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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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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六章:迫在眉睫

  余杭县。!

  新军悉数集结起来,总督衙门已经下达了命令,令陆炳所部,立即开赴福建泉州一带。

  已经操练一年之久的新军,如今已经洗髓换骨、焕然一新,万余新军做好了准备,旋即沿河而下,一路抵达青田县,再走陆路,进入福建。

  一封封命令,自总督衙门出来。

  两个月之后,双方都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西班牙人似乎也决心破釜沉舟。

  只是这一次的赌注实在太大,以至于胡安都觉得心惊肉跳,根据他们一年前的从海路安抚使司那边得到的情报,海路安抚使司拥有舰船一千多艘,当然,对此,胡安并不畏惧,因为在他看来,海战从不是靠船只的数量,而在于新式战舰的多寡,西班牙在这方面拥有无以伦比的优势,他们调往远东的远征舰队,足足有三十多艘最新式的炮舰,并且拥有数十艘的战舰护卫。

  近百艘的规模,再加上六千精锐的西班牙皇家军团,这样的力量甚至足以在任何新大陆大显身手。

  不过问题依旧还是出现了,双屿港虽然同意和西班牙商贾继续贸易,但是先进的炮弹却在禁运之列,这使得他们的给养有了一些不足,依靠这些先进的炮弹,西班牙皇家舰队确实战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只是现在储备不足,那么接下来,只能依靠实心弹了。

  “我们的水手比他们更熟练,我们的炮船船速比他们快一倍以上,他们虽然用商船武装了起来,但是船体的结构和速度都远远不能和我们相比,据悉,一年前,他们也曾想要效仿制造我们的炮舰,但是他们至多·下水了十艘,而且,他们的水手绝对没有时间来熟悉最新式的舰船。”

  “他们个子矮小,面黄肌瘦·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一个,可以打他们十个。”

  “主的荣光庇护着我们,他们却是一群愚蠢无知的邪教徒,他们甚至没有信仰。”

  “所以……我们必胜!”

  反反复复的宣传起了一定的效果,台湾、吕宋的西班牙人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一个月前,大量的舰队开始人员开始输送到了台湾·胡安决心在这里,静候着海路安抚使司的舰队。

  “我们可以凭借着这个海峡,去打击他们·摧毁他们,并且在这里,与他们决战,给予他们坚决的打击。”

  胡安无时无刻不在鼓动,事实上选择他眼中的福尔摩沙来决战,确实是有利的,一方面,这里是桥头堡,另一方面·这里威胁到了泉州,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随时袭击这座曾经的世界第一港口·明军一定会投鼠忌器,不得不选择在这里和自己进行决战,而在这里·他们可以以逸待劳。

  他必须用一场伟大的胜利,来迫使那个傲慢的总督对王国妥协,小打小闹,对胡安来说是很不值当的,因为这里距离西班牙本土实在太远,若是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对远征的舰队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胡安敏锐的感觉到,他必须一战。

  只是·一封封告各**民书,却是经过各种手段,已经在各国流传起来。

  大明朝,终于要向红夷宣战了。

  各国顿时大受鼓舞,反抗运动也开始剧烈起来。

  各国的王室看到了希望,在他们心目之中,天朝上国的实力毋庸自疑,只要他们肯出击,这些红夷人,自然土崩瓦解。

  大量的抵抗运动一下子让胡安感到不妙-,在数天前,在吕宋有一支抵抗军突袭了公主港附近的一处堡垒,杀死了一百多名士兵,和三百多个侨民。

  这是西班牙不能忍受的重大挫折,胡安预感到,如果这一次战争失利,西班牙失去的可能不只是一支舰队,又或者是数十艘王国的舰船,西班牙失去的,可能是整个远东。

  消息终于传来,根据双屿港传来的消息,在半月之前,海路安抚使司的舰队果然出动。

  这说明,西班牙舰队的舰船对泉州附近的骚扰起了作用,明军果然是不堪西班牙舰队的威胁,决心主动把握战机了。

  “发现他们,消灭他们!”

  胡安兴奋了,他有过太多次战争的经验,和奥斯曼人的战争,和殖民地反抗军的战争,他的血液又重新沸腾了。

  而且据闻,那个总督,已经抵达了泉州,似乎要总督战事。

  如果······消灭了这支大明的舰队,再突袭泉州,如果顺利的话,胡安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在福尔摩沙,和这个年轻的总督进行一次新的对话了。

  “出击,·以在澎湖一带,等待他们,他们对这里的海域较为熟!悉所以必然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等待他们,就在这里,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做出了决定之后。

  位于台湾的北部,西班牙人建设的玛丽公主港口,一艘艘舰船扬起了风帆,漆黑的船身劈开了海水,鼓起的巨帆上,猩红的十字触目惊心

  胡安登上了玛丽公主号,踌躇满志的迎着海风,站在甲板,扶着船舷,耳边的海风呜呜吹过,他碧蓝的眼睛,自信的背后,却带着些许隐隐的忧心。

  玛丽公主港是不允许本地的藩人和汉人进入的,西班牙的士兵蛮横的将这里设为了无人的区域。

  不过有一种人,却可以畅行无阻,就是西班牙人。

  毕竟舰队的补给,还需要商人和脚力,这些西班牙侨民都住在港口附近。

  一个叫加文的西班牙商贾此时在港口里的酒馆里招待几个醉醺醺即将出航的水手,水手们穿着西班牙皇家海军的军服,虽然严令饮酒,不过他们依旧抵挡不了这个诱惑,毕竟舰船还需要补给,没有七八个小时,他们所在的舰船也不可能起航,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醉生梦死一番,对水手来说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加文招待了几个水手之后,回到了他的房间。

  在这阴森森的小房间里,他拍醒了趴在桌上酣睡的儿子小艾文,吩咐道:“立即传出消息,报知百户阁下,告诉他们,舰队已经起航,西班牙的舰队将会出现在澎湖,对,就是在那里,他们会伏击前往泉州的一切船只,其中就包括了安抚使司的舰队,此次出动的舰船有七十三艘,其中战舰四十三艘,补给舰九艘,除此之外,还有救援舰和一部分的运兵船,他们旨在海战之后,突袭泉州。”

  小艾文打起精神,用鹅毛笔蘸了墨水记下了这些消息,随即道:“可是现在正常的船只不能出港,怎么样传达这个消息呢?”

