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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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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将灭


  夜晚的涿鹿城并不安静,炎热到令人发狂的暑气到了半夜三更还没有完全消褪,汇聚了数万大军的涿鹿城,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蚊蝇吵醒或者想要起夜,所制造出来的噪音聚集到一起,都像一万只苍蝇似的令这夏夜更加让人烦躁。
  
  不过,李尽忠暂住的这幢五进纵深的大宅院却是异常安静,连那些时而嘶啸一声的马匹都被牵出了府外,外围更是布署了一圈李尽忠和孙万荣部落的绝对心腹,这幢宅子的原主人及所有家眷下人则被押进了马廊看管起来。
  
  骆务整、何阿小等重要将领都已闻讯赶至,拥挤在李尽忠的床榻旁。房中点满了灯笼,映得室中通明一片,只是因为人多,尽管窗子开着,房中依旧有些憋闷。
  
  本城名医包德福平素登门就诊时,患者家眷都毕恭毕敬的把他当活祖宗一般供着,可是今天在契丹人的刀剑之下,他为李尽忠切脉,却是脸色腊黄、冷汗涔涔、身子抖如筛糠,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床边的这位医生才是病患。
  
  “医士,他到底怎么样了?”
  
  孙万荣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向他询问起来。
  
  包德福一号脉就知道此人已无药可治了,只是迫于契丹人的淫威,不得不在那儿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态,如今被孙万荣一问,吓得他猛一哆嗦,颤声答道:“这位……这位病患原本受了箭创,脊背气血凝滞、热胜肉腐,之后不等伤愈又有剧烈动作。致使箭创复发,从而导致瘀血流注,如今今正值暑夏,暑燥之气热邪入体……”
  
  何阿小听得怒发冲冠。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这位可怜的包医士像只草药包似的拎了起来,双脚悬在空中晃荡:“你他娘的到底放的什么狗屁!你就跟老子讲,我们可汗究竟怎么样了。病的严不严重!”
  
  包德福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脸孔憋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道:“这位病患邪火攻心,暑毒入体,已……已然无救了,诸位……诸位还是早早安排后事吧。”
  
  何阿小把眼一瞪,狞声喝道:“你说甚么!”
  
  孙万荣摆摆手,吩咐道:“把他放下!”
  
  孙万荣叫何阿小把包德福放下,对他和蔼地道:“我这位小兄弟是个粗人。包先生勿怪。我这位兄长……当真无救了么。连万一的可能都没有?”
  
  包德福见他说话和气。胆子这才大了些,坦诚答道:“这位老先生,病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受了箭伤后患处又反复迸裂,以致病情愈来愈严重。却又一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如今已是药石难医了。
  
  说到万一的希望,实不相瞒,包某自七岁起便跟随家父行医,十七岁时便独自为人诊病了,如今已行医四十余年,以包某一生行医的经验,这位病患决然无救了,若不是他身体素来强壮,都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孙万荣的眼神黯淡下来,沉默片刻,才道:“有劳先生了,还请先生且到厢房歇息,或许……我们还有需要用到先生的地方。”
  
  包医生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挎起药匣,由侍卫引着出去了。到了厢房,那契丹侍卫推开房门示意包医士进去,包德福一脚跨进房门,顿时大吃一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血魄之中还有几口药匣,旋即他就眼前一黑,沉入了永远的黑暗世界……
  
  李尽忠的房间里,骆务整颓然道:“一连六个医士都断言可汗已经不治,这……这该怎么办?”
  
  孙万荣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色,在榻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李尽忠的手,李尽忠的掌心有一种奇异的燥热,可是看他苍白的脸色、昏迷中还在轻轻抖瑟的身子,却似处在极度的寒冷之中。
  
  房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位契丹首领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许久,李尽忠呻吟一声,慢慢张开眼睛。孙万荣赶紧倾身唤道:“可汗!”
  
  李尽忠睁开无神的双眼看了看他们,吃力地道:“万荣,我……是不是不行了?”
  
  孙万荣有心搪塞,可是想到李尽忠已不久于人世,许多事都需要他交待明白,这一次他醒来若是自己含糊过去,还不知道下一次他能不能醒过来,不由为之失语。
  
  李尽忠看了他的神色,淡淡一笑,平静地道:“我都六十七岁了,这个岁数,死了也不亏,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你我身为部族之长,全族老幼都指望着咱们,为了我们的族人,反抗武周暴政,这是咱们的责任!如今,我不成了,这一切就拜托你了!”
  
  孙万荣动容道:“可汗……”
  
  李尽忠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又道:“你我本是姻亲,我死后,我的部落,请你多加关照。我死后,你不可马上称汗,我死去的消息……必须绝对保密……”
  
  孙万荣的热泪终于簌簌而下,连连点头道:“我明白!”
  
  李尽忠道:“我死后,你不要急于归山,对外只说我因生病要归山休养,由你继续指挥大军。你必须……必须带领人马再打几场大胜仗!就像黄獐谷那样,籍此树立你的威名,才会……才会受到全军将士的信任和拥戴。
  
  再则,只要你再打几场大胜仗,才能让举棋不定的奚王派兵参战,而突厥人也……也一定会继续趁火打劫,分担……我们的压力。”
  
  李尽忠闭了闭眼睛,仿佛在积攒全身的气力,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张开眼睛,吃力地道:“突厥狼子野心,绝非善类,不可……信任!但是……但是必要的时候,也不妨与他们结盟。一定……要给咱们的族人闯出一条活路来!”
  
  孙万荣含着热泪用力点头。
  
  李尽忠看看骆务整、何阿小等一同起兵的各部首领,提起全身气力。厉声道:“我契丹人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了。尔等……当如待我一样忠于万荣,为了我们……我们的生存……而战!”
  
  骆务整等契丹将领纷纷单膝跪地,右手贴胸。异口同声地道:“谨遵无上大可汗之命!”
  
  “你们……先出去,我……和万荣……单独待一会儿。”
  
  众将领轻步退出房间,房门关上,房中就只剩下李尽忠和孙万荣两个人。
  
  李尽忠用他虚弱无力的手轻轻握住孙万荣的手。苦笑一声道:“尽忠……真的要尽灭了,万荣……万万不可万斩!你……当全力以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卢家的根基在涿州,北地向来不靖,作为立足为此的北地第一世家,为了自身的安危,千百年来,卢家对涿州城的经营不遗余力。这里城高墙hòu,河宽濠深。是一座很难摧毁的坚城。
  
  涿州城还有一支从当地抛募的团练队伍。北地各大边城都有团练兵。而涿州作为卢氏的根基所在,这里的团练尤其强大,近八千人的团练兵。不管是日常的训练还是兵器甲胄的配备,较之边军正规部队都尤有胜之。
  
  而且这座城就是这些团练兵的家。作为这里的子弟兵,谁想侵犯这里,他们都会誓死作战,不但战力强大,而且军心可用。这样一支人马,就算没有朝廷正规军队驻扎,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啃下来的,何况朝廷还在这里驻扎了一支重兵。
  
  如果让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世家被流寇洗劫,对于朝廷而言,将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巨大灾难,其政治影响足以抹煞武周朝廷所有的建树,尽管除了收复安西四镇,武周朝也没有什么别的建树。
  
  契丹人也知道这里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压根儿就没打过这里的主意。
  
  卢仲伽卢老太公虽然是被杨帆逼回范阳的,不过他是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下的毒誓,因此尽管他心有不甘,还是严格按照誓言的约束,把卢宾之禁足在家中,卢家在外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卢宾之一直在卢家修身养性,读书练字,看起来无比悠闲,不过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始终了如指掌。
  
  虽然卢家的人已经撤回范阳,但是卢家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他们有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还撒在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涿鹿失陷的消息是和杨帆出现的消息一起送到他面前的。
  
  契丹人暂时驻扎在涿鹿并不是一个秘密,反正契丹人的探马远出数十里,朝廷兵马如果有什么举动,他们马上就能及时察觉,以他们远胜于朝廷兵马的机动力,完全来得及撤离,所以他们的防范并不严。
  
  而且梁爽派出来的人是个很精明,身手艺业也很高明的人,他很熟悉涿鹿地区的地形地貌,契丹人在外围的布防是为了防范大队兵马的调动,根本无法阻止这样一个两个类似斥候的人进出。
  
  卢宾之本以为杨帆已经死了,他甚至已经在亡兄的灵前焚香祷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胞兄的在天之灵,如今惊闻杨帆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且还受到了契丹人的优待,不像有杀身之祸的样子,直把卢宾之惊了个目瞪口呆。
  
  “杨帆必须死!”
  
  卢宾之清醒过来,脸色陡地变得狰狞了:“难得他落单到我的地盘上,这是我惟一的机会,如果让他逃出生天,再度得到‘继嗣堂’的保护,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要让他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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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章 混水摸鱼


      “喂!你在干什么?”

  张书豪正在粮车上忙活着,一个持刀监视的契丹兵突然察觉有些异状,立即快步走上来,恶狠狠地问道。

  张书豪站在车上,拭一把额头的汗水,点头哈腰地道:“小的正按将官们的吩咐装车呢。”

  那契丹兵用刀指了指米袋子中间的一只黑色坛子,问道:“这是什么?”

  张书豪陪笑道:“这是一坛子芝麻油。”

  那契丹兵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道:“你把油坛子塞在米袋子中间干什么?”

  张书豪陪笑道:“将爷们此去路途太远,道路又颠簸,要是把油坛子单独装上一车,这一路上一不小心就全撞破了,小的核计着,要是把油坛子塞在米袋子中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哦……”

  契丹兵转怒为喜,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嗯,你这样很好,就这么干吧。”

  “是是是!”

  张书豪陪着笑看那契丹兵大模大样地走开,马上向其他庄户光明正大地吩咐了一声,所以人当着契丹人的面,便堂而皇之地将油坛和米面、布匹放到了一起。

  那些荤油、芝麻油、荏子油、麻子油乃至做灯油用的桐籽油,不只一坛坛地塞在米车中间,便连装着布匹、被褥等物件的车上也都塞了几坛子进去。

  契丹人当然知道油类易燃,不过他们只以为这是庄园里的伙计有意讨好,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是打着纵火的主意。

  这个镇子早就被契丹人占领了,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反抗的举动,如今契丹人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些人又怎会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自找麻烦呢?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苍茫的暮色中。整个庄园里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装满了粮食布匹的车子,从佃户和其他大户人家搜刮来的骡马也都牵进了庄园,以备明天一早就套上辔头,拉起粮车离开。

  粮窖口,契丹兵一手按刀,一手举着火把,依旧冷眼监视着,庄户们则满头大汗地扛着粮袋子,不断地从粮窖里出来。

  夜色下的卢家庄园,俨然是一副秋收般热火朝天的场面……

  月上中天。夜到三更,粮窖里所有的粮食都装车了,抽调到庄园里来干活的佃户们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而府上的庄丁、伙计们也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一回到跨院房间,便倒床就睡,片刻功夫就跟死猪似的,呼噜声大做。

  庄园里的契丹兵虽然没有动手干活。可是折腾了这么久,又是监视佃户和庄丁干活,又是安排装好米粮的车子、拴系掳来的骡马,他们也是周身疲惫,想到明日一早还要长途跋涉,他们也匆匆歇下了。

  庄上的这些庄丁伙计们这些天一直就很乖巧。如今契丹人离开在即,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些庄户伙计会在这个时候闹事,对他们的看管难免就松懈下来。

  佯睡的梁爽一边打着呼噜。一边睁开了眼睛。因为天气炎热,门和窗户都开着,很容易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见契丹兵确已离开,梁爽一跃而起。身边同样和衣而睡的张书豪也马上跟着跳了起来。

  梁爽闪身到了门口,贴着门廊阴影迅速游走了一圈。确信院中没有契丹兵,马上又返了回来。这时,跨院几间厢房里的庄丁都被唤醒,集中到了那间最大的房间。

  这些人中只有张书豪和梁爽知道今晚的行动计划,那些庄户和伙计都是被张书豪悄悄叫醒的,此时正睁着一双朦胧而迷茫的睡眼,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爽低声道:“庄园里现在到处都是车马,这是我们逃命的最好机会,咱们一会儿制造一场大混乱,然后趁乱逃出去!”

