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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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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这就是水平

  杨一清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本来武备学堂的生源就十倍好于某些人渣,可是偏偏,差了这些校尉一筹,竟是输了。

  杨一清输的很不服气,却又无话可说,数十斤的重甲披在身上,人家屹然不动,到了现在依然如石雕一样,任由蚊虫叮咬,单凭这个,就甩了武备学堂的武士一大截。

  假若是此时有一队倭寇出现,杨一清作为统帅要围歼这股敌军,那么他制定计划时,武备学堂的武士如果要参合进天降暴雨之类的特殊情况,让他们一日行军六十里的话,这些皇家校尉怕是可以日夜兼程,无论是刮风下雨,都能日行百里。

  战争最重要的是战机,而战机这东西稍现即逝,抓住了机会,及时出现在指定的地点,战略意图才可以实现,又如古有十面埋伏之策,这十面埋伏,靠的并不只是谋士的高明,而在于各部兵马能否及时贯彻,若是各部不能按照谋士的方略在规定时间进入指定的地点设伏,那么所谓的十面埋伏,就是十面坑爹。

  杨一清这边镇的统帅自然也懂只要官军足够精锐,猪都能成统帅,而若是恰恰相反,再好的统帅也会被打成猪头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灰心丧气。

  胜负已分,看来这次摔了个跟头。

  二十个校尉在武士们解下了重甲的同时,依然屹然不动,似乎只要徐谦不下令歇息,他们便要死硬到底一般。这和森严的学规有很大的关系。皇家学堂的学规从不打折扣,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纵有一万个理由,稍有触犯。那也逃不掉惩罚,一开始,大家或许不习惯,可是久而久之。当这些人已经完全习惯,便会条件反射般的按着学规的规范去做。

  就如现在,数十斤的重甲在身,站了半个时辰,大多数人已经腿脚酸麻,身上的苍蝇环绕不散,时不时在裸露的皮肤上盯上一口,更让人酸痒难忍,可是谁都没有动。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忍耐力。没有命令。那么就依然坚如磐石。

  满殿的人既是心疼又是叹为观止,人的忍耐力到这个地步,天下怕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嘉靖则是大感满意,他筹建学堂。自然是为了培养一批完全效忠皇室的人才,本以为只要培养出一批忠心又有点能力的人出来给自己办事也就够了,谁晓得徐谦给了他一个太大的惊喜,至少这些校尉远远超出了嘉靖的预期。

  可以想象,假如这些人成为亲军的中坚,将来的亲军会是什么样子,任何一支军马,骨干是最重要的,因为骨干起着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们坚强、果敢、规矩,自然会让部下效仿,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亲军十二卫焕然一新。

  有这么一支焕然一新的亲军保卫,对嘉靖来说,就是一张绝好的王牌,有了这张王牌,他可以放手去做许多事。

  嘉靖很是欣赏的看了徐谦一眼,道:“都是壮士,诸将士定是累了,都歇了吧,来,给他们上茶点。”

  太监们抬了几张长案来,校尉和武士们分两边坐下,糕点和茶水也纷纷端上,武士们已是饿了,立即狼吞虎咽。倒是校尉们笔直坐着,不发一言。

  嘉靖满是狐疑,问徐谦道:“何故他们不用茶点?”

  徐谦尴尬的咳嗽一声,道:“用茶水吧。”

  皇家校尉们依然纹丝不动,倒是陆炳和王蛛、齐成三人站起来,每人端着一副茶盏,陆炳先是端着茶盏到了嘉靖跟前,躬身道:“请陛下先用茶。”接着王蛛已是走到王夫人跟前,道:“请母亲用茶。”齐成乖乖到了徐谦面前,道:“请恩师用茶。”

  嘉靖和王夫人俱都愕然。

  这又是什么规矩,三人纷纷接过了茶盏,徐谦尴尬的道:“这是学堂的学规,天地君亲师,天子、父母、恩师在堂,皇家校尉应先礼让君亲师进用,在学堂里头,教习们不动筷子,校尉是不敢用餐的。”

  嘉靖不由莞尔,笑道:“原来如此,天地君亲师,都说教化教化,这才是真正的教化。”他笑吟吟的掀开茶盖轻饮一口,道:“朕已经吃了,你们也吃用吧。”

  那王夫人本来对徐谦的管教有些不忿,这可是自己的亲骨肉,自己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了,却被徐侍读这样的‘折磨’,尤其是方才披着重甲任由苍蝇叮咬的时候,王夫人的心都在滴血,可是接过了这盏热茶,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流,王蛛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给她敬茶,做母亲的,竟是有点感动。

  待三人用过了茶,校尉们这才有了动作,他们确实饿了,清早入宫到现在滴水未进,此时也没什么客气,毫无规矩的去拿桌上的糕点,就着茶水来吃,如风卷残云一般,大快朵颐。

  倒是皇家校尉的规矩,让一边已经吃到一半的武士们尴尬不已,人家是先等天子吃了再吃,和他们一比,就瞬间落了下乘,哎……这老脸有点烧得慌。

  杨一清此时不觉得羞愧,反而是好奇打量徐谦,不得不说,徐谦这个家伙实在有点妖孽,一个少年状元,竟有这么多本事,连他这老而弥坚的老军镇都不如,这个家伙,莫非真是天才吗?

  偏殿里,红秀不禁莞尔一笑,吁道:“真有办法,你看他,还没有那些校尉年纪大呢,可是却将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王蛛儿这家伙我是晓得的,平时顽劣的好,上次入宫的时候,还和本宫发生争吵,要和本宫抢东西呢,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嘻嘻……”

  她猛地想起和徐谦打过的几次交道,俏脸不禁微红,又想起临别时让他滚,不晓得他现在会不会记恨。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武士、校尉们已是纷纷退了,嘉靖也站起来,对张太后道:“母后且先闲坐,朕还有些事要办,迟些的时候再来作陪。”

  说罢也要走,徐谦和杨一清自然不便久留,纷纷告辞。

  红秀看到徐谦站起来向张太后告辞,心里略略有点失望,方才的时间,一闪即逝,来得快,去的也很快,她不禁撇撇嘴,才发现腰肢已有些酸麻,若有心事的对老嬷嬷道:“我去歇会儿,你去告诉母后,待会儿本宫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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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嘉靖已是稳稳坐在了暖阁里头,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的道:“不管怎么说,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事情算是办好了,母后那边,也很是高兴,方才很有意思,朕对武备的事虽是一窍不通,不过也能看出那么点儿蹊跷出来,徐爱卿,杨爱卿,你们都是柱国之臣啊。”

  徐谦和杨一清二人俱都站在阁里,徐谦忙道:“微臣愧不敢当。”口里这样谦虚,脸上流露出来的意思却仿佛是说:“老子不是柱国谁是柱国?”

  杨一清却有几许惭愧,事实上这次输的他有点发懵,脑子里尽是想着徐谦是如何操练,颇有几分取其精华的意思,所以只能含含糊糊的道:“陛下谬赞。”

  嘉靖摇头:“你们不要谦虚,朕可不笨,如今大明的武备松弛,朕在安陆时就曾目睹,安陆的卫所官军连农夫都不如,朕也是亲眼所见,连匪患频繁的湖北都是如此,想来其他承平日久的地方就更加不堪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北有鞑靼为祸,南有倭寇横行,前几年广西、湖北等地又是匪患难平,朕原本一直忧心重重,可是两位爱卿开了一个好头,徐爱卿朕就不多言了,杨爱卿年事已高,仍有社稷为念,朕心甚慰啊。”

  嘉靖越是夸杨一清,杨一清心里越是别扭,他老人家心里很难受啊,一辈子活在了狗身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慈宁宫里的事迟早都要传出去,瞎子都能看出皇家校尉比武备学堂的武士更加纪律严明。本来以他老人家的身份,是没必要出来和徐谦打擂台的,因为你若是胜了,赢个小毛孩子,那也是胜之不武,可要是输了,这老脸没地儿搁,要不是杨一清一定要请他出山,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不过杨一清立即调整好了心态,脸皮厚是混江湖的基本素质,这混朝廷也差不多,他想了想,道:“陛下言重,老臣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武备学堂草创至今,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老臣一直都在尽力弥补,就如徐大人那天地君亲师的学规,老臣就觉得很好,若只是强健体魄,不过是武人,可要是能晓得事理,这才算是义士,老臣回去之后,一定要推而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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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五章:帝心

  杨一清表现出来的大度和广阔的xiōng怀,很是让徐谦……心里腹诽一番。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明明是心里难过得要死,却偏偏还能脸sè平和,一脸的忧国忧民,满口的夸口之词,就好像自己不是失败者,而是旁观者一样。

  这也难怪杨廷和一直希望杨一清入阁,和那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毛纪比起来,这位仁兄实在要高明得多,徐谦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让这厮得逞,否则自己的苦日子有得受了。

  嘉靖显然也觉得意外,一时分不清杨一清诚恳和宽容是否伪装,不管怎么说,人家表了这个态,嘉靖肯定是要勉励的,嘉靖笑呵呵地道:“杨爱卿所言很有道理,这才是谋国之言嘛,无论怎么说,武备学堂和皇家学堂都有大用,朕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他眯了眯眼,拿手指头敲击着御案,沉吟良久,继续道:“皇家学堂钦赐麒麟服、钦命为武英殿带刀校尉,武备学堂赐虎服,敕文华殿带刀校尉,学堂教习人等加武义将军。杨爱卿,你虽已致仕,仍以少傅节制武备学堂,至于徐爱卿嘛,仍以shì读衔教习授课吧,你爹以千户掌学学堂,似乎略显不足,便钦赐飞鱼服吧。此次前去迎接倭使,便交给皇家学堂来负责,徐谦,待会你留下,朕要给你交代一些具体的细节。”

  嘉靖一碗水端平,算是正式给了两个学堂正式的名份,一个武英殿,一个文华殿,按朝廷规矩,武英殿比文华殿等级要高一些,比如武英殿的学士显然就比文华殿更高一筹,从此之后,皇家学堂的校尉可正式称为武英校尉,而武备学堂也算有了校尉之实,文华二字却是不轻易赐予的。

  再如武英校尉俱都赐穿麒麟服,自然高级一些,文华校尉却是虎服,又比武英校尉低了那么一个档次,虽然杨一清心里不自在,不过也无话可说。

  你能说什么?就算是皇上一个子儿都不赏你,你也无话可说,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就得服气。现在嘉靖这个举动颇有是给你安慰奖的意思,这也是嘉靖的帝王心术之一,就算是不喜欢武备学堂,可是表面上的公允还要有的,所谓施恩就是如此,至于背地里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和感情而影响决策。

  杨一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告辞道:“陛下隆恩浩dàng,老臣感jī涕零,陛下日理万机,容老臣先行告退。”

  嘉靖倒也不挽留他,道:“你去吧。”

  徐谦却没有告辞的意思,等待杨一清走了,嘉靖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刚才的和蔼不见了踪影,冷冷地道:“徐爱卿,你看这武备学堂如何?”