  加文笑了,道:“你去北部的周先生,周先生在那儿教书,他会有办法。”

  小艾文站了起来,道:“是的,父亲。”

  加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小心。”

  “我明白。”

  目送了儿子离开,加文又重新进入了他的酒馆老板的角色,他出去和几个水手嘻嘻哈哈的上了酒,随即站在了柜台后,认真的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他是西班牙人,准确的来说,他是十分正宗的卡斯蒂利亚人,没有人比他的西班牙血统更加纯正。

  只是他毫不犹豫的成为了锦衣卫百户所的线人,因为他曾去双屿港,很不幸运的购买了一大笔钱粮局的股份。

  没有错,钱粮局在双屿港也设立了机构,出售股份,以获取商贾们的投资。

  加文看好钱粮局的收益,所以几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本钱,他当然清楚,钱粮局的收益取决于海路安抚使司,至少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它,若是海路安抚使司完蛋,那么加文也将一无所有。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利益最大的一方,甚至他隐隐听到传闻,如果大明的战争胜利,钱粮局的收益将更加惊人,他几乎可以将钱粮局的股份理解为战争债券了,既然他已经下了赌注,自然而然,他也就将宝压在了海路安抚使司身上。

  “上帝保佑,让海路安抚使司的舰队彻底消灭它们吧!”

  加文心里默默的祈祷,然后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道德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他只是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更不必说,海路锦衣卫也已经许诺,如果战争结束,那么他和他的家人将得到进出大明的许可,从此在黄金国度里定居,自己西班牙······它的成败,似乎从此以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加文祈祷的时候,又一支舰船,在获得了牧师祈祷之后,意气风发的驶出了海港,朝着大海的深处,朝着早已制定好的目的地飞驰而去。

  “胜利!”

  “胜利!”

  船上的贵族和水兵一起发出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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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七章:光荣的作死

  嘉靖九年二月十七。

  一封捷报传到了泉州。

  早已在这里呆了七月的直浙总督徐谦接到了捷报,旋即如释重负。

  西班牙兵败,全军覆没。

  战果还是喜人,不过徐谦并不觉得意外,一方面是锦衣卫的情报收集十分卖力,另一方面,则是海路安抚使司被西班牙人严重的低估了实力,事实上,近三百艘战舰组成的安抚使司舰队在澎湖一带遭遇了西班牙舰队,随即,便给予了西班牙人致命一击,虽然在操练上,或许安抚使司舰队不及西班牙人,但是在绝对实力和技术上,却已经远胜他们的对手。

  而随后,新军登陆台湾,攻占玛丽公主港,并且将其命名为台北,击溃了岛上的所有西班牙人。

  放下捷报,徐谦将手放在背后,随即拿起了一份奏书。

  奏书里只讲了一件事。

  嘉靖皇帝在大高玄殿就寝时,却突然有宫女作乱,几乎要嘉靖皇帝勒死。

  这个事件发生之后,朝野已经震动,而嘉靖顿时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所有牵涉此事之人,已经统统处死,而接下来,一些大臣也已经遭殃,这些人之所以遭殃,理由很简单,是因为他们上了奏书,直言不讳的说,这件事之所以发生,并非是有人密谋,而是因为陛下沉迷丹药,而且对宫中侍女多有虐待,以至宫中人心丧失。

  徐谦看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这些大臣。虽然说了实话,可是很不幸。他们触犯到了天子的逆鳞,所以……必须死。

  而更让徐谦无语的是。户部尚书梁腾,居然也参与了这个事件,随即廷杖,在廷杖之中,杖毙。

  对梁藤,徐谦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只知道他和自己是同党,平时相互之间都有一些关照,可是徐谦万万没有想到。梁藤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横死。

  他的心,不由抽搐了一下。

  对梁藤,他了解的不多,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他没有想到梁藤会做出这样的事,甚至于梁藤的行为让他很是不解,你做你的官,何必要触犯天子的逆鳞呢。这样做,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京师……还有什么消息?”徐谦慢悠悠的问。

  一旁的周泰道:“据闻梁大人上书之前,痛心疾首。对他的家人说,若是不能让天子痛定思痛,那么劝谏就没有任何意义。唯有让天子感觉到痛,才能期待天子能知错即改。所以,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的儿子梁鸿,已收押入诏狱,现在生死不明。”

  徐谦吁了口气,道:“想办法,救出来。”

  周泰不由道:“大人……这……陛下盛怒之中,这个时候设法营救,只怕……”

  徐谦深吸一口气,他慢悠悠的道:“所以才需要想办法,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之后,立即安排他出海,届时在各藩国,安抚使司都将驻扎军队,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在那里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周泰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即又生出一丝狐疑,道:“安抚使司要在各地驻扎军马?”

  徐谦道:“佛朗机人是败了,可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不必我们主动提出,各国也会希望安抚使司驻军,到时候,让他们各自拿出一块土地来,交由安抚使司打理吧。”

  周泰很是不解:“可是卑下有两个疑问,这其一,安抚使司哪里有这么多军马?其二,他们刚刚赶走了佛朗机人,难道就心甘情愿,将土地赠予我们?”

  徐谦总算是轻松了一些,笑道:“安抚使司不需要这么多军马,只要象征性的驻扎数百官兵就足够了,藩国们也不希望大明驻扎太过官军,他们要的,是一种许诺,只要有明军在那里,一旦他们遇到了危险,就可以得到当地明军的驰援,而一旦这些明军也招到了别人的袭击,那么大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他们未必需要数千数万人真真切切的保护他们,需要的却是大明某种程度的许诺。至于土地,他们当然心甘情愿,因为大明和佛朗机人的性质不同,佛朗机人在他们的国土上建立堡垒,目的就是侵吞蚕食他们。而大明不会,相比起佛朗机,他们对大明的信任远远要高得多。土地对他们来说既重要又不重要,就算是割出十分之一的土地,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无妨,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地位,大明若是能保证各国王室的安全,他们会欣然同样这样的做法。”

  徐谦吁了口气:“至此之后,南洋将全部落入大明的私囊。”

  “至于那西班牙佛朗机呢?据闻他们的实力依旧雄厚,大人不怕他们卷土重来?”

