凹槽里,由高到底,形成一定的倾斜角度,雨水落在竹筒里,汇成涓涓溪流,欢快地流淌到尽头,化作一道飞瀑倾泻到楼下。

  雨水敲打在竹筒的不同位置,形成了一首高低参差、别有韵味的曲乐。房间里,一个两鬓如霜、面目清瞿、皱纹浓密蛛网的老人坐在泥炉旁,烦躁地听着这扰人的“音乐”,向灶里塞着柴火。

  火烧得很旺,他并着双膝,迎着火苗喷吐的灶门,让那火焰的热力尽力烘烤着他的双膝。

  前楼的后门儿开了,一顶油纸伞冉冉地出来,飘下楼梯,穿过天井,又冉冉地升上了后面这座楼,沿着流水叮咚的竹廊走到中间的门口,顺手一推房门。

  檐上落下的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就像烧开了的水浇在地上。

  只是一瞬,伞便收起,伞下的人儿飘然闪进了房间,竹扉也“吱呀”一声关上了。

  流着雨水的伞合成一束,搁在了门边,打伞的人脚步轻盈地走到烧火的老人身边。坐在炉边烤火的老者扭头看了来人一眼,嘟囔着:“这倒霉的雨,一下起来我这双腿就酸疼的要命,恨不得剁去才舒坦。”

  “郎君的老寒腿又犯病了?”进来的人轻轻问了一句,便是幽幽一叹,春夏时节,正是多雨的时候,丈夫怕是要连番遭罪了。

  看那老者的年纪。他的娘子应该岁数也不小了,可是听这女人的声音,如洞箫般柔美,还带着一丝磁性,非常的悦耳动听,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果然,她拉过一个马扎,在那烤火的老人身边坐下来,红红的火光映亮了她的容颜。

  她……果然不老!

  也许只有二十岁?

  差不多吧,她的肌肤又细又白。质地紧密的如精美的瓷器一般,不见一丝皱纹。

  或者是三十岁?

  那双天生的桃花眼,不笑时也微微地眯着,时不时的漾出清光潋滟,那种成熟妇人的妩媚风情。绝不是一个刚刚成为妇人的女子能够滋养出来的。

  又或者,她该有四十岁了吧。微仰的脖颈下。粉嫩的肌肤稍显几分松驰,明暗间的火焰映着她的眼睛,眼角微微露出细微的鱼尾纹,虽然不贴近了去看是看不清楚的。

  不过,看到她的模样,很容易就叫人忽略了她的年纪。

  管她究竟有几岁呢。总之,这是一个妩媚的妇人。

  一身粗布衣裳,剪裁的很合体,乌黑的头发梳得丝丝服贴。干练持重的盘桓髻将她颀长的脖颈衬托得天鹅般优雅,即便布衣钗裙,也难掩藏遮于其下的的诱人体态。她用纤纤素手拢了了拢鬓发,优雅的风姿与村妇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郎君,听说……北边的契丹人反了咱大唐。”

  “哦!契丹人啊,是个小部族,他们不是一直挺安份的么,怎么就反了?”

  两鬓如霜的老人忙着把枯柴折断塞进炉子,没太在意女人说什么。

  美妇人继续道:“听说,他们还打出了一个旗号,说是叫……‘还我庐陵、相王来!’”

  老人陡然一惊,“啊”地一声轻呼,却是一时失神,让火烧了手,他赶紧缩回手,用嘴吮吸了几下,又惊又怒地道:“契丹人打出‘还我庐陵、相王来’的旗号?我……我李显和他契丹人无冤无伤,他们为何如此害我?”

  李显!原来他就是登基三十六天,便被他的母亲贬为庐陵王软禁于房州的嗣圣皇帝李显!

  李显今年只有四十四岁,可是看他的样子,怕不有六旬出头了,这些年的软禁生涯,对他的身心摧残当真不轻,倒是他的皇后,如今的庐陵王妃韦氏依旧光彩照人,似乎这么多年的生活磨难,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相对于李显的惊恐,韦氏却是双目熠熠放光,看起来非常兴奋:“还有呢,那小小的契丹部落居然真的打了几个大胜仗,打得朝廷丢盔卸甲。结果突厥见我大唐软弱好欺,也派兵进了河北,打出‘代唐伐周’的口号!”

  李显脸色灰白,身子簌簌发抖,就像患了疫症正在打摆子,牙齿也格格直响:“怎会这样?这下糟了!祸事……祸事来了……”

  韦氏眉头一蹙,不悦地道:“你又来了,不要总是这么草木皆兵的好不好?”

  李显仓惶地站起来,臀下的马扎也被带倒在地。韦氏见他跌跌撞撞地逃去,不由追上去道:“你干什么?”

  李显惊恐不可名状,看起来已经有些神经质了:“母后马上就会派人来索我性命了,说不定……说不定她还会赐我一杯牵机,让我死得苦不堪言。不行,我要自杀,我不想受那么大的罪!”

  李显当初并不曾惧怕他的母亲严重到如此地步,但是自从他被母亲踢下皇位,拘禁在这里,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恐惧里,久而久之,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便越来越恐怖,如今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心理。

  他因畏惧死亡而畏惧他的母亲,现在他对母亲的恐惧却超越了死亡。李显猫着腰在墙角翻找着绳子,韦氏气极,拉住他道:“祸福无常,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大祸,京里还没消息,你何必急着……”

  韦氏还没说完,就被李显甩到了一边,韦氏一个踉跄,站住身子,怒喝道:“李显!”这一声喊声色俱厉,李显愕然抬头,一记凌厉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把李显的神志打醒了。他愣愣地看着韦氏。

  韦氏一字一句地道:“你以为,契丹人、突厥人以你的借口侵我大唐,母后会更加把你当成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却觉得,这件事对我们大大有利呢!你也不想想,母后已经多大岁数了?

  天下人还在利用你的身份大做文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虽做了皇帝,可这天下民心,她还没有收到姓武的人手里!而她行将就木,已经来不及收拢人心了。她不想死后天下大乱,不想乱臣贼子去掘她的坟,她就得好好想一想,这天下究竟传给谁!”

  韦氏一步步地走到丧魂落魄的李显身边,抓起他的手。激动地道:“你听明白了么?你听明白了么?也许,这是我们的转机到了!”

  李显呆滞地道:“会……是这样吗?母后真的不会迁怒于我。不会派人来处死我?”

  韦氏道:“当然不会!这个消息是去年冬天的事了。如果母后想杀你,还会等到现在?”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李显听了大为放心,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应该不会迁怒于我了。啊!对了,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可靠么?”

  韦氏道:“当然是裹儿问来的!咱们圈在这黄竹岭上。成了聋子、瞎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休想知道。几个孩子也不争气,唯独裹儿可以在外面走动。替咱们打听消息。”

  李显喟然道:“是啊,裹儿这孩子,是你我被押送房州路上生的,金枝玉叶的大唐公主啊,出生的时候却连个襁褓都没有,只能用你的旧衣服把她裹起来,唉!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她呀,没想到如今你我夫妻却是最得这个女儿的济……”

  两夫妻正忧伤着不堪的过去,两道人影已经悄然潜进了李显的住处。

  杨帆所料不差,在李显住处四周的住户,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住宅布局同其它地方略有不同,这些房舍正好把李显一家围在中间,这就是暗伏的第四道防线了。

  不过,任何一个地方,如果兵士不能轮换,而是固定地由一些人执行监视任务,连续十五六年之后,也不可能警醒如初。当年那些年轻力壮的士卒,如今早已娶妻生子,连他们的儿子都可以漫山遍野地下套子捉狍子、爬大树摸鸟蛋了。

  但是这些负有警戒任务的邻居还是给杨帆二人带来了一定的麻烦,因为其中几家养的有狗,亏得古竹婷经验丰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迂回半晌,终于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庐陵王府”,摸上了竹楼。

  竹楼里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一线,古竹婷回头向杨帆打个手势,二人放松脚步,轻轻走过去。竹楼的地板也是一根根竹子铺就的,即便再轻微的动作,踩上去都有细细的吱呀声,好在此时雨还未停,檐下的雨水注入半剖的竹筒叮咚作响,恰好掩饰了两个人的声音。

  杨帆二人到了门前站住脚步,回头看看身后,互相打个手势,古竹婷突然一推竹门,杨帆便一个箭步蹿了进去。

  李显余悸渐消,正与韦氏依偎在一起,低声缅怀着那些陈年往事,突然一道黑影旋风般闪了进来,把这夫妻二人吓了一跳。

  李显毕竟是个男人,对于这种突发事件相对还镇定些,韦氏却毕竟是个女人,乍然遇到这种事,韦氏真比李显还要害怕,她马上尖叫一声,就迅速躲到了李显的身后,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衫。

  李显还没来得及看清杨帆的脸,就看到了他腰间插着的那口刀,一柄狭长如剑的怪刀,李显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对武则天条件反射似的恐惧症又发作了。

  他两股战战,抖若筛糠,用颤抖的绵羊音儿问道:“你……你你你……你们是母后派来杀我的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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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七章 原来是你?


      翌日一早,杨帆一行人整装待发,不知他们底细的客栈掌柜倚着门框,暗暗庆幸着这些能把本县班头儿吓得屁滚尿流的怪物们总算是走了。杨帆一行人就在掌柜的热烈欢送的目光下离开了鲁山县。

  杨帆一行人在鲁山县堂皇现身,为的是吸引刺客们的注意,虽然引蛇出洞计划失败,消息还泄露了,但是刺客们未必来得及获知最新消息,而且刺客不只来自一家,其他派系的刺客得到消息的时间会更晚,所以他们依然会遇的围追堵截。

  杨帆一行人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刺客的注意,为庐陵王返京创造条件,所以只要真相还没有被所有派系的刺客们获悉,他们就依旧有价值,也依旧会成为刺杀目标,因此杨帆很谨慎地派了哨卫前行。他想吸引火力,可不是想真的一头撞进包围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出城不远,前哨传来消息,有近百骑守在前方通往龙兴县的大路上,这么多身怀利刃、策马而立的人根本没法隐藏,看来是有什么人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从刺客转化为强盗,打算公开动手了。

  杨帆一行人立即折向东方,离开大路,落荒而逃。在前方大路上摆开阵势的正是李大勇,李大勇把武承嗣的人集中了起来,意图与杨帆决一死战,不成想杨帆一行人却避而不战,遁入荒野。

  李大勇闻讯马上挥军杀来,一追一赶间双方到了平顶山脚下,又有一路来历不明的刺客闻讯赶来。加入了战团。杨帆且战且走,一路向南撤退,一直逃到叶县境内,于黄昏时分逃上了一座高山。

  这一路逃得好不狼狈。好在杨帆无心恋战,庐陵王又是假的,危急时刻这位假庐陵王干脆弃了车子骑上了骏马,所以逃得甚快。倒是没有给这支护卫队伍造成太大伤亡。

  山上,李裹儿一瘸一拐地走向杨帆,她不精马术,路上被兰益清等女卫们轮流带着,颠得两条大腿都肿了,走起路来很吃力,像个蹒跚学路的孩子。李裹儿担心地看看山下追兵,忧心忡忡地道:“我们被堵在这儿了。”

  杨帆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后面是连绵的山脉。只要我们往里边一避。就算他们派来数万大军也休想得手,在这种地方,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

  李裹儿听了心中方自略安。张溪桐探头看看山下,却不放心地道:“他们会不会攻上山来?”