  庄上的伙计二蛋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讷讷地道:“梁管事,他们……他们明儿一早就走啦,咱们何必招惹他们呢,这些契丹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怒起来,咱们都要被杀光了。”

  梁爽还没说话,张书豪就冷笑一声道:“二蛋,你也知道他们是强盗,你真以为他们劫掠了粮草之后就会安生离开?”

  那些庄户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脸上变色,王大急急问道:“张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书豪道:“今儿上午,他们的大首领找梁管事去安排车马的时候,梁管事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打算明天一早离开镇子时,把镇上所有人全部杀光。”

  众人大骇,梁爽确认道:“没错!他们的大首领让我准备车马要运粮食,我答应了,走出来才想到庄子上的骡马车辆不足,想着问问那位大首领,可否把镇上百姓人家的车子和骡马集中起来,我回身走到门口时,恰好听见他在吩咐心腹,明天要把咱们全都杀了。”

  这些普通的庄丁哪有什么见识,梁管事这么一说,他们登时信之无疑,不禁又惊又怒。

  梁爽道:“我从那时起就开始琢磨,怎么给大家找一条活路。大家伙儿要是不敢拼,明儿一早,个个都得去见阎王。趁着今儿晚上庄园里乱七八糟的,大家放起火来,制造一场大混乱,然后分头突围,或许还能闯出一条活路,你们明白吗?”

  那些庄丁唬得连连点头,张书豪厉声道:“梁管事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若不然以梁管事的武功,自己逃命机会总是大一些,不拼是死,拼还有万一的希望,咱们爷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没长卵子的孬种滚到一边等死去吧,是条汉子的就听梁管事吩咐!”

  众庄丁群情激愤,大柱沉声道:“梁管事,你就吩咐吧,大家伙儿都听你的!”

  梁爽道:“好!书豪,一会儿你和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先出去,解决外面的契丹游哨,王大、狗剩。大柱,二蛋,你们几个人跟在后面伺机放火,咱们在各辆车上都塞了油坛子,一点就着。火一起来,满院子的牲畜都得发疯,到时候一片混乱,咱们就好往外冲了!”

  梁爽早已想定计划,匆匆安排一阵,便道:“你们先散回各屋候着。仍旧装睡,千万不要让契丹人有所察觉,守业。你去把咱们藏起来的刀剑取来,分发给大家,大家再听我号令动手!”

  众庄丁依着梁爽的吩咐连忙散去,可是张书豪却故意动作迟缓地留在了后面。等那些准备用来当炮灰的庄丁散去后,梁爽便对张书豪压低嗓音道:“这件事办成了。只凭公子的赏赐,你我二人就可以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了!

  一会儿,你我按计划行事,分别制造混乱,点起大火,利用牲畜冲乱整个庄园。等那些庄丁们向府外逃跑,吸引了契丹人注意时,你我就潜向杨帆住处。他受了伤,我们乱刀齐下,一定可以宰了他!”

  张书豪道:“好!到时候庄园大乱,那些契丹人只会认为咱们是想逃跑,而且杨帆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更不会想到咱们要打他们俘虏的主意,所以杨帆那里的防范必然不严。咱们一定能够得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梁爽道:“这庄园里有一间秘室可以藏人,杨帆死后,他们只会以为是混乱之中被人所杀,契丹人明天一早就走,不会因为一个俘虏被杀就在庄园里停留的。事成之后,你我先避入秘室,等他们一走……嘿嘿!”

  张书豪本以为得手之后只能趁乱外逃,本只是因为对公子的忠心和丰厚的赏赐,才想搏他一回,一听府中还有秘室可以藏身,登时更为振奋:“大管事计划当真周详,咱们就这么办!”

  不一会儿,周守业抱来了一堆长短兵器,这都是契丹人占领镇子时,梁爽见势不妙叫人藏起来的,房中众人先各自挑选了趁手的兵器,又把其他的刀剑分发给各处房间里仍在装睡的那些庄丁,大家便依照梁爽的安排,悄悄向外探去。

  两个巡夜的契丹兵转悠了半天,身子酸乏,便找了一辆装满绫罗布匹的车子,往那软绵绵的绫罗上一躺,面朝满天星光,怀中抱着长刀,打起了瞌睡。

  张书豪和另一个身手不错的卢家打手悄悄观察了一阵,借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粮车为掩护,向他们两个悄悄靠拢过去。后面月亮门处,几个普通的庄丁怀里揣着火折子,鬼头鬼脸地窥视着。

  两个契丹兵分别倚着大车两侧,身子睡在绫罗布匹上,头枕在车边的横板上,呼噜声震天价响,张书豪悄然绕到车子另一侧,拔出短刀,向同伙打个手势,两人同时下手,一把捂住那契丹兵的嘴巴,锋利的刀刃便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们的喉咙。

  两个契丹兵的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迅速软了下来,张书豪向月亮门处招招手,几个庄丁便猫着腰,从车隙间鬼鬼祟祟地跑过来。

  张书豪悄声吩咐道:“先不忙着点火,我们两个先去解决那边院口的两个契丹人,等把他们杀掉,你们马上把车子一辆辆点起来,再把四处拴着的骡马都解开,找机会往外冲!”

  几个庄丁感激地点点头,虽说梁管事和这位张爷都是从老宅那边过来的人,平日里目高于顶,看都不多看他们一眼,可关键时刻,人家没有自行逃命,还能惦记着他们,如此举动,足以让这些憨厚朴实的庄户人由衷感激了。

  与此同时,梁爽带着另一路庄丁,仗着熟悉庄园里的情形,翻过矮墙,跃进另一处院落,也开始了同样的行动……

  卢家庄园,大乱将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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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明修栈道


      契丹各路兵马渐渐汇合到一起,开始向东行进,中午大队人马乱糟糟地停下来,用过了午餐,正打算继续上路,孙万荣突然传下一道将令,于是仅有万余在前几次战斗中挂了轻伤的士兵得以留下,其他兵马全部脱离了大队。

  杨帆坐在车上,只看见无数的骑兵滚滚向南而去,千军万马驰过,卷起的烟尘犹如一股乌云,弥漫了一片天空。

  杨帆微露惊容,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费沫“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与他粗犷憨厚的外表颇不相衬的狡黠:“大元帅率兵南下,攻打冀州去了。”

  “什么?”

  杨帆心头一跳:“不是要回返山中的么?”

  费沫懒洋洋地道:“可汗中了暑,之后身子便有些不舒坦,这一次领着咱们,押运粮草先回山。至于大元帅……,你道偌大的涿鹿城里,就没有几个朝廷的探子么?可汗故意放出回山的风声,籍以迷惑官兵罢了。”

  杨帆哑然半晌,道:“以主力南下,只派小股兵力护送可汗回山,还押运着这么多的辎重,你们就不怕朝廷大军前来堵截吗?”

  费沫放声大笑:“哈哈!如果他们真的追来,我们大不了弃了粮草一走了之,回头再打下一座城,抄他们的家。不过,你真以为武攸宜会派兵来吗?如果他有这个胆子,我们停留在涿鹿的这几天,他早就来了,哈哈哈……”

  虽然领兵的是武攸宜,可是作为朝廷的一员,杨帆听了费沫放肆而轻蔑的笑容,也不禁脸上无光。

  数万契丹铁骑。分属不同部落,一声“南下”,他们立即离队而出,看起来乱糟糟的全无章法。不过契丹骑兵本来就不需要向汉人骑军那样通过队列和旗鼓进行整合。通过自幼围猎训练出来的本事,他们几乎如同一种本能的。便在乱糟糟的行进中,自然而然地按照各部的大旗,重新编队、排队,继而形成了一种很有效的行军队列。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下。

  孙万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队列的最前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大军。

  千军万马在他面前慢慢安静下来,如同峙立的山岳,一种厚重而雄壮的气氛迎面扑来。

  孙万荣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喝道:“吾佯作回山,以欺唐军。唐人必无防范!今全军将士,只携两日口粮,日夜兼程,直取冀州。唐人纵有侦骑,我们也要让他们追在我们的后面,看着我们的苍狼战旗插在冀州城头!”

  他的手缓缓探到腰间,突然“铿”地一声抽出一柄微带弧度的突厥式长刀,双腿轻轻一磕马腹,战马在整齐如墙的阵列前面横向奔跑起来:“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数万契丹骑兵异口同声,汇聚的声浪如排山倒海,惊天动地,远远一片白桦林中,无数的鸟雀惊飞起来,在晚霞的天空中盘旋。

  孙万荣忽然一拨马,向着南方把长刀用力一劈,奋力喊出一句:“继续前进!”

  千军万马便似决堤的怒潮,踏碎了面前那条小河,滚滚向南而去!

  向南、向南、继续向南!南方天空下,层染的晚霞殷红如血,铺天盖的骑兵很快就与那殷红的晚霞融为了一体……

  ※※※※※※※※※※※※※※※※※※※※※※※※※

  傍晚的洛阳城,因为快到了关坊门的时间,长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些晚归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天津桥畔,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周围护卫的兵丁是甲胄明亮、看起来十分威武的羽林卫,而中间一行人则是皮裘斜披、卷发尖鼻的突厥人,鸿胪寺典客卿刘若雨脸色木然,全无一丝表情,就那么默默地陪着突厥人前行,一直赶到典客署安置突厥人的驿馆,才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使者请回馆驿歇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向馆丞提出!”

  突厥使者是个四十出头的矮壮大汉,两撇如钩的胡须,神情颇为桀骜,眼神却透着精明与狡黠。面对典客卿刘若雨颇不恭敬的态度,那突厥使节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用带着异乡口音的汉话答道:“有劳刘典客,我们并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只是希望贵国皇帝能够早点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可汗的耐性可是不太好!”

  刘若雨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拨马头,拨长而去。

  突厥使者得意地一笑,翻身下马,迈着因为长期骑马有点罗圈的双腿向馆驿中走去。

  武成殿上,众宰相及几位朝中重臣依旧在座,还没有出宫。

  武则天一脸疲态,但是极度的愤怒,使她苍老的容颜依旧充满了威严:“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缯帛、农具、种子、钢铁、药材、农书、医书……,这还不算,他还要索取河曲六州的降户以及单于都护府之地,这默啜真是好大的胆子,朕还没跟他清算入侵之罪,他还敢如此贪得无厌!”

  麟台少监李峤正容道:“陛下!如果答应突厥的这些条件,让默啜得人、得田、得农资,突厥国力必然更加强盛。而且,突厥狼子野心,贪而无信,纵然许给他这许多条件,也不可能换来和平。臣以为,应该加强军备,防其进攻!”

  李峤也是保皇嗣党的一员,他是拥戴如今的皇太子李旦的,因此魏元忠和姚崇一拜相,马上就把他拉入了政治核心。

  他这番话,自然也是魏元忠和姚崇的意思。眼下局势还不明朗,皇帝虽然怒气冲冲,真实心意如何也还不好确定,由他先出面表态最为合适。

  武则天以皇太子李旦为元帅,狄仁杰为副元帅,发兵西域,讨伐突厥,突厥听闻朝廷增兵,而且是德高望重的狄仁杰挂帅,又打起皇太子李旦的旗号,一路万民拥戴,军心士气极盛,担心会吃亏,马上收兵后退了。

  狄仁杰追之不及,而且也没有信心打一场追歼仗,于是只是屯兵边境,严防突厥反扑,同时帮助受灾的边民重整家园,双方暂时僵持下来。

  此时吐蕃内乱,王相争权,突厥少了一个同声同气的盟友,也不愿单独与朝廷做大伤元气的决战,可是默啜又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于是派使节入京,向女皇提出议和。

  他的条件是:他认武则天为义母,同时愿以自己的女儿嫁给朝廷诸王,与朝廷结父子之国。不过,他同时还向朝廷索要大批缯帛、农具、种子、铁器乃至医书药材等物。这还不算,他还向朝廷索要河曲六州归降大唐的突厥民户,以及单于都护府的领土。

  河曲六州降户有八千余帐,帐是游牧民族的计户单位,相当于汉人的八千余户,一户人口在五六人左右,这八千余帐就是四五万人,每家至少一个壮丁,就是精于骑射的近万勇士。

  最重要的是,这些契丹降户是主动投奔朝廷的,如果把他们推给默啜,天下人将怎么看待大周?像这样的依附部落可不只一个两个啊!