  徐谦笑了:“不怕,西班牙这一次大败,整个佛朗机的均势就彻底打破了,到了那时,佛朗机必然会迎来一次旷日持久的战争,甚至连大食人都去参与进去,这个时期,正是火器兜售的最佳时期,让天津制造局那边,做好准备。”

  徐谦的猜测是正确的,西班牙曾经一家独大,至少此前处于咄咄逼人的势态,而现如今实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葡萄牙人必定会对其产生觊觎之心,而法兰西人,也一直垂涎于西班牙的巨大财富,也极有可能会想在这一次时局动荡中分一杯羹,至于大食,西班牙一直在争夺它的北非地区,而这一次,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进行清算。

  佛朗机的事,徐谦顾不上,不过一旦战争,天津制造局的春天就到了。

  徐谦吁了口气,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户部尚书会是谁接任,这才是本官最担心的问题。”

  周泰道:“据闻,户部尚书似乎已经有了人选,多半,会让杨一清兼任。”

  内阁大臣兼任尚书,这是大明朝的传统,比如杨廷和兼任吏部尚书,而按理来说,户部身为天下第二大部,这户部让杨一清兼任倒没什么不可以。

  只不过,徐谦却是笑了,道:“杨一清接任不了多久的,时局已经变了,杨一清固然是天纵之才,可是想要管好户部,却是痴人说梦,就不说催缴官粮的事还没有着落,单单说现在的户部,已经比之从前复杂了许多。本官听说,为了支持边镇的战争,户部在数月之前又发行了一笔债务,为数四百万两,你可知道,户部今年筹款了多少?足足一千万两银子,这一千万两银子,单单每年的利息就是五十万,而朝廷以往每年三百万的用度本就捉襟见肘,更不必说,将来还要还上本金了,催缴官粮是得罪天下的官员,可要是还不清这笔帐来,就是得罪天下的贵族。你可以得罪天子,但是一旦你得罪了这些人,得罪了牵涉如此广泛的利益,莫说是杨一清,便是杨廷和,也必然要垮台。”

  周泰皱眉,他显然不能够理解,此时的户部只不过是朝廷由小政府变为大政府的缩影。

  其实道理很简单,新的经济形式改变,开始牵涉进了朝廷,而朝廷像以往一样,依旧只是希望靠修一修县学,赈一下灾来混日子,显然是不可能了。单说养兵,从前朝廷养兵,花费几乎微乎其微,为何?无非是因为卫所制,一到战时,朝廷拨点粮食,再拨付一点银两打赏也就是了。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动兵的成本比从前高得多。而且随着地方农业经济逐渐的难以支撑,政权不下县的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越来越微乎其微,从前治理地方靠的是乡绅,可是现在地主都接二连三的破产,那么又该怎么办?

  再如治安问题,由于人口大量聚集于城市,单靠以往的那些差役,是不可能维持城市治安的,于是专职的巡捕就必然出现,政务也会随之进行细分,许多职责越来越多,职责越多,就意味着官吏会越来越多,单单这一大笔供养费用,也不再是朝廷能够承担的起。

  再加上乡间人口的减少,大量的人口进入城市,这使得大多数人对交通的依赖性越来越大,新政的地方都开始修河、修路,其他各省,亦有人开始效仿,只是钱从哪里来?

  每年三百万两银子的开始,几乎已经不足一提,甚至于钱粮局一年的开支,都已经超过了千万,这还只是浙江一省,将来必定越来越多,而朝廷的国库,靠着这些可怜的银子,又能有什么作为?

  于是乎,他们为了维持下去,就开始借债,借了第一次之后,心有余悸,觉得可怕,但是花钱的时候很开心,时间一过,他们发现,钱又没了。那么怎么办?是节衣缩食,回到过去,甚至比过去的时候更糟,还是饮鸩止渴?

  徐谦断言道:“所以,杨一清用不了多久,必定会请辞,杨一清虽然管过马政,甚至是阁臣,但是放眼这朝廷,已经没有人能够胜任户部尚书一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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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八章:天子杀人

  周泰愕然,既然杨一清到时候要辞去户部,那么接下来谁来接替呢?

  他随即抬眸看了一眼徐谦。

  徐谦的脸色却是淡然,吩咐道:“立即去信给安抚使司,就说,此次大捷,或许朝廷不会关注,可是本官却有重赏,所以立功的将士,各自将功劳报上来,再有,伤亡的人也要抚恤。海路安抚使司好应当再接再厉,立即出兵南洋各国,清除所有佛朗机人的势力。”

  “要发出自由通商公告书,重申一下海路安抚使司维持自由通商的决心,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告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敢破坏自由通商,便是海路安抚使司的敌人。”

  “再有,拿一封书信给黄公公,请他务必将近来宫中的动向传报过来,这很重要。”徐谦在最后,加重了语气。

  “是。”周泰颌首点头,连忙去了。

  而接下来,却有一个客人在这临时的行辕里等候徐谦,葡萄牙的使节路恩爵士已经久候多时。

  西班牙战败的消息一传出来,路恩便立即赶来这里,恳请直浙总督徐谦会面。

  徐谦来到了这一个小厅,朝他勉强露出笑容,道:“不知先生来见本督,所为何事。”

  路恩忙不迭站起来,看向徐谦的眼神,带着几分敬畏,连忙道:“王国命我来,是希望让大人能够明白,王国和大人的目的一致,都旨在维持通商的自由,王国能够理解大人对西班牙人的采取的紧急措施,而且我代表国王,希望大人能够接受国王殿下最诚挚的善意。”

  既然胜负已经揭晓,而且根据消息,海路安抚使司展现出了无以伦比的实力,那么葡萄牙人现在的重心,就是痛打落水狗了·也就是说,接下来在非洲甚至是在美洲,葡萄牙人很希望能够接管西班牙人的属地。既然如此,他就必须争取得到这个总督最大的善意。

  徐谦颌首点头·道:“你们佛朗机人也不都全部是不讲道理的,只不过,自由通商就意味着与大明贸易的国家和平共处,贵国盘踞爪哇,而爪哇恰好已向大明称臣,不知贵国打算怎么处置?”

  路恩有些犹豫,事实上·王国可没有给他任何放弃爪哇的权限,只是现在,他必须便宜行事了·与其被人像落水狗一样的赶走,还不如给自己留有一些体面,他立即道:“王国已经决定撤走所有的军事力量,但是,我们将加大和大明的贸易,但愿我们能够和睦共处。”

  徐谦笑了笑,随即道:“很好,是了,能否请你帮个小忙。”

  但凡是人·都怕麻烦,所以一提到帮忙二字,大多数人脸色都不会太好看。只是徐谦让路恩帮忙·却是让这个外国友人顿时心花怒放,帮忙就意味着这位总督大人似乎并没有将所有的佛朗机人混为一谈,至少·总督大人还分得清西班牙和葡萄牙,这样就避免了一棒子被打死的可能,路恩忙道:“愿意为大人效劳。”

  徐谦吩咐了一个人,那差人立即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单子,徐谦交给路恩,道:“这些西班牙人,对本官颇有些帮助·这都是一些在大明的西班牙工匠帮忙草拟的,如果你们能够将这些人全部召集到大明·只需要能召集八成的人手,从此以后,大明可以考虑让你们垄断佛朗机的丝绸生意。”

  路恩听到垄断,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打开名册,这名册琳琅满目,竟有两百之多,甚至有不少,路恩竟都认得,其中有精通航海术的贵族,也有擅长某种技艺的工匠,不但有西班牙人,还有不少的葡萄牙

  葡萄牙和西班牙崛起之后,更看重的是商贸和掠夺所带来的财富,对于工匠,倒是并不关注,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并没有抓住历史机遇,最后反而背后起之秀的英国人超越,路恩虽然也明白徐谦召集这些人才的意图,不过想到丝绸的垄断,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他有些担心,不由道:“可是······其中有不少人,他们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生活的很好,甚至有不少都是贵族,只怕他们未必愿意千里迢迢的赶来远东。”

  徐谦微微一笑:“你们佛朗机的战事即将发生,这一场大战,只怕没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结束,在这种环境之下,想来很多人希望来这里试试运气,至于你们怎么许诺,那是你们的事,你能办到吗?”