  杨帆深沉地道:“我倒希望他们会攻上山来。山下百十号人,如果能被我们吸引在这儿,呵呵……”

  内部出了奸细而且已经把庐陵王真实行踪泄露于刺客的事情,杨帆还没有宣布,所以这些百骑和内卫都以为自己的使命依旧是充当吸引刺客的活靶子,因此对杨帆的话深以为然。

  山下面,两拨一路追杀而来的刺客汇聚到了一起,似乎在相互通报身份,简单的停顿之后,他们便两路合作一路,弃马步行,向山上逼来。

  逃到山上的百骑和内卫刚刚歇过一口气儿来,眼见敌人要上山,只好打起精神准备据险而守,这时候夕阳下忽然又有几骑快马远远驰来,不一会儿到了山脚下。又过片刻功夫,山下看马的人忽然大声呼喝起来,把刚刚爬了半截山路的刺客们叫了下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见那些刺客们下了山,纷纷骑上骏马,一股脑儿地绝尘而去。

  山上的百骑和内卫们见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

  魏勇挠挠后脑勺,愕然道:“奇怪,这些刺客跟死了娘似的跑什么,赶回去奔丧么?”

  张溪桐突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不好!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庐陵王不在这里的秘密!”

  魏勇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有内奸!”

  杨帆泰然道:“不错!在我们之中,有一个内奸!”

  他的目光倏然扫过众人,只见人人面露惊色,越子倾已愤然道:“我们之中有内奸?谁是内奸?”

  众人茫然四顾,个个露出警惕之色,有的人已下意识地和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

  杨帆冷眼看着,淡淡一笑,道:“有内奸不假,不过幸运的是……”

  他的目光又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接口道:“幸运的是,内奸已经中了我的计了!”

  众人愕然看向他,黄旭昶忍不住问道:“中计了?中了什么计?”

  杨帆微笑着看着他,问道:“怎么?黄旅帅终于忍不住了?”

  黄旭昶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说我是奸细?我只是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而已!”

  杨帆轻轻鼓掌笑道:“精彩!当真精彩!黄旅帅,真是难为了你,以你这般道行,我觉得该让你到宫里当个伶人,说不定能混到大供奉的地位,呵呵!”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

  黄旭昶大怒,就欲冲向杨帆,不料站在杨帆身边的“庐陵王”忽然鬼魅般一闪便到了他的面前,掌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便紧紧抵在了他的心口,黄旭昶登时便不敢动了。

  黄旭昶怒不可遏,气得胸膛起伏,大叫道:“杨帆!今天你要把话跟我说清楚!今儿你这般冤枉我,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定了,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绝不罢休!”

  杨帆淡淡地道:“交待?我当然要给你交待的。”

  他看了看围拢到周围,个个面露惊色的百骑和内卫,道:“我想,大家一定也在好奇,我是如何察觉了奸细,又是如何把他揪出来的,是么?”

  “不错!”张溪桐激动地道:“杨校尉,你可不要搞错了呀,黄旅帅他……他跟咱们是多年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出卖大家的奸细。”

  杨帆道:“我会给出一个理由,在我给出理由之前,我先说说,我是怎么发现有内奸,之后又是怎么做的。”

  杨帆负起双手,在山坡上缓缓走了几步,晚风拂着他的衣袂,如玉树临风:“当日我们在沽水镇遇到了埋伏,那里是一个很偏僻的所在,照理说,即便刺客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在那里安插耳目,也不可能在那里安排那么多的杀手,更不可能提前就做好了安排。可他们偏偏做到了,这作何解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内奸,如果不揪出这个内奸,我们一定寸步难行,可是要想把他揪出来谈何容易,所以我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引出奸细的计划!”

  杨帆看看众人,加重语气道:“不仅仅是引出这个奸细,我还要利用这个奸细!”

  兰益清高声道:“杨校尉,我虽是参予你这个计划的人,说实话,对你的全盘计划,我也不甚了了,你还是说的明白些吧。”

  杨帆笑了笑,道:“好!我首先做的,就是在山上作出的那番安排,扮出一个假庐陵王,从而掩护真庐陵王。但是,和你们所知道的不同,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并不是假庐陵王,而是真的!”

  众人听了脸现茫然:“真的?眼前这位正拿匕首抵着黄旅帅的人,他是真庐陵王?庐陵王什么时候有一身高明武功了?昨日在客栈中他脸上破掉的皮肤,他说话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杨帆道:“是这样,我知道有内奸之后,除了内卫的人,所有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我之所以没有怀疑内卫,是因为出京前内卫的人就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如果奸细在她们之中,我们根本不可能从黄竹岭上接回一个活的庐陵王来。”

  李裹儿凝望着侃侃而谈的杨帆,目中泛着一种难言的神采,她是参与了全盘计划的人,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人的智慧是她望尘莫及的,对于远比她强大的人,她有一种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

  杨帆道:“于是,我要一个一个的排除,找出奸细来。当时由高莹姑娘和许良旅帅护送下山的其实不是庐陵王,而是眼前这位古姑娘。我事先授意高莹姑娘,尽量给许良制造机会与易容成庐陵王的古姑娘单独在一起,如果他是内奸,一定会下手。结果,许良没有下手,他当然不是奸细。

  当天夜里,我们宿在山林中,因为王爷有夜间惊悸的毛病,郡主一直不敢入睡,只能小心地守在王爷身边。凡有惊悸恶梦,总会先有反应的,那时郡主便推醒王爷,以免让内奸确认这就是真正的王爷,毕竟内奸也可能是我们其中的某个人。

  经受过考验的许旅帅则由高姑娘和古姑娘引着,循着我留的暗记追上来,郡主利用起夜的机会请王爷跟去看护,他们所去的方向是我事先安排的内卫所警戒的那片树林,就在那片树林中,真假王爷……调包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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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二章 烽火戏诸侯


      政事堂里一片压抑,姚崇和魏知古负着双手,脸色沉沉地在殿上一步一步地量着,自狄仁杰病重之后,太多的公务全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公案上现在已经堆满了案牍,但是两个人都无心处理。

  因为殿中压抑的气氛,小黄门都远远的避到了门外去,不知道两个宰相为何心事重重,只怕一个不慎,扫了他们的风尾。

  殿外,中书舍人赵迦宁脚步匆匆地走来,殿外院落中寂静一片,他的到来惊飞了几只觅食的小鸟,扑愣愣地展开翅膀,飞入高而茂密的林荫中不见。

  赵迦宁少年得意,年仅十九岁便中了进士,是则天朝开科取士第一科的进士,说起来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本朝天子门生。

  但是他生于李唐时代,长于李唐时代,也忠于李唐江山,入仕以后,与同一志向的大臣们走得很近,因此也受到了排挤,被弄进了翰林院,成了一个清贵但无权的学士。

  自从契丹和突厥相继以保李反周为借口兴兵作乱之后,因为年事太高已经没有精力整顿时局的武则天为了稳定政局和民心,不得不大量启用李唐旧臣,魏知古和姚崇相继拜相,二人大权在握后,马上把赵迦宁从瀚林院调出来,委任为中书舍人。年纪轻轻,任职机要中枢,显然是两位宰相打算重点培养的晚辈。

  赵迦宁与两位宰相一党,是极亲进的人,是以也不见外。一进政事堂,只是拱手揖了一揖,便对魏知古和姚崇急急说道:“魏相、姚相,狄公去龙门了!”

  姚崇一惊。失声道:“狄公赴龙门?他……已经痊愈了?”

  赵迦宁摇摇头,道:“狄公病体,一日弱似一日,连牛车马车的颠簸都承受不起了。他是乘着一顶软轿,叫人抬去龙门的,还没出定鼎门,就又晕了过去,他的儿子陪在旁边,还有医士挎药箱随着。”

  魏知古站住脚步,轻轻捻着胡须,喃喃地道:“这个老狐狸,竟是这般刚烈。他是要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庐陵王啊!”

  姚崇在殿中疾疾绕行两匝。突然重重一顿足,道:“不能犹豫了!魏公,咱们这个时候不能装聋作哑。必须得出头了,要不然。普天下的人都要戳咱们的脊梁骨!”

  魏知古迟疑道:“可是,那些位大臣……”

  姚崇道:“顾不得那许多了,咱们先去龙门,回头再向他们晓明其中利害。”

  魏知古低头想想,拳掌一交,沉声道:“罢了!狄公已然这般模样,还要往龙门去,便是念在与他一生的交情上,这一趟也得去,咱们走!”

  赵迦宁一看二人有所决定,马上道:“我先走一步,于宫外备下马匹!”

  这时候,太平公主已自重光门进入宫中,沿着长长的红墙宫瓦形成的甬道,正急急行向武则天长住的丽春台,裙袂律动似水,衣带飘曳如飞,头上金凤明珠的步摇颤颤如心,焦灼万分。

  ※※※※※※※※※※※※※※※※※※※※※※※※※※※※

  杨帆借内奸一用之后,现在用的就是满朝文武了。

  他很拉风地住在龙门山上,洗着温泉、吃着鲜果,安静地等着人来,像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炬,吸引着所有的飞蛾。

  太平党、相王党、庐陵党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护着“庐陵王”到了伊阙龙门,那他们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养老了,拿什么跟武氏双王斗?

  只要他们知道了,就凭他们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震惊、焦急和犹豫,足以让任何还有疑虑的人消除怀疑,相信庐陵王就在龙门。龙门这儿热闹了,洛阳那儿那才安静,庐陵王才会安全。

  他在叶县歇息了一宿,之后每天只赶五十里路,在舞阳和襄城各住了一晚,这段时间已足以让黄旭昶护着王爷远远走在他的前面,即便他第三天开始加快了行程,那么除非黄旭昶和庐陵王在路上又出了什么变故,否则此刻必也到了洛阳城。

  洛阳城,进城是最后一关。

  为了确保这最后一关不出意外,所以他出现在了龙门。

  老奸巨滑的法正和尚趿着高齿木屐踢嗒踢嗒地回庙里闭关去了。

  武僧,他借给杨帆了,但杨帆为什么要接人,他“不知道”,他在“闭关!”

  他是个出家人,不问世事。他之所以肯借人,是因为杨帆持有圣旨,所作所为必是合乎天道人心、合乎国家律法的事,作为一名大德高僧,作为一名久受皇恩沐浴的出家人,他理所当然要为皇家出一份力。

  李裹儿是第一回洗温泉,她以前只听说过这种从地下冒出来就热气腾腾的泉水,听母亲说,用这样的泉水沐浴之后,肌肤会像凝脂一般细嫩,会像涂了一层滑粉似的光滑舒适。

  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式建筑,同样是她出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她以前只见过竹木搭的屋顶、茅草黄泥的顶盖,连瓦房都不曾见过一间,更不要说这般华美巨大,还有巨型石雕的房子,而这么美丽巨大的房子,居然只是一间浴室。

  她乐此不疲地泡在浴池里,都不舍得出来了。

  古竹婷也洗了个很愉快的温泉浴,这一路上颠沛流离也就罢了,可是清洁成了问题,这可是女儿家最大的烦恼,如今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

  可为美人增艳者何?

  灯光、月光、醇酒、彩衣、鲜花、脂粉,还有出浴!