  而单于都护府则是大唐时期建立的六个最重要的都护府之一,属关内道,辖境北距大漠,南抵黄河。真要是答应他们,突厥人就可以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驻牧放羊了。

  武则天看了杨再思一眼,问道:“杨卿,你以为如何?”

  杨再思慌忙道:“呃……,臣以为,默啜愿以子奉母,又以女儿嫁我朝诸王,对陛下还是大有恭驯之心的。不过,他们索要六州降户,索要单于都护,想让我大周割地弃民,如此要求简直是……”

  “丧权辱国”四字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迅速改成了“简直是贪得无厌之极,臣以为,如果答允,未免助长了突厥的野心,应予严辞拒绝才是!”

  姚崇听他模棱两可,忍不住怒道:“何止割地弃民不能允,便是赐缯帛、谷种、农具、铁器和农书、医书等物也应该坚决不允!这是资敌!突厥人趁我朝廷北地不靖,出兵侵我边疆,杀我边民,如今只说一句议和,不予任何惩罚,朝廷反要予他这许多物资,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纳言吕傑忧心忡忡地道:“姚相所言固然是道理,可是狄公所领兵马虽然看似强盛,然多为未经训练过的募兵,狄公本人又不曾领兵打仗,缺少战阵经验,如果默啜横下心来再度东侵,如今契丹匪患猖獗,西北再起狼烟的话,恐怕……”

  武则天听了,眉心不禁深深地蹙了起来。她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信周兴所言,把黑齿常之处死了。黑齿常之对敌突厥,未逢一败,突厥人最畏惧的就是他,如果他还活着,默啜岂敢狮子大开口,十六万大军也不会在黄獐口一朝尽丧吧。

  可恨那武攸宜,到了北地却只是据城坚守,始终不敢寻敌一战,坐视契丹纵横河北,到处滋扰,否则大可抽调北方兵马加入河陇兵团,那时候默啜岂敢趁火打劫,朝廷又何至于顾此失彼,不得不任由突厥敲诈。

  思虑良久,武则天怒容渐敛,沉沉一叹道:“且先稳着突厥使节,拖延时间吧。速速传旨给武攸宜,让他务必出兵,主动寻敌决战,尽快剿灭契丹反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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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前门狼未退,后门又进虎


      费沫挠着头,检视着简陋仓房里的药物:“药材不是很全呐!”

  “知母、芦根、生地、连翘、黄莲……,就这几样。”费沫捡出几样药材,对杨帆道:“我给你煎一服吧,吃了看看效果再说。”

  费沫其实只是识得药性,知道哪些药材能治哪些病,既不会诊脉看病,也谈不上什么成方,纯粹是个“蒙古大夫”。

  杨帆道:“瞧你这粗手大脚的样子,我还是自己煎吧。”

  他抢过药包,顺手把放在门边的药缶也抄走了。

  他没想到,阿奴和古竹婷竟然到了他,竟然找到了这里,可是大喜欲狂的他,马上就听到一个让他心惊的消息:阿奴病了。

  阿奴和古竹婷一直紧蹑在契丹人后面,入山之后,前方有大队人马走过,两个人要跟上去也很容易,转悠了一天左右,两人都迷失了返回的路,她们也不在乎,只管追着大队人马前行。

  等契丹人回到深山老巢扎下营来,她们便开始寻找杨帆的下落。

  这一路上,两人身上没带多少食物,虽然凭她们身手很容易捉到一些林间小兽,可是追踪契丹人的过程中又不敢生火,只能寻摸一些野果充饥。等契丹人回到他们的营地,两个人偷偷从契丹人那儿偷点东西,这才得以饱腹。

  契丹人的营帐扎得漫山遍野,布在外围的警哨主要是防范大队官兵的偷袭,虽然这种可能非常之小,但不得不防,因之防线并不紧密,凭她们的身手很容易潜入。但是她们想从那么多散处的茅草屋中找出杨帆的所在可就难了。

  两人在契丹人营地外围的山阴处一个洞穴中暂时寄身,晚上休息。白天潜入契丹人的营地寻找杨帆,一连找了三天,今天古竹婷终于找到了杨帆。

  本来依照她们的计划,找到杨帆后三人便离开这里,虽然山高林密,也总有走出去的时候,三人相互扶持,逃脱的可能将大增。

  可是从前天晚上开始,阿奴便有些不舒服。身子低热不止,到了昨天上午发展成了高热,跟生了疟疾似的直打摆子,有时还会胡言乱语神志不清,这可把古竹婷吓坏了。

  到了晚上。阿奴高热渐退,有些清醒过来,听说古竹婷为了照顾她一天都没有去找杨帆,阿奴不禁着急,再三催促之下,今天古竹婷只好舍了她,继续来寻找杨帆。可是今儿早上起,阿奴的体温又升上来了,只是没有昨日那般严重。

  这个时代,有个头痛脑热的可不是可以随意视之的小毛病。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演变成性命之忧,杨帆听说之后,马上就想到了费沫这个“蒙古大夫”,只好匆匆去找他拿药。

  虽然费沫已经承诺会放他离开。也表现得像是一条汉子,可是杨帆现在的处境不同。防人之心不可无。阿奴和古竹婷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万一对方真动了什么歪脑筋,那可是送羊入虎口了,所以他不敢透露阿奴和古竹婷的存在。

  阿奴寄身的山洞在山阴一侧,在契丹人营地的外面,这一面靠近一片陡峭坡地上的丛林,丛木茂密,大概只有蛇才能从缝隙里钻过去,因此这一侧防范松懈,这里既无法狩猎又没有什么可以采摘的东西,所以普通的契丹人也很少出现在这里。

  杨帆本来就身手高明,又有古竹婷这样的匿踪高手引领,两人很容易就穿过了契丹设在外围的游哨,悄悄转到山阴,进入那个山洞。山洞里潮湿阴冷,山阴一面的山洞更冷,刚一进去,就有一股透骨的寒意。

  洞穴中生着一堆火,火苗已经很微弱了,火堆上方一根还保持着粗大树干形状的火烬隐隐泛着白中透红的光。火堆旁边有一堆毛皮,那是古竹婷从契丹人那儿偷来的一张狼皮褥子,还有几张羊皮袄。

  杨帆看到羊皮袄上露出一堆凌乱的头发,急忙把药材和药缶交到古竹婷手上,快步赶过去。

  “阿奴!”

  杨帆柔声唤着,轻轻掀开羊皮袄,阿奴蜷缩在羊皮袄下,已经恢复了本来容颜的脸蛋气色极差,她的嘴唇已经皲裂,苍白的唇失去了血色,可两颊却一片潮红,手还没有触及,就有滚烫的感觉。

  她大概又已烧得人事不省了,根本不知道杨帆到了身边。

  古竹婷轻轻叹了口气,把药缶放到洞穴一侧的石壁下,成串的冰冷水珠便不断地落进药缶,她又到洞穴外面砍伐了两棵小树回来,用剑将小树劈碎,架到火堆上面,火势熊熊燃烧起来,烧得树枝“噼啪”直响。

  看着阿奴憔悴的样子,杨帆把她的头抱在怀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奴悠悠醒来,呻吟般呢喃:“古师,你……回来了,找到……他了么?”

  杨帆连声道:“找到了,找到了!阿奴,我就在这里!”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大颗大颗地落在阿奴皲裂的唇角。

  阿奴此时的意识显然比平时要迟钝许多,她昏昏沉沉的,意识半醒半迷,听到杨帆的话,她无力地张开眼睛,定定地看了杨帆半晌,眼神中才蓦然露出一抹惊喜,紧紧抓住杨帆的衣衫,叫道:“郎君!郎君?”

  杨帆望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用力点头:“是我!是我!我就在你身边!”

  “郎君!”

  阿奴紧紧扑到杨帆怀里,哽咽的泪水如泉般涌出:“郎君无恙,我……我好开心!”

  杨帆失踪的这些日子,她是最苦的一个人,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以行善炼尸为手段,的确是让她最快获得杨帆消息的方法,可也等于让她时时刻刻都陷在惊惧、悲伤之中。

  她的精力、体力早就透支了,完全是靠着精神力量在支撑,让她继续坚持下去,当她终于找到杨帆的下落,看到杨帆还好端端地活着,那股精神头儿一懈,早就该崩溃的身体和精神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是焦虑紧张的精神和疲惫不堪的身体为了自我修复做出的一种反应。此刻她就在杨帆怀中,她尽情地哭泣,泪水打湿了杨帆的胸襟,而随着泪水的涌出,她的精神、气色竟也奇迹般地好转起来。

  这一切,令不知情为何物的古竹婷暗暗称奇,在她看来,阿奴此刻虚弱的程度,没有十天半月的休养休想好转,可是杨帆一来,她居然这么快就好转了,她的眼睛明显有了神采,脸上灰败的气色也焕发了,原本虚弱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身子居然能够坐起来。

  奇迹!

  简直是奇迹!

  “宗主是人参娃娃转世么?”

  古竹婷在一旁瞪大眼睛瞧着,只觉得杨帆比那缶里煮着的难闻的药材还要神奇一万倍,不知道如果把宗主塞进缶里煮一煮的话,会不会包治百病。

  “郎君,我们快些离开吧,万一让他们发现你已失踪,定会到处搜索!”

  阿奴又哭又笑地和杨帆说了好多,说的话杂乱无章,上一句还在说这个,下一句便又说起了别的,这么久的思念和痛苦,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了,但是随着思绪渐渐清晰,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得马上离开!”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能离开?你先安心养好身体再说。你放心,我救过他们一个首领的性命,所以他们现在已不把我当成敌人看待。他们本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放我离开的。”

  杨帆叹了口气,搂着阿奴的身子,轻声道:“朝廷又吃了败仗,契丹人打算打回老家去,建立他们的根基之地。自太宗、高宗以来,朝廷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国朝如今就像‘天堂’里的那尊大佛呢,看着金碧辉煌,内里空空如野……”

  阿奴茫然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杨帆叹息道:“我不是神仙,我能怎么办呢?”

  他怜惜地抚摸着阿奴的秀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我和你……回家去!”

  此时,武周朝的准驸马爷武延秀已经带着大批和亲财物从南面赶到了突厥汗庭黑沙,可是朝廷第三路讨逆大军再度大败、连当朝宰相、兵部尚书王孝杰都阵亡的消息也从东面传到了突厥汗帐。

  默啜没有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唐竟已衰败若厮,在一个小小的契丹手中竟然一败再败,默啜的贪心陡然大增,本来令他很满意的议和条件,现在在他看来,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默啜立即翻脸,声言他要嫁女嫁的是李氏皇族,而非武氏。突厥不承认武周政权,他拘押了武延秀,效仿契丹人,打起了“奉唐伐周”的口号,出动十万铁骑,因为契丹造反,原本作为屏障的河北东部边防已然一片空虚,突厥人就从这里杀了进去。

  突厥武力远胜契丹,而且他们已经懂得使用各种攻城器械,在他们的进攻下,静难、平狄、清夷诸军一触即溃,妫州、檀州、定州、赵州等地相继失陷。继契丹和奚族之后,突厥也杀进了这片烽烟四起之地,肆意劫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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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二老吐槽


      还带着些潮气的柴禾先是烧得“噼啪”作响,继而就熊熊燃烧起来,那烟气也迅速变淡了,缶中飘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这一回的药味并不难闻,细细品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毕竟是些补品。

  阿奴偎依在杨帆怀里,轻声道:“奴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郎君其实不必冒险去弄这些补药的。”

  杨帆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中却想:“若非我想到去弄这些药材,怕还不知道契丹人竟有这样的打算,这些蛮夷,论起心机来,比我朝中百官也是不遑稍让啊。这个消息,得尽快送给朝廷。”

  阿奴心满意足地往杨帆怀里靠了靠,低声道:“郎君失踪这些时日,奴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如今奴是安心了。只是小蛮还在家里牵肠挂肚。都是奴家不好,一俟看见郎君,想也不想就追了上来,当时该留个人传个口信回去的。”

  杨帆把她搂紧了些,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小蛮身边有念祖和思蓉,有他们吵着、闹着、牵挂着,小蛮心里还有个奔头儿,没有那么多时间想我的……”

  他自我安慰着,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和小蛮的感情最深,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小蛮有两个孩子需要照看,又不用奔波在外,身子或许不及阿奴憔悴,但是他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去,对小蛮心灵上的伤害又岂会小了。

  可是,十六万大军远征啊!