  路恩心里一惊,因为西班牙远征舰队覆灭之后,确实各国都在磨刀霍霍,无论是法兰西,又或者其他各国,此时都已将!西班牙当成了一块肥肉,他几乎可以肯定,等到回到佛朗机时个新的联盟即将结成,甚至战争已经开始爆发,毕竟现在的西班牙,占据着欧洲西段的一角,同时还拥有北非和南意大利的诸多领地,他们在远东的失利,已经遭受了重创,而且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灭,不怀好意的邻居们,自然开始觊觎于它积攒了数十年的巨大财富。

  只不过这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在佛朗机内部,有高层人士,为这位大人刺探消息。

  想到这里,路恩立即谨慎起来,他连忙道:“一定会如您所愿,大人,我告辞了。”

  送走路恩,徐谦终于松了口气,至于佛朗机的大战,自然和他无关,不过一旦起了战事,那么许多生产力都会破坏,工匠都会背征召起来投入战争之中,徐谦几乎可以肯定,战舰和火器的需求将会大大增加,毕竟佛朗机人就是如此,打起仗来总是一窝蜂,不拉拢七八个盟友,然后打个天昏地暗,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对西班牙来说,这种国运之战,更是会投入百分百的力量。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京师,陛下最近如何,宫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朝廷接下来会如何,在这变革的前夜,现在的京师,一定非常有趣吧。

  心里这样想着,徐谦微微一笑,他回到书房,全神贯注的坐下,随即翻出了一张从京师送来的报纸。

  紫禁城依旧如昔,可是在这静谧的宫室之内,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宫里并没有安生,昨天夜里,已经有侍卫捉拿了一个妃子,而今儿清早,这个妃子就已经被处决,随即,十二监里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大高玄殿,那张天师拟出了一个个的名单,名单出来,随即便有御马监的太监前去拿人,这些从前不可一世的贵人,又或者是颇有些头脸的太监和小宦官们,被拿住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陛下的心情越来越坏,宫女作乱之后,不但使他的疑心越来越重,再也不相信身边的人,同时,也让天子恼羞成怒。

  没错,就是恼羞成怒,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会没有人指使,是谁指使,是谁背叛?

  而且外朝,又怎么会收到风声,又怎么会有人上书言及宫闱,这本就是嘉靖的逆鳞,所以嘉靖理所当然的感觉到了羞愤,当杀死了一个人之后,他查问御马监的太监,是否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清除干净,御马监自然回答,已经全部清除,再没有其他人。

  可是到了第二天,嘉靖一觉醒来,又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然后,在大高玄殿,他找张天师,让张天师卜卦,中者立即处死,不中者亦是处死,总而言之,嘉靖陷入了一种不断自我否定的情绪之中,甚至到了最后,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一并拿住,他的尸首就在今早运出宫去的,黄锦心里颇为体恤他,命人花钱给他葬了。

  掌印太监的死,或许对身为提督太监的王公公是一次机会,不过对黄锦来说,他已经感到恐惧了。

  陛下对自己虽然还是信任,可是信任是一回事,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案子,显然是没完没了了,牵涉的人之多,可谓空前,这宫里的太监都处在一种不安的情绪之中,所有的人都来找黄锦,可是黄锦只能苦笑以对,找他有什么用,再如何赌咒发誓,再如何打探消息,他也决定不了下一刻是谁死谁活。

  唯一能左右的,就是大高玄殿的张天师,天子这几日,都在大高玄殿,问这张天师是否这是他的一个劫数,而张天师自是模棱两可,最后的结果就是,死的人越来越多。

  黄锦小心翼翼的赶到了大高玄殿,进了正殿,吃过了丹药的嘉靖慵懒的抬起了眼皮子,他的眼眸似乎有些恐惧,每一个人接近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恐惧,所以黄锦不敢过份接近,远远拜倒,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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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九章:疯狂时代

  黄锦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嘉靖的脸色。

  嘉靖的脸色如一滩死水,古井无波,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双眸微微阖起,淡淡的道:“朕不是说过,朕这几日,要参悟天道,让你不要来打扰吗?”

  黄锦忙道:“是外朝的事,奴婢觉得滋事不小,所以来禀告一下。”

  嘉靖依旧阖目,并不急于问外朝的事,反而想起什么:“张安死了没有?”

  张安就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是兴王府的旧人,虽然和黄锦关系未必多好,可是此时此刻,黄锦的心底生出了寒意,道:“奴婢早起的时候,看到有人抬了他的尸首从东华门出去了。”

  嘉靖冷哼一声:“这个混账,朕让他彻查宫中乱党,他却是如此怠慢,若非是张天师有推演之术,只怕这乱党余孽不知什么时候,会要了朕的性命。说不准,他也是乱党,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包庇他们。”

  痛斥了一句,嘉靖慢悠悠的道:“怎么从东华门送出去,如此的招摇?是谁办的事?”

  黄锦吓了一跳,听这语气,嘉靖又要杀人了,黄锦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也知道,如此放纵下去,迟早有一日,刀会架到自己脖子上,于是连忙道:“并没有招摇,是随着粪车一起出去的,肯定无人知道。”

  嘉靖满是杀机的脸上,才缓和了一下,慵懒的问:“只是现在张安既然已经死了,谁来继续查办宫中乱党。黄伴伴,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黄锦老脸僵住了,查办乱党?张安才刚死呢。这乱党早就死绝了,还怎么查?到时候无非就是滥杀无辜,滥杀倒是没什么,可问题是,要杀到什么时候才够,黄锦忙道:“奴婢在司礼监里事务繁杂,倒不是不肯为陛下效命,只是眼下户部尚书刚死,朝野一片混乱……”

  嘉靖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御马监提督太监来办吧,是那个姓王的吗?他倒是为朕办了不少大事,就交给他去办。”

  黄锦不由苦笑,却只好道:“是。”

  嘉靖旋即又道:“是了,你方才说外朝出了事,又出了什么事?”