  徐谦道:“中上。”

  嘉靖点头,忧心忡忡地道:“虽是中上,却是非同小可,这些生员都是出自边镇,与边镇密不可分,你懂朕的意思吗?”

  徐谦忙道:“微臣听明白了一些。”

  嘉靖冷笑道:“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将来节制武备学堂的必定是皇家学堂,是皇家学堂出身的锦衣卫,皇家学堂办得好,亲军才能有用,锦衣卫才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要慎之又慎啊,朕已经听说边镇那边不但世袭严重,各部俨然成了土皇帝,甚至还有人sī下与méng古人交易货物,这些事,你听说过吗?”

  徐谦觉得嘉靖杞人忧天,因为边镇彻底的糜烂,那还是几十年后的事,几十年后,尤其是到了万历年间,丘八们开始自成体系,比如李成梁手握sī军,名为家丁,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将朝廷的粮饷供给自己的sī人武装,而对其他的官兵则是采取压制的态度,最后的结果就是,数万所谓的官军不堪一击,而总兵身边的‘家丁’们却如狼似虎,靠着这些家丁,一方面可以压制部众,另一方面也成了他们向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

  虽然现在只是出了点苗头,边镇已经开始出现了这种行为,一些武官为了弄钱,甚至不惜与商贾合谋,由商贾带着货物出关,与méng古人交易,而商贾们挣了钱,则大笔的孝敬这些武官,使这些武官渐渐荷包丰满起来。

  人有了银子又有了人手,底气就足,再加上朝廷使用的是乃是以文制武的方略,派去的巡抚多是书呆子,这种书呆子其实最好忽悠,就算是书呆子晓得下头的这些事,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下头有不少武官都是一车车的往京师里送银子,送给的是谁怕只有天知道,你现在要追究别人,难保不会踢在铁板上,若是因为一时jī愤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就算是你把这种事遏制住了,又能如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都是绝大多数人的处事原则,为了整几个丘八,而惹什么祸端,不值当。

  虽然只是苗头,不过嘉靖的xìng格却是不容瑕疵的,所以他对这件事格外慎重,更因为如此,对武备学堂才抱有几分戒心,武备学堂办得好固然是好,可要是将这学堂成了各镇武官们勾搭的基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只是身为皇帝,他明知道这里头的内情,却又不能说,有些事你说出来,那就要天下大乱了,所以他没有点破,反而大大褒奖,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预先做好提防。

  想来想去,现在的锦衣卫是没什么用了,指挥使朱宸是个能过且过的人,下头的武官们也没几个能用的,这希望自然也就落在了皇家学堂的上头,希望皇家学堂出来的这批人能给让亲军各卫焕然一新。

  嘉靖的疑心病对徐谦来说谈不上好坏,至少对徐谦没什么妨碍,他爱猜忌也就猜忌,话又说回来,换做是徐谦自己,遇到了下头这么多满口忠心和道德的臣子,实则却都在打各自的小算盘,怕也要被逼出神经病不可,徐谦不由对嘉靖生出了几许同情,这家伙小小年纪就见惯了这些尔虞尔诈,不钻牛角尖那才怪了。

  “陛下放心,皇家学堂定会幸不辱命。微臣也在想过些时候是该在学堂分科了,要有针对xìng的授课才好。不过现在的生员仍然还是不足,是否再扩招一些?”徐谦趁机道。

  嘉靖淡淡一笑,道:“自然要扩招,你现在就是不想扩招,那也是不成了,今日皇家学堂lù了大脸,你没有看到慈宁宫里那些命fù和王公们的眼神吗?用不了多久,怕是你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不晓得多少人想要把自己子侄塞进去,你若是不肯,他们肯定去母后那里哭诉,好来寻朕通融,与其这样,倒不如索xìng放开了,明文把招募的人员数额和标准定下来,增添人手就成了。是了,你在天津的制造局,现在如何了?”

  徐谦道:“还在筹建,已派人分赴各地,招募能工巧匠,第一批工匠已经就了位,还有一批澳门的佛朗机工匠也在路上。”

  嘉靖皱眉:“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徐谦笑道:“倒是不急开工,微臣的意思是,先把这些巧匠们凑起来,先让他们集思广益,试制出各种兵刃、火器,待他们制出样品,再进行挑选,选定的再分批制造,刀剑制式设计最是重要,就看能不能趁手。而火器最紧要的是工艺和用料,不同的料造出来的杀伤力全然不同,磨刀不误砍柴工,倒也不急什么。”

  嘉靖不由笑了,道:“你呀,总是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里像个读书人?集思广益?你说的倒像是这些工匠成了读书人一样,君子劳心,小人劳力,现如今工匠也要劳心了吗?”

  徐谦只是笑笑,不可置否。

  嘉靖又道:“制造局的事,朕不管,任由你胡闹吧,朕平时多靠你帮衬,却又不能赏赐,能尽量给你方便的,自然会给你开方便之门,只要尽量不要让人说闲话就是,朕拿了这么多银子出来,权当是赏给你的。至于迎接倭使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徐谦道:“倭人畏威而不怀德,他们此次来,不过是因为上次宁bō之乱,大明与其中断贸易,自身损失太大,所以不得不求告上门而已,其实贸易不是不可以做,最紧要的是怎么做,看他规矩不规矩,陛下此前就说了,要给个下马威,微臣倒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按着陛下的心思就去就是。”

  嘉靖颌首点头,道:“这倒也是,掌握一个度即可,既要给予威吓,也不能闹出乱子,朕本来不必交代你这些事的,只是你第一次出京,难免絮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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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六章:公主殿下

  徐谦尽皆应了,见嘉靖无话,正要告辞出去,却听嘉靖道:“先不忙着走,陪朕去见母后,朕也烦闷,你在边上给她老人家可以逗逗乐子。”

  徐谦心里腹诽,老子是侍读,又不是小丑,逗个什么乐子?

  不过眼下刚刚得了嘉靖的好处,倒也不好婉拒,跟着嘉靖又回到慈宁宫,此时宾客们大多都已散了,张太后和王太后在一起吃茶,永淳公主则是乖乖坐在一边,王太后道:“方才就没有一个看中的?哀家看,这些人都不错,尤其是那些校尉,家世都是极好的,看品性也好,许多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红秀,不是哀家说你,你已老大不小了,平时呢都是惯着你,可是继续惯下去却不是这么回事,女大不中留,没有不嫁人的道理,帝王之家更有帝王之家的规矩,得按规矩来,否则就难免被天下人笑话了。”

  “其实,那个陆炳也不错,这个孩子,是哀家自小看大的,他的娘还是皇帝的奶娘呢,为人也忠厚,生的也相貌堂堂,你给个准话,若是喜欢,哀家来说合。”

  红秀道:“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儿臣怎么瞧都不喜欢。”

  王太后无语,吃了一粒瓜子,没好气的道:“好,好,好,左右你是谁都瞧不上了,权当哀家什么都没有说。”

  张太后道:“你王母后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女儿家的,差不多也就是了,再者说了。眼睛都挑花了,不是照样没有中意的吗?这么多你都没有瞧上一个,莫非将来一辈子不嫁人?”

  红秀吃吃笑道:“那儿臣一辈子就伺候着两个母后。”

  王太后被红秀这天真烂漫的话逗笑了,旋即又觉得不能给她摆好脸。便又板起脸来道:“哀家能活多久,你现在这样说,将来定会后悔。”

  红秀道:“后悔什么,儿臣情愿不嫁。也不凑合。”

  王太后和张太后拿她没有法子,只得摇头苦笑。

  红秀突然发觉自己想到了徐谦,心里有些哀怨,又有点不知名的情绪,双眉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惆怅。

  这个表情却被细心的张太后捕捉到,心里想,这是怎么了?方才说谁也瞧不上,可是看她的样子。却有什么心思。莫不是……真看上了什么人。女儿家羞答答不肯说?

  张太后心里有了计较,也不点破,只是吃了口茶。道:“这生辰也没什么意思,每年都是这样热闹一下。前头的时候觉得有趣,可是曲终人散,心里总不是滋味。”

  王太后兴致勃勃的道:“今日哀家却高兴,咱们王家是三代单传,到了蛛儿这一辈,真怕他没出息,现在倒是好了,看他现在这样子,哀家也就放下了心。”

  张太后心念一动:“张家也有不少子弟,平时在外头放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是该打声招呼,安排到学堂里去,在学堂里不求他们学什么本事,只求他们改一改脾气,懂得规矩,也省的给皇帝添麻烦。”

  王太后道:“这是一定的,都说富不过三代,为何,就是子孙不肖的缘故,咱们在的时候还好,将来咱们没了呢?固然是皇亲,可是闹得凶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的收场,所以人必须得守规矩,可不能放纵他们胡闹,最终是误了他们自己。”

  王太后一番说辞,让张太后更下了决心,颌首点头,道:“到时请那徐谦来说。”

  她们二人说话的功夫,红秀坐在一边故作捋发,心里却在想:“这家伙现在一定很得意,连母后都有求他的时候。”

  正在这时,外头有太监道:“陛下来了。”

  过不了多久,嘉靖和徐谦一道进来,红秀本以为只是嘉靖独自进来,谁晓得那太监想来是认为徐谦档次不够高,还没到通报的资格,直接把徐某人忽略,结果见了徐谦进来,俏脸霎时红了,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得侧着脸,看向别处。

  张太后见了徐谦却是热情加倍,道:“想不到徐侍读竟也来了,你来的正好,哀家有事要寻你说。”

  嘉靖和徐谦行了礼,徐谦道:“娘娘有什么话,吩咐一句也就是了。”

  张太后莞尔笑道:“可不能交代,得托你的门路才能把事办了,你那学堂,不知还招募生员吗?哀家有几个不肖的外侄……”

  徐谦和嘉靖对视一眼,果然是人的名儿树的影,方才嘉靖所料一点都没有差,京师多的是纨绔子弟,而这些不稳定因素一直是所有人头痛的对象,毕竟京师的水深着呢,固然你是国戚,可是一旦闹得太凶,肯定要受言官弹劾,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与其这样提心吊胆,还不如塞进学堂里去,现在皇家学堂的效果已经出来,简直就是对付这些纨绔的神器,自然是尽力安排进去。

  徐谦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在未来一段时间之内,进皇家学堂必定会成为一时风尚,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所有贵族和大人们的焦点。徐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讨人嫌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成为香饽饽的一天,不容易啊!