  小小契丹,从来就不曾放在国朝眼中,当初派出十六万大军,本来朝中还有大臣非议的,认为皇帝有些小题大做,是皇帝一意孤行。才派出了这么多的人马。

  当时连杨帆都有同样的想法,认为三五万精兵就足以把契丹那帮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谁会想到朝廷居然会败,而且是一败、再败、三败。败得如此之惨?

  想到这里,杨帆心中也是一阵莫名的愤懑,沉默良久,才轻轻地道:“快些好起来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山了!”

  ……

  突厥连败静难、平狄、清夷等诸路边军,连克妫州、檀州、定州、赵州等地的消息不只传到了朝廷,也迅速传到了西域。

  正在那里安置流民、巩固边防、努力修复因为突厥入侵所造成的种种破坏的狄仁杰闻讯之后,就像得了一场重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几年流放地方,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但他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却一直没有变。尽管他很清楚这些年来国力已经衰微。但他一直觉得这种衰微只是相对于太宗、高宗时期的强大显得有所衰落,不管如何,朝廷在周边诸国眼中依旧是只可仰望的存在。

  可是一连三路大军在河北的失败,犹如当头一棒,把他彻底打醒了。

  原来……,国朝已经衰败若斯,那群因为大唐的强大而暂时蜇伏的敌人。一旦识破这是一只纸老虎,他们的野心还能遏制么?

  夜色深沉,狄仁杰却了无睡意,一个人在外徘徊良久,便回到帐中默默地喝起了闷酒,几杯酒下肚,他便有了醉意。

  他是从太宗、高宗朝一直走过来的一个老臣,他亲眼看着大唐帝国一步步强大起来,如今他已从一个少年,经历了青年、壮年,进入了他的暮年,他的头发胡子都已雪一样白,而大唐……也开始衰落了么?

  “狄帅,娄师德娄大将军求见!”

  狄仁杰带着醉意的双眸淡淡地睨了那名侍卫一眼,挥了挥手,吩咐道:“请他进来!”

  娄师德拖着一条残腿,慢慢走进来,向狄仁杰拱拱手道:“娄师德见过大元帅!”

  狄仁杰头都没抬,只是给陶盆里又换了些热水,然后把锡制的酒壶小心地放到热水中间,说道:“坐吧,一起喝两杯!”

  娄师德也是听说突厥兵出河北的消息,才跑来找狄仁杰商议对策的。他知道狄仁杰一直对他很是排斥,却不知道狄仁杰落难时,他一再向朝廷举荐狄仁杰的奏章,武则天早已给狄仁杰看过,所以对狄仁杰这种毫不见外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

  娄师德见狄仁杰专注在酒壶上,并不抬头,只好走上前去,在狄仁杰对面的马扎上坐下来,他的身子极其肥胖,肥硕的大屁股一压进那个小马扎,小马扎立即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好象马上就要散了架似的。

  狄仁杰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老货,偌大年纪,怎么还是这么肥胖,从不见你瘦上几分。”

  狄仁杰这话可就透出了几分亲昵,娄师德心里一暖,也忍不住笑起来:“仆其实吃的并不多,天生如此体质,实也无奈。”

  狄仁杰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道:“来,喝酒!”

  娄师德道:“元帅,仆今日来是因为……”

  狄仁杰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呵呵,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喝酒,喝酒!”

  娄师德叹了口气,只好捧过酒杯,向狄仁杰齐眉一敬,一口灌了下去。娄师德平素不好饮酒,以他的性情更不可能这样饮酒,如今这个动作,足见他心中的苦闷,狄仁杰嘿然一笑,马上又为他斟满了一杯。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渐渐地醉意便涌上上来,这时候外面的风开始刮得急了,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虽然还不等落地就已化掉,但那扑面的湿意,却叫人知道,天上已经开始下雪,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默啜也算是一世枭雄了,能屈能伸,能打能逃,上午跟你斩鸡头拜把子,下午就能向你捅黑刀使绊子!前一刻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下一刻就能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嘿!我老狄什么样的人都不服,这样的人,不敢不服啊!”

  狄仁杰笑骂着喝了口酒,一脸的愤懑之色。

  娄师德端着酒杯,眼睛开始湿润了:“唉!也别说人家,打铁还须自身硬。如果咱们自己够强,他狡诈也好、强横也罢,又能如何?黑齿常之、泉献诚、程务挺……,他们死的太早了。如果这些名将有一个在,河北局势也不会如此糜烂,太后真不该杀了他们啊!”

  娄师德也许是喝醉了,居然把女皇说成了太后。

  狄仁杰似乎比他醉得还厉害。居然一点也没听出来,而且还顺着他说了下去:“太后本就不擅军事,尤其是她以女子之身摄政,朝野阻力重重。以致太后过于看重军权,把军权尽数交给武氏族人,可那些武氏族人哪有一个会带兵统将的?”

  娄师德冷笑起来。道:“不擅军事也就罢了。难道国政就擅于了吗?争权夺利就等于国政?精于权谋算计、勾心斗角就是治国的大道?蛮夷之族,宜施羁縻之策,这是太宗时候就行之有效的国策,为什么不能坚持下来?为什么要凭一己好恶而改变?

  对蛮夷,既要让他们畏惧朝廷的实力,又不可压迫过甚,不要说是外族。就算是同族,你压迫过甚,不把他当自己人,又有谁肯甘心为你效命,肯对你俯首贴耳?可是这些年来朝廷是怎么做的?

  垂拱三年,朝廷讨伐先附后叛的吐蕃九姓,令西突厥十姓部落发兵助战,突厥十姓自备兵马、自备钱粮,经途六月,鏖战沙场,终于打败叛逆,申扬了国威,结果军事已毕,朝廷没有财帛赏赐也就罢了,连句嘉勉的话都没有。

  太后反以他们未曾奉诏,便擅自攻打了一个回鹘部落为名,下旨斥责,不许入朝,勒令于凉州发遣,各还蕃部,难道人家的儿郎就不是父母所养、就没有妻儿老少?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就换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过河拆桥,谁人不恼?谁不心寒?以后再有军事时,依附我朝廷的各个部落,还有谁肯助战、还有谁还肯出力?”

  娄师德这样的老实人一旦激愤起来,实是比狄仁杰还要难以自控,他愤愤然道:“狄公常在京师,仆却是一辈子守在边陲,这事儿比你清楚。仆所言句句属实,国家无亲信之恩,何谈让其归心顺服?

  还有,朝廷趁东西突厥内乱,下旨劝降,结果碛北突厥归降五千余帐,甘州归降四千余帐,一个个伤残羸饿,面无人色,有羊马者,百无一二。然其携幼扶老,远来归降,朝廷却不予粒米赈抚。

  致使他们嗷嗷待哺,死尸枕藉,骂声载道,这些……可是仆当初亲眼所见!朝廷要么就不要招降,既然招降了,又不给予赈济安置,任其自生自灭,如此作为,朝廷的威信何在?

  更有甚者,诸蕃本较我天朝贫穷,堂堂天朝上国,还要对他们常施勒索,铸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强迫四夷君长奉献!万国颂德天枢?我呸!天枢铸成之日,有多少蕃属暗中咒骂?

  如今朝廷又在铸九鼎,我听说武三思又在搜刮诸蛮夷,让他们捐献,要不是因为河北之变,他还不肯收手呢。蛮夷不是傻瓜,如此对待他们,他们安能与你同心。

  就说这突厥默啜之祸吧,当初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本来都降了朝廷的,宰相裴行俭代表朝廷承诺,只要他投降,亲自赴朝廷请罪,朝廷绝不杀害。结果伏念到了朝廷就被斩了,堂堂裴宰相被自己的朝廷给卖了!如果当日伏念不死,今日默啜如何为祸?”

  娄师德所言,狄仁杰自然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国家施政时犯下的重大过错,可他又能如何?娄师德说一件,狄仁杰便喝一杯,不一时便酩酊大醉。

  狄仁杰满腔怨愤至此终于也忍不住发泄起来:“这一遭,朝廷北伐,发兵时排出二十八员大将,十六万大军,人人都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都觉得朝廷既然轻视契丹,为何还要派出这么多的兵马?”

  娄师德道:“还不是因为那些统兵将领多是依附武氏的人,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军功。朝廷还想以梁王武三思为安抚大使的,其用意也再明白不过。只可惜大军败的太快,武三思都来不及启程!”

  狄仁杰苦笑道:“这些年来,朝廷疏于武备,军权又被武氏一族众多不知兵的郡王们把持着,士卒少于训练,战力大不如前,再被这么一帮不擅打仗的将领统率,焉能不败?

  结果,一战大败,太后还不甘心,再派第二路大军,依旧是武氏子侄挂帅。这一路大军到了河北,除了白白消耗钱粮,毫无建树,迫不得已才派了王孝杰去,偏又让依附于武氏的苏宏晖为副元帅,结果……”

  狄仁杰越说越痛心。

  他精于政治,知道武则天面对一而再的失败,依旧不放弃用武氏一族的势力带兵,是为了大胜之后分享军功,树立武氏一族的威望。也就是说,武则天现在已经倾向于立武氏子侄为皇嗣,这是为武氏政权作过渡准备。

  所以,大周军队现在败得越惨,对武则天的打击就越惨,就越有利于李唐的复兴。可是,这个代价也太惨烈了,数十万的子弟,为了满足女皇一个人的权利欲望而命丧沙场。

  狄仁杰担心契丹人会放下旧怨,同契丹联盟,如果那样,朝廷就不仅仅是经受几场大败、元气大失的问题,而是西南的吐蕃、西北的突厥、北边的契丹和奚人达到一个反周大联盟的问题。一旦出现这样一幕,以眼下朝廷的实力,如何应对?

  帐外的雪越下越大,不知不觉间,大地已被大雪覆盖,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大雪茫茫中,数骑快马从远处驰来,进了狄仁杰的大营。

  信使从马上跃下,喘息未定,便道:“有兵部行本,需请狄元帅阅览。”

  狄仁杰亲兵陪着他顶着漫天大雪往帅帐处走,边走边道:“兄弟这么急促,可是有何重要军情?”

  那信使答道:“在下是送调兵令来的,朝廷委任娄大将军为副大总管,沙吒忠义大将军为前锋总管,要兵发河北讨逆!狄帅现为西路军主帅,要从这儿调兵调将,当然得先报知狄帅!”

  那亲兵讶然道:“要调这两位大将军?他们可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将,北边战事如此吃紧了么,居然要调两位大将军一起北上,却不知这一路兵马的主将又是何人?”