  真正的美人,不只容颜五官美丽、不只身段优美,肤质也是极佳的。美人出浴,颊上不会是不自然的潮红,而是嫣红一抹。均匀自然。

  乌黑靓丽的秀发湿亮亮地一挽,露出颀长而优雅的脖颈,白皙的脸庞带着一抹晕红,微露的香肩锁骨精致白嫩得仿佛新剥的蛋清儿。那是一种引人入胜的美景。

  可惜,这美景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古竹婷出浴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的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描眉点唇的细笔,而是淡黄近于肤色的一盒药泥,这个庐陵王,她还得继续扮下去。

  慢慢的,那个初浴的清丽丽女儿家不见了,出现在梳妆镜中的,又是一个憔悴苍老的中年人形象,颌下无须,皱纹堆积。像个太监。“太监”向镜中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开始一根根地粘胡子……

  等古竹婷终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衣服也换好的时候,阳光西斜,山上已经有了一丝暮色。

  古竹婷拉开房门走出去。惊讶地发现杨帆就站在她的门外,正负手眺望着远方。听见身后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向着她微笑了一下:“弄好了?”

  “嗯!”

  面对杨帆灼灼的目光,古竹婷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想要理一理鬓边的秀发,这一抬手,才想起自己此刻扮的是庐陵王,如此动作,未免太过诡异,不由微赧地一笑。

  杨帆凝视着她,忽然轻轻地道:“真是辛苦了你!”

  没说太多,就只一句,似乎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古竹婷的心倏地一颤,仿佛空置在角落中很久的琴,突然被人狠狠地拨了一下弦,她的眼睛有点红,连忙转首他顾,慢慢走到杨帆身边,故作恬淡地笑笑,道:“没甚么,和阿郎在一起,做的事情比以前可有趣的多了,不是打打杀杀,却比打打杀杀更难做、也更好玩。”

  “我沐浴、易容,加在一块儿足足两个多时辰,宗主他……一直守在这儿,就为向我道一声谢么?”古竹婷故作自然地四望,心中细细地想着,忽然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喂!杨大哥!咳咳,杨校尉!”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如黄鹂鸣啼的少女声音,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不自然地气氛正悄然氤氲开来的二人如释重负,一起向远处看去,就见李裹儿正自花草丛间雀跃地跑来。

  她穿着一件浅红暗纹窄袖对襟短襦,系一条百褶碎花绢裙,细细的小腰身。这是在舞阳的时候,她在巷中小店里买的,一套极普通的民装穿在她的身上,竟是极显俏美。

  “哎……哎哟……”

  李裹儿眼看就要跑到他们面前,脚下突然一绊,踉跄地向前扑来。杨帆看得出,她倒不是诚心,是真的不小心在地上突起的一块岩石上绊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相扶,古竹婷身形一晃,已然闪到他的前面,杨帆就势便止住了步子。

  古竹婷轻轻一弯腰,便抄住了李裹儿的臂弯,淡淡地道:“郡主请小心。”

  李裹儿对这个与她父亲一模一样,却在用柔和的女子嗓音说话的人毫不在意,小蛮腰一扭,便闪过了她,向杨帆呵呵笑道:“在温泉里泡得太久,有点头晕,这里真好啊,好华丽,像天堂一样……”

  杨帆笑了笑道:“等你到了宫里,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华丽,这儿比起宫里差得远了,只能说是寒酸。”

  “真的?”

  李裹儿双眸闪闪发亮:“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宫。”

  杨帆道:“快了,怎么也得拖得今天晚上吧。”

  说着,杨帆抬头看了看天色,目光落下时,倏而定在远方的山道上,唇边慢慢逸出一抹微笑:“有人来了!”

  李裹儿马上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有些怯意地道:“是不是……武家的人?”

  杨帆道:“你放心,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下手。”说到这儿,杨帆扭过头来,向古竹婷和李裹儿有点孩子气地笑,好象做了一件什么恶作剧似的,道:“我这最后一计,叫烽火戏诸侯,你们猜,先来的会是哪一路诸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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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三章 八仙过海来


      杨帆眯起眼睛看着,李裹儿心头怦怦乱跳,说她不紧张是假的,薄薄的下唇已经咬得发白了,但是看一眼杨帆,见他镇定自若,李裹儿的心又安了下来。

  “啊!原来是他们……”

  杨帆轻呼一声,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李裹儿盯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敌人吧?”

  杨帆扭头对她微笑道:“是你姑姑的人!”

  “我姑姑……”

  李裹儿脑海里对所有的亲戚都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她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个,想了一想才惊呼道:“太平公主!”

  杨帆道:“没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派来的侍卫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八个膘肥体壮的女相扑手,把那雄骏的战马都快压塌了,她们每人后边都带着两匹马,从洛阳城到伊阙龙门这么短的距离,她们要连续换乘,才不至于把马压死。

  上山的时候就更费劲儿了,这八个胖大的娘们儿自身体重惊人,走不了几步便呼呼直喘,虽然太平公主已经下过命令,要求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龙门,务必把庐陵王保护起来,可她们实在是快不起来。

  她们一停,庞大肥硕的身子就把整条山路都堵死了,后面那些普通侍卫只能停下来等着她们喘气。

  山坡上,李裹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吃惊地道:“这……这是我姑姑的人?她们走路都费劲儿,能保护我们吗?”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一个不会水的绝顶高手掉到河里的话,一个会泅水的村野顽童也能要了他的性命。什么本领都是相对的。要在适合他的环境里才能发挥。爬山,她们不行,如果平地搏斗,就这八个人。一个我对付得了,两个也勉强,三个我会败,四个我会死。如果八个一起上,我就算想逃都不可能!”

  李裹儿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杨帆笑笑,又道:“你姑姑一共就只这八个相扑高手,以前不管走到哪儿,至少要带其中两个防身,如今八个全都派了来,你姑姑……对你们真的很好。”

  李裹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八个女相扑手终于爬上了山,如同打盹的猛虎般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向人问起庐陵王的所在。山上的武僧已经得了杨帆吩咐。没有阻拦她们上山。还派了一个武僧出面,引着她们向杨帆这面走来。

  “杨校尉!”

  八个女相扑手都是见过杨帆的,其中几个还听过杨帆和太平公主的墙根。大家都是熟人,也不需要什么客套。八女向杨帆拱手一礼,其中一人便向前一步,直截了当地道:“请问哪一位是庐陵王殿下?”

  她说着,眼睛已经看在古竹婷身上,伴在杨帆身边,年岁相貌特征又符合的,也只有这一位了。

  杨帆侧身退了一步,肃手道:“这一位,就是庐陵王!”

  八女及身后一众佩刀侍卫立即向古竹婷齐齐一拱手:“太平公主府侍卫,见过王爷!”

  “好!好!众壮士平身,太平妹子……还好吧?”

  古竹婷一脸惊喜交集,对庐陵王此刻应有的神态和反应扮得惟妙惟肖。

  还是那八女的头领代大家答道:“公主安好,卑职等奉命赶来龙门时,公主进宫去了,想必马上就会赶来!”

  “好!好好!”

  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古竹婷没有多说话,反正庐陵王在黄竹岭一关就是十六年,现在什么性情也没人知道。

  杨帆又道:“这位,是王爷的幼女,裹儿郡主!”

  如今提到李裹儿的官方身份了,本不该对人说起她的闺名,奈何这位郡主是她父亲被发配房州的路上出生的,皇家不闻不问,根本就没给过她封号,只能暂且用她的名字。

  众人又向李裹儿行礼,李裹儿的漂亮脸蛋激动的通红,艳若桃李。

  她自出生直到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身份的尊贵,虽说此前杨帆等人也对她礼敬有加,可那毕竟是在逃亡路上,倒是不曾感受到这么毕恭毕敬的态度。

  “免……免礼……”

  李裹儿激动之下,甚至有点结巴,一句话说出口,却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很快地代入了这个新身份。她不再是一个低贱的囚犯,而是国朝的郡主!

  这边正叙礼说话,远处又是人喊马嘶,此时太阳即将落山,暮色已然出现,山下寂寥,别无行人,所以那突兀出现的一行人显得分外突出。

  因为太平公主府的人都在,杨帆这次没有和古竹婷和李裹儿开玩笑,只是望着那一群越奔越近的人,在心底里喃喃自语道:“这第二路诸侯,又是何许人呢?”

  ※※※※※※※※※※※※※※※※※※※※※※※※※※※

  魏知古和姚崇是从政事堂出来的,没带多少家将,不过他们是宰相,而宰相按照大唐的规矩是兼领南衙十六卫禁军的,北衙禁军则直属皇帝。

  虽说武则天登基后,由太子统领的东宫六率直属卫队削除了,宰相的权力也被削弱了,不复有直接调兵的权力,但是名义上宰相依旧是南衙禁军的最高统帅,所以他们出行由禁军配备了一支警备力量。

  魏知古和姚崇就率领着他们这支卫队风驰电掣地出了定鼎门,今天守定鼎门的老军可是开了眼了,一个又一个的大人物都是领着大队人马跟救火似的冲出去,不知城外出了什么热闹。

  魏知古和姚崇快马加鞭,正向龙门方向急奔,忽见前方一队人马,中间一乘软轿,魏知古心里登时一沉,暗道:“狄公!”

  那支队伍听见后面人喊马嘶,扭头看见他们打出的旗帜,晓得是谁来了,已经告知狄仁杰,一行人等在了路边。

  魏知古和姚崇驱马赶到近前,滚鞍落马,快步走到已经放低的软轿旁边,一眼看见狄仁杰躺在上面,形容枯槁,眼窝凹陷,曾经那么风趣诙谐、硬朗活泼的一个人,如今已经被病磨折磨得脱了相。

  魏知古与他同殿为臣多年,虽然最终属意的拥戴人选不同,但是在一次次政治浪潮中,两人几乎是全部站在一起的,也算是志同道合的老友,如今眼见狄仁杰这般模样,鼻子一酸,只喊了一句:“狄公!”便老泪纵横。

  姚崇与狄仁杰交往不多,但是对这位国朝老臣他是非常钦佩的,看见狄仁杰这副样子,也是唏嘘不已,一旁向狄仁杰默默地行了礼,便与中书舍人赵迦宁站在了一旁。

  狄仁杰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想向老友微笑一下,但是最后也没能笑出来,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努力张开双唇,颤抖着说了句什么。

  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周围的人虽然没有人敢说话,魏知古还是没有听清,他俯下身去,白发苍苍的头颅贴到了狄仁杰的嘴巴上,才听到了极细微的声音:“魏公,拜托、拜托啦……”

  魏知古刚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如泉水一般涌出来,他挺起身子,向狄仁杰连连点头,哽咽着道:“狄公放心,老魏此去,便豁出了这条命去,也要保得庐陵周全!”

  狄仁杰轻轻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魏知古擦擦眼泪,对狄仁杰道:“事情紧急,仆这便赶去,狄公莫要着急,行路慢些,身体要紧!”

  他没有劝狄仁杰回去,明知道狄仁杰不亲眼见到庐陵王绝不会放心,又何必说那些没用的话。

  魏知古叫家人将他扶上马去,扬马一鞭,于夕阳残红之中,向龙门方向绝尘而去。

  ※※※※※※※※※※※※※※※※※※※※※※※※※

  “是梁王的人!”