  徐谦忙道:“若是年龄符合,问题应当不大,过些时日,学堂会新募一批校尉,到时让他们过来便是。”

  张太后大喜,道:“这便好极了。”

  王太后在旁笑道:“你看,哀家怎么说,徐侍读的心是向着咱们的,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张太后连忙说是,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红秀一眼,道:“徐谦,你一向是有主意的,平时宫中也多有仰仗你,哎……哀家有两桩心事,虽然了却了一桩,却还有件事如鲠在喉,总是放心不下。”

  徐谦苦笑,心里说这算不算得寸进尺?不过是不是得寸进尺,徐谦都不在意,给宫里办事,自是多多益善,将来的好处毕竟丰厚。徐谦道:“张娘娘吩咐便是。”

  张太后幽幽叹口气:“本宫这女儿你是知道的吧,永淳公主年纪已是不小,再过一个月,便十之有七,这个年纪便是在寻常百姓家,怕也已经嫁了人,更何况帝王家?可是她的性子素来刚烈,眼界又高,哀家也是束手无策,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这事关着她的一辈子,哀家能坐视不理?你人面广,每日都在宫外行走,想来必定结交了许多俊杰才彦,哀家便想,如是有合适的,连你都瞧得上,想来是不会差了,哀家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你能明白哀家的意思吧。”

  不明白那就是猪了,徐谦听到永淳公主四字,这才注意到在张太后身边坐着一个俏丽女子,可惜这女子有些躲闪,所以方才没有注意,现在不由认真端详起来,心里不由稀罕的想:“公主?老子终于也有见公主了,大明朝的公主据说待字闺中的只此一个永淳公主,若是不围观一下,怎么显示自己见识广博。”

  可是他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这个人……虽然俏脸没有对着徐谦,可是却给徐谦一种很强烈的熟识感,未见她的面容,就透着一股子亲近。

  终于,红秀撑不下去了,她预感到两个母后已经朝这边看过来,假若再躲躲闪闪,定会被人察觉出猫腻,便假意去捋了捋额前的乱发,朝徐谦这边嗔怒看来。

  “红秀!”徐谦心里打了个哆嗦,口里险些把这两个字吐出来。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红秀就是永淳公主,永淳公主就是红秀,当年在杭州,他自以为自己还给永淳公主做过狗腿子,帮她整过人,和她身边的女婢有瓜葛,可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

  “还真是!”看着红秀杏仁搬得脸蛋儿,长柳依依的眉黛,小巧高挺的鼻子,还有那总是带着几分嗔怒略略拧起的嘴唇,不但人像,连这表情,也是一般无二刻出来的一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

  徐谦心里感叹,原来她便是公主,从一开始,这丫头片子就忽悠了自己。可是话说回来,当时的红秀就算告诉徐谦她是公主之尊,怕徐谦也会嘻嘻哈哈的表示不信罢。

  现在真在眼前,徐谦脑子转不过弯,只是直勾勾看着红秀。

  而徐谦的失态,顿时让两宫太后充满了疑窦,尤其是王太后,满带狐疑,看看徐谦,又看看红秀,在猜想什么。

  红秀大窘,俏脸微微泛起红光,心知这时候母后已经察觉出什么,忙朝徐谦低斥道:“看什么看,一瞧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登徒子!”

  这一句呵斥,却是将徐谦惊醒了,是了,杭州的事,能隐瞒就要隐瞒,这种事说不清,而红秀这般训斥他,表面上是呵骂,实则是提醒徐谦。

  徐谦呵呵一笑,道:“是微臣失态,只是觉得公主殿下有些面善,况且第一次得见公主殿下,难免要多看几眼,否则别人问起来,说这公主殿下是什么样子,微臣总不能回答说一时没有看清吧,现在好了,微臣正好告诉他们,我大明朝的公主,自是玉洁冰清,美丽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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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敌百零七章:人心不古

  平时徐谦就‘童言无忌’,偶尔总会说几句浑话,本来张王二太后有些疑窦,听了他现在一番胡言乱语之后,反而释然。

  小孩子心性而已,不必在意。

  徐谦此时哭笑不得,听到张太后又嘱咐他,他心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浑浑噩噩糊弄过去,红秀突然道:“徐侍读,听闻你的妻子贤良淑德,是吗?”

  徐谦不得不小心回答:“啊……是啊。”

  红秀掩嘴笑道:“你前头加个啊字,回答的未免失真,难道不该是果断的回答是吗?”

  被小丫头调戏,徐谦压力很大,偏偏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正常无比,可是徐谦听来却带有一点暧昧不清的意思,他暗骂自己自作多情,索性板起脸来,不吭声了。

  答应下了张太后,天色将晚,徐谦告辞出去。

  次日清早,恩旨便来了,在皇家学堂来,上下人等俱都喜气洋洋,教习们封了将军,虽只是五品,可这种将军乃是世职,属于铁饭碗,虽然来之前晓得学堂前途远大,可以没有实在的好处,难免让人唏嘘不已,现在落实了他们的身份,大家也算定下了心。

  至于其他校尉,则一个个敕封为武英殿校尉,从九品武官官职,看上去虽然卑微,不过一边读书一边做官,已是很难得了。

  赐穿的麒麟服已经分发下来,两百多个校尉人人披着这大红的赐服,平添了许多威武。

  而接下来,徐谦的问题就繁琐的多了。他连忙召集了教习人等,制定了新的校尉招募政策。今时不同往日,对于招生的要求自然更加苛刻了许多。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现在的校尉等于是平白就有官做,只要能混进来,那便是从九品,将来编入军中,都是七品至八品的待遇,这已经不再是镀金这么简单,这简直就是买一送三。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徐谦拟定了两种校尉的招募方式。一种是关系户,这是大明朝的实情,规避不了,这些关系户进来也是无可阻挡,而且关系户进来对学堂也有好处,毕竟进来的关系户越多,学堂本身的实力就越强,王蛛进来,某种程度上王太后是对学堂双手支持的。就算是齐成这样的家伙,也能得到其家族某种意义的支持。

  这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的利益捆绑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会有人四处为你吹嘘,给你抬轿子。学堂但有所需,不需求告上门。自然也有人给你方便。

  所以这些关系户必不可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者说。皇家学堂本身从一开始,就是靠招募勋贵子弟为名建立,所以改弦更张是不可行的。尤其是这些关系户,大多数来自于亲军内部,关系户的家族,往往和陆家一样,都是亲军中的世职,有这些人和学堂联谊,将来皇家学堂的校尉编入亲军,定然会受到相当程度的照顾,假以时日,整个亲军,必定是皇家学堂的天下。

  而另一方面,徐谦也必须招募一批高素质的人才,在定下调子之后,徐谦拟定了规则,这批人首先年龄必须是在十六至十八岁,年纪大了不成,再者,要求读过书,至少也要混个童生,童生就意味着,好歹你能读书写字,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最后,自然免不了一些体力上的要求,比如身高、视力等等。

  拟定了规则,便叫人张榜放了告示,整个京师,顿时沸腾了。

  京师里头,多的是读过书的人,在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固然读书才能成为人上人,可问题在于,你就算读了书,却要挤上独木桥,天下几十上百万的读书人,可是每隔三年,能中进士做官的也不过是寥寥百人而已,做官的机会,只有一万比一。在竞争如此白热化的时代,想要靠读书出头,实在不容易,寒窗苦读数十年,一直考到老,人家倒是不怕吃苦,怕就怕没有回报。

  没有回报,就意味着你这一辈子白混了,你穷极了一生所读所学的东西,连狗屁都不如,读书做官这东西,就和买彩票一样,持续都在亏损,大家指望的就是那么一次大奖,中了自然连本带利都捞了回来,可是一旦不中,那就是持续亏损一辈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其实在这个时代,由于读书人呈几何的增长,使得科举越来越艰难,许多读书人不得不另谋出路,有钱的做个儒商,没钱的只好给人做个帐房,这都还算好的,许多人只能做蒙师,在大户人家还好,包吃包住说不定还送个婢女啥的给你传宗接代,运气不济的,只能到村头去教人读书写字,里里外外就是个悲剧。

  现在,一个新的前途出现,进去就有官做,虽然是重文轻武,可是人家毕竟是亲军武官,显然比寻常武官还是要那么一两个档次,更重要的是,进去操练不但有俸禄,穿的还是体面的麒麟服。

  再加上天地君亲师的办学理念,很合这些读书人的胃口,于是乎,在学堂这里,已是被无数应征者踏破了门槛。

  徐谦看到一个个投递的名帖目瞪口呆,学堂招募校尉,采取的是三个步骤,先是投贴子,就是说,你要报名,先写上自己的年纪、籍贯、功名状况,待投递上去之后,由学堂进行甄别,一些合格的,便让你带着保人和里长进行第二部,即所谓的复核,防止有人弄虚作假,复核通过,就是第三个环节,进行体力上的甄别,通过了这三个关卡,随即便可录用。

  可问题在于,学堂对外招募的校尉是六百五十七人,因为其余的三百四十三人都被关系户占着,这第二期的校尉,徐谦只打算招募一千人而已,可现在收到的名帖,竟有六七万份之多,从京师到通州、天津,甚至到山东,这些风闻到消息的,居然也都快马兼程赶到京师地上了名帖。

  对于这些人来说,进学堂简直就是终南捷径,有官做,谁不做?

  徐谦有点儿傻眼,他没有想到,这天下的官迷竟然这么多,莫非这些家伙不晓得一进学堂深似海,从此你娘不认得你的事吗?