  那信使眸中闪过一抹不屑的鄙夷,语气却极恭谨地道:“主将乃是河内郡王、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

  帐中,两个耄耋老臣发泄的牢骚越来越多,他们越说越是愤懑,先是大骂,最后忍不住伤心地流下泪来。

  他们一个为国戍边,守了一辈子边疆,可国家却越守越弱,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一个努力为了国家的富强而治理政事,可他只换来一次次的被流放,他不知道自己的奋斗还能不能有结出硕果的一天。

  更叫他们恐惧的是,他们效忠了一辈子的帝国正在迅速地衰弱,他们不清楚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那一天。两个老头儿骂着、哭着,醉成了一滩烂泥。他们拥睡在一张榻上,酣声如雷。他们希望能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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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章 急奏


      千金冶城,李多祚的临时帅帐内。李多祚看罢士卒刚刚送来的一份公函,将公文往案上重重地一拍,一抹悲愤和怒气无法遏制地涌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真想骂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他已经破口大骂了。

  当日黄獐之战,他负责押运粮草,契丹铁骑先解决了黄獐谷的先头部队,随即一路突袭,接连歼灭了周军的骑兵军团和步卒军团,随即就向他的辎重营猛扑过来。

  李多祚眼见敌军势大,再坚持下去不但粮草无法保全,还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遂一把火把粮草点了,随即率部突围。

  契丹人急于获得粮草,没有分兵追赶,所以他的辎重营成为第一路讨逆大军中唯一一支得以保全的人马。

  李多祚所部除了运送辎重的车夫和民工之外,护粮兵马约一万五千人,在当晚的突围中阵亡了两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抵御契丹人突袭中伤亡的,余部约一万三千人安然逃离。

  李多祚一俟站稳脚跟,便开始收拢乱军,迄今为止他收拢的各部逃散兵马已经有近一万两千人了。在这些人中,除了伤残严重不能继续作战的,剩下的人马加上他本部的护粮官兵,大约在两万人左右。

  第二路军的统帅是武攸宜,武攸宜一路胆战心惊地赶到河北,忙不迭便选了几座城坚墙厚不易攻破的大城,把他的军队藏进去,就此再也不出来了。紧接着便是第三路大军王孝杰大败。

  第三路军的副元帅苏宏晖逃走之后,才知道上了契丹人的当,可是这时先锋人马已全军覆没,随后又传来消息。连王孝杰都在混乱中被乱兵挤落悬崖摔死,苏宏晖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他知道,临阵怯战,擅自后退,已然是死罪,他又把兵部尚书、当朝宰相、第三路军行军大总管王孝杰也给葬送了,一旦回朝,他必定是斩首之罪,不但如此。还要落个千古骂名,他的家人也要被充没为官奴。

  又惊又怕、恼羞成怒的苏宏晖疯了一般,现在指挥着他的残部到处寻找契丹人决战。说是残部,可是十八万大军被他带走的超过了八万人,这支兵马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契丹人的兵力。足可与之正面一战。

  苏宏晖现在只盼着能大败契丹兵马,最好能把契丹人全部歼灭,以此大功来赎己之罪,就算是败了,只要能战死沙场,朝廷念其忠烈,也有机会只治其罪而不会祸延家人。

  这时。作为第一路曹仁师军团的余部,李多祚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的人马太少,其中又有一半是辎重兵。战斗力有限,单独与契丹人继续做战,很可能会把这支部队葬送掉,与苏宏晖汇合的话又有难度。因为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李多祚一面继续收拢残兵败将。一面行文给武攸宜,希望与他进行汇合。不料武攸宜却以粮草有限,供养不了更多的兵马等理由回函拒绝了,还要他去与第三路军的残部苏宏晖汇合。

  李多祚一看,就明白了武攸宜的险恶用心。

  李多祚是靺鞨人,其父本是靺鞨族的一位首领,唐国建立后他的父亲就归顺了大唐,李多祚少年时便骁勇善战,为大唐屡立军功,再加上他父亲的余荫照料,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执掌禁兵、宿卫北门已有十余年了。

  身居如此要职,自然受人垂涎。

  武承嗣和武三思已不只一次对他进行拉拢,但是李多祚都不为所动,他无意干政,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武则天正是看出了他的态度,所以在剪除各支武装的统兵大将时,始终没有动他。

  武攸宜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若即若离,他知道凭自己在家族中的威望,不可能成为皇储人选,可他已经是王爷,又独领禁军中最重要的羽林军,没有任何利益值得他冒险掺和到二武之争中去。

  所以他一直保持中立,待价而沽。这样的情况下,他一直盼着能把整个羽林卫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不管是武承嗣胜出还是武三思胜出,想要坐稳皇位都要大力倚重于他,这一来右羽林卫的李多祚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李多祚骁勇善战,在军中素有人望,而他又不肯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包括他武攸宜。羽林卫分为左右羽林卫,这样一来,李多祚就等于分走了他的一半兵权,让他手中的筹码大打折扣,所以他一直视李多祚为眼中钉。

  可武攸宜一直表现得对武则天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从来没有建立自己一方势力的意愿,他无法在武则天面前中伤排挤李多祚。以武则天的精明,他这份心思也未必瞒得过去。再者,女皇非常信任李多祚,他的中伤未必管用。

  所以,武攸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多祚这根肉中刺,就是拔不了。

  如今机会来了,李多祚手中不足两万兵马,而且一半是辎重兵,战力有限。

  在武攸宜的盘算中,契丹人既然如此凶狠,李多祚这两万人马只要碰到契丹人,那就跟送菜一样,必定有去无回。他婉拒李多祚向自己靠拢,就是想借契丹人的刀,除去这根肉中刺、眼中钉。

  他却不曾想到,即便他是武则天的亲侄子,武则天也是不放心把保卫皇宫、保卫她的安全的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支武装力量,完全交到他的手中的。

  皇帝需要平衡,哪怕他搞垮了李多祚,武则天也一定会再安排一个不肯对他俯首贴耳的人来当这个右羽林卫大将军。

  李多祚没想到朝廷多难,如此关头,武攸宜还想着剪除异己。他满腔愤懑,正苦思接下来自己这一路残军该何去何从,亲兵来报:“将军,马旅帅求见。同来的还有刚刚寻回的杨帆杨校尉!”

  “杨帆?杨帆还活着?快快快,快叫他们进来!”

  李多祚惊喜之下,忘形地站了起来。他的女婿野呼利与杨帆是好友,两人交往期间,杨帆也曾见过这位李多祚李大将军,李多祚了解到杨帆在西域的表现后,对他有勇有谋的表现赞赏有加。

  而且老将娄师德对杨帆十分青睐,娄师德与他都是军队中的中立派系,受娄师德的影响。他对杨帆也更具好感。

  杨帆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与之有关的各方势力透过种种关系向前线进行了询问,而李多祚现在正在收拢残军,因此这些问讯全都送到了他这儿,所以亲兵只一说。他马上就想起了杨帆的身份。

  马桥带着杨帆走进帅帐,向李多祚施礼参见,李多祚笑容满面,离开帅案扶起杨帆,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精气神儿十足。心中更是大悦:“好好好,杨校尉安然无恙,本将军心中甚慰。这些时日,杨校尉身在何方啊?”

  不待杨帆回答。李多祚便道:“来来来,坐下说,马桥,你也坐吧。”

  “谢将军!”

  杨帆躬身谢过。在一旁座位上坐了,把他当日被俘一直以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在涿鹿城遇刺和阿奴千里寻夫的部分。

  “契庆人要与突厥人议盟?”

  李多祚大吃一惊。

  他不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杨帆把事情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危机,李多祚马上道:“杨校尉能送回这么重要的消息,于国于民,功莫大焉!此事太过紧要,咱们一会儿再细说,我要马上写封奏章,以八百里快马上报朝廷!”

  杨帆起身道:“末将明白,末将与马旅帅且在帐外等候。”

  李多祚道:“不必,你们且坐!”

  李多祚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

  用来书写奏章的是专门的纸张和印好的款式,不是随便扯过一张纸来就可以写的,尽管事情紧急,写给皇帝的东西也不能马虎,李多祚先在一张普通的纸上写下一份奏章,匆匆浏览一遍,涂改一番,递于杨帆道:“杨校尉且看,有无疏漏。”

  信上有几处涂抹,只是遣词造句的不妥,至于所叙述的事情,自然清楚明白,并无遗漏,杨帆也清楚李多祚让他先看,是让他清楚自己并不想贪他之功,消息的来源,如何探得,里边写的都非常明白。

  杨帆看罢点了点头,李多祚便接回去在奏章用纸上重新抄录了一份,这一份抄录完毕,还要再看一遍,以免有什么错字,确认无误,马上用印,装封,火漆封口,压上密押,高声唤道:“来人!”

  一名亲兵走进帅帐,抱拳而立,李多祚把密奏一递,沉声道:“以八百里快马!急递京师!”

  武成殿上,婉儿气色恹恹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符清清在另一张桌前,帮着婉儿把批阅完的奏章分门别类进行归整,以便小内侍送达不同的衙门,对转送内廷由皇帝照准的,则再审阅一遍。

  忽然,她在一份需转送内廷的奏章上发现一个错字,武则天对于这些事情要求甚严,错字别字、涂涂抹抹,会被她认为做事不认真。以婉儿的严谨,可一向极少出这类错误。

  符清清抬首欲语,看见婉儿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仔细琢磨半晌,拿起小挫刀,小心地把那错误的笔划刮去,又涂了点膏粉抹平,然后捺下一笔正确的笔划。

  弄好了,符清清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加注意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以女皇现在的眼神,是笃定不可能发现的,符清清得意地一笑,这才对婉儿道:“姐姐身子有些乏了,先歇歇再批吧。”

  婉儿摇摇头,淡淡地道:“无妨,现在朝廷多事,战争频仍,调兵的、催粮的、运饷的,哪一处出了岔子都是大事,懈怠不得。”

  符清清叹了口气,只得低头继续审阅,近来国事过于繁忙不假,可是婉儿这种状态,却已持续很久了,自打曹仁师那一路大军全军覆没,婉儿就常常魂不守舍,以致奏章连连出错,受了皇帝一顿训斥后,不得已把她找来帮忙。

  虽然婉儿从未承认过,可符清清做为她最亲信的人,早就猜出她心有所属,甚至猜出了她喜欢的人是谁,那人迄今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也难怪婉儿她……

  符清清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方自一叹,就听婉儿一声惊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符清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婉儿或是因为跳得急促,膝盖撞到了桌腿,疼得她眼中泪花闪烁,可是奇怪的是,她却满脸笑容,透着无尽的欢喜。

  符清清讶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先离开一下!”上官婉儿宝贝似的抓着一份奏章,一瘸一拐但迅疾如飞地闪进了一旁的侧殿,丢下符清清愣在那儿,一脑门的问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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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章 急奏


      千金冶城,李多祚的临时帅帐内。李多祚看罢士卒刚刚送来的一份公函,将公文往案上重重地一拍,一抹悲愤和怒气无法遏制地涌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他真想骂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他已经破口大骂了。

  当日黄獐之战,他负责押运粮草,契丹铁骑先解决了黄獐谷的先头部队,随即一路突袭,接连歼灭了周军的骑兵军团和步卒军团,随即就向他的辎重营猛扑过来。

  李多祚眼见敌军势大,再坚持下去不但粮草无法保全,还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遂一把火把粮草点了,随即率部突围。

  契丹人急于获得粮草,没有分兵追赶,所以他的辎重营成为第一路讨逆大军中唯一一支得以保全的人马。

  李多祚所部除了运送辎重的车夫和民工之外,护粮兵马约一万五千人,在当晚的突围中阵亡了两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抵御契丹人突袭中伤亡的,余部约一万三千人安然逃离。

  李多祚一俟站稳脚跟,便开始收拢乱军,迄今为止他收拢的各部逃散兵马已经有近一万两千人了。在这些人中,除了伤残严重不能继续作战的,剩下的人马加上他本部的护粮官兵,大约在两万人左右。

  第二路军的统帅是武攸宜,武攸宜一路胆战心惊地赶到河北,忙不迭便选了几座城坚墙厚不易攻破的大城,把他的军队藏进去,就此再也不出来了。紧接着便是第三路大军王孝杰大败。

  第三路军的副元帅苏宏晖逃走之后,才知道上了契丹人的当,可是这时先锋人马已全军覆没,随后又传来消息。连王孝杰都在混乱中被乱兵挤落悬崖摔死,苏宏晖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他知道,临阵怯战,擅自后退,已然是死罪,他又把兵部尚书、当朝宰相、第三路军行军大总管王孝杰也给葬送了,一旦回朝,他必定是斩首之罪,不但如此。还要落个千古骂名,他的家人也要被充没为官奴。