  杨帆已经看清了山下的旗帜,目芒不由一缩。

  “是谁啊?帮我们的,还是?”李裹儿没听清杨帆嘀咕的话,她个子较矮,身前一丝矮树,踮着脚尖只能看见山上人影绰绰,却未看清他们的旗帜。

  杨帆吸了口气,道:“是你舅舅,武三思舅舅。”

  李裹儿脸色顿时一白,这么多年被囚禁深山的心理阴影又浮上了心头。

  杨帆忽然笑了笑,这些武氏王爷们当然不好惹,不过,他的目的不就是把这些人吸引到这儿来么?武三思出现在这里,想必武承嗣也不会太远了,这些人来的越多,他的计划就越顺利。

  杨帆回头看了看,太平公主的八个女相扑手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相扑服,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那儿,杨帆这时才注意到,她们今天居然还配了武器。

  这八人每个人都身佩双刀,刀大概不长,因为她们把刀插在腰后,两侧各露出一截刀柄,如果刀子正常长短,即便是她们的虎背熊腰,她们的大腿两侧也应该露出一截刀身才对。

  远处,还有几名武僧持着乌沉沉的大棍站在那儿,气宇轩昂,顶天立地。而已经休息了一天精神饱满、神完气足的内卫和百骑也都闻讯赶了出来,人人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杨帆满意地一笑,对那八个女相扑手道:“保护王爷和郡主回房歇息!”

  “庐陵王”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么……杨校尉你呢?”

  杨帆紧一紧腰带,掸一掸袍襟,淡然道:“我么,下山会一会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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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五章 如簧


      “是这样……”

  杨帆一字一句地说起来,武三思放慢了脚步,听他说些什么。

  正在“闭关”的法正和尚从前山悄悄绕过来,站在高处看着,就见杨帆一路走一路指手划脚,而气势汹汹而来的梁王武三思却听得十分入神。

  看那模样,就像是武三思初到龙门,杨帆正作为向导,在给他介绍这里是什么古迹遗址,那里有什么典故传说似的。

  法正摇了摇头,合什道:“阿弥陀佛!”大袖一甩,继续回去闭关了。

  杨帆把发生在叶县山上的一幕对武三思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武三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可不知道黄旭昶是假死,也不知道这是为了诳骗内奸设下的一计,他还真以为那黄旭昶是武承嗣的人呢。

  武三思冷冷地道:“你倒真是用尽了心机。”

  杨帆苦着脸道:“王爷明鉴,这主意其实是内卫的人想出来的,想出来以后又找我和黄旅帅商议,臣想保得全家安全,就不能让庐陵王出了意外,自然……也就同意了这个计划。”

  武三思突然打断他的话道:“既然黄旭昶是假内奸,那么你刚才说,原来他是魏王的人,这个他,说的又是什么人?”

  杨帆道:“臣说的是魏勇!”

  武三思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魏勇?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啦?”

  杨帆道:“魏勇也是此行赴房州接迎庐陵王的一个侍卫,他相信我们护送的是真庐陵王。眼见我们快到洛阳城了,情急之下,竟然想趁夜刺杀庐陵王,结果事机失败。被守在王爷左右的高姑娘和兰姑娘杀死!”

  武三思听了心中顿时一沉,他执意上山,固然是因为不相信杨帆的话,也是想找那魏勇问个明白。他相信只要他上了山,魏勇就一定会找机会来向他呈报消息,他许给魏勇的好处可是魏勇奋斗一辈子也得不来的,不怕他对自己不死心踏地,想不到魏勇竟已经死了。

  武三思的步伐愈发地慢了,心中暗忖:“叶县山上本是一计?这我可真不知道,莫非……杨帆说山上这个庐陵王是假的,这番话竟是真的?

  他又睨了杨帆一眼,奈何庐陵王这一路上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忽真忽假、忽虚忽实。弄得他现在实在无法分辨杨帆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了。

  杨帆很是庆幸地道:“我们在叶县山上诳说黄旭昶是魏王内奸时。只是信口一说。实未想到魏勇就是魏王的内奸,幸好那魏勇也不确定魏王是否还收买了其他的人,啊!不是……不是幸好……”

  杨帆好象才想起眼前这位梁王是巴不得庐陵王死去的。略显尴尬地改了口,又故作贴心地道:“想不到魏王竟然早在我们当中收买了眼线。可见他处心积虑,如此人物,必是王爷的劲敌,王爷您可千万小心。”

  武三思冷哼一声,也不说穿那魏勇实是自己的眼线,他思来想去,还是不确定杨帆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停下脚步,唤道:“来人!”

  郑宇马上举步上前,抱拳听命,武三思扭头对杨帆道:“那个姓黄的侍卫长相体貌如何?”

  杨帆仔细描述一番,武三思对郑宇道:“你听清了?马上带人回城,加强水陆各处出入的戒备,严防……那人混进去!那人身边,应该有杨帆所说形貌的这么一个人相伴!呃……却也未必一定有这么个人相伴……”

  武三思对杨帆的话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干脆挥挥手,烦恼地道:“不要理会这个人的形貌了,你只管回去,见到可疑的人严加盘问就是!”

  郑宇愕然道:“那人……不是在山上么?”

  武三思斥道:“蠢材!安知他没有乔装打扮,抄小路直接下山了?记住,务必加强洛阳戒备,如果他在山上还罢了,如果他从你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城,你这颗脑袋也不用要了!”

  郑宇心中一凛,连忙答应一声,带着他那一票人匆匆下山离开了。

  武三思喟然一叹,杨帆的话他无从分辨真假,他如今只能把重心放在龙门。

  其实在得知庐陵王出现在龙门的消息后,他也没有撤除洛阳城那边的警卫,如今只是再加强一些罢了,洛阳毕竟是天子都城,他想封城是办不到的,这么一座大都市,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口和吞吐的货物量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要想从这么多的进出人口里找一个人那难度可想而知。

  眼下若是盯紧了龙门,只要这里的庐陵王是真的,成功的希望还是不小的,如果盲目地相信了杨帆的话,把主要人手都调去盯洛阳城,一旦这又是杨帆的调虎离山之计,等宫里面做出反应,把庐陵王接走,那就大势去矣。

  武三思越想心思越重,全没了方才的气势,只是一步一阶,缓缓登上温泉山。武三思上了山,微微有些气喘,沉着脸问道:“这个假庐陵王在哪?”

  杨帆忙引路道:“王爷请这边来,这山间馆舍,昔年曾有一处属于庐陵王,如今则未有归属,但凡亲王、郡王均可入住,不过庐陵王……既然……,啊不!如今这个假庐陵王既然上了山,就安排在那儿了。”

  杨帆好象说顺了嘴才说错了似的,可武三思此刻是一种“失斧疑邻”的心态,正常的言语和举动看在他眼里也是处处可疑,更不要说你说错话了,武三思对山上这位假庐陵王顿时又增添了几分怀疑。

  杨帆把庐陵王引到一处宫室旁,轻轻站住,腆然道:“王爷,您可不要在内卫和百骑面前说破我曾对王爷说过……咳咳,说过什么呀。一会儿,杨帆若是对王爷有些什么不敬的举动,那也是逼不得已,还请王爷体谅。”

  武三思刚刚对他的话加重了几分怀疑,这时听他很自然的提到莫让内卫和百骑察觉什么,却压根没提那位庐陵王,不禁又想:“莫非这个庐陵王真是假的?否则他何以只担心内卫和百骑,不担心在庐陵王面前暴露对我泄秘的事?”

  武三思心里想着,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本王对天地发过的誓言会违背么?你去,请庐陵王一见,就说……就说本王上山沐浴温泉,惊闻庐陵王还京,故而前来拜望!”

  杨帆道:“是!王爷请稍候!”杨帆快步上前,对那守在门前的百骑侍卫解说一番,武三思则向李大勇等人悄然递了个眼色,目中露出凶光。

  这时,山下又有一群人来,马嘶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十分清晰,武三思眉头一皱,疑道:“是谁来了?”

  李大勇派人到山前探看,片刻后回禀道:“王爷,好象是政事堂的相公来了,看旗号应该是,只是具体是哪位相公现在还不晓得。”

  武三思眉头一紧,如果让这些人上了山,那就无论如何也不好当面行凶了,武三思立即抢上前去,见杨帆还在与那百骑解说什么,便嗔目大喝道:“大胆,本王要见庐陵王,你敢拦阻不成,还不快快传话进去!”

  那百骑倒也不敢公然顶撞梁王,一见杨帆向他们悄然递了一个眼色,忙不迭答应一声,其他几人依旧守在门前,只有张溪桐一个飞快地闪进院去。武三思等得不耐烦,正要闯将进去,张溪桐又跑出来,气喘吁吁地道:“王爷请,庐陵王已在殿上候着了!”

  武三思大怒道:“庐陵王好大的架子,本王来见他,竟不出迎么?”

  张溪桐道:“王爷,庐陵王返京路上行走甚急,一路下来,腿胯都被马鞍子磨烂了,实在是寸步难行,只好在殿上恭候。”

  武三思冷哼一声,拔腿就往里走,李大勇等人立即就要跟进去,被门口几个百骑一把拦住,武三思沉下脸道:“怎么?本王的侍卫都不许进,难道本王还会对庐陵王不利么?”

  张溪桐不卑不亢地答道:“王爷,臣等是奉了圣上旨意,一日不曾交旨,便须舍命卫护庐陵王。王爷您要见庐陵王,臣等自然不敢拦着,可是侍卫进去却于礼不合。这殿上自有侍卫可以卫护王爷您的安全,还请王爷的侍卫留在外面。”

  武三思跋扈地道:“本王除了入宫见驾,走到哪儿都有侍卫相随,还不曾有人拦过本王!”

  杨帆见状忙道:“那么就请王爷的侍卫缴了兵刃吧。”一面说,一面又向武三思连打眼色。

  武三思傲然道:“缴了兵刃,你叫他们赤手空拳保护本王么?”说着就要往里硬闯,那几个百骑是皇帝身边的人,虽然敬他是个王爷,可是只唯皇命是从,一见他要硬往里闯,立即掣出兵刃,两下僵持在那里。

  武三思厉声道:“你们敢对本王动手?”

  张溪桐平静地道:“臣等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对王爷您岂敢不敬呢,只是身为百骑,唯皇命是从,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武三思气得浑身发抖,杨帆忙又从中说和道:“不如这样,王爷只带两名近卫进去,兵刃也不用缴了,如果前呼后拥太多人,这个……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武三思无奈,又恐山下那些人很快上山,只得冷哼一声,冲手下人摆了摆手,大踏步地闯进了院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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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六章 很天真的女孩


      姚崇急匆匆地向山上爬着,后面跟着一群南衙的禁军侍卫。山上,武三思已经闯进了庐陵王的居处,他一进院子,就看到许多神完气足,精神饱满、手持乌沉沉大棍的武僧,跟一根根桩子似的立在院中。

  武三思想到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侍卫,顿时脸色一沉,可那些出家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那儿,仿佛铸在院子里的一尊尊罗汉,眼珠都不错动一下,他们只遵本院住持之命,旁人还真是不屑一顾的。

  武三思大袖一甩,健步如飞地闯进大殿,一见殿堂,就见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内卫们身佩利刃守在殿上,不禁暗忖:“守得真是风雨不透啊,外有百骑,中有武僧,内有内卫,如果我真想硬闯进来,怕也不见得能得手。”

  那些俏生生地立在那儿,如一道美人画屏般的女内卫见武三思闯入本来毫无闪开的觉悟,待见杨帆抢前一步,把手一挥,这才左右一闪,为武三思让开了一条道路。武三思定睛一看,就见堂上颤巍巍站定一人,由两个肉山般的女相扑手很轻松地挟着。

  在这两个女相扑手旁边,还各自站着三个女相扑手,共计八座肉山,一眼望去,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站在她们中间的那个人其实身量也不算矮,可是被她们一衬,倒像一只弱不禁风的鹌鹑似的。

  太平公主的贴身八女卫,京师闻名,武三思自然也是认得的,一见她们,武三思更是目芒一缩,心中暗道:“怎么太平公主也派了人来?便是倾我全部人手硬打进来。也是绝计杀不了他了,如今只有先探明他的真假再想办法!”