  多半这些人,并不以为意,以为进学堂就是做官,根本没有料到,学堂可不太好混。

  徐谦很是邪恶的挑选着一份份的名单,发现里头的秀才大有人在,竟还有不少,可以称得上地方上的小名士。

  学堂的效率很快,很快便挑出了参加复核的人选,大致在两千人左右,其中超过半数,都是秀才,秀才入皇家学堂,自然引起了不少轰动。

  朝中不少清流捶胸跌足、痛心疾首的惊呼:“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堂堂读书人,争相沦为武夫,历朝历代,可有这样的事?人心坏了,人心坏了啊。”

  这些人多半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倒是从独木桥里挤了过去,有了官身,吃着朝廷俸禄,哪里会想到那些穷逼秀才们的苦处。

  人心不古,说的好像古人都是高风亮节,宁可饿死,也要有节操一样。

  徐谦对这样的抨击,嗤之以鼻,甚至是心中窃喜,就是要成心恶心这些家伙。

  忙碌了半个多月,事情总算定了下来,徐谦也就清闲下来,这时却有个不速之客寻上门,却是陆家小姐。

  陆家小姐脸色不善,在徐家和桂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徐谦看到她来,脑子嗡嗡作响,他眼睛滴溜溜的往陆家小姐身上打量,想看看这陆家小姐有没有带兵刃,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吗?这将来同事一夫的……

  陆家小姐见了徐谦来,立即笑呵呵的站起来,热情的道:“徐公子,我的胭……”

  徐谦吓了一跳,眼看事情就要暴露,立即道:“是陆小姐,陆小姐怎么来了,娘子,你没教人给她斟茶吗?哎,罢了,我去斟茶,不能怠慢了贵客。”

  桂稚儿连忙起身,道:“夫君陪着她说说话吧,她是来寻夫君的,我去斟茶。”

  徐谦松了口气,言不由衷的客气:“怎么能劳动娘子,哎……罪过,罪过,不成,我非斟不可……”他口里这样说,不客气的坐下来,桂稚儿朝他看了一眼,脸色显得很不好看,徐谦危襟正坐,显得无动于衷。

  待桂稚儿出去,徐谦连忙苦笑,道:“陆小姐来,不知所为何事?”

  陆小姐笑呵呵看他,道:“怎么,不欢迎?若是不欢迎那我便走了。”

  徐谦虚情假意的道:“哪里的话,倒履相迎都来不及,只是觉得有些突兀而已。”

  陆小姐幽幽叹口气,道:“你当我想来吗?实不相瞒,我来,是受人之托,来送信的。”

  “送信?”徐谦一头雾水,陆小姐能认得几个人,她认识的人,想来就在京师,有什么事直接找上门来就是,何必要劳动她来送信,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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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八章:世事总无常

  见徐谦满是疑惑,陆小姐冷冷的看他一眼,和从前的态度判若两人,旋即从袖里抽出一封书信来,道:“你自己看吧,徐侍读,你藏的很深哪。”

  被个小姑娘目光寒寒的看着,徐谦表示压力并不大,他接过信,发现这信竟没有封泥,心里便不由生出疑窦,这信连封口都没有,岂不是让这送信的人随便开。

  掏出里头的信笺,信笺上带着墨香,却又有一股似有似无的粉香,信笺的纸质是极好的,徐谦在内阁待诏房办过公,对纸张了然于心,这便笺的纸张竟是贡纸。

  徐谦眉头一沉,展开信来,便看到笺上有娟秀小字:“时隔二秋,一向可好?恍惚经年,还记得公子赠句。”再往下,又道:“尊夫人可无恙?不曾想公子竟是负心人。”

  徐谦骤然明白了,这是公主写的,可是为何,这红秀老是问他尊夫人可好,再有,时隔二秋,说明红秀颇为怀念两年前的往事,否则不会特意点明出来,问尊夫人,却意有所指,若是再结合最后一句,直接图穷匕见,骂徐谦是负心人,却又作何解?

  那时候的徐谦和红秀,或许只是朦胧间有几分好感,可也只是仅止于此,大家合作互利,并没有太多瓜葛,按理说,一个女子骂男子是负心,那也该是有瓜葛才是,除非……红秀骂的依旧是徐谦,只是替的却是赵小姐讨公道。

  这就说得通了,红秀是见过赵小姐的,也能看出一点端倪。现在骂徐谦,是鄙视徐谦负心忘义,娶得却是桂稚儿。

  既然她是为赵小姐出头,可是又为何。前头要加一个还记得公子赠句?复杂啊,徐谦感到压力很大,他抬眸,看到陆小姐愤怒看她。心里又想,这封书信,怕是陆小姐也看了,靠!这算什么事?

  公主写信来,暧昧不清,念及旧情,又指责自己有负赵小姐,而娶了现任妻子,结果又让宫里做媒许给自己的陆小姐来送信。

  徐谦觉得头大了。他定下神。表面上无所谓的收了心。贴身藏好,笑吟吟的道:“劳烦陆小姐了。”

  陆小姐冷冷道:“我才晓得你有这么多风流事,你竟还骗我好男风……”

  徐谦想一头撞死算了。这是什么道理,分明是你逼着自己承认。不承认就要结果了徐某人,徐某人身单力薄,在你淫威之下泪流满面,咬牙默认,怎么成了我骗你。

  陆小姐羞愤的道:“亏的我信了你,你这小贼。”说罢美目一汪泪水团团打转,我见犹怜。

  徐谦吁了口气,道:“那个,一切都是误会,现在一时解释也解释不清。”

  陆小姐心里很是复杂,想到当时主动拉着这厮的手,和他亲昵无比,按照她的理论思想,早该将眼前人一刀砍翻眼不见为净了。可是偏偏,真的遇到这样的事,反而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其实徐谦学富五车,年纪轻轻,又生的英俊,陆小姐身边的人都对徐谦赞不绝口,按理……

  她突然想到什么,随即冷笑道:“你既不是好男风,却宁愿随意娶了桂夫人,也不肯……不肯……,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徐谦觉得自己不解释清楚,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苦笑着将当时的事道出来,最后道:“其实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听别人说陆小姐凶悍,生的又……又……虽然人不该以美丑分辨人的好坏,可是当时我与小姐不曾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心里自然生出反感,那时宫里又来了旨意,所以……哎……冤孽啊……”

  冤孽二字说到了陆小姐的心坎里,这不是冤孽是什么,她也唏嘘一番,道:“原来如此,我也不曾想到,罢了,我只好原谅你了,虽然我现在很讨厌你,但是至少……你肯老实说话。”

  徐谦松了口气,心里想,陆小姐的性子和桂稚儿恰恰相反,她是外表刚强,嘴巴上不饶人,心却是极软的,而桂稚儿呢,是外柔内刚,很有自己的主见。

  再面对徐谦,陆小姐觉得有些羞意了,只得道:“我既传了书信,你是否要回信,若是要回信,就立即修书吧,殿下那边要等回音。”

  徐谦想了想,道:“你等等,我这就去修书一封。”

  只是该写什么,徐谦却不晓得如何下笔。

  陆小姐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公主殿下在信中说,你是负心人,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和公主……你死定了,你一定死定了,你竟和公主殿下有私情……”陆小姐心里酸酸的,倒未必是吃醋,只是这徐谦先是宁可娶桂稚儿,也不肯娶自己,和公主又有私情,却将自己抛在一边。莫非陆家的女儿,比不得她们?

  这就好像,小明未必喜欢某种玩具,可是一旦有人来抢,他本能的就会和人抢夺,这是人皆有之的心理。

  徐谦古怪看她:“我料得果然没有错,你偷看了书信?”

  陆小姐脸色羞红,道:“没……没有……好吧,是看了……”

  徐谦无言以对,只得道:“我死定了,你也死定了,你想想看,公主给宫外的男子写信,你却知道内情,宫里会不会杀人灭口?”

  陆小姐吓得缩缩香舌,后怕的道:“你骗我,宫里怎么……”

  徐谦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正色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一旦宫里想要保住秘密,整个陆家怕都有难了,所以这件事你万万不能声张,对谁都不要说。”

  陆小姐也警惕起来:“你也会保密吗?”

  徐谦朝他眨眨眼,道:“自然。”

  拿了笔,沉吟片刻,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陆小姐,道:“有劳小姐了。”

  陆小姐不情愿的接过徐谦的书信,心里颇有几分幽怨,带着几许不忿,心里咕哝:“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子,却给你传信,你……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偏偏陆小姐说什么话都无所顾忌,可是男女之间的事却是羞于启齿,乖乖接了书信,狠狠瞪了徐谦一眼,道:“你小心一些,被人发现,你死定了。”

  徐谦由衷的道:“其实陆小姐才该小心,若是一时不慎,我们都死定了。”

  陆小姐无言以对,桂稚儿却是斟茶进来,笑吟吟的道:“什么死定了?”

  陆小姐吓了一跳,慌乱的道:“我想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徐谦道:“啊……陆小姐要走,那好极了,好走不送。”

  桂稚儿却是瞪了徐谦一眼,道:“茶都没喝,你就急着赶人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小姐只得硬着头皮不安的坐着吃了一杯茶,才忙不迭的告辞出去。

  桂稚儿有话想问,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徐谦索性就装傻充愣,笑吟吟的道:“再过几日,就要去天津了,夫人有什么想要捎带的,哎……你现在有身孕,不宜多动,往后这陆小姐再来,让碧儿她们去招呼就是了。”

  桂稚儿摸了摸肚子,现在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倒是没有显出什么,幽幽道:“方才那陆小姐,寻你做什么?”

  徐谦道:“她代人送信。”

  桂稚儿却是不信,以为徐谦说的是假话,不过也不点破,索性不想这些烦心事,笑吟吟的道:“你去天津,却要小心一些,我听人说,天津卫那里现在龙蛇混杂,乱的很。”

  徐谦微微一笑,道:“不妨事,他们是蛇,你夫君是龙,强龙过江,谁敢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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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的清心阁。

  永淳公主在这里有一处别院,有时陪了太后,便在这里小憩。

  陆小姐已经进了宫,交了书信给她,红秀听了有回信,顿时来了精神,对陆小姐道:“多谢你帮忙。”迫不及待的打开信来,垂头细看。

  陆小姐却是想哭,愤恨的想:“一个骗子,也值得你这样,哎……”

  红秀看了信中写道:“往事历历在目,不曾想红秀便是公主,殿下微服至鄙乡,竟未能全礼,万望恕罪,一别经年……”

  红秀看着看着,眼睛却略带几分微红,抽泣了一下,将信收了,喃喃道:“他还在记恨本宫骂他的事。”

  徐谦在信里,特意提到临别时红秀道了一句你可以滚了的话,这话在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是现在想起来,真教人感伏万千,那时候有什么说什么,没有顾忌,谁都没有顾忌,这种胡言乱语的话,反而成了温馨的回忆。

  陆小姐见红秀这般,吓了一跳,忙道:“是不是这个姓徐的欺负了你,哼……他欺负我倒也罢了,连殿下都敢欺负。”

  红秀收了泪,好奇问他:“他欺负了你,他怎样欺负你了。”

  陆小姐呆了,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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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九章:世事难料

  红秀见陆小姐不答,幽幽叹口气,道:“早晓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罢了,你不说,本宫自然不问。”

  陆小姐心里带着满腹的疑惑,道:“既然公主晓得他不是好人,却为何给他写信,我看……看到信中说,他是负心人,不知负的是谁?莫非是殿下……呀……我只是胡说,其实并没有看信的……只是小小的瞄了一眼……”

  陆小姐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红秀撅起嘴,不以为意:“你说对了,他就是负心人,只是负的不是本宫而已,你见到他的妻子了吗?他的妻子生的如何?”