  又惊又怕、恼羞成怒的苏宏晖疯了一般,现在指挥着他的残部到处寻找契丹人决战。说是残部,可是十八万大军被他带走的超过了八万人,这支兵马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契丹人的兵力。足可与之正面一战。

  苏宏晖现在只盼着能大败契丹兵马,最好能把契丹人全部歼灭,以此大功来赎己之罪,就算是败了,只要能战死沙场,朝廷念其忠烈,也有机会只治其罪而不会祸延家人。

  这时。作为第一路曹仁师军团的余部,李多祚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的人马太少,其中又有一半是辎重兵。战斗力有限,单独与契丹人继续做战,很可能会把这支部队葬送掉,与苏宏晖汇合的话又有难度。因为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李多祚一面继续收拢残兵败将。一面行文给武攸宜,希望与他进行汇合。不料武攸宜却以粮草有限,供养不了更多的兵马等理由回函拒绝了,还要他去与第三路军的残部苏宏晖汇合。

  李多祚一看,就明白了武攸宜的险恶用心。

  李多祚是靺鞨人,其父本是靺鞨族的一位首领,唐国建立后他的父亲就归顺了大唐,李多祚少年时便骁勇善战,为大唐屡立军功,再加上他父亲的余荫照料,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执掌禁兵、宿卫北门已有十余年了。

  身居如此要职,自然受人垂涎。

  武承嗣和武三思已不只一次对他进行拉拢,但是李多祚都不为所动,他无意干政,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武则天正是看出了他的态度,所以在剪除各支武装的统兵大将时,始终没有动他。

  武攸宜与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若即若离,他知道凭自己在家族中的威望,不可能成为皇储人选,可他已经是王爷,又独领禁军中最重要的羽林军,没有任何利益值得他冒险掺和到二武之争中去。

  所以他一直保持中立,待价而沽。这样的情况下,他一直盼着能把整个羽林卫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不管是武承嗣胜出还是武三思胜出,想要坐稳皇位都要大力倚重于他,这一来右羽林卫的李多祚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李多祚骁勇善战,在军中素有人望,而他又不肯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包括他武攸宜。羽林卫分为左右羽林卫,这样一来,李多祚就等于分走了他的一半兵权,让他手中的筹码大打折扣,所以他一直视李多祚为眼中钉。

  可武攸宜一直表现得对武则天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从来没有建立自己一方势力的意愿,他无法在武则天面前中伤排挤李多祚。以武则天的精明,他这份心思也未必瞒得过去。再者,女皇非常信任李多祚,他的中伤未必管用。

  所以,武攸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多祚这根肉中刺,就是拔不了。

  如今机会来了,李多祚手中不足两万兵马,而且一半是辎重兵,战力有限。

  在武攸宜的盘算中,契丹人既然如此凶狠,李多祚这两万人马只要碰到契丹人,那就跟送菜一样,必定有去无回。他婉拒李多祚向自己靠拢,就是想借契丹人的刀,除去这根肉中刺、眼中钉。

  他却不曾想到,即便他是武则天的亲侄子,武则天也是不放心把保卫皇宫、保卫她的安全的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支武装力量,完全交到他的手中的。

  皇帝需要平衡,哪怕他搞垮了李多祚,武则天也一定会再安排一个不肯对他俯首贴耳的人来当这个右羽林卫大将军。

  李多祚没想到朝廷多难,如此关头,武攸宜还想着剪除异己。他满腔愤懑,正苦思接下来自己这一路残军该何去何从,亲兵来报:“将军,马旅帅求见。同来的还有刚刚寻回的杨帆杨校尉!”

  “杨帆?杨帆还活着?快快快,快叫他们进来!”

  李多祚惊喜之下,忘形地站了起来。他的女婿野呼利与杨帆是好友,两人交往期间,杨帆也曾见过这位李多祚李大将军,李多祚了解到杨帆在西域的表现后,对他有勇有谋的表现赞赏有加。

  而且老将娄师德对杨帆十分青睐,娄师德与他都是军队中的中立派系,受娄师德的影响。他对杨帆也更具好感。

  杨帆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与之有关的各方势力透过种种关系向前线进行了询问,而李多祚现在正在收拢残军,因此这些问讯全都送到了他这儿,所以亲兵只一说。他马上就想起了杨帆的身份。

  马桥带着杨帆走进帅帐,向李多祚施礼参见,李多祚笑容满面,离开帅案扶起杨帆,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精气神儿十足。心中更是大悦:“好好好,杨校尉安然无恙,本将军心中甚慰。这些时日,杨校尉身在何方啊?”

  不待杨帆回答。李多祚便道:“来来来,坐下说,马桥,你也坐吧。”

  “谢将军!”

  杨帆躬身谢过。在一旁座位上坐了,把他当日被俘一直以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在涿鹿城遇刺和阿奴千里寻夫的部分。

  “契庆人要与突厥人议盟?”

  李多祚大吃一惊。

  他不是一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杨帆把事情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危机,李多祚马上道:“杨校尉能送回这么重要的消息,于国于民,功莫大焉!此事太过紧要,咱们一会儿再细说,我要马上写封奏章,以八百里快马上报朝廷!”

  杨帆起身道:“末将明白,末将与马旅帅且在帐外等候。”

  李多祚道:“不必,你们且坐!”

  李多祚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

  用来书写奏章的是专门的纸张和印好的款式,不是随便扯过一张纸来就可以写的,尽管事情紧急,写给皇帝的东西也不能马虎,李多祚先在一张普通的纸上写下一份奏章,匆匆浏览一遍,涂改一番,递于杨帆道:“杨校尉且看,有无疏漏。”

  信上有几处涂抹,只是遣词造句的不妥,至于所叙述的事情,自然清楚明白,并无遗漏,杨帆也清楚李多祚让他先看,是让他清楚自己并不想贪他之功,消息的来源,如何探得,里边写的都非常明白。

  杨帆看罢点了点头,李多祚便接回去在奏章用纸上重新抄录了一份,这一份抄录完毕,还要再看一遍,以免有什么错字,确认无误,马上用印,装封,火漆封口,压上密押,高声唤道:“来人!”

  一名亲兵走进帅帐,抱拳而立,李多祚把密奏一递,沉声道:“以八百里快马!急递京师!”

  武成殿上,婉儿气色恹恹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符清清在另一张桌前,帮着婉儿把批阅完的奏章分门别类进行归整,以便小内侍送达不同的衙门,对转送内廷由皇帝照准的,则再审阅一遍。

  忽然,她在一份需转送内廷的奏章上发现一个错字,武则天对于这些事情要求甚严,错字别字、涂涂抹抹,会被她认为做事不认真。以婉儿的严谨,可一向极少出这类错误。

  符清清抬首欲语,看见婉儿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仔细琢磨半晌,拿起小挫刀,小心地把那错误的笔划刮去,又涂了点膏粉抹平,然后捺下一笔正确的笔划。

  弄好了,符清清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加注意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以女皇现在的眼神,是笃定不可能发现的,符清清得意地一笑,这才对婉儿道:“姐姐身子有些乏了,先歇歇再批吧。”

  婉儿摇摇头,淡淡地道:“无妨,现在朝廷多事,战争频仍,调兵的、催粮的、运饷的,哪一处出了岔子都是大事,懈怠不得。”

  符清清叹了口气,只得低头继续审阅,近来国事过于繁忙不假,可是婉儿这种状态,却已持续很久了,自打曹仁师那一路大军全军覆没,婉儿就常常魂不守舍,以致奏章连连出错,受了皇帝一顿训斥后,不得已把她找来帮忙。

  虽然婉儿从未承认过,可符清清做为她最亲信的人,早就猜出她心有所属,甚至猜出了她喜欢的人是谁,那人迄今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也难怪婉儿她……

  符清清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方自一叹,就听婉儿一声惊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符清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婉儿或是因为跳得急促,膝盖撞到了桌腿,疼得她眼中泪花闪烁,可是奇怪的是,她却满脸笑容,透着无尽的欢喜。

  符清清讶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先离开一下!”上官婉儿宝贝似的抓着一份奏章,一瘸一拐但迅疾如飞地闪进了一旁的侧殿,丢下符清清愣在那儿,一脑门的问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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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二章 惜语如金


      “马城?契丹人已数次过马城而不入,如今怎会打起了马城的主意?”

  李多祚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去看墙上的地图。这张地图是他向本地县令询问之后绘制的一份比较简易的地图,只能标注各处城池的大致方位和几条尽人皆知的山川河流,军用价值有限,只能比较形象地加强印象而已。

  李多祚点了点写着马城二字的小圆圈,沉思久久。李多祚现在不但兵少,将也寡,身边满打满算就只他从羽林卫中带来的两个郎将以及马桥,除此之外就只有杨帆了,一共就这么四员将。

  四人中,马桥和杨帆都是半路出家。

  马桥常年在军中,是一步步从士卒爬起来的,个人武艺佼佼,行军布阵还行,这种分析敌情、决策战略的本事就差得远了。杨帆在军中比他能起的作用更差,带兵不行、行军不行、布阵不行,打仗也是以个人武勇为主,不大擅长指挥所部发挥集体力量。

  至于这种战略决策,对他而言更非所长,所以两人很乖觉地站在一边,扮起了徐庶。

  羽林郎将李慕岚道:“大将军,马城不大,物资也少,契丹人以往从这一地区路过,从来没有打过它的主意,现在契丹人劫掠的物资较多,更没必要打它的主意,如果强行攻打,对契丹人而言是得不偿失,会不会是契丹人途经该地,略作休整,引起马城县令恐慌?”

  李多祚眉心紧锁,轻轻摇了摇头,道:“契丹人的目的,我们现在还不明确。他们有多少兵力,现在也不清楚。仅从现在这些情报,很难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

  另一位羽林郎将楚逸道:“敌势不明,我军虚弱,不宜轻举妄动。大将军。我们应该先派出斥侯。查探契丹人的情况再做行止。”

  李多祚点了点头道:“斥侯是要派的,你速派人去。摸清契丹人的底细,还有,叫本地县令安排当地向导陪同,对这里的地理。咱们的斥侯也不熟悉。”

  楚逸答应一声,匆匆走了出去。几个人在帅帐中又议论一番,对于契丹人的企图依旧不得章法,就在这时,亲兵来报,马城县令又派了人来。

  李多祚叫人把那求援的信使带进来,看完马城县令亲笔所写的求援信。向他问道:“你说那些契丹人带着大批劫掠来的物资?”

  那信使道:“是!契丹人现在驻扎在马城西南四十里处的平家坳。当地一个樵夫惊见大批契丹人入山,仓惶逃走时见到的,他说那些契丹人足有数百架大小车辆,车上堆满粮草和各式财物。”

  李慕岚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道:“如此看来,所谓攻打马城,只是虚惊一场了。契丹人有这么多的粮草,不可能还想打一小小马城的主意。马城倚山而建,易守难攻,偏偏又山城贫瘠,没什么可以掳夺的东西,契丹人当志不在此。”

  那马城县令派来的送信衙吏道:“这位将爷,我们本来也觉得契丹人对马城没兴趣,可是他们的兵马已经到了马城了。他们先是派了游骑巡弋马城四周,随即大军就赶到了,驻扎在马城西南两面的城外,正在制造攻城器械。”

  李多祚本也以为是马城县令杯弓蛇影,一听这个消息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契丹人放过北城倒是可以理解,他们不擅攻城,其目的一向是为了劫掠,而不在于消灭全城力量,所以围城向来放过一面,巴不得城中守军不战而逃,然后进城大肆劫掠一番,如今他们摆出这种架势,分明是要打马城的主意了。

  可是,契丹人有多少兵马呢?如果要赴援,那就得打野战,李多祚如今不但兵微将寡,而且手中的骑兵力量有限,贸然出兵的话,只怕解不了马城之围,反把自己的军队全部葬送了,如果那样,莫不如死守千金冶。

  马城信使不断催促,但是在掌握更准确的情报之前,李多祚自然不会妄动。李多祚吩咐人带马城信使先下去休息,一面继续分析契丹人的作战意图,一面等候斥侯消息。

  半夜时分,斥侯终于返回,李多祚闻讯匆匆披衣起床,升帐问讯。杨帆、马桥、楚逸和李慕岚就住在帅帐周围,听闻消息忙也匆匆赶来。

  杨帆没有把家室追来北方的消息告诉李多祚,阿奴和古竹婷便不好露面,好在两人回城后又易容改扮,扮回了行义举的大商贾,还住在他们原来的住处。本城县令对二人待若上宾,对她们自是殷勤备至。

  这斥侯兵三十出头,一副精干模样,说话也甚有条理:“大将军,契丹人果然在攻打马城。卑职等赶到马城附近时,他们已经就近利用山中树木制造了些简陋的攻城器械,生起大火,夜攻马城。”

  自李多祚以下众将都是神色一紧。那斥侯接着说道:“兄弟们爬上高山,借山下火光观察,契丹围西城而不打,集中兵力攻打南城,总兵力约在一万人左右!”