  “咦?真假……,太平是李显的妹子,她不会不知真相吧?她那派人来,那么眼前这个李显……”

  武三思暗暗想着,摆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向庐陵王匆匆迎去:“哎呀呀!七郎!你果然回来了!三思今日本是登龙门沐浴汤泉的,不想竟意外听说七郎回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武三思一面说一面往前走,仔细打量李显的模样。果然与昔日那个李家七郎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当年的李显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清逸俊朗,举手投足也颇有皇族气派,而眼前这个人。两鬓苍苍,满脸皱纹,身材臃肿,肤色苍白,颤巍巍地站在那儿,若非有人扶持,几乎就要软倒在地似的。

  武三思心中狐疑道:“这个李显真的不是李显?世上当真有这般高妙的所谓易容之术么?”

  李显看着他。脸上露出一副微显谦卑的神情,轻轻拱手道:“梁王殿下,久违了,显一路奔波。两胯都受了伤,无法相迎,还祈恕罪。”

  武三思打个哈哈,亲热地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七郎啊,你就如往常一样唤我就好。什么梁王啊殿下的,太生份了不是?”说着便亲亲热热地上前,去抓李显的手。

  他的手准确地抓在一只肉乎乎、肥厚厚的大手上,那是李显右侧那个女相扑手主动递上来的手,把他的手挡在了外面。武三思把脸一沉,质问道:“你做什么?”

  那女相扑手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淡淡答道:“婢子奉太平公主谕令,前来卫护庐陵王殿下安全,公主未到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庐陵王半步,否则王爷若有个什么好歹,婢子们可没法向公主交待。”

  武三思怒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女相扑手道:“婢子是太平公主家奴,只识得自家主人,其他人不管是谁,概与婢子不相干!”

  武三思怒极,李显赶紧道:“嗨!妹子也着实太小心了些,对梁王还用这般防范么?不过这是妹子一番好意,我也推拒不得,梁王千万莫要为此动了嗔意,等我那妹子来了,叫她向梁王赔个不是好了。”

  武三思转怒为笑道:“算了,本王怎会计较这些,呵呵,七郎啊,你只管如往日一般唤我便是,不必如此客套的。”

  李显喟然一叹,慢慢扫视着殿中的陈设,黯然道:“早已物是人非了!昔日种种……若是提起来徒然令人生起伤悲之意,又何必再提。”

  武三思心中暗想:“这厮究竟是假的,还是因为对我心存戒心,因而故布疑阵?可惜有那八座肉屏风在,我想接近李显也不容易。”

  武三思打个哈哈,道:“不管如何,七郎总算是还京了。七郎能得以还京,定是奉了姑母令谕,怎么不马上进宫去见姑母呢?不如三思陪你回城?”

  李显双眼一抬,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悲愤,却又迅速变成一副含恨的无奈:“与阿母阔别一十六载,显何尝不想马上见到母亲呢,只是……只是显在黄竹多年,这些年来日夜思念阿母,以致容颜苍老、神色憔悴。

  如今又因急切还京,赶路甚急,结果伤了双腿。如果显就这般进宫,恐怕阿母见了难免要为儿子伤神,阿母年岁已高,李显再如何不肖,又岂敢惹母亲伤悲?因此,便想在这里将养几日,再回城去。”

  武三思见到李显眼中不经意地闪过的那丝悲愤,又有几分相信他是李显了。武三思眼珠乱转,正想旁敲侧击地再问几句,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孩儿声音响起来:“阿爹,你瞧,我这身衣服漂……”

  声音戛然而止,就似一串冰珠子砸到玉盘上,响得正爽脆,忽然被人一把按住似的。

  武三思转脸一看,就见一个少女正从侧殿里活泼泼地跑出来,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一朵初绽的粉桃花,头发湿漉漉的犹自滴着水珠。

  她提着一件百褶碎白花的石榴裙,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只一眼望去,她那春光丽色便叫人眼前油然一亮,仿佛一朵灯花在午夜里悄然炸开。

  “这是……”

  武三思疑惑地盯着这少女。少女兴冲冲地跑进来,忽然看见殿上有人,不禁有些畏缩,脚尖儿踟蹰地向李显旁边凑了凑,看着武三思的眼神儿有点怯怯怕生的模样。

  李显轻咳一声,说道:“这是小女裹儿,当年去房州路上出生的,梁王你还不曾见过她。裹儿啊,快上前拜见梁王。”

  裹儿怯生生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提着裙儿向武三思飞快地福了一礼,脆生生地道:“裹儿见过梁王!”施完礼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又飞快地藏到李显身后。

  武三思的眼睛蓦地一亮,这个女孩儿年岁不大,又是自打出生就长在深山的,实与没见识的村姑一般无二。这样天真无邪的少女最是容易露出马脚。

  如果庐陵王是假的,他们必不会让她出面让我看见,而且看她这副样子、跑出来的动作还有这般神情,显然是确实不知我的到来,我想知道眼前这个庐陵王是真是假,怕是要着落在她的身上了。

  武三思马上打了个哈哈,笑容可掬地道:“呵呵。你叫裹儿是吗?嗯!真是个好孩子,生得这般俊俏、这般水灵,这一比马上就把我家里那几个丫头比了下云。裹儿啊……你们一家人都已随你爹爹回洛阳来了,是么?”

  “没有。爹爹就只带了我一个人回来。”

  李裹儿局促地卷着衣带,小脸蛋儿胀得通红,一副不堪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模样。

  李显催促道:“裹儿,快回房去。看看刚刚沐浴,梳妆未毕就跑出来的样子。这里可不是山里,记得为父的话,以后要守规矩,不可再这么野了,还不回去!”

  “慢着慢着,不急不急!”

  武三思连忙伸手一拦,笑眯眯地对李裹儿道:“七郎啊,这我可要说你了,都是自家人,这么生份干吗,可惜我不知道裹儿与令尊同来,不曾带个见面礼来,你看这真是……”

  武三思在腰间随便一摸,把自己随身的一方上好玉佩摘了下来,递给李裹儿道:“来,这方玉佩就做个见面礼吧,快拿着。”

  李裹儿神情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李显,正是很多孩子不知该怎么办时本能地征询父母时才有的神情。

  武三思把她这番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冷笑:“假的?哼!假庐陵王,这女娃儿会去看他,会想征得他的同意?假庐陵王,有本事把他朝夕相处的亲生女儿都瞒过去?杨帆,你如此执迷不悟,可休怪本王无情了!”

  武三思笑眯眯地道:“快拿着吧吧,不要客气,咱们两家是亲戚,当初走动就很密切的,不信你问你爹。”

  李裹儿马上回头,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度看向李显,李显脸上蓦地掠过一抹怪异的神色,说不出是气恼还是恐惧,只是挥手道:“既是梁王馈赐,你就拿着吧,谢过了梁王,马上回房去!”

  “喔……”

  李裹儿怯怯地接过玉佩,向武三思浅浅一福,低低地道:“谢梁王!”

  李裹儿说完便向侧殿跑过去,快跑到侧殿门口时,好似才想起父亲的教诲:“如今是郡主了,不可再像山野间的一个野丫头”,不禁吐了吐舌头,回头偷瞧了一眼,这才放轻脚步,扭着小腰身,像个优雅的小淑女似的姗姗而去。

  武三思阴阴一笑,扭过头去,目光像一对刀子,狠狠地盯了杨帆一眼。

  杨帆的嘴唇倏地翕合了一下,又无奈地抿起,慢慢垂下了头,露出一副欲辩难言的模样,心底里却是一声笑叹:“那只妖精可是连我都着了她的道儿的,你若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村姑,那就活该你倒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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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七章 纷至沓来


      姚崇先到了一步,而魏知古却被武承嗣留住了。

  武承嗣继武三思之后正急急赶路时,忽听后面马蹄急骤,扭头一瞧看见他们的官幡,便晓得是政事堂里的相公们到了。

  武则天在朝廷上巧妙地搭建着一种平衡的政治关系,虽说这种平衡其实是畸形的,并不平等,但是有她在上面强力压制,随时调和,倒也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权力平衡:即政权交予大臣,军权交于武氏。

  自从武则天调教狸猫和鹦鹉和平共处失败以后,她曾一度想把皇位交给姓武的,结果却因为国内隐形的反对力量以及国外势力的兴风作浪,再加上武氏子侄实在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而作罢。

  武则天如今决定把皇位传给她的儿子、传给姓李的了,但她是篡李氏江山而登基,她担心百年之后,儿子会复周为唐,使她的江山基业不能千秋万代地传下去,所以她想把目前这种“平衡”的政治局面延续下去。

  即:她百年之后,李氏坐江山,武氏掌兵权。

  李氏坐江山,可以顺应国内民意,并叫外敌没有借口可寻。武氏掌兵权,可以确保她的儿子不敢轻举妄动,她一手创建的武周王朝将会继续下去。出于这一目的,政事堂的这几位宰相,确实没有一个是武氏一族那边的人。

  武则天的这种打算未曾示人,但是朝中势力倒是因此泾渭分明,不曾让武氏一族的人把手插到政事堂里,是以武承嗣一见是政事堂的人来了。就晓得是来保护庐陵王的,马上吩咐人把马车横过来,拦在了路上。

  魏知古和姚崇一到,武承嗣便笑微微地拱手道:“啊!原来是魏相、姚相。两位宰相行色匆匆,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魏知古在马上微笑还礼,道:“原来是魏王殿下,仆与元之公务繁忙。身子疲乏,忽然想起龙门山上的温泉水,颇有解乏提神之效,一时兴起,便想去龙门一游。听闻魏王殿下近日身体不适,仆观魏王气色,也确是有疾在身,不在府上好生歇养,这又是往哪里去啊?”

  武承嗣咳嗽两声。笑答道:“巧得很了。本王也是往龙门去的。《水经注》有载:皇女汤。可以疗万疾者。本王这病是痼疾了,药石调理,总也不见成效。是以正想去龙门,试一试温泉水可有效用。既然两位宰相也要往龙门去。不如同行,如何?”