  陆小姐笑嘻嘻的道:“自然美极了,可是却及不上殿下。”口里夸赞红秀,心里却在想:“更及不上我,姓徐的这是偷鸡蚀把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红秀脸上染了一层红晕,道:“是吗?嗯,这个家伙,倒是好福气。”

  陆小姐小心翼翼看她,低声道:“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一下子恨他,一下子又似乎……似乎……”

  “似乎对他关怀备至是不是?”红秀平淡的道。

  陆小姐小鸡啄米似得点头,道:“是啊,是啊。”

  红秀幽幽叹息,道:“你怎么会明白,你可曾晓得,有些东西,明明是好,可是一转眼,你就抛之脑后了。而有些东西,你固然晓得不好,晓得天命不可违,可是一些记忆,甚至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你都至今难忘,世上的事,怎么说得清呢,我也说不清。有时觉得该离他远远的好,有时呢,又不免想和他说几句话,哪怕一句也好。人和人是不同的。同样是人,有人固然不是好人,可是他就是那种让人忘不掉的人。”

  陆小姐不由咋舌,道:“我明白了,殿下是吃了那姓徐的迷汤药了。”

  红秀旋即笑起来:“你才吃了呢,上次你还和我胡说,说牵着他的手是吗?”

  陆小姐大窘,羞红着脸道:“我哪里晓得他是男人。”

  “他本来就是男人,在宫里的才是太监。”

  陆小姐连忙争辩道:“我……我那时被他蒙骗而已。可见这个人有多可恶。”

  红秀尊尊教诲道:“你别想着他坏。我只问你。他的学问好不好?”

  陆小姐迟疑了一下,道:“还成。”

  红秀冷笑:“哪里是还成,分明是冠绝天下。你当这状元是这样轻易考的吗?”

  陆小姐吐舌:“你总是为他说好话。”

  红秀又问:“非是我为他说好话,你要往好的方面看。本宫再问你,你觉得他生的如何?”

  陆小姐大羞,道:“殿下好不害臊,这种话……”

  红秀却是大胆的道:“有什么害臊不害臊,人皆有爱美之心,莫非一定要生的坏才好吗?男人寻妻妾,哪个不是希望能美艳动人?男人如此,女子为何不能如此,你是不是女诫看多了?”

  陆小姐一时晕了,被公主殿下各种灌输下来,记忆力想到徐谦的样子,竟也不由受到感染,不自觉的道:“生的比我几个堂兄好看多了。”

  “这便是了,本宫爱慕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爱他才貌,可是同样,也恨他朝三暮四,恨他做负心人。爱之深恨之切,这话你没听说?”

  当着陆小姐的面,红秀也不隐晦,闺阁密语,大致都是如此,所以无论是今生还是后世,高明的男人寻到了目标,往往会旁敲侧击,先从对方的闺蜜下手,掌握了对方的心思,再对症下药,往往事半功倍。

  陆小姐显然思维不够开放,想想看永淳公主便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公主,屡屡反对自己的婚事,宁死也不肯凑合,为了考察谢昭,居然亲自去江南‘考察’,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谁有这样的魄力。

  而陆小姐虽也在武勋世家,表面上似乎很是凶悍,实则内心里却如温顺的小猫,和红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受到这样的震撼,又担心又满是羞意的陆小姐还未回过神来,猛地被红秀拍了拍她的香肩,红秀朝她眨眨眼,道:“我和你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你的命还算不错,不能只想着他坏的地方,要想想他的好处,母后不是给你们赐了婚吗?这是你的命,也是他的命,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也就能开心了。你呀……就是糊涂,钻进了牛角尖里,总是一味着把人分为好坏有什么意思。”

  陆小姐心里微微感动,原来说了这么多,却全是安慰自己,陆小姐道:“那殿下呢?”

  “我?”红秀脸色黯然起来,蹙起眉来:“本宫和你不一样,本宫有本宫的命,嗯……不过……”她俏皮的笑笑:“虽是命该如此,难道就不能欢愉片刻吗?所以,还得劳动你,代传书信,嗯……你懂了吗?本宫只是……只是希望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本宫,知道了这些事,本宫就知足了。”

  陆小姐变得神圣起来,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小陆,为了那啥和那啥,你扛着炸药包去把鬼子的炮楼炸了。”

  陆小姐热泪盈眶,握着粉拳,拼命点头,道:“殿下放心,我会的,有什么话要传,你叫一声就是了。”

  红秀黯然道:“我还想再看看信,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嗯,明日你来,我带你去畅春园玩。”

  待陆小姐一走,红秀伸了个懒腰,傲然的胸脯格外挺拔,她不由吁了口气,喃喃道:“陆小姐,本宫自然知道,你生性善良,最是容易被人利用,真是对不起了。”

  她脸色幽幽,又自言自语:“好了,终于有个可靠的人代为传书,那么下一步……该如何?”她将额前的乱发拢到而后,又拿出徐谦的书信看,细细看起来,柳眉或是舒展,或是微微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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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事,徐谦自然不知,他只晓得陆小姐偶尔会来几次,有时会给书信他,徐谦则是回信过去,有时陆小姐眼眶微红的看他,悠悠长叹,似有心事。

  只是她这幽幽的模样,实在让徐谦不太好受,姐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每日对着我这个样子,我那贤妻可都看在眼里,不晓得的,还以为我背地里欺负了你,和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虽然明知道宫中的赐婚已经不可更改,唯一能拖延的就是完婚的时间,可是宫里逼迫着要完婚是一回事,你主动去勾搭人家小姑娘又是另一回事,这是态度问题,态度很关键。

  徐谦的态度就很有问题,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近来要筹备去天津的事宜,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学堂里。

  而此时的学堂,已有校尉近一千三百余人,所有新晋校尉,全部混编入各队之中,已经开始进行操练,这些本来抱着各种心思进学堂的家伙们,此时才体验到了皇家学堂的残酷,无论是烈日寒风,教习们让他们一站便是一个晌午,然后便是驱赶着去长跑,这种高强度的操练,一般人哪里吃得消,许多秀才已经打了退堂鼓,对于这些人,教习们也不客气,两条腿的人显然有的是,居然不想来,那就直接滚蛋!

  在讲武堂里,徐谦接到了一份奏报,奏报本是天津兵备道衙门上呈宫中的,只不过宫里直接留中不发,然后抄录了一份送到了徐谦的案前。

  兵备道弹劾的是天津的制造作坊,说是工匠云集,巨万人聚在一起,人声鼎沸,却似乎有细作混杂其中,请求宫中立即传令天津锦衣卫衙门进行查实。

  这份奏报很有意思,似乎还说关乎到一个很大的案子,涉及到了什么阴谋,可具体是什么阴谋,又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就想要核查天津制造局,这难免让人想到人家是来找渣的,其实这种事想想都能明白,治下有这么大一块肥肉,却因为打着某些人的招牌,却无从下口,这让人有多难受,所以故意找个机会,拿到修理制造局的权利,然后……还怕没有银子主动上门吗?

  徐谦眉头皱起,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这个节骨眼,突然闹出这种事,这天津,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一切的事,等自己到了天津就能水落石出,所以他也不急,将这奏报搁到一边,敦促教习们加紧操练,切莫耽搁,尤其是对新晋的校尉更要上心,此去天津,若是不够军纪严明,倒不是怕会出事,毕竟校尉的任务是展现国威,可不能惹人笑话。

  徐谦这边,已经打点好了,时候一到,徐谦直接带了两个沿途伺候的家人,便领着千余校尉启程,虽是启程,不过倭使显然也没有这么快到,所以这沿途走走停停,日常的操练依旧进行,倒也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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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章:老子闪亮登场

  天津港。※※

  一艘艘巨大船只出现在海面,大船的甲板上,某个古铜肤色的家伙靠着船舷,意气风发的看着残破的天津港。

  似乎这个地方……根本不能停靠大船。

  古铜皮肤的家伙眯着眼,显然很是不满意。

  “大人……”一个袒胸露乳的水手赤着脚过来,道:“前去接洽的小船已经上岸了。”

  “唔……”某个家伙点点头,通知各船,收帆下锚,就地待命。

  “大人……”水手吱吱呜呜的想说什么。

  “你说罢。”

  “兄弟们这么多年没有回大陆,所以……所以都急切的想要登岸,所以……所以……”

  扶着船舷的家伙冷冷一笑,道:“你们许久没有回来,老子就回来了,混账东西,不急这一时半会。”

  水手望着海岸线,道:“怕就怕当地官府对咱们抱有敌意,你看,咱们船队到了这么久,也无人来迎接。”

  “怕个什么?老子是皇帝敕命的大使,老子的兄弟如今在翰林做官,如今已忝为了侍读,便是我的叔父,如今也是锦衣卫千户,有这层关系在,谁敢慢待我们?稍等一会儿吧。”

  这个人,自是邓健。

  出海了一年半多的时间,邓健的气质已经焕然一新,现在的他肤色黝黑,却是神气十足,眼眸闪烁,带着几分狠辣。若是不仔细辨认,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海盗头子。

  邓健跺跺脚。甲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他紧了紧身后的披风,看向陆地,眼眸掠过一丝渴望。

  出海之后。他确实见识了太多太多,盘踞各岛的海盗,亦商亦盗的佛朗机人,他抵达过朝鲜。去过倭国,转道琉球,途径台湾,去过吕宋。

  他和佛朗机人有过交涉,和海盗进行作战,和倭人、朝鲜人、吕宋人、琉球人之间斡旋,现在……老子邓健,终于回来了!

  邓健很激动,这片大陆。固然有许多不堪忍睹的记忆。不如扬帆出海那般的自在。不如出海之后天高海阔任他驰骋,可是在这里,承载了他的过去。更有他的朋友,他的兄弟。

  回来真好!