  黄锦道:“这一来,是内阁那边请宫里挪用一些库银。”

  所谓库银,却非国库,而是内库。

  听到这里。嘉靖显出了几分不耐烦的道:“他们还要银子,他们真当朕是开善堂的?每年的岁入全部给了他们难道还不够?内库现在存银多少?”

  黄锦道:“上年拨了五百万两纹银的军费,又修了几座宫殿,还有勇士营采买了一批火器。所以眼下存银不过七百万两。”

  嘉靖冷冷的道:“一两银子都不给了,今日给他们一些,明日又给他们一些。朕的道宫怎么办?这些人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说到这里。嘉靖犹然显得不够解气,道:“从前的时候。朝廷每年三百万纹银的开支,依旧极少有亏空,怎么到了现在,朕每年内库补他们的不足,反而这银子越来越不经用了?”

  黄锦道:“据说是杨阁臣接掌了户部,让户部查了一下帐,发现前任户部尚书花钱大手大脚,这国库不但库银荡然无存,还赊欠了一千多万纹银,现在各省都在嗷嗷待哺,都等着朝廷拨银,边镇那边……”

  “混账!”嘉靖冷笑,目光幽幽:“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前任户部尚书已经死了,他们倒是好,正好把所有的干系都往死人身上推,然后伸了手,找朕要钱,朕有金山银山吗?他们亏空,是他们的事,总而言之,朕不管,把话传出去,可要是出了什么事,朕首先要的,就是这些人的脑袋,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人!”

  说出杀人时,嘉靖脸色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却是酝酿着一股危机。

  黄锦连忙道:“奴婢这就吩咐……”

  “不必吩咐,你亲自去内阁,亲口告诉他们,就说朕说了,要钱没有。”

  黄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是,奴婢去亲口告诉他们……亲口告诉他们……”

  嘉靖眼眸一张,冷酷的看向黄锦,突然道:“怎么,黄伴伴,你很热吗?为何流了这么多汗。”

  “我……奴婢……”黄锦呆住了,就仿佛是行窃被人发现,他愣住了,纵是他如何聪明,再如何能言,此时也像被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嘉靖旋即莞尔笑了,道:“是啊,开春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是,是。天气太热了,奴婢还寻思着呢,今年似乎比往年热一些。”黄锦连忙顺着嘉靖的话道。

  嘉靖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有一句话不是说心静自然凉吗?再热,只要心静下来就不畏酷暑,况且,这还不是酷暑呢,你心思太杂了。”

  黄锦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嘉靖的话里头一语双关,而一向对嘉靖了若指掌的黄锦居然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参不透嘉靖的心思,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到了张安,想到了前几日横死的那个贵人,这些人,曾几何时,哪一个不是和自己一般在宫中呼风唤雨,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可是说死就死了,死的如此凄凉,便是死了,还是抛进粪中,用粪车运出去。

  黄锦发觉自己很恐惧,一种从心底深处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他心乱了,根本不知道嘉靖的话里,是不是对自己蕴含了杀机,陛下说自己心不静,这是什么意思,是察觉自己害怕,还是以为也牵涉进了乱党,陛下说自己的心念太杂,又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身为秉笔太监因为公务的关系,所以管的事多,还是说自己有什么其他心思,甚至……

  黄锦连忙磕头,哭诉道:“陛下……奴婢该死……奴婢……”

  嘉靖眯着眼,眼仁看向黄锦的方向,幽幽的烛火映射进他的眼眸深邃之处,更令他神秘莫测,他淡淡道:“去做事去吧。”

  “是,是……”黄锦并没有如释重负的心思,也不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一点儿庆幸的心思都没有,依旧提心吊胆猛地磕了个头,碎步出了宫殿。

  一出宫殿,他警惕的向后看,仿佛自己的脖子后有一把刀,有一柄利刃,当看到的只是虚空时,他才松了口气,大大的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就忙不迭的往往内阁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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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口谕……”黄锦到了内阁,将嘉靖的意思传达。

  此时的他,已经定下了心神,不管如何,他毕竟是秉笔太监,绝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六神无主。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黄锦毕竟不是普通人。

  可是当黄锦将陛下的口谕说出来的时候,内阁两位大臣已经色变。

  其实他们预料过,陛下可能会发怒,最后可能和内阁讨价还价,可是想不到,这一次直接断然拒绝,甚至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杨一清不由苦笑连连,他现在是当家,从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是现如今,才晓得户部尚书的难处。

  由于大量白银的流入,使得物价暴涨,所以眼下朝廷的所谓岁入,甚至不及五年的两百万两银子,也即是说,从前你拿着三百万两银子买到的东西,可是现在,却未必能买到。

  而且浙江新军还有未来的南直隶新军以及福建新军纷纷筹建,从前卫所制度的时候,朝廷不必花一文钱,就可以养数十万上百万的大军,可是各省的卫所看到新军筹建,人家拿钱发饷,不免不平衡,所以或多或少,总是用各种名目要钱。还有浙江那边,现在四处修建学堂,像是天女散花一样砸银子,各省看了,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一个个打着各种幌子,要嘛是说某处河段年久失修,恐有河堤崩溃之忧,又以县学老旧的名义到处要钱。

  这些倒也罢了,眼下的战事,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而梁藤在的时候,花钱很大方,各省要银子,只要有名目,往往都肯拨银子,内阁这边见户部准了,也就照批,没了银子怎么办?借!反正六百万两银子是借,再加几百万也是借,户部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各省也习惯了各种名目的要钱,最后,这个亏空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膛目结舌的地步。

  半年的时候,朝廷的开销,竟是超过了以往的三年。

  不只是如此,由于物价飞涨,官员们也是人,尤其是那些清流官,一个个要求涨薪俸,他们倒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于是朝廷几次都涨了薪俸,他们的薪俸涨了,那些有爵位的自然不满,你们给自己发银子,我们怎么办?

  于是乎,大家都涨,再然后,大家开心了,都说户部好,都说朝廷好,可是现在,杨一清却是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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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章:升赏

  户部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难道继续!发债?

  杨一清可不这样认为,因为他明白,这是饮鸩止渴,别人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不能,他是四朝老臣,一身清名,不能因此而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杨一清不由苦笑,很是为难的看向杨廷和,道:“杨公,户部危如累卵,陛下既不肯出银接济,又当如何?”