  魏知古和武承嗣都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就是不说破。撕破脸皮是官场大忌,当面一团和气,背后捅你刀子才是常态。

  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安知接下来不是峰回路转?先自陷于不可转寰之地,如果接下来的形势对自己不利,那就被动了。反之,只要这层脸皮没撕破,哪怕你的理由再荒诞,形势不利时你也可以咬死了这个理由不松口。

  姚崇打个哈哈,道:“眼看天色已经晚了,不如仆与魏公先行一步,也好知会山上提前做些准备,免得魏王到了山上,夜色苍茫中还得准备膳食、寝具一应事物。”

  武承嗣微笑道:“无妨,本王已经先行派人上山去了。来人啊!再去一人,告知山上,就说今天还有魏相、姚相登山,要温泉汤监早做准备。”

  魏知古和姚崇暗暗焦急,彼此对视一眼,一时却想不出理由拂袖而去。

  ※※※※※※※※※※※※※※※※※※※※※※※※※

  狄仁杰乘着软轿,行色匆匆,每行一段路,便由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侍卫换手抬轿,以便保证速度,那些官员们则策马追随其后。

  他们也没办法,凭他们的官职、威望和资历,去了也是白给,别看狄仁杰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是只要他还没断气,这位四朝元老就能镇得住场面。

  正行进间,路上忽闻马蹄声传来,狄仁杰此时恰恰醒来,听到声音转眸望去,就见一行三骑片刻不停,越过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狄仁杰只看见三人似是女子,头上还戴了“浅露”。

  狄仁杰的嘴唇翕合了几下,陪伴在旁的狄光远忙道:“父亲,那女子头戴‘浅露’,匆匆而过,儿也不知道她是何人。”

  狄仁杰嘴角轻轻牵起,嘴唇又翕动了几下,狄光远忙叫人停止行动,俯身把耳朵贴在父亲嘴边,却听到带着笑意的一句话:“是……太平……,太平到,便……太平了……”

  魏知古和姚崇被武承嗣拖着,实在无计可拖,只好随着他一同前行,武承嗣故意放慢了速度,任由魏知古以天色将晚为理由催促,也不肯稍歇。

  魏知古急得火烧眉毛,忽然灵机一动,失声道:“哎呀!老夫忘了嘱咐,这几日老夫是吃斋的,动不得荤腥,便是菜里也放不得荤油,元之啊,辛苦你先行一步,替老夫知会一声!”

  魏知古一面说,一面向姚崇急打眼色,姚崇会意,立即扬马一鞭,那健马都冲出去了,才高声道:“魏公放心,王爷,姚某先行一步了!”

  “哎!咳咳咳……”

  武承嗣一急,一句话没出口就咳起来,等他顺过气儿来,姚崇已一溜烟儿跑得不见人影了,魏知古嘿嘿一笑,对武承嗣道:“王爷莫急,仆随王爷慢慢而行,你我一路叙话便是。”

  武承嗣急咳着,心中暗骂:“这个老匹夫!”

  龙门山上,武三思巧施心计,从“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李裹儿的反应,探出这龙门山上的庐陵王才是真的,不由心中大定,可是方才他一路进来,百骑、武僧、内卫,还有太平公主的八女卫,把个庐陵王护得周密。便是硬攻如何得手?

  正在犹豫间,外面有人来报:“政事堂姚相公来龙门沐浴温泉,欣闻庐陵王返京,特来拜望!”

  武三思心中大骂:“这个姚元之。抄袭某的说辞!”

  李显欣然传见,片刻功夫,姚崇进了大殿,一见李显。便即参拜。

  姚崇与李显是不曾见过面的,两人这还是头一回遇着,所以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只是官场上正常的应酬话。可是姚崇来了就不走了,与武三思分别落座,东拉西扯,就是不抬屁股。

  只要事情还能遮掩得住,他便是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为了武氏一族的未来。他的姑母也要保他。就如当初保武懿宗一样。可若是他在当朝宰相面前公然杀害皇子。这事儿就遮掩不下了,连一片遮羞布都找不来,那武则天就得牺牲他。

  是以武三思此时就算能够公然杀进来。也是无法动手了。武三思暗恨不已,心中盘算一番。对李显拱手道:“三思刚刚上山,听说庐陵王归来,便来探望了,宫室住处还不曾安顿下,先行告辞,晚上再设宴,与七郎尽欢!”

  李显忙让两个女相扑手扶起来与他告辞,姚崇也随之站起,武三思嘻哈一番,转身就往外走,杨帆急忙道:“我替王爷送送梁王。”

  杨帆跟着武三思往外走,武三思健步如飞,杨帆疾步追上,窃窃私语道:“王爷千万不要上当,方才那个真的不是庐陵王!王爷、王爷……”

  武三思大步流星,出了庐陵王住处把袍袖一拂便扬长而去,根本不理杨帆。

  杨帆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武三思远去的背影,一脸颓丧之色。

  待他慢慢转身回了院落,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脚步轻盈地走回了大殿。

  李大勇追在武三思身后,急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武三思沉声道:“这个庐陵就是真的,你马上派人快马回城,趁着城门未关,把咱们身手最高明的那几个人都调来,硬攻是不可能了,庐陵不敢进城,正在此等候宫里消息,若要杀他,只在今夜!”

  李大勇听他说的急切,无暇多问,赶紧答应一声,匆匆下山安排去了。

  ※※※※※※※※※※※※※※※※※※※※※※※※※

  姚崇一走,魏知古也不甚着急了,信马游缰地走着,跟武承嗣东拉西扯地聊着,正行进前,三个头戴浅露的女子忽然骑着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赶来。

  三个女子俱着宫装,腰间偏偏佩了利剑,头上戴一顶黑纱的“浅露”,经过他们一群人身边停都没停便呼啸而过。那三名女骑士中,中间一人策马超越他们时,微微扭头睨了他们一眼,晚风一拂,将面纱掀开一角,丽颜一闪又复不见。

  武承嗣身形一震,失声道:“太平!”

  魏知古眯起眼睛,拢着耳朵大声道:“王爷说啥?”

  武承嗣把牙一咬,向手下大光其火地喝道:“你们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从城里到龙门这么近的距离,走到现在还在路上磨蹭,快些、加快行程!”

  先走了一个姚崇,武承嗣已经暗暗担心,只盼姚崇未到,武三思便已得了手,如今又去了一个太平公主,他不知山上情形如何,可是再也不想等了。命令一下,队伍牛一般的速度马上加快了。

  魏知古道:“嗳!魏王,你急甚么,咱们慢慢聊着,天色要是晚了,打着灯笼夜游龙门也是一桩美事嘛。你说你得的那座珊瑚树是高六尺还是七尺来着?王爷?王爷!”望着匆匆而去的武承嗣座驾,魏知古嘿嘿一笑,吩咐手下,马上也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奉宸监的“东宫皇后”张易之、“西宫娘娘”张昌宗,刚刚领了皇帝谕旨,率领一票大内侍卫,鲜衣怒马地沿定鼎大街一路南下,刚刚出了定鼎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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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八章 太平到,不太平


      姚崇今日上山,其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庐陵王的安全。凭他当朝宰相的身份,只要守在庐陵王身边,武三思就没有办法公开动手,暗杀哪怕闹得尽人皆知了它也是暗杀,如果搞成政变那就不可收拾了,武三思如今还没有这个魄力。

  武三思离开了,姚崇也没有走,只是他跟庐陵王实在不熟,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殿外又有百骑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太平公主到了。

  姚崇一听,更是心事放下,“李显”也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连忙道:“快快请她进来!”

  “李显”说着便挣扎起身,让两个女相扑手扶着他迎向殿前。

  太平公主脚步匆匆,一到院中便摘了浅露,此时李显已然站在殿前,满脸激动地看着她。杨帆揉了揉鼻子,悄悄地转过了脸儿去。不过太平公主倒没注意到他,她一进院,就看到被她两个女卫扶着站在殿前的李显了。

  “七郎,兄长!”

  太平只唤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古竹婷已经得了杨帆吩咐,如果能瞒那么就连太平公主也要瞒过去,以防太平知道真相后,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扮出一副激动模样,唏嘘唤道:“太平,想不到为兄……还有活着见到你的一天。”

  太平执住他的双手,细细打量着他,见他容色间依稀还有几分昔日神韵,但是实在是苍老憔悴的太厉害了,不禁黯然泪下。

  太平公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饮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兄长受苦了,你我兄妹团聚。今后再也不分开了,这是喜事,妹子不哭了,兄长你也莫要伤心。”

  太平说着抬起衣袖。轻轻拭了拭泪痕,心中却忽地一沉,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太过忘形,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兄长的手柔软如绵却并不宽厚,手掌纤巧的很,恍如女子的手掌,与她记忆中的兄长可是全然不同啊。

  古竹婷对容貌、外形乃至肤色都能很好地伪装,手掌上也能用特殊的药物模仿出惟妙惟肖的褶皱。但手是常用的部分。不能伪装过甚。它的大小、肥瘦、厚薄,这些方面都无法进行伪装。

  “一个人多年不见,可以有种种变化。但无论怎么变化,也不至于连指骨的粗细大小都萎缩了吧?”太平公主暗暗嘀咕着。心中疑云陡起,不禁借着拭泪的动作,向左右去寻杨帆。

  杨帆一路上故布疑兵,虚虚实实地与刺客斗法的事情,太平公主是不清楚的,这件事只有武三思和武承嗣这对从内奸口中了解了详情的人才知道。太平只知道杨帆护着庐陵王一路赶到龙门必定很不容易,其中曲折却是一无所知。

  也幸亏她一无所知,所以见到李显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起过疑心,否则以她对胞兄的熟悉,又知道此前真真假假,有过一个假李显,那么此时她已可断定此人必定是假的了。但她此刻虽不能断定,却因为方才握住兄长手掌时那异样的感觉起了疑心,扭头一扫,便瞧见了杨帆的目光。

  杨帆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坏了,太平已经起了疑心。这易容术果然再高明还是瞒不过太熟悉的人,尤其是被人近身接触之后更是无法隐瞒,只是此刻他也无从解说,只好向太平公主递了一个眼色。

  太平公主无法从他的一个眼神来判断出他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却明白这其中必有隐情,因此不动声色,依旧执起“李显”的手,柔声说道:“兄长受了伤么,怎么行动如此不便?妹子扶兄长坐下,咱们再好好叙过。”

  太平公主扶着古竹婷走向殿中,摸到手掌,再貌似不经意地抚过她的手腕,古竹婷终究是个女子,腕骨怎也不能如李显一般粗细。有了杨帆那个眼神,再抚到古竹婷的手腕,太平心中已经断定这是假的了,不由暗暗惊骇。

  她可不知道世上有这种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只道是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与胞兄李显形貌相仿的人冒充他,心中不免惊疑,只是暗想:“这是个假的?他不是七郎,那我的兄长在哪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太平公主登时心慌起来,可她马上想到杨帆镇静的神情,慌乱的心思又稳定下来:“不对!看帆郎的神情,七郎一定没事,这么说……帆郎是故意找了一个长相酷肖兄长的人来吸引想对他不利的人么?”

  太平公主这一猜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虽然这个过程远比她想到的要复杂百倍、曲折百倍,但是其目的却正是如此。

  太平公主心中有了判断,对这个假李显便没了兴致一吐离情,不过殿上还有一个姚崇,她也不肯露出破绽,依旧扶着古竹婷就坐,自己在一旁坐下,与姚崇客气两句,便与假李显叙起家常,向他询问嫂嫂和家人情况,一如亲人久别重聚。

  古竹婷心里别扭的很,旁人看不出来,她作为当事人却很能清楚地感觉到太平公主的神情淡了,她定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如今只是在陪自己作戏,恐怕太平公主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杨帆问个明白。

  古竹婷便道:“太平,为兄此番回京,来得仓促,家人都未及带回,只带了最小的女儿。她叫裹儿,是在去房州的路上生的,你这做姑姑的还不曾见过她呢,她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姑姑,也是一直很想见见你。杨校尉,你陪公主去见见裹儿。”

  杨帆赶紧欠身道:“是!卑职遵命!”