  邓健不由感叹。

  出海的时候。他悲剧的感觉,徐谦把他坑了,可是真正出了海,见识到了天下的广阔,等他回来,才发觉徐谦的用心良苦。

  现在的邓健,已能独当一面,统领数十艘大船,管理水手、护卫千余人,遇到天大的事,也能做到处变不惊,整个人,似乎无论是肤色还是全身,都仿佛换了一遍。

  到了天津,怕是要入京一趟,进了京师之后,先去复命,而后再去见徐谦,不晓得他近况如何。

  乱七八糟想着,登岸的小船去而复返,到了邓健的大船下停靠,由人用缆绳拉上来,去的时候是三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人,这水手满是惊慌的道:“大人……咱们的人,被扣了……”

  “扣了……”邓健呆了一下,旋即大怒:“是哪个衙门,疯了吗?你老实说出实情。”

  这水手连忙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来,原来他们三人登岸,本来兴致勃勃,先是和码头上的人接洽,对方要求他们去兵备道衙门,三人到了兵备道衙门,俱言自己的身份,谁知兵备道的大人听罢,却只是回了一句,大使出海,并没有听说过,至于大船想要靠岸,自是不能照准,意思就是让这些人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

  这支船队所过之处,打着大明朝的旗号,所过之处,无不是享受贵宾待遇,便是到了倭国,岛上的各藩也极尽优待,谁晓得回到天津,竟然冒出了个闻所未闻,水手们自然不服,想要争辩,兵备道的大人怒了,命人将三人打了一顿,扣押了两个人,只放回一个传话,滚!

  霸气!

  邓健怒了。

  他愤怒是有道理的,他身负皇命,不辞劳苦辗转各国,没有功劳,可是苦头却也没有少吃,现在算是幸不辱命,带去的是大明朝查抄出来的赃物,带回来的却是金银玛瑙,各国特产,原以为就算不受到热情款待,至少也不会遭受闭门羹,谁晓得竟是这样的情况。

  “岂有此理,你的意思是说,翻江陈和赵油瓶二人都给扣押?”

  “是,全部都关入了大狱……”

  邓健冷冷一笑,随即道:“传令……传令下去,登岸,带上家伙登岸,先救了人再说。”

  扣押的两个人,俱都是邓健的左膀右臂,若是就这样扣押,灰溜溜的走了,水手、护卫们必定会闹起来,这可是海上的人,一旦没有弹压住,那可能就是这群亡命之徒挟持了邓健直接远遁海外,索性成为海盗。

  邓健虽然已经不冲动,可是却十分明白现在的处境,他不能冒险。

  他可不想被人挟持去做海盗首领,他还有个兄弟在朝中任侍读,有个叔父在锦衣卫里公干。况且是徐谦举荐自己出海,一旦自己反水,按照大明朝的规矩,无论有没有冤屈,到时候徐谦肯定有连坐之罪,既然如此,那么索性上岸去闹。

  一声令下,船上发出鼓声,各船凭着鼓声的节奏,纷纷下锚,而后一艘艘船只放入水中,水手们带着武器,顺着绳索一个个上了小船。

  七八十艘平底小船带着数百水手朝着天津码头游弋而去。

  邓健腰间插着一柄匕首,穿着早已破烂不堪、满是油污的武官官服,站在小船船首上,大声咒骂:“狗娘养的,欺负老子朝里没人吗?以为老子好欺负?什么兵备道衙门,弟兄们,怕他个鸟!”

  众水手一起大吼:“怕他个鸟!”

  邓健大吼:“老子上头也是有人的!”

  众水手叫的更是欢快:“咱们上头有人!”

  岸上显然已经发觉到了异常,水路巡检亲自跑到码头来看,顿时吓得脸都绿了,立即命人通知兵备道衙门,一面组织为数不多的官兵,仓促准备。

  小船已经登岸,案上有数十张弓在等他们,水路巡检扯开喉咙喊话:“你们是要造反吗?可知道袭击官军,是什么罪,没有路引,擅自登岸,又是什么罪?”

  水手们一个个咽着吐沫朝邓健的坐船看过去。

  邓健冷笑:“皇命就是路引,你娘的什么狗东西,弟兄们,上岸,谁要是敢动咱们弟兄一下,砍翻了他!”

  对付这些水手,就必须拿出点豪气出来,你不够豪气,就难以约束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这是邓健摸索出来的一套经验,若不是他无师自通,早就被这些没有王法的王八蛋绑起来丢进海里喂鱼了。

  当然,这种办法也有后遗症,那就是做什么事都不能露怯,比如方才那水路巡检的喊话,代表的就是官府的态度,邓健本该好好交涉,可是偏偏,他现在已经不能交涉了,只能硬撑!

  不过……值得邓健欣慰的是,他这一番大吼,立即激的水手们嗷嗷的叫,大家拿着武器乱拍船舷,发出啪啪的声音,轰然大叫:“对,砍翻了这些狗娘养的。”

  这水路巡检吓呆了,话说,他只是个九品小官,小的不能再小,平时也实在没有机会见什么世面,这天津乃是京师门户,又是转运中心,是朝廷的军事重镇,里头设有一卫官军,还特设了锦衣卫百户所,拥有官兵近万人,这还不包括,许多零碎的衙门,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蟊贼敢来,现在遇到这突发状况,巡检大人只能发呆。

  下头的弓手不由询问:“大人,要不要射?”

  “射……”巡检呆了一下,犹豫不定,眼看这些船已经越来越近,最后冷笑:“射什么射,射了也拦不住,人家上了岸,会闹出人命的,据说……这些人确实是大明的使队,只是兵备道衙门不承认罢了,兵备道的大人怎么想本官不想知道,可是大家都混口饭吃,做狗腿子的,何必为难狗腿子,吩咐下去,把弓手都撤了,到时就说敌势太大,弟兄们虽是力战,却是阻拦不住,只好撤退,那个……让兵备道那边去头痛吧。”

  百来个弓手二话不说,立即撤了出去。

  这个码头虽属天津,不过距离真正的天津卫却还数十里的路程,虽然这里已有人烟,也有不少酒肆商铺,好在人烟不多,水路巡检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人转进数十里,往天津卫去了。

  轻易登岸,邓健却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下去:“他娘的,咱们也是官军,要吩咐下去,谁敢在这里造次劫掠,老子第一个剁了他丢进海里喂鱼,咱们是来讨公道的,不是造反,都给老子规矩一些。”

  邓健在水手们眼里,那简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如今轻易得了码头,更是士气大振,好在水手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和寻常的海盗不同,一听吩咐,立即回应:“弟兄们是官军,不抢东西。”

  有人小声嘀咕:“做官军的,不抢掠点民财,那叫什么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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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一章:强龙过江

  “大人……大人……”有个水手飞快到了邓健身边,激动的道:“大人,咱们是官军,可是官军也劫掠的呀,弟兄们这么久……咱们在倭岛不就……”

  这水手显然是个较真的人,人一较真就容易犯浑。

  邓健勃然大怒,一巴掌煽在这水手的脸上,将他打飞在地,脚上破烂的靴子踩在他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看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里把玩。

  ‘海盗’不,应当是其余的水手和护卫们都吓住了,所有人都看向邓健,又敬又畏。

  “大人饶命啊……”水手不敢动弹,恐惧的看着在邓健手中翻转的匕首,泪流满面!

  “蠢货!”邓健大骂:“说了多少遍,不准再提倭岛的事,你还敢再提,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是,是,是……大人英明神武!”

  邓健脚上用了劲,差点没踩断这水手的脖子,水手双手抱着邓健的腿,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脸色苍白,艰难大叫:“大人……”

  “你这没用的东西,方才老子怎么说?老子说了,不准抢掠,咱们是官军。就算是有官军抢掠,可是他们能和咱们比吗?他们上头有人吗?上头有人,还靠抢掠发财吗?滚回船上去,老老实实给老子看着船!”

  众人顿时觉得邓大人霸气非常,一起大呼:“大人神武,大人英明,大人满塞,大人板载!”

  邓健心满意足提了提靴子。震掉了靴子上的泥浆,神气活现的高呼一声:“都给老子住口,休要在老子面前拽倭语和朝鲜话,你娘的。都给老子集结起来,跟老子去天津城,走!”

  众人呼啦啦的以邓健为中心凝聚起来,邓健简直就是大家的偶像。面对这样的偶像,这些又脏又臭,满口黄牙的家伙们如羊群一样顺从。

  这就是邓健的统御之道,对付这些人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武力,该打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说了丢你去喂鱼,那也绝对不能打折扣。当然,约束这些人不能单靠武力。要压服他们。还得给他们许诺前景。想要让这种人渣不去劫掠,唯一的办法就是许下更美好的前途,上头有人。就是他的口头禅,事实上邓某人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上线,也就是那个姓徐的家伙到底管用不管用,都说是侍读、侍读,听上去似乎挺牛气哄哄,可是到底做什么,邓健却是真不晓得。

  管他知道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邓健上头有人,有人就成了,能忽悠一时是一时。

  他大手一挥,千余人渣浩浩荡荡,凶神恶煞般的朝天津方向开赴。

  沿途所过之处,虽未扰民,却也着实把人吓了一跳,毕竟这些家伙一个个衣衫褴褛,远远数百米外就能闻到熏天的臭气,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叫花子都接了伙,有了武装,要武装讨饭了。

  此时天津卫里已是乱作一团。

  消息早已传遍了,有人说是倭寇来了,有人说是官军反了,流言漫天的飞。

  最头痛的莫过于兵备道副使姜昕了,这位姜大人挂的是按察使的职,正如右副都御史挂职巡抚一样,他属于分巡道的道员,地位比巡抚低一些,可是比寻常知府又高了许多,分巡道的正使并不在天津,而是在京师办公,他这副使,就等于是天津地面上最大的官。

  权利大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一般的知府,主要负责的就是地方的税收、钱粮、诉讼、劝农之类,而兵备道副使却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相当于最高军事长官,便是政务,也有插手的余地。

  说白了,这就等于是天津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巡抚,只不过管的区域比巡抚小一些而已。

  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一切的事都是姜昕做主,大爷做惯了,自然不免骄横。

  本来他听说有自称是什么大使的船队抵达了天津,这个事他其实是知道一点,现在船队要靠岸,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见了来人,看他们衣衫褴褛活像乞丐,礼数又不周全,咋咋呼呼,姜大人一见之下,自然忍不住捏鼻子,什么东西,就这还是大使,乞丐都不如。

  这些人口气也大,自称是身负皇命,听到这个,姜昕就笑了,皇命,这大明朝的官,哪个不是身负皇命,这群乞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还要求自己亲自去港口那边犒劳。

  姜昕见状,立即使出了必杀技——踢皮球,这位大人语重心长的告诉来人,这事儿,不归他管,你们既是皇差,那该是礼部管,你得先去京师,知会了礼部再来登岸。

  来的三个人愣了,到底谁管他们不懂,多半礼部两个字他们也认不全,可是让他们去京师,这不是逗人玩吗?弟兄们都等着三人的消息呢,眼看到了陆地,却不能上岸,还要费尽周折的来回的跑,真把咱们不当官军了?