  杨廷和做了这么年的阁臣,对政务可谓老道,只是现在,他却是为难了。

  为难的原因不是他智商不够,而在于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新的事务出现时,很多睿智无比的人物,往往都是干瞪眼,正如在后世,许多所谓的‘后辈,,那些所谓的‘名臣,,到了清末时期,大多数还不是成为了小丑一般的人物。

  毕竟他们这一辈子,所接受的知识是旧有的方式,看到的东西也是旧的体系,他们是旧体系之中的得益者,也是这个体系中最为睿智的人,他们熟稔了这个体系的规律,知道这个体系里发生了什么事应当如何解决,可是一旦出现了新的事务,他们就发现,自己竟是束手无策了。

  杨廷和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思,数年之前,他确实有底气,认为天下的事,无非就是一个规律而已,他熟稔了内阁运行的道理,所以很是清楚遇到问题怎么去解决,只是眼下这个问题,他却发现,似乎是个死结。

  “这个篓子,本是王学捅的,可是现在,却是让邃庵给他们收拾。”杨廷和也不由发了一通牢骚,道:“眼下,这烫手山芋,看来是不能接了·只是,烫手山芋应该传给谁?何不如传给张子麟?”

  杨一清此时明白了杨廷和的心思,既然是个烫手山芋,那就不能在自己手里爆炸。

  杨一清摇头道:“张子麟未必肯接·再说他是刑部尚书。”

  杨廷和苦笑:“其实老夫有个人选,徐谦现在不是直浙总督吗,这些伪学之人,够资历升任尚书的,只剩下徐谦了,他在直浙折腾的也差不多了,不是最新有一份捷报传来吗?说是又荡平了倭寇·不如让他入京吧,与其放在地方,不如放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至少······也让人放心一些,而且······户部的这么多债款,想来多是他的授意,梁藤这个人,没有这样的胆子,不是徐谦在背后挑唆,也借不出这么银子来,现在,就让他来主持户部·若是做不好,正好借此机会,弹劾他误国误民·可要是做的好,正好解决了这户部的赊欠问题,邃庵以为如何?”

  杨一清道:“就怕养虎为患。”

  杨廷和不由莞尔笑了:“到了如今·想不养虎也不成,若是如此下去,吃亏的是邃庵,你的一世清名,岂可葬送在这里?”

  杨一清迟疑了一些,心思也动摇起来。徐谦之所以能成势,最紧要的是这几年在地方上放开了手脚·仗着天高皇帝远,在直浙一带大展拳脚·培植了不少多少亲信,现如今羽翼已经丰满,若是继续让他在直浙呆上几年,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不如召回朝廷,至少这是天子脚下,还不至于让他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杨一清沉吟片刻,道:“眼下也只能如此,只是他刚刚升任直浙总督,用什么理由将他召回,陛下那边,会肯吗?”

  杨廷和眯着眼,道:“这却不难……”

  他手里拿出一份奏书,道:“这份奏书,是新近的捷报,徐谦剿灭倭寇,杀贼一千三百人,又调兵破了大琉球,言大琉球上生活的多为大明子民,请朝廷设台湾府,兼由福建布政使司管辖,这······就是大功一件,只是这种天南地北的事,说大是大,说小呢也是小事一桩,他这功劳也是可大可小,本来老夫想要压着,可是现在看来,是该让人鼓噪一下,让大家晓得这位直浙总督又立新功了。”

  杨一清明白了,道:“杨公的意思是,借此造势,将这徐谦的功绩狠狠的鼓噪上去,而后,宫中必定要升赏,借着这个机会,说动陛下,调徐谦回京?”

  杨廷和淡淡的道:“宫中之变发生之后,陛下已经如履薄冰,对大多数人,都已不再信任,只怕这个时候,陛下夜里也睡不着了,陛下多疑,唯独没有疑心徐谦,这个时候我们只要肯让徐谦入京,陛下那边,肯定很好说话,至少,陛下现在需要徐谦。

  听到这里,杨一清的脸色掠过了一丝怒意,叹道:“可笑,可叹,陛下多疑!却是疑心忠臣,宁愿相信奸佞。”!

  杨廷和道:“因为奸佞会投其所好,而忠言总是逆耳,这件事,就这么办吧,要快一些。”

  杨一清颌首点头。

  用不了多久,一封封奏报便经过内阁转入宫中,功劳的大小,确实是人说了算的,有的功劳固然大,可是若是被人认为没有丝毫影响,众口一词之下,大多数人的心里,都会不以为然。可是有些边边角角的功绩,若是对了胃口,又或者正好迎合了某些人的心理,大家一起夸大之下,就一下子变得卓著起来。

  直浙平倭的功劳就是如此,俘倭寇五千,杀贼一千余,这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小功,况且设台湾府,也算是开疆拓土,况且台湾府上多为汉民,将汉民重新归化,又有诸多的文章可做。

  嘉靖看了一份份的奏书,想不到在直浙,徐谦不声不响,又立了大功,这几日紧张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在这个时候,终究有一股暖意注入他的心田,他不由笑道:“这个家伙,事前为何不通报一下,如此大的动作,朕竟是不知道?”

  黄锦答道:“陛下,其实徐谦早已上书了,只是内阁觉得这是小事,所以一直压着。想来现在是压不住了,所以······”

  嘉靖冷哼一声,旋即打起精神,道:“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如此功劳,是该重赏了,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吝啬,况且北边战争频仍,直浙那边也可立为榜样,让那些个丘八们好好看一看,看一看直浙是如何奋发有为的。”

  他沉吟片刻:“调拨内帑五十万两,奖赏有功将士,只是徐谦的功劳,内阁那边拟定了没有?”

  黄锦道:“奴婢听说,内阁那边似乎没有动静。”

  嘉靖怒道:“岂有此理,请杨廷和觐见,朕要亲自过问,朕知道,他和徐谦不睦,可是如此怠慢功臣,未免太显得他小家子气,既然他想压着,想要拖延,那么朕就亲口问他。”

  黄锦颌首点头,连忙去请杨廷和。

  杨廷和来的倒是快,进殿之后还未行礼,嘉靖便兴师问罪:“近日有奏书传报,说是直浙又剿灭了倭寇,自此倭寇彻底厘清,这件事,内阁知道吗?”

  若是知道,嘉靖自然还有后话,可要是你说不知道,嘉靖必定会勃然大怒,呵斥说这么大的事,内阁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杨廷和平静的道:“老臣知道一些。”

  一些二字,模棱两可,进可攻退可守。

  嘉靖似乎也听到了弦外之音,挑了挑眉:“那么,内阁为何不对相关人员进行升赏?”

  杨廷和苦笑道:“内阁有难处。”

  “难处?什么难处?”