  姚崇听了微觉诧异,虽说这位小郡主自幼长于山野,可毕竟是郡主的身份,怎么能让个男人引公主去她闺房?一转眼瞧见依旧守在庐陵王身边的几个女相扑手。这才恍然:“特殊时刻,自然要特殊对待。”

  姚崇很自觉地对其中的不妥之处找着理由,那里杨帆已经引着太平公主走向侧殿。

  这里宫室亭轩,环绕嵌套。仿佛一座迷宫,乍一进来的人可不容易分清东南西北,杨帆引着太平公主绕过一小段曲廊,穿过一道天井。这里院中一样有内卫戒备,只是人数明显少于前边,毕竟庐陵王才是保护的重点。

  二人闪进一处殿室,避开了内卫的视线,太平公主马上抓住杨帆的手,急切地问道:“二郎,那人不是我的兄长对吗?你把我家兄长藏到哪儿去啦?”

  “噤声!”杨帆谨慎地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一日不入城,庐陵王便没有摆脱危险!”

  太平公主被他一言点醒。努力平静下来。强捺焦急地凝视着他。等他揭穿谜底。

  杨帆道:“这一路上,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清楚,待我回头再详细说与你听。总之。我们历尽千辛万险,才算到了这里。眼看成功在即,我可不敢大意,所以我护‘王驾’于此,固然是因为前堵后截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想尽量让王爷入城时安全一些。”

  太平公主双目一亮,急切地道:“你是说?”

  杨帆附着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太平公主听得又喜又忧,扼腕叹道:“早知如此,我该守在城里才对,必要时候也好对他有个照应。”

  杨帆道:“你若不来,他们必然生疑。你是庐陵王的胞妹,现在连你都上山了,他们还会再起疑心么?不错,庐陵王不在这里,可战场在这里,这边打得热闹,庐陵王才安全,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成败的关键已不是王爷如何入城,而是我们能否成功地把他们都吸引在这儿。”

  太平公主已经镇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杨帆笑道:“明白就好,那就认真陪我演好这场戏!”

  太平公主感激地道:“二郎,你是我李氏一族的大恩人,恩比天高!谢谢你!”

  杨帆微微一笑道:“于公于私,你对我,何必谈一个谢字呢?”

  太平公主心中一暖,突然踮起脚尖,环住杨帆的脖子,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了一记吻。杨帆赶紧抬手擦嘴,太平公主瞪起美丽的大眼睛,嗔道:“你干嘛?”

  杨帆道:“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纰漏,可别让人看出来!”

  太平公主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事儿跟我兄长出不出纰漏有什么关系?”

  杨帆呆了一呆,道:“是啊!貌似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嘲地一笑,摇头道:“我现在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

  他又擦了两下嘴唇,才对太平公主道:“来,我带你去见见裹儿,她可是真的!”

  太平公主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倒也甚为好奇,连忙跟着杨帆向前行去。杨帆走到李裹儿居处,伸手正要叩门,忽然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在黄竹岭上与李裹儿的那一笔风流债。

  这一路紧张无比,他每日谋算的都是如何跟那些刺客们斗,耗尽了脑汁,哪还有心思精力去想别的,直到此刻他才想到:“李裹儿可是太平公主的亲侄女呀!”

  杨帆颈后的汗毛“唰”地一下炸了起来。

  太平公主见他望门而不动,不禁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啊?哦哦!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杨帆慌忙答了一句,举步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杨帆生怕李裹儿听到自己的声音时突然叫上一声“杨哥哥”什么的,所以房门一叩,马上一口气儿交待明白了来意,“叩叩叩”:“小郡主太平公主殿下来了想见见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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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九章 欲设鸿门宴


      李裹儿轻扭小腰身,对镜顾盼,举止俏皮。

      她的住处有一座落地铜镜,那身民女的装束其实远远谈不上如何的华美艳丽,但是对于住在黄竹岭上,从小就只能捡姐姐们的旧衣服穿的李裹儿来说,只凭一件新衣,就足以令她欢喜不禁了,更何况这款式颜色,对她来说已经美如仙衣霓裳。

      这位小影帝在前殿成功地骗过武三思之后,回到自己所住的配殿,便把那块玉佩兴致勃勃地挂在腰间,对着镜子扭摆着小蛮腰,欣赏效果,只是这玉佩虽然贵重,却不是女儿家身上戴的环佩,而且她穿的又是一身民女装束,佩在身上很不协调。

      李裹儿顾盼半晌,总觉得不太合适,只好遗憾地摘下玉佩,刚刚爬到榻上把玉佩藏好,门外便传来了杨帆的声音。

      听到杨帆的声音,李裹儿并未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脱口叫出一声“杨哥哥”。这个小女娃儿远比杨帆想像的有心机,虽然杨帆领教过她的厉害,可是因为她稚嫩纯美的外表,还是常常把她想得简单了些。隔着一道门户,谁知道外面还有何人,她才不会乱叫。

      杨帆的语速很快,好在他还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些,在此刻风声鹤唳的龙门山上,太平公主只当他是紧张所致,并未多想。

      “太平公主?”

      李裹儿自然是听说过这位姑姑的,还知道她是皇帝祖母最宠爱的女儿,皇帝爷爷活着的时候,也最是宠爱这个女儿,听说她成亲的时候,照明的火把甚至烤焦了沿途的树木,为了让宽大的婚车通过。甚至不得不拆除了坊间的围墙,这一切都让李裹儿心向往之。

      她赶紧从榻上爬起来,快步跑去打开房门。

      太平公主站在门前,看着面前这个叫人眼前一亮的小美女。

      乌亮亮的秀发梳成了双丫髻,头发梳成了两大股,细细整齐柔滑,挽成对称的双髻后,从两侧各自垂下一束,飘洒在她的肩上。一直垂搭到胸前。一件浅红暗纹窄袖的对襟短襦,一条百褶碎花的绢裙,细细小腰身。

      那宛然如画的五官,令太平一看便眼前一亮,明眸皓齿。灵气逼人,太平公主脸上不禁露出了喜爱的笑容:“你就是裹儿?嗯!不愧是我李家的女儿家,生得当真俏丽无双!”

      李裹儿也在看着太平公主,眼前这个女人,有种令人一见便自惭形秽的高贵气质,高高挽起的发髻,是她从未看过的发式。显得无比复杂而高雅,发髻上的明珠和金凤步摇,更让她有一种高高在上,叫人仰视的感觉。

      颀长的颈子、高耸的胸膛、质料华美鲜艳。美丽的叫人屏息的彩衣华服,一切的一切,都让李裹儿有种窒息般的感觉。太平微笑地看着她,她的眸子正越张越大。充满了艳羡之色。

      太平微笑着唤道:“裹儿?”

      “啊!啊啊!公主!呃……姑姑……”

      裹儿被太平公主成熟妩媚、高贵迫人的气质震慑住了,说出话来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不错。我就是太平,你的姑姑!”

      太平公主挽起裹儿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喜爱,频频点头道:“漂亮!漂亮!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这般美丽。姑姑年轻的时候,被人称为洛阳牡丹的,可是今日瞧见了你这般美貌,姑姑可是比不上,我李家出了一朵天下牡丹!”

      李裹儿被她赞得脸都红了,乖巧地道:“裹儿只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比得了姑姑的美貌,方才一见,裹儿都被惊呆了,裹儿是个女子尚且如此,那天下间的男人见了姑姑,真不知要如何神魂颠倒了。姑姑这般仙子般的人物如果都说老了,那天下还有正当妙龄的美人儿么?”

      太平公主被李裹儿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捏捏她的粉腮道:“这张小甜嘴儿,尤其可爱。”

      “姑母、侄女,侄女,姑母,我算哪一头的?差辈儿、差了辈啦!”杨帆一边瞧着,冷汗都冒了出来,眼见二人谈笑盈盈,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嗓子眼痒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太平公主只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李裹儿互相吹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板起俏脸道:“干嘛?”

      杨帆忙心虚地道:“没啥,哦!是这样,梁王方才说,今夜要请庐陵王吃酒,臣恐其中有诈,还请公主务必小心。”

      李裹儿把二人神情举动看在眼里,心中暗想:“看杨哥哥的模样和我姑姑也是极熟稔的,姑姑跟他说话毫不见外的样子。嗯……,他是祖母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跟姑姑熟稔倒也正常。爹爹虽然回京,可是看这样子武家那班人还是不肯放过他的,今后我家要倚仗杨哥哥处还多着呢,呀!幸亏我做了他的女人,这个男人……我真是要抓住呢。”

      李裹儿想到这里,忽然便想起了那一日黄竹岭上藤萝洞中的旖旎风光。她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并不热衷,一路奔波又常在凶险之中,倒也无暇去想这些事情,这时忽然想起,俏脸不由一红,再望向杨帆的目光,便有些滴出水来的意思。

      幸好此时太平公主已经被杨帆的话所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否则以太平公主的阅历和慧黠,恐怕要看出几分端倪了。

      “你说武三思要设宴款待我家兄长?”

      “不错!我怕是宴无好宴……”

      “还怕是什么,根本就是,武三思设宴,必是鸿门宴无疑。不成,不能遂了他的心意,你马上吩咐下去,叫人整治几桌酒席,要喝酒,请他过来喝吧!”

      “好!”杨帆站在这对玉人面前,真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一听这话,如蒙大赦,马上道:“我这就去安排!”

      太平公主点点头,又道:“厨下务必小心,要用可靠的人,还要着机灵些的人盯紧了!”

      杨帆道:“我省得!”说罢匆匆离去。

      太平公主转身挽起李裹儿的小手,笑微微地道:“走,今晚你爹设宴,要来赴宴的人物可多着呢,你是我家堂堂郡主,穿这么一身可不行,姑姑在这龙门汤监有一处常住的宫室,存有一些衣服,去给你挑几件来。”

      李裹儿方才看着太平公主那华美无比的衣衫,已经两眼直冒星星,一听这话,欣然应允。太平公主挽着她的手信步走去,笑言道:“你身量尚未长成,衣服或显大些,不要紧,稍稍改动一下,且应付了今日场面再说。”

      ※※※※※※※※※※※※※※※※※※※※※※※※※※

      “杨帆!杨帆!孤王念你昔日之功,一再宽容,想不到你执迷不悟,本王已对你推心置腹,你还要试图诳骗于我!那太平李显的妹子,是你杨帆的姘头,她会不知道你策划的真相?她会认不出自家兄长?她肯舍了真李显,到这龙门山上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武三思坐在专门属于他的那间宫室中,愤愤地捶着桌子,脸色发黑、须发虬张,已然有化身黑脸张飞的态势。

      他的一众走狗打手分列两旁,一见主公大怒,不禁噤若寒蝉。

      武三思眼珠一转,喝道:“姬祖冰!”

      “属下在!”