  于是,这三人难免说话难听了一些,在海上跑船的人,你要让他们懂些礼貌,那实在是为难了人家,姜昕自然勃然大怒,直接将三人打了一顿,扣押了二人。

  他不曾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结局,地方上出了问题,他这兵备道副使难辞其咎,可是这口气,也有点咽不下。

  不让你来,你还敢强来,怎么,还反了天了不成?

  姜昕立即召集了各衙门的主官前来商议,兵备道衙门和巡抚衙门一样,都属于无配员的衙门,如这知府衙门里头,会有知府,会有同知,会有通判,而兵备道不同,因为按理姜昕应该属于京官,衙门里的文武差役以及幕僚人等,都是他独自聘任,有什么事,则是召集各衙门的主官进行商量着办。

  姜昕坐在上首,侧坐一边的乃是本地的锦衣卫百户杨雄,下座则分别是本地知府、卫里的指挥使还有千户人等。

  除了这锦衣卫百户杨雄,其他的官员都属于姜昕的部属,而这件事,最紧要的还是锦衣卫出面最是名正言顺,姜昕今日对杨雄很是客气,吃了一口茶,道:“塘沽那边的事,想来大家都知道了吧,事情紧急,本官免不了请大家来共商。”

  杨雄叹口气,道:“大人想怎么办?”

  显然这位杨百户是个急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

  姜昕慢悠悠的道:“这些人如此目无法纪,在天津地面胡闹,自然不能放纵,现在他们带着武器眼看就要进天津卫,若是他们怀有什么坏心思,天津卫岂不是要拱手让人?本官的意思呢,是绝不能姑息,立即带兵弹压,先把这些人拿办了再说,至于朝廷那边怎么处置,本官自然会上奏朝廷。”

  杨雄皱眉:“都是官军,同是为朝廷效命,直接拿办了,只好不好。”

  姜昕冷笑:“杨百户,若是闹出了乱子,这责任是不是你来承担?”

  杨雄顿时不吭声了,姜昕这句话说中了他的软肋,杨雄固然想和稀泥,可是在海外来的人,天晓得是什么路数,看他们敢强行在港口登陆,可见这些人也不是善茬,若是他们真做出什么事儿来,姜昕要是把干系撇干净,岂不是自己倒霉。

  见杨雄沉默无语,姜昕莞尔一笑,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周指挥使,本官这便传命于你,立即召集各部军马,围追堵截,先将他们团团围住,再拿了他们的首领,若是他们肯就范倒也罢了,要是敢反抗,那也不必客气。”

  姓周的指挥使站起来,道:“本官这便去办。”他自称本官,是因为他的品级比姜昕还高,只是可惜,大明朝的潜规则在这里,姜昕品级虽低,却属于专管军事的京官,地位自然大大不同。

  姜昕又对知府道:“你立即命人张榜各县,告知此事,让士绅百姓不必惊慌,定然无碍的。”

  最后姜昕目光落在杨雄身上,慢悠悠的道:“杨百户,人拿到之后,还得杨大人主持审问,我等毕竟是地方上的官吏,还无权处置,杨大人以为呢?”

  杨雄不情愿的道:“罢了,只能如此。”

  姜昕便站起来,好整以暇的道:“既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诸位竭力办差吧。”

  他回到后衙,在书房里稍坐片刻,似乎在沉吟什么,拿下这个什么大使当然没什么问题,身为兵备道副使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他负有全权,就算朝廷觉得这样做不对,他照样有理由搪塞。可问题在于,既然决心收拾,似乎还差点火候,打蛇打七寸,动了手,自然要往死里来才是。

  默坐了半柱香时间,他突然道:“来人。”

  “老爷什么吩咐。”一个主事蹑手蹑脚进来。

  姜昕淡淡的道:“找一些人,伪装好贼,在塘沽那边,杀几个人,烧几间屋子。事情做完之后,让他们去山东,再也不要回来了。让吴三他们去做。”

  “是。”主事狐疑的看了姜昕一眼,不敢多问,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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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二章:王法

  却说邓健领着千余人等到了天津卫城下。

  天津乃是卫城,是军事重镇,城墙的制式与宣府相同,都是两丈多高的城墙,外头有护城河,瓮城、角楼一应俱全。

  而此时,天津城门已是封死了,有人冒出头来,大喝道:“是谁这样大胆,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吗,谁敢放肆?”

  城下的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骂道:“狗娘养的,有本事下来跟大爷说话,打得你满地找牙。”

  “缩在城里算什么本事,爷爷……”

  邓健手一扬,骂声终于停了。邓健和这群人渣可不一样,就算一样,那也该是见过世面,有理想的人渣。至少他知道,骂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是官,不是土匪。

  邓健朝身边一个方才骂的起劲的水手扬手打了一个巴掌,呵斥道:“骂什么骂,咱们是官军,是皇差,规矩,礼仪,你懂不懂,你娘的蛋,你以为这里是外头,是蛮荒之地吗?这是礼仪之邦,要懂礼貌,狗娘养的东西,再敢骂人,割了你舌头。”

  大骂一通,那水手一点脾气都没有,邓健叉着手,放开喉咙文质彬彬的道:“我等奉旨出航,出海已有一年多光景,今日重返故里,将军为何不许我等入城歇息?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将来定有图报。”

  城楼上的守备冷冷一笑:“既是返回故里,何故携带兵刃?既是入城歇息,又何故如此明火执仗,依本官看。你们是海盗才是,想要赚我天津门户吗?”

  邓健怒了,大骂一句:“你这断子绝孙的直娘贼,竟敢诬老子是海盗。狗娘养的东西!”

  只是这一通大骂,无济于事,城楼上的人不但无动于衷,却还大喝下令:“张弓!”

  于是无数弓手搭箭而出。箭矢朝下。

  邓健瞪大眼睛,只得大骂:“都愣着做什么,后退,后退,后退五百步,他娘的,这狗娘养的发了疯,不晓得厉害。”

  海盗们可不是笨蛋,城墙翻不过去。又有弓箭等着。哪里敢造次。纷纷按着邓健的命令,蜂拥后退。

  这一下邓健傻眼了,他的许多经验都来自于外番。可是番国不是大明,这些经验都是白瞎。

  眼下怎么办呢。邓健犯了难,这时候他开始想起徐某人了,若是徐某人在,也不至于他这样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道:“快看,那是什么……”

  邓健望过去,便看到黑压压的人流朝这边涌来,无数人头攒动,汇聚成黑色的海洋,海洋之中波涛起伏,伴随着甲片和刀剑的哗啦声,竟有无数的人马从两侧扑来。

  “他娘的,是官军,弟兄们扯呼!”

  “扯你个头,咱们也是官军……”

  这时,有一个骑士飞马而来,手中拿着令箭,大喝道:“所有人全部抛弃兵刃,否则以乱党处置,谁是领头的,立即随本官去见指挥使大人……”

  众人又是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家大人……”

  “都闭嘴!”邓健眯着眼,已经感觉到事态严重了,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么多大军调度而来,就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个时候还过嘴瘾,这不是犯贱?前头是城墙,左右两翼又是黑压压的官军,便是现在想往后跑,却还有一队骑兵在附近枕戈以待,你跑能跑得过骑兵吗?

  邓健二话不说,立即站出来,道:“所有人先把武器抛了,我去见那狗屁指挥使。”

  口里虽然硬气,但是邓健感觉不太对头了,只是眼下,倒是唯一的办法。

  水手们纷纷道:“大人……你不能去……”

  邓健冷哼一声:“老子也是朝廷命官,还怕了他不成?”

  说罢步行而出,径直到了官军阵中,原以为可以见到天津卫的指挥使,谁晓得只有一个百户官出来,上下打量他:“你是何人?”

  邓健道:“姓邓名健,还请通报。”

  这百户冷冷一笑:“来,将这海贼拿下了!”

  一声令下,左右无数力士冲出,将邓健按倒在地,随即绑缚起来,百户冷笑:“立即送去锦衣卫刑讯!带人围城,你好大的胆子!”

  邓健大骂:“狗娘养的。”

  千万不要误会,邓某人绝对不是什么很硬气的汉子,在这种情况之下骂出这句话来,只是因为口头禅而已,结果他很快他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这百户下了马来,捋起袖子,左右开弓,就给了邓健几个耳刮子。

  百户冷笑:“瞎了眼的东西,记住本官,下次招子放亮点。”

  邓健被打的差点吐血,狠狠瞪他:“敢问名讳!”

  百户放肆大笑:“怎的,还想报仇不成,实话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既然来拿你,难道还会闹出冤狱来,到时自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姓徐,天津卫武清千户所辖下百户,叫徐岩,你得叫徐大爷。来人,休要和他啰嗦了,绑走。”

  邓健被人绑成了粽子,然后直接丢进了囚车,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连囚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却说另一边,数千大军围住了邓健的部众,无数张弓搭起来,刀剑如林,有将军骑马而出,大吼:“全部拿下,谁敢造次,杀无赦!”

  水手们顿时炸开了锅,这时一队弓手引弓射出箭矢,顿时有几个水手栽倒在地,那将军大吼:“放肆,谁敢再动,这些人就是下场,全部坐下,来人,去绑人!”