  杨廷和正色道:“其他人都可升赏,可是若是其他人员俱都重赏,而直浙总督却不封赏,似乎不妥。”

  “直浙总督为何不升赏?”嘉靖沉眉。

  杨廷和道:“陛下想来也知道功劳不小,而直浙总督主导此事,功劳自是不小,可问题在于,升该如何升,赏又如何赏?若是再升,就肯定要入朝,以他的资历,必定要担任尚书,只是尚书暂时没有空缺。可要是单纯的进行赏赐,又有不妥,因为一旦赏赐,而其他相关人员都升,唯独直浙总督只给一些财帛赏赐,似乎又是不妥。只是要封爵,显然又有难处,他的父亲已有爵位,父子若是都封爵,这封爵岂不是也是不妥,微臣的难处就在这里。”

  嘉靖倒是无词了,升没地方升,六部尚书的位置都满了,总不能打发他去南京担任尚书,这就不是升了,显然是贬谪。可是要赏赐,无非就是财帛之类,可是相关人员肯定要升迁,反而功劳最大的只是赏赐一些金银,显然也不妥当。至于封爵,总不能说儿子立了功劳,所以给父亲加爵吧,就算给徐谦加爵,加了有什么用,徐昌现在是侯爵,若是给徐谦封一个伯,等徐昌一死,这侯爵世袭罔替,就是给徐谦的,徐谦这个伯爵就成了空头支票。

  似乎……还真有些道理。

  只是,嘉靖仿佛看出了杨廷和的心思,他显然是借着这个为难,所以故意想拖延此事,嘉靖感觉,杨廷和在糊弄自己。

  于是嘉靖冷冷一笑,道:“依朕看,升赏也未必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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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一章:升任尚书

  杨廷和假装狐疑的看向嘉靖,道:“还请陛下示下。”

  嘉靖站起来,在殿中负手转了几圈,随即道:“户部尚书梁藤不是刚死吗?”

  “可是……”杨廷和道:“陛下,杨一清兼任户部尚书,这个旨意陛下已经准了。”

  嘉靖近来很不安生,每日处在猜忌之中,不但将这猜忌从内宫扩大到了外朝,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对内阁的信任度也降到了冰点,此时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四面楚歌,越来越孤立。

  此时突然想起了徐谦,猛地有了主意,他见杨廷和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冷笑,道:“那是权宜之计,户部群龙无首,所以需要有个人来主持大局,杨爱卿毕竟年纪老迈嘛,他在阁里已经事务繁杂,若是再兼个户部,只怕首尾不能兼顾,他年纪大了嘛,朕总该体恤他。况且徐谦在直浙办的钱粮局就很好,让他升任户部尚书吧,反正该历练的,也都历练够了,就是你吏部的功考,也不得不否认徐谦做的不错,杨先生以为如何呢?”

  见嘉靖落入自己的‘圈套’,杨廷和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点头道:“陛下说的有道理,只是这直浙总督,当遣何人接任?”

  杨廷和可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白送一个尚书给徐谦,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想做尚书,先把直浙总督交出来。

  嘉靖皱眉,道:“杨先生有什么高见?”

  杨廷和正色道:“陛下,鸿胪寺卿王道中……”

  又是他。上次杨廷和本就想让这王道中接替方献夫,而现在。却用来接替徐谦。

  杨廷和其实早就做好了盘算,让徐谦入京。再釜底抽薪,让王道中督抚直浙,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治一治直浙的风气。

  嘉靖倒是无可无不可,虽然他对王道中反感,可是想到徐谦即将回京,而且杨一清辞去户部尚书拱手让给徐谦,这也算是内阁的一次让步,因此。他这一次没有激烈的反对,只是沉吟道:“王道中可以胜任吗?”

  杨廷和道:“完全可以。”

  嘉靖颌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如此颁布旨意吧,速召徐谦回京,命王道中赴杭州上任。”

  杨廷和松了口气,道:“老臣遵旨。”

  目送走了杨廷和,嘉靖的眼眸却是掠过了一丝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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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府。

  一顶轿子停在了杨一清的府上。

  来人并没有递上名刺,只是从轿子里出来。在外头张望的杨家主事便飞快上前,道:“王大人,我家老爷恭候你多时了。”

  来人便是鸿胪寺卿王道中,算起来。还是杨一清的门生,只不过因为平时关系并不紧密,所以走动倒是不多。

  其实这种事倒也常见。比如杨一清曾主持过两次会试,按理来说。当时两科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免不了他呼他一声座师。作为主考官的,也不可能和所有人都打交道,一般都会看中几个好苗子,才会有一些交道,甚至提供一些帮助。

  很不幸的是,王道中在当时,并没有被杨一清看中,只是现如今,因为他现在的职责关系,却和杨一清的关系开始紧密起来。

  王道中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颌首点头,旋即由府中主事领进了里厅。

  见了王道中进来,杨一清并没有其他举动,等到王道中行了礼,杨一清才笑起来,道:“子诚啊,上次见面,似乎还是你们鸿胪寺来内阁交割岁末的公文,老夫当时想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只是公务繁杂,所以至今还有些挂念,来,坐下说话。”

  王道中欠身坐下,微笑道:“大人客气,下官末学后进,能聆听大人教诲已是福分。”

  寒暄过后,杨一清突然淡淡的道:“近来的风声你听说了吗?”

  王道中道:“似乎朝廷有意让下官去直浙?”

  杨一清不由呵呵一笑:“是,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就等朝廷旨意下来了,老夫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说什么。”

  王道中迟疑了一下,道:“直浙的事,下官多有耳闻,有人说是人间天堂,有人也说是面目全非,可是不管如何,为政者不能在乎眼前,而应当看长远。”

  “何谓长远?”杨一清想不到王道中竟有侃侃而谈的意思,倒也打起精神。

  王道中正色道:“就说这新政兴商贸吧,兴了商贸固然看上去是百姓得利,人人欢欣鼓舞,这是近利。可是因此而伤了农,这就是长远。农耕不兴,则社稷不稳。商贸不兴,则百姓不富,这里头就有一个取舍,世上总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因此,先贤们才说,农为国本,这即是说,他们认为,百姓可以不富,但是社稷不能不宁,若是因此伤农,最后有银而无粮,到时一旦天灾,就要酿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下官以为,直浙新政如此矫枉过正,长远的害处却是不小,这是下官的一些浅见,还请大人海涵。”

  杨一清连忙点头,鼓励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不错,老夫也是这样认为,直浙有一些人,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忘了根本,别看现在歌舞升平,就怕将来出事,一旦出了事,不但社稷动荡,而且百姓也要流离失所,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难道能坐视不理吗?”