  马城不大,尤其是倚山而建,从西面要仰攻难度更大,只集中攻打南城的话一万兵马足矣,人数再多了就排布不开了,实际能投入战斗的也就五六千人。

  李多祚沉声道:“他们留守平家坳的有多少人?”

  这些斥侯兵分头行动,有去马城的,有去平家坳的,所有消息汇总到这个斥侯头领处才呈报上来,所以这个斥侯全都清楚,马上答道:“兄弟们摸黑窥伺平家坳,看的不是很清楚。估计守军最多不会超过三千人。”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平家坳两侧陡险,只有药农樵夫以绳索可以攀爬,大军既不能通过也不能驻守,契丹人只须守住谷口,三千人足矣。兄弟们判断谷口守军不足三千,也是因为那儿安排不下更多的兵马。”

  李多祚轻轻点了点头。李慕岚愤然道:“契丹如今好不狂妄,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明知我们驻扎在这里,居然分兵一路攻打马城。只留三千人守卫辎重。大剌剌的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中!”

  斥侯微露尴尬,道:“将军。卑职还没有说完,卑职等探察清楚,返回千金冶途中,顺风嗅到一阵马匹的气味。一两匹马是不可能传出这么大的气味的,卑职生疑,便舍了马匹,徒步前往察探,发现在落日河畔,有一支契丹兵马埋伏。

  马无长啸,人皆无声。十分的隐秘,看来契丹人是做了准备的,不让人马发出半点声息。因天色黑暗,卑职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人数。只依地势估计,最多当在八千骑。卑职不敢久耽,生怕被他们察觉,连忙悄悄返回。”

  李多祚陡然变色,急忙再往地图上看去。这张地图既是因当地人口述而绘,自然是越近越清楚,越远越寥草。马城是距千金冶最近的城池,两者前交往最为频繁,所以山川河流道中间路描绘的最清楚。

  李多祚仔细看了看,落日河是两条大河交汇处,此处有一片三角洲,也就是斥侯所说的契丹兵埋伏的地方。李多祚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所了解的那个地方的地理和面积,如果尽是骑兵的话,应该最多只有五千骑,再多的话人马虽然安排得下,实际上一旦冲杀起来排布不开,反而影响战力的发挥。

  这个河口正是千金冶城赴援马城的关键要道,千金冶城在马城的北面,此时是初冬,正刮北风,因此赴援的兵马不可能嗅到众多战马聚集产生的气味。如果不是斥侯的发现,当李多祚率军匆匆赴援时,这支契丹伏兵突然杀出……

  想到契丹人的阴险,李多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共两万兵马,其中还有近半辎重兵,战力有限。而且一旦赴援,他也不可能不留出一部分兵力守卫千金冶,能够赴援马城的兵力有限,这有限的兵马如果再被契丹伏兵半渡而击,全军覆没只是顷刻间事。

  李慕岚脸色难看地道:“好狡诈的契丹人,如此说来,我们是不能分兵赴援了。”

  楚逸也脸色凝重地道:“也不知契丹人还有多少兵马,说不定他们在暗中还埋伏有一支兵马,只待我们一出兵,便趁机偷袭千金冶,此城虽无多少粮草,却有大量的铁器,契丹人连番作战,箭矢、兵器的损毁必也严重,恐怕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李多祚摇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们的兵马确是如此排布,那么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马城。或者,他们是想吃掉我们赴援的兵马,再挥军来夺千金冶,另有伏兵的可能不大。”

  李多祚指着地图道:“你们看,根据我们最新收到的战报,契丹一部在硖垃山一带抵御娄师德娄大将军的兵马,另一部在坤阳河一带,与奉旨出战的武攸宜部对峙,契丹人虽然连连取胜,愈加狂妄,可要抵抗这样两支兵马,他们每部的兵马不会少于两万人。

  虽然契丹接连取胜,使得一些当初没有跟着他们造反的契丹小部落也相继投奔,可是他们的投奔也只是补充了契丹人因为连番作战所造成的兵员损失,他们的总兵力依旧只有六七万人。这样的话,出现在马城地区的契丹人,最多只有两万,攻打马城的、留守辎重的、再加上这路伏兵,总计大约在两万人,恰已用去他们的全部兵力,他们已没有余力另派伏兵了。”

  自知不擅军事故而藏拙的杨帆,看着李多拙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徐庶先生”咳嗽了一声,准备发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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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四章 打尽埋伏


      夜色深沉,今夜无月,十几步外便人物难辨,正适合打埋伏。

  五千五百名契丹骑士悄悄隐蔽在落日河畔,人固然不敢言语,马也都勒紧了嚼头,避免它们突然仰天一声长嘶暴露了行踪。

  五千五百人,五千五百匹马,即便那呼吸声汇聚到一起,也是一股不可隐藏的声浪,不过河水的哗啦声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周军若是冲到近处才发现他们,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契丹人打周军的埋伏,已经吃过很多甜头,他们的人口太少,禁不起与周军的消耗,这种战术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们习惯性地又想用打埋伏的方法消灭千金冶城的周军。

  一名统领悄悄凑到这支埋伏大军的统帅骆务整面前,低声道:“大头领,周军还没动静,会不会他们不敢出兵了?”

  骆务整见周军迟迟不来,正有些懊恼,闻言道:“已经三更天了,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真是够呛会来了,他奶奶的,难道我在马城摆出的人马太多,把他们给吓住了?我只派了一万人马啊,他们不至于不敢出兵吧。”

  自孙万荣统帅契丹大军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之后,他们的整个战略意图开始发生了变化。此前他们一直是四处为家,流动作战,根本没有什么长远打算,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一群无根的流寇,即便能暂时取得一些胜利,一遇挫折也很容易溃散。

  自孙万荣在东峡石谷大败周军,连王孝杰都阵亡之后,他们才开始确立战略,对外继续联合奚人,着手准备与突厥议盟。对内则开始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他们现在还没有派人去突厥议盟,突厥人是一个强大的种族,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盟友,但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盟友。突厥人反复无常。惟利是图,比契丹人更不重视契约盟誓的约束。他们需要先安排好一切,建立自己的地盘,再与突厥人议盟。

  因之,占领马城和千金冶城就成了他们建立据点的关键一步。他们几次攻打卢龙,周军都是从这个方向发兵去解卢龙之围的,虽说救援行动相继失败,让他们占了大便宜,可也因此破坏了他们占领卢龙的计划。

  如今唯有先把这两座城池打下来,才能解决卢龙,因为此事之重要。孙万荣才派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骆务整亲自负责此事。

  骆务整嚼着一根干草,在原地转悠了两圈,做出了决定:“再等等,如果周军真的龟缩不出。那我们就转身去攻马城的北城,南北夹击,先夺下这座城池,才图千金冶。”

  骆务整话音刚落,士兵们突然一阵骚动,骆务整勃然大怒,低喝道:“妄言一句者,杀!谁敢违抗军令?”

  “大统领,你快看!快看那里!”

  手下的兵将没理会他这句威胁,而是急急冲到面前,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骆务整急急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火光闪闪,在夜色中,那火光因为遥远,还看不出多么大的威势,可正因为它的遥远,可见火势之大。

  骆务整惊道:“平家坳!平家坳出事了!”

  旁边那名统领惊奇地道:“周军好大的本事,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粮秣辎重都储放在那儿?”

  骆务整道:“这是武周的地盘,定是有山民村夫把咱们屯粮平家坳的事情报于了周军!”

  那统领急道:“大头领,那咱们怎么办?粮草要是被烧,咱们数万兵马可无处安身了。”

  骆务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袭我粮仓,便能打败我么?我在平家坳留下三千精兵,凭借山坳险要的地势,他们兵马再多,一时三刻也休想攻下!我兵发马城时,曾嘱咐留守的人马,若遇敌袭,放火示警,这定是周军偷袭,他们放出的警讯!”

  骆务整兴冲冲地道:“传令,全体上马,急奔平家坳,务必要劫住这批袭我后营的周军,把他们一网打尽!”

  骆务整一声令下,契丹骑士纷纷解开马嚼头,去掉马蹄包裹的软布,片刻功夫就整顿停当,前边哨骑开路,全军打起火把,顶着满天星光,风驰电掣地杀向平家坳。

  “快!快!再快点!”

  骆务整一边扬鞭打马,一边大声地催促着他的士兵。

  夜晚骑马,想快也快不了太多,好在前方派了哨骑引路,全军又打起火把,照亮了整个路面,战马才能以平时六成的速度快速前进,二十多里的路程,以这样的速度前进,对马力的损耗其实也极大,但是骆务整不敢耽误,他怕火警讯号一传出,周军偷袭受阻,便果断退却,为了避免让周军逃脱,他还特意绕了个弯,从周军的后路抄过去。

  “喀喇喇……”

  大军正行进间,道路两旁的大树突然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去,把那庞大如巨伞的树冠砸向道路中央的无数骑士,随即杀声四起,无数的利箭从黑夜中疾射过来。

  一枝枝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抛射的、直射的利箭,哪怕准头不是那么好,这么覆盖式地射下来,也足以造成大量杀伤。

  “不好,有埋伏!快,分散到路旁!”

  骆务整拔刀出鞘,厉声大喝。

  一语未了,黑暗中一骑突出,高大健壮的骏马好象自黑夜中窜出来的一只幽灵,可它裹挟着的气势却凌厉无匹,就像一头咆哮的巨兽,马桥端坐马上,手持雪亮的马刀,左劈右砍,杀进了混乱的人群。

  “杀啊!杀啊!”

  无数的骑士紧接着从道路两旁蜂拥而来,除了骑兵还有许多步卒,他们或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专砍马腿刺马腹,又或手持丈八长枪,利用现场的浑乱,契丹人的骑兵根本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借着黑暗的掩护。将锋利的枪尖捅向契丹人的胸膛。

  周军有不少人身上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势,有些人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可是一旦杀入敌阵,他们就热血沸腾。早已忘记了一切。只记得拼命地挥起手中的武器,听着那锐器刺入人体的“噗哧”声。听着敌人的惨叫声,杀得更加凌厉。

  他们都是黄獐谷一战的幸存者,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的死里逃生,没有忘记那些阵亡的战友。他们有的是一同入伍的乡亲邻居,有的是沾亲带故的亲友,有的是同一个大帐睡觉同一口饭锅吃饭的袍泽。

  他们都丧命在黄獐谷中了,而这一刻,就是复仇的时候!

  从黑暗中杀出来的周军,就像一个个复仇的魔鬼,没断气的契丹人。他们不忘补上一刀,试图逃跑的契丹人,他们不顾危险地冲上去,用战马把他们撞翻。没有骑马的就和身扑到马腹下,斩马腿、捅马腹,总之……所有人都要留下,一个都不能走!

  今夜,是清算仇恨的一夜!