  天津卫乃是军事重镇,一切规矩都和宣府相同,因此天津卫和其他卫所不同,办起事来倒也爽快,一会儿功夫,邓健等人一网打尽。

  消息报到兵备道,姜昕气定神闲,捋须慢悠悠的道:“不必来报知本官,带人围城,未经允许擅自登陆,这都是谋逆大罪,要审,也是锦衣卫来审,直接把主犯押去锦衣卫百户所即是。”

  事是他定下的,人也是他拿的,可是姜昕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这当然和他无关,他只是维持本地防务而已,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不能出什么错漏。

  押着邓健的囚车直接到了百户所衙门,邓健无比悲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押解他的官兵狠狠戏谑他,邓健此时倒是心慌了,不过毕竟有过历练,面子上却看不出来,只是闭目不语,心里却在思量,眼下该怎么办?看这样子,人家似乎是专门针对我,他们既然敢来拿人,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猜测是对的,到了百户所衙门,有人将他从囚车中押出来,坐在里头,自然是百户杨雄,杨雄眯着眼,稳当当的坐在上首,邓健这样的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蚂蚱般的人物罢了,别看在京师一个锦衣卫百户什么都不是,可是放在这天津,他就是能和兵备道副使平起平坐的人,邓健这个人是好是坏和他没关系,甚至姜昕怎么吩咐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有人进了锦衣卫,自然也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他森然一笑,朝邓健道:“尔是何人。”

  邓健道:“大使邓健,乃是朝廷九品武官。”

  这个身份在外头或许有点威慑,可是在杨雄听来,却甚是好笑,杨雄冷冷道:“你身负什么差事,为何要出海?”

  邓健将自己的差事一并说了。

  杨雄冷笑:“奉旨出海?你好大的口气,地方上的县丞主簿,那也是陛下拟准的,莫非他们也是奉旨,瞎了眼的东西,未经允许,竟敢带人携带兵器登陆,还敢围住天津卫,想造反吗?你实说了吧,你有什么罪行,给本官好生交代,本官懒得和你浪费口舌。”

  邓健道:“卑下无罪。”

  杨雄已是显得失去了兴趣,便站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道:“无罪吗?那也无妨,进了这里,无罪也是有罪,来人,好生招呼着吧。”

  邓健已是慌了,锦衣卫的大名他岂能不知,立即道:“我的兄弟……”

  他说到一半,一个校尉已是揪住了他的头发,狠狠用刀背拍在邓健嘴上,大喝道:“走吧,大人有命,弟兄们好生招待你。”

  说罢,几个力士直接将邓健揪出去。

  杨雄办完了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显然不愿再多费功夫,又吩咐一个总旗道:“随便打个几天,让你招出点罪名来,到时候给朝廷一个交代就是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皇家学堂到天津的事,这皇家学堂非同小可,里头随便一个校尉,说不准都有通天的关系,咱们所里,要好生招待,一有消息,要立即通报,只要到了天津地界,咱们就得赶快去迎接,奇怪……这么多人,怎么消息都没有,总之,好生的打探吧。”

  总旗连忙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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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三章:上头来人了

  却说邓健关押大狱,打了一两日,始终却是没招,抵死都不肯承认。[本文来自]

  如此一来,反倒让这位百户大人有点觉得不对劲了。

  要知道寻常人遇到锦衣卫,不需动刑,便得乖乖招供,谁知这位邓大使如此硬气。

  问题似乎有点儿严重了,不管怎么说,邓健大小也是个官,虽然鼻屎一样的九品,说他是官实在有些勉强,可是毕竟有官身在身上,现在搞出了这么大一个动作,结果人家不肯供认,到时怎么向朝廷交代?

  整人可以,但是不能瞎整,要整也得整出点东西来,至少也得先认罪了再说。

  杨雄已经失去耐心了,他决心亲自出手,又命人将邓健押进来,邓健此时已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可是杨百户却是皱起了眉,冷冷地对左右道:“过了一两日了,为何手脚都还在?”

  这显然是暗中训斥行刑校尉办事不力,难怪折腾了这么久,还是只字不肯招认。

  行刑的小旗道:“大人,他毕竟是官身,况且……”

  “哼!”杨雄森然道:“官身又如何?锦衣卫整的就是官,寻常的百姓,还用得上咱们出马?狗东西,站到一边去,看本官如何问罪。来人,上凳子来。”

  一个长条凳被搬了来,只是这长条凳有些别致,凳上有倒钩,倒钩连接着下头的一个盆子,盆子里放了碳,杨雄使了个眼色,便有校尉将这火盆引燃。那连着火盆的铁钩顿时烧的有些烫红了,传导着丝丝的热气。

  杨雄朝邓健森然一笑,道:“这东西呢,是本官按南镇府司的刑具改造而成。人只要往这凳上一躺,立即皮开肉绽,还烧得你皮肉焦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想来不必本官再多介绍了吧,你直说了吧,随便交代一点儿罪,就免了你这皮肉之苦,你这是何必呢,进了这里就休想再出去,你我都省了麻烦,岂不是好?”

  邓健浑身血淋淋的,甚是恐怖。好在这些锦衣卫还只是想从他口里套出点东西。知道以邓健的身份不拿出一份翔实的东西来也不好交代。所以虽然打得他皮开肉绽,却是尽量没有伤到要害,虽然浑身恐怖得吓人。却还没有性命之忧。

  此刻的邓健真是欲哭无泪,他心乱如麻。几乎要坚持不住了,可是一旦认罪,问题估计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

  他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这可是徐谦亲自向天子请示推荐的人物,天子或许对于出海并没有多少兴趣,只不过徐谦当时立了大功,又确实立场上对了天子的胃口,所以天子索性给徐谦一个人情,邓健神智并不昏聩,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自己获罪,且证据确凿,那么根据朝廷的规矩,必定有人要继续追究,他承认自己造反,那么自己有什么胆子造乱谋反?一个小小武官,凭什么谋反?最后极有可能牵涉到的就是徐谦,还有叔父徐昌。

  虽然平时,邓健喜欢和徐谦打嘴仗,喜欢勾心斗角,可是真正出了海,他才知道这个朋友和兄弟是多么的重要,人在异乡,往往会念及到自己的亲人,偏偏邓健的血亲并不值得他去想念,至于红颜知己,邓大爷的性子洒脱,走到哪里皮肉买卖做到哪里,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回忆,唯独这个和自己朝夕相伴了这么久的好兄弟能让邓健有那么一点儿温暖。

  让他去坑徐谦父子,邓健是万万做不到的,既然做不到,只能死扛着。

  其实这时候的邓健,心里实在害怕,谁都怕死,谁都忍受不了这切肤之痛,可是他稍稍犹豫一下,随即冷冷一笑,道:“大人,卑下无罪,要卑下招什么?”

  杨雄倒是笑了,毕竟能碰到如此硬气的家伙实在不容易,他反而有了耐心,如猫戏老鼠一般,皮笑肉不笑地道:“难得遇到你这样皮糙肉厚的,真要本官成全你?你可要仔细些,接下来的刑,寻常一般熬不过,其实呢……做人要懂得知晓好歹,本官看你如此硬气份上,倒是可以给你网开一面,不若这样罢,本官给你寻个女人,再叫人上些美酒、肉食上来,你吃饱喝足,享用得差不多了再来招供,如何?这买卖其实很值当,反正你迟早也是死,本官就让你死得快活一些,也省得你做了鬼,对本官依旧怀恨不是?”

  邓健心动了……心不动才是假的。

  关在牢里这么久,饱受折磨,现在的他确实是饿了,也确实想喝酒,也想要女人发泄。

  这是人最正常的心理,人受到了外界的极大压力,就希望逃离现实,还有什么比酒菜和女人更能让人逃避,哪怕就是逃避一时半刻,对这时候的邓健都有着天大的诱惑。

  可是良久,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显得难以割舍地摇摇头道:“大人动刑吧,何必多言。”

  杨雄怒了,不识抬举!

  到了他这里的人,还没有人敢这样嚣张的,他冷冷一笑,拍案而起,道:“好,好,好,既然你一意想寻爽快,那么本官就让你爽快到极点,来,动刑,把他架上去,把他烤熟,烤熟他!”

  校尉们毫不犹豫,已是一把将邓健拉起来,推着他便往凳上去。

  而邓健看着那张凳子,心里的恐惧已经蔓延了全身,可还是死死地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让自己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声音:“瞎了你的狗眼,快快让开,徐侍读到了!”

  “什么徐侍读、张侍读,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门的校尉显然不太晓事,很不客气地反诘。

  啪……啪……两个干脆利落的耳光传来,连在这堂里都听得分明。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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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邓健猛然顿了一下,他依稀听到徐侍读三个字,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事实上,他到现在还认为这是幻觉,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徐谦怎么会来?这个时候他应当还在京师,怎么就这么凑巧会来天津?

  邓健心里这样想,好不容易升起的最后一点希望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只是这时候,杨雄的表情却是不同了,他一直在打听徐侍读的下落,谁晓得这徐侍读说来就来,又听到外头起了冲突,顿时忍不住大骂门子不晓事,此时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快步出去,便看到一个少年身穿一身便服,却在十几个麒麟服的皇家校尉拥簇下已进了门。

  这个少年年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脸色不是很好看。

  杨雄很是惊讶,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徐谦,虽然早就晓得这个徐侍读年纪轻轻,可是也不曾想年轻到这个地步,正在迟疑的时候,却见徐谦身边的一个校尉按着刀柄上前,道:“你是何人?”

  杨雄忙道:“卑下天津百户所百户杨雄。”

  这校尉便是陆炳,陆炳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样的货色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脸色漠然,道:“你既是天津锦衣卫百户,见了我家大人,为何不跪?”

  这一下算是明白了,果然是徐谦,杨雄二话不说,立即拜倒在地,道:“卑下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事先知会一声,卑下……”

  徐谦终于开了口:“好了,休要说这些没用的话……”

  大堂里头,邓健依旧被人反剪着双手,不过几个捉他的校尉见外头出了事,倒没有立即对他行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邓健听到了外头徐谦的声音,这个声音虽然已经渐渐有些陌生,可是清洗入耳,邓健若是再不认得,那就真的是猪了。

  邓健激动了,来了,居然真的来了,若说这是做梦,这个梦也未免太过离奇。

  他浑身上下顿时有了气力,死命要挣脱身后的两个校尉,口里大叫:“徐谦……徐谦……是我,是邓兄弟……”

  他撕声揭底地大吼,吓得身后的两个校尉死死按着他,生怕冲撞了外头的大人物,其中一个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这时候,门洞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大喝:“谁动他一下,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要打人的校尉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门洞上的人,外头的阳光很耀眼,射得他的眼睛生痛,他看到了一个少年,少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

  于是他只能扬着巴掌停在半空,惊慌失措。

  邓健已经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同时也趁机挣脱了身后捉他的校尉,这校尉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所有人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徐谦已经快步抢上去,扶住了有点摇摇欲坠的邓健,然后怒吼:“谁打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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