  王道中正色道:“其实微臣已经准备好了奏书,就是为了弹劾……”

  杨一清摇摇手,微微笑道:“弹劾有什么用,你不要总是书生意气,眼下四处都是闹哄哄的,学争在争,礼议也在争,国本同样还在争,争来争去,最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老夫的意思呢,是不争。”

  “不争?”王道中一时糊涂。

  杨一清莞尔笑道:“不争,但是要做,比如徐谦,他就是先做出来,最后才引起争议,结果朝廷在争,他却在浙江大力倡导他的新政。所以呢,这种弹劾的事没有必要去理会,老夫请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在直浙有一番作为,革除掉一些地方上的弊政,正本清源,至于惹出什么争议,这却是无妨,你放心,朝廷里头,有老夫和杨公在,总能为你压着。”

  王道中终于明白了杨一清请自己来的目的,他当然清楚,这是杨一清让自己去做先锋,这种事做的好了,自然好说,可是一旦做不好,就可能丢到前途。

  杨一清挑了挑眉,道:“子诚莫非不敢?”

  王道中脸色冷静,他叹了口气,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下官此去直浙不知凶吉,不过大人言尽于此,下官也不得不表个态,下官是反对新政的,在京师的时候是反对,在鸿胪寺的时候也是极力反对,现在此去浙江,担负直浙总督,也是反对,下官的心思不会变,昨日不会,今日不会,明日也不会。”

  杨一清大喜,道:“杨公果然没有看错人,社稷危如累卵,要的便是你这样的敢言敢为之士。”

  王道中忙道:“大人谬赞。”

  杨一清算是彻底放心了,他现在终于明白,杨廷和为何非要点选王道中不可,这个人……确实可以用,用的好的话,正好用来过河拆桥,姓徐的就算升任了户部尚书又有什么用?户部尚书,终究还是在内阁之下,不可能绕过内阁,去做自己的事,没有内阁的批准,他徐谦什么事都别想办成。可是直浙总督可以发挥的余地就大了,钦命总督一方,掌握军权,节制治内百官,甚至直接插手民政、刑狱,这是独立之权,别看户部尚书比直浙总督更体面,可是在权利的配置上,还真未必及得上总督。

  “是了,你此去浙江,便是闯入龙潭虎穴,徐谦在直浙经营多年,羽翼已丰,切不可掉以轻心,老夫一直和杨公商量,无论如何,也要助你一臂之力,这一方面呢,会调一支军马正好去浙江驻扎,名义上自然是替换新军,新军立了大功,陛下也颇为欣赏,所以想抽调入京,让京师各营军马好好观摩效仿,可是必须有军马前去换防,人选,老夫已经想好了,到时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去找刘总兵。还有……老夫从前管马政的时候,也有一些幕友,这些人公务案牍上的事颇为老道,也可以随你一道去,至于你还要什么,也尽管来提,只要能办到,老夫尽量予以满足。”

  王道中顿时松了口气,他怕就怕到了浙江四面楚歌,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内阁早有安排,连忙道:“这就足够了,下官一定不负大人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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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二章:开宗立派

  三月十九,刚刚回到杭州的徐谦便接到了朝廷来的质疑

  对于这份质疑,整个浙江一时又惊又喜,喜的是徐谦高升,某种意义来说,是朝廷更加肯定了新政的成果,若是朝廷不承认,莫说高升,怕是加罪都来不及。

  而且直浙总督升任户部尚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明升暗贬,这是实打实的高官,大权在握,户部尚书往往在朝中,都是地位仅次于阁臣、吏部尚书的存在,地位和礼部尚书相当。

  现如今,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兼任吏部尚书,因此此时的徐谦,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成为了朝廷第三号人物,手握天下钱粮,管理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主持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湖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14个清吏司,除此之外,还掌握铸钱的钱法堂及宝泉局;掌握库藏户部三库;掌握仓储及漕务的仓场衙门。

  这个权利,绝对不小。谁掌握了户部,捏住了钱袋子,几乎天下的官员,都得乖乖的仰仗着户部行事,比如兵部,想要军饷,就要先拟出章程,说今年哪里哪里需要饷银若干,而后报到户部之后,户部要进行核算,若是觉得索要饷银,可以直接打回去,让兵部从新核算,没有户部尚书的同意,没有户部尚书盖了大印,谁也别想从国库中支取一两银子。

  因此,户部尚书是一种超然的存在,他的存在目的就是和其他五个部堂以及京师中的各寺各监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所以经常在廷议上,往往户部尚书都是焦点·他要痛骂都察院浪费钱粮,要痛斥兵部这群混账东西算账不明,还要叫骂鸿胪寺浪费公帑。

  这就是户部尚书,高端大欺上档次·狂酷霸拽吊炸天!

  只是另一方面,浙江官场却是动荡不已,徐大人走了,大家怎么办?这新政,还要不要继续?出于这个疑问,大家不免提心吊胆,而且·徐制台刚刚升任了总督,如今又要成为尚书,这才多久·朝廷没人了吗?

  可是无论大家如何想,圣旨一到,徐谦是必须启程的,因为这个时候,新任总督已经在前往浙江的路上,徐谦不想和这个家伙打交道,自然也不愿等他来,于是命了王艮几人在这里做好交割,自己则是轻车从简·北赴京师。

  只是徐谦要走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浙江无数官员商绅纷纷前来相送·一柄柄万民伞连码头上的货船都几乎要装不下,坐在船里,徐谦看到外头人山人海·不由吁了口气,这时候周泰进来,道:“大人,浙江巡抚赵明会同几个商绅,无论如何也要见大人一面。

  “是吗?”徐谦本来希望悄悄离开,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可是这时候·却还是点头:“叫进船里来说话。”

  赵明领着七八人过了栈桥登船,到了船舱里·纷纷朝徐谦行礼,赵明不舍的道:“大人为何走的如此匆忙,还有许多事都没有交代……”

  徐谦微微一笑,道:“其实新政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本官迟早都要入京,新政虽然是本官促成,可是说到底,本官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迟早有一日,这个担子还是要交到你们身上,在将来,你们也要交给别人。本官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也相信你们能够办好。”

  赵明叹了口气,他本是浙江布政使,在京师之中并没有关系,在浙江,亦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可是自从徐谦到了浙江,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升任了巡抚,而且将来也大有可为,更不必说,手握了新政大权之后,这几年,也确实挣了不少银子,官做了,钱也有了,说到底,都是拜徐谦所赐。

  他当然清楚,他是徐谦的人,徐谦在京师越是有声有色,他将来的前途越是无可估量,他认真的道:“请大人放心,新政······一定会办下去。”

  徐谦笑了,道:“不是要办下去,而是要办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瑜身上,道:“伯爷也来送本官吗?你的年纪大了,何必凑这热闹?”

  刘瑜正色道:“老夫就怕这一趟不见大人一面,将来就见不到了,老夫的年纪确实是大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祖宗们要请老夫去那边交代一下族里的事,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来见大人一面。”

  这番话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切,徐谦含笑道:“伯爷