  ※※※※※※※※※※※※※※※※※※※※

  契丹大将刑开耳站在山上,眺望着远处,又侧耳倾听一阵,骤然烧起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隔着一个山头,已经看不太清了,可那厮杀声却在这寂静的夜中清晰地传来,哪怕隔着一座山也清晰可辨。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开耳急得团团乱转,他虽已派出了斥侯,可是隔着一个山头,看着虽近,要下山上山地爬一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眼下他还没有得到回报。不过,他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们遭了周军的埋伏。

  今夜,刑开耳正在巡视各处警哨,忽然发现前山起了大火。

  刑开耳一开始并不担心,他以为只是骤燃的山火,而且这火也不可能烧过来,他们选择储粮之地,自然不会选择树木茂密之处。

  这北方的山并不是处处都由丛林覆盖,尤其是这一带的山,不要说是冬季,就算是春夏,前面一片山坡也是大片的黑色岩石,只有少数的小树和野草充斥其间,火势是烧不过来的。

  可他随即就感到不妙,因为骆大头领曾经吩咐过,若有周军袭山,要点烽火为号示警,他知道今夜骆务整正在设伏准备打周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骆大头领见了火光,以为是他示警,岂不坏了大头领的计划。

  刑开耳马上派人快马去设伏之地通报情况,同时派人爬到起火的那面山坡看看情形,结果……派去报讯的人不知道到了没有,去前山探察情形的人一直就没回来,此刻反而响起了不断的喊杀声,事情不是很明显了么?

  几个小头目急得摩拳擦掌,纷纷请战:“刑头领,这一定是周军设计,咱们回援的人马中了埋伏,刑头领应该马上集结兵马赶去增援,周军只有千金冶城一部,料来不会太多,咱们三千人,会起大作用!”

  刑开耳还在犹豫:“大头领命我看守粮草,这是咱们大军的根本,万一有失……”

  骆务整的小舅子不干了,勃然而出,大声叫骂。

  “有失个屁!这两侧是山崖,周军能爬上来吗?要是只上来三五个人,有个鸟用!而周军要想攻打此谷,须得先经过前面那山,前面正在恶战,周军过得来么?你只须留下三五百人照料,其他人前去增援有何不可!姓刑的,莫非你贪生怕死?”

  刑开耳气得脸都红了,大喝道:“羊魅,你不要倚仗骆大头领声威,就对我没大没小的。这儿是我刑开耳负责!”

  众头目一见,纷纷上前解劝,但言语间还是认为应该赶往前山支援。刑开耳无奈,只好吩咐道:“留四百人看守粮草,其他人由本统领率领,立即赶赴前山支援!”

  刑开耳将令一下,三千契丹将士立即忙碌起来。

  这时候,杨帆刚刚爬到平家坳壁立的悬崖上,山风呼啸,吹得他的衣袂猎猎发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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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武家阿斗


      李多祚决心趁胜再战,重树周军士气,给整个河北战场士气低迷的周军注入一股胜利信心的时候,武懿宗刚刚率领大军,姗姗地赶到赵州。

  武懿宗以娄师德和沙吒忠义两员老将军为先锋,先行出兵河北,他以后续兵马集结的速度过于缓慢为由,等娄师德和沙吒忠义率领先头部队抵达河北投入战斗之后,料想此时再去已无危险,这才发兵。

  赵州先被契丹人攻打过,又被突厥人洗劫过,如今已是满目仓夷,城中百业一片凋零,尤其是突厥人退却前坑杀了大批从赵州掳走的少男少女,无数人家痛失子女,悲怆不已。

  武懿宗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挺进赵州,赵州百姓看到他们,虽然神色木然,可心中还是有些安慰的。

  虽然朝廷大军来晚了,总比不来好啊。不管经历了多少痛苦,日子总要过。如今有这样一支庞大的朝廷兵马驻扎于此,赵州总算是太平了。

  武懿宗身材短小,腰背弯曲,一套明光铠穿在身上,难显英武之气,反而令他更显丑陋。猥琐。

  赵州府衙的刺史在突厥人破城时已经自尽,许多官员或自尽或被杀,也有逃走的因为弃城而逃有失职守,不敢再回来。此时等在府衙前的只是一些在前番战事中藏匿民间幸免于难的小官小吏。

  武懿宗身材短小,虽然骑的马并不高,可是到了府衙前,一扳马镫,那条短腿还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地面,武懿宗脸上一红,忍不住向亲兵斥骂道:“蠢材,还不快接本将军下马!”

  那亲兵赶紧走过来。单膝跪地扶住武懿宗,让他踩着自己的大腿,这才顺顺当当落了地。

  赵州众官吏急忙趋前相迎,武懿宗矜傲地道:“河北匪患横行。皇帝陛下心忧河北百姓,是以派本将军前来剿匪。本将军今日兵至赵州,只是在此小住两日,略作休整。随即还要继续北上,直捣营州,平定贼寇……”

  众官吏连忙恭维道:“大将军一路风尘,实在辛苦了。赵州能得大将军威武之师。再也不愁会受贼寇骚扰。闻听大将军到达,赵州上下,喜不自胜。今特备薄酒。为大将军洗尘。大将军,请!”

  武懿宗傲然一笑,刚要举步进府,一名肩插红旗的军中小校飞骑而至,滚鞍落马,单膝跪地,抱拳大叫:“报!大将军。前方哨骑得到消息,契丹一部约四千余骑,突然出现在冀州地境,请大将军定夺!”

  武懿宗非常淡定地站住身形,不屑地道:“区区数千敌寇,不过跳梁小丑,在本将军面前也敢嚣张,哼!本将军兵锋所指,弹指间便让他们灰飞烟灭!……嗯,冀州居于何处,距我赵州有多远?”

  未等军中司马介绍情形,一个赵州官吏便急忙上前,向武懿宗解释了一番。

  武懿宗本以为有娄师德和沙咤忠义在前,契丹人根本和他接触不上,此时一听冀州距赵州不过两百里的路程,一日一夜就能赶到,顿时脸色大变,骇然叫道:“区区数千契丹人岂敢袭扰冀州呢?这数千契丹铁骑之后定有大队人马。传令,速速退兵相州,建立防地!”

  武懿宗一声命令,不只赵州官吏呆住了,就连他本部军中那些将领都傻了:“只不过是数千契丹骑兵出现,而且还在冀州呢,这位刚刚进了赵州的武大将军就要率领十余万大军从河北退到河南去了?”

  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作为副元帅,不安地劝道:“大将军,敌骑不过数千人,我们有十余万大军,就算用人压也把他们压死了,末将以为这支契丹骑兵应该是还不知道我们大军赶到的消息,才敢骚扰冀州。我们应当速派一路兵马前往冀州,趁其不备,将其剿灭!”

  武懿宗怒道:“糊涂!曹仁师、王孝杰,就是似你一般狂妄,才接连大败,损失惨重,致使朝廷颜面尽失!本将军用兵素来稳健,讲究的就是步步为营,岂能再蹈他们的覆辙!”

  何迦密道:“那……那咱们就驻扎在赵州便是了,如果契丹兵马来袭,咱们这么多兵马也足以抵挡!”

  武懿宗道:“赵州被契丹、突厥连番攻打,城池早已破烂不堪,不是善守之地!”

  行军司马张元一挺着硕大的肚皮,上前建议道:“大将军坐拥十余万大军,岂有听闻贼军数千之众出没,便望风而逃的道理。贼军没有辎重,全靠劫掠为生,若我军坚壁清野,贼军势众十倍,也会知难而退,赵州自然不会陷入久困之局,待敌军退却时,我军再挥师追赶,可获大胜。”

  张元一那一句“望风而逃”刺得武懿宗脸上一红,怒喝道:“若是中了敌军奸计,葬送了本部十万大军,这个损失,你张元一承担得起吗?‘逆流蛤蟆’,休得在本将军面前聒噪,传我将令,立即移师相州布防,违令者,斩!”

  张元一其貌不扬,肚子肥大,双腿又粗又短,脖子上的肥肉多得看不到脖子,而且一双眼睛往外凸着,看起来就像一只正溯流而上的大蛤蟆,是以得了这么一个绰号。武懿宗气恼之下,也不管这是在军中,直接呼了他的外号,随即拂袖而去。

  武懿宗急急走出府门,又叫那亲兵垫着他爬上马背,一溜烟儿去了,留下赵州府一众官吏和武懿宗手下众多将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这……这这……”

  张元一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仰天一声悲笑,吟道:“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阶蹁。去贼七百里,隈墙独自战。忽然逢著贼,骑猪正南窜。”

  张元一是个口不饶人的性子,对方虽是武氏王爷、一方大将,激愤之下也忍不住做了首打油诗讽刺。

  他的意思是说:你手里拿的是长弓,射出的却是近箭,川马虽然矮小,你也要找个台阶才能骑上去。敌军已经远去七百里之遥。你却绕着城墙自己跟自己装模作样地战斗。一旦真遇到敌军,你骑着猪就往南逃了。

  都统罗九纳闷地问道:“为何是骑猪而不骑马?”

  张元一冷笑道:“一听敌军到了,吓得屎尿横流,夹着豕(谐音屎)就逃了。哪还顾得上骑马?”

  众将领一听,忍不住哄堂大笑。何迦密虽也恼恨武懿宗无能,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主帅,便沉着脸道:“住嘴!如此谈笑。成何体统!”

  罗九问道:“何将军,咱们怎么办?”

  何迦密道:“还能怎么办?军令如山,谁敢不从?走了!”

  何迦密怒气冲冲地走出去,跃上战马便追着武懿宗去了。众将领长吁短叹一番,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赵州府那些官吏站在那儿。眼看着“骑猪将军”一走了之。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

  武懿宗一开始只是畏战找些遁词,说他怀疑契丹数千铁骑只是先锋,后面还有大军相随。等他真正开始撤退的时候,反而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了。

  武懿宗想起曹仁师的全军覆没,王孝杰的阵亡当场,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契丹主力怎么会出现在冀州了呢,莫非……娄师德和沙吒忠义也完了?这样的话。契丹人一旦杀到,我命休矣!”

  这样一想,武懿宗登时变色,突然勒住战马道:“来人!”

  何迦密和张元一等人正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见他勒马停住,不由精神一振,只道这位骑猪大将军决心一战了,却听武懿宗喝道:“大军行进怎么这般缓慢?一旦敌军杀到,我们岂有生路!传令,抛弃一切辎重,全速行军,赶往相州!”

  ※※※※※※※※※※※※※※※※※※※※※※※※※

  武则天收到李多祚大胜的消息后,欣喜若狂。

  李多祚全歼了平家坳的三千守军,烧毁了他们的粮草,歼灭了契丹伏兵近六千人,又立即移师马城,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大败攻城敌军,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这是一连派出四路大军,兵进河北后取得的第一场大胜,武则天自然开心无比。

  更重要的是,李多祚破坏了契丹人的战略计划,这个意义比消灭十万大军更重要,武则天立即通令嘉奖,并下令武攸宜交出兵权,暂由李多祚节制。她算是看透了,自己这个侄子,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喜气未消,她又收到了赵州官吏的弹劾奏章,弹劾武懿宗不战而逃,不但逃了,还把大量的粮秣弃置于途,结果被被第二日才杀到的数千契丹人一路捡获获了大量物资,而赵州也再度失守,因为朝廷十余万大军弃城而逃,已经伤透了赵州军民的心,没有人守城了,他们为何而战?何必作战?

  契丹数千骑兵杀到的时候,城中残余力量和无数百姓都纷纷出城、各奔前程去了。这封弹劾奏章是决心与城偕亡的赵州官吏写下的一封血书!

  武则天看了这封奏章,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泪水沿着眼角轻轻地流下来……

  上官婉儿担心地道:“圣人?”

  武则天难过地道:“承嗣病了,三思也‘病’了,攸宜闭城不战,懿宗望风而逃,扶不起的阿斗!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啊!朕……真的很想扶持武氏,朕……真的很想武周传承、万代千秋!可是……”

  武则天的嘴唇颤抖着,许久才平静下来,唇角逸出一丝自嘲的苦笑,用有些空洞的声音呢喃道:“或许,朕……真的应该还政于李氏了。朕……没得选择、没得选择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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