      一个身量修长、卧蚕眉、丹凤眼、国字大脸、赤红面庞、头戴绿头巾、颌下五绺长髯的武士立即趋前抱拳,瞧他身材伟岸、形象面目,宛如汉寿亭侯关云长,有个绰号叫“美髯公”,可惜不是使刀的,他用的是剑。

      武三思道:“今夜本王设宴款待庐陵王,命你堂前舞剑以助酒兴,到时候你……”

      姬祖冰大惊道:“王爷,太平公主在,姚相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只怕不妥。”

      武三思瞪眼道:“谁说要你刺杀他了?”

      姬祖冰松了口气,满脸笑容地道:“只是舞剑,有何不可?属下的剑术,曾经得长安裴将军指点过一二,说起来也算是裴将军半个弟子,想当初……”

      武三思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啦好啦,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本王命你舞剑时,你假意利剑脱手,宰了庐陵王……”

      姬祖冰大惊道:“那不还是刺杀?”

      武三思道:“怎么能算刺杀呢?失手!懂吗?这是失手!是他命当如此,活该倒霉!皇帝那儿只要有个借口、有个台阶下,管他天下人信不信呢,她都得承认是失手,难道还要公告天下,说她亲侄儿觊觎皇位,杀了她的儿子不成?”

      姬祖冰讷讷地道:“那……那失手之后呢?”

      武三思道:“还有什么之后,失手之后他就死了呀!”

      姬祖冰期期地道:“属下是问,属下怎么办?”

      武三思扬手一只酒杯掷了过去,姬祖冰身形一侧,酒杯擦着鼻尖飞了过去,身手当真不错。

      武三思咆哮道:“你没长腿吗?失手闯了大祸,当然要逃之夭夭,等事情平息之后,你不会回来吗?等本王当了皇帝,还会少了你的功劳吗?”

      姬祖冰面色如土地道:“刘秀用过的法子,恐怕庐陵王不会上当吧?”

      武三思大怒道:“放屁!不学无术的东西,这是刘秀用过的法子吗?这是刘邦……这是项羽……这是范增……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武三思一看酒杯没了,抄起酒壶又砸了过去,姬祖冰再一侧身,又躲过去了,身手果然很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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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章 夜宴


      武三思气疯了心,怒吼道:“你敢躲?你还敢躲?”

      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再找不到东西扔就要连案几也丢出去了。

      旁边一个身材瘦长、肤色苍白的侍卫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劝道:“王爷息怒。王爷这一计确实太过明显,毕竟庐陵王先前遇到了重重狙杀,他也明白那些刺客是王爷您派的,岂能不加提防?王爷也说他身边高手众多,只消有了提防,舞剑脱手,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人说话倒有条理,武三思渐渐消了怒火,瞟了他一眼,道:“阴长生,你有什么妙计不妨说来,如能成功,本王便记你大功一件!”

      阴长生冷冷一笑,道:“用毒!属下以为,与其斗力不如斗智。王爷只需在杯中下毒,然后当面敬与庐陵王,他不敢公然与王爷翻脸,这酒喝是不喝?只要王爷做的巧妙,叫他看不到疑点,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得硬着头皮往下喝,那时……”

      阴长生得意地道:“酒中有毒不假,可谁看到是王爷下的毒了?必有刺客,嫁祸王爷!而皇帝为了事情的隐秘,宣召庐陵王回京的事还没有公示天下,这一来,王爷你说,天下人如果有所怀疑,会怀疑谁?皇帝对庐陵王可一直不怎么样啊……”

      一众侍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姬祖冰欣欣然道:“妙计!妙计!阴兄果然不愧是小诸葛,此计甚妙!到时候皇帝说不清道不明,天下人都会以为是皇帝陛下对庐陵王不放心,这才宣他回京,命侄儿出马,代赐以一杯毒酒。到时候就算只为陛下自己的清誉。陛下也得全力帮王爷洗脱。妙计!妙计啊!”

      “妙个屁!这法子如果管用,本王不如放个屁崩死他!”

      武三思气得发抖:“就因为他对本王戒备甚深,本王才不得不予行刺,行刺未成,才想筵前舞剑,以‘脱手失误’的法子来杀他!不要说敬酒,本王便是给他挟一口菜,他也是坚决不会吃的,想推脱。法子有得是!再者说,毒药呢?你们谁随身揣着毒药了?”

      众侍卫面面相觑。

      武三思骂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平时吹嘘得自己无所不能,本王真用到你们时……”

      武三思正骂得起劲,有人进来禀报:“王爷。庐陵王派人送来请柬。”

      武三思一怔,奇道:“请柬?他送什么请柬?”

      那侍卫将请柬双手奉上,道:“庐陵王与太平公主设宴,邀请王爷赴宴!”

      武三思两眼登时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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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陵王李显所在居处院里院外都挂起了灯笼,照得一片通明。

      李显依旧由两个女相扑手扶着,和太平公主一起站在院门口迎接武三思。

      武三思悻悻然地道:“七郎远归,应该本王设宴为七郎洗尘。怎么倒要七郎相请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代答道:“都是自家亲人,何需那些礼法?七郎回京,本是一喜,梁王巧遇。又是一喜,其实说起来,今夜乃是太平作东,呵呵。山上简陋,梁王莫挑太平的不是就好。”

      武三思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会呢。庐陵王行走不便,咱们这便进去吧。”

      “哈哈哈,梁王先行了一步啊,庐陵王、太平公主,姚某这厢有礼!”

      武三思刚要举步,姚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好象刚刚赶到似的,满面春风地向他们作揖。

      太平公主和古竹婷忙不迭又向这位贵客还礼,武三思站在一边乜着他们,真是好不耐烦。

      众人客套完了,一起到厅中坐下,先上了些鲜果闲坐聊天,只聊了片刻,有人来报,魏王武承嗣、宰相魏知古到了。

      李显兄妹再度出迎,武三思看看对面的姚崇,嘿然一笑,道:“姚相今日来得可真是巧啊!”

      姚崇微微一笑:“何止姚某来得巧,梁王来得也巧啊。这不,魏王和魏公也来了,或者……就是天意让你我于此相聚吧。”

      武三思冷哼一声,刚要回答,院中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两人一起扭头望去,就见李显和太平公主陪着武承嗣和魏知古堪堪迈进门槛。

      武承嗣使一个侍卫扶着,正拿手帕捂着嘴巴咳嗽。

      武三思和姚崇便站起来,大家又是一通寒喧,魏知古很自然地坐到姚崇旁边去了,大家同为宰相,但他年长一些,姚崇连忙避席礼让,请他上座。

      武承嗣则被人扶到武三思旁边,武三思大剌剌地坐在那儿不动,武承嗣自忖是武三思的堂兄,他偏坐在自己上首,心中大是不悦,只是两人现在有共同的对手,这番心思倒是不便说明了。

      众人又聊几句,太平公主便吩咐开宴,因这筵上不是王爷就是宰相,都是长辈,李唐皇家又没那么多严谨的规矩,李显便吩咐把李裹儿请出来,陪在自己身边。

      李裹儿已经换了太平公主的一套衣衫,确是显得大了一些,使那巧手针女及时缝和调整了一下,依旧不是十分贴身。可是如此鲜艳美丽的衣服,比那民女装束大有不同,裹儿可不舍得换回去。

      好在她的丽色容光实是无以伦比,不要说这套衣裳只是稍显大些,便是给她披个麻袋片儿,也掩饰不住她那夺人的光彩。如此丽人,往李显身边一坐,众人眼前一亮,真有满室生辉之感。

      裹儿向各位长辈一一行礼,乖巧可爱的样子惹得两位王爷、两位宰相连声夸赞,裹儿还从未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夸奖,尤其是魏知古和姚崇都是满腹才学的宰相人物,措词用句优雅华丽,裹儿以前从未听人这般品评自己,只喜得心花怒放,脸蛋儿一红。倒是愈增了几分颜色。

      待她乖乖回到父亲身边坐下,便是这三个王爷、两位宰相再加一位公主的阵地了。

      武承嗣刚到,还没来得及和武三思通气儿,免不了还想试探一番,想确认一下这个李显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只看太平、魏知古、姚崇几人都守在这儿,他心中已经认定了七分,有太平和裹儿这一对熟悉李显一切的大小妖精在旁帮衬着,古竹婷哪会露出什么破绽。武承嗣强忍咳嗽试探了一阵,也没有发觉任何异状。

      酒过三巡,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狄仁杰上山了。

      李显一听,忙率妹子、女儿一同出迎。趁着他们出去,武承嗣才侧身对武三思低语道:“如何?”

      武三思阴沉沉地道:“你不用试了!这个李显,就是真的!”

      “哦?”武承嗣也顾不及问他理由,武承嗣自己心中也已认定此人就是李显,武三思既然这么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武承嗣道:“太平既然来了,恐怕皇帝也就知道了。”

      武三思恶狠狠道:“这个小蹄子。嫁作我武家的媳妇,胳膊肘儿却往外拐!”

      武承嗣晒然道:“此时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皇帝既然知道了,恐怕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来接。到时候天下皆知,庐陵回城,内有这班百骑和内卫以及太平公主的人护持,外有宫里派出的仪仗。路途又短,时间紧凑。就算其中有我们的人,也没机会下手了。”

      武三思道:“不错!要想动手,惟有今夜了!”

      武承嗣道:“你可有了主意?”

      武三思摇摇头,武承嗣眉头一皱,抚着胡须沉思起来。

      对面,姚崇也对魏知古低语道:“公主已经把庐陵到京的事面禀于皇帝了,皇帝马上就会派人来,不过此时是不可能回城了,且不说城中已然宵禁,就算破例为庐陵开城,一则趁夜而行凶险更大,二则堂堂皇子都到了皇城根儿下,居然还要连夜进城,朝廷丢不起这个脸面,我看,今夜怕是要宿在这龙门山上了。”

      魏知古冷笑一声,道:“皇帝不但猜忌之心更重、虚荣之心更盛,而且由此观之,她对国朝的掌控力业已……”

      姚崇微微一笑,道:“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么?不过,这且不去说它,只说今晚,我等在这里,他们还会有所顾忌,我怕他们会铤而走险,效仿班超故事。远的不提,本朝太宗,玄武门之变,造成既定事实,皇帝又能如何?”

      魏知古蹙眉道:“我们总不能把这场酒筵开上一宿吧?”

      姚崇道:“开上一宿也没用,他们若使刺客来,大可推脱于己无关,而这般大开酒筵,反而更易叫他们的人混进来,龙蛇混杂中更易动手。公主说已然有所安排,公主睿智,巾帼不让须眉,且依公主之计行事吧,只消捱过今夜,明日一早你我护送庐陵回宫,大事成矣!”

      魏知古心中不安,却也别无良策,只得沉沉点头。

      暗杀的好处是直接而巨大的,没有实际而直接的证据,你就无法奈何得了对方,天下舆论也冲不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但是,想用暗杀来解决问题,你必须掌握着相对于对方更优势的力量,或者事成之后有把握赢取到更多的拥戴,或者干脆就能取而代之成为最后掌控者,否则所遭受的反噬必将十倍于所得。

      这正是当初面对周兴、来俊臣等一班人的迫害,今日面对武氏一族的猖狂,他们只能被动反击,无法像对方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根本原因。

      魏知古锁着眉头,暗自一叹:“这一夜,不好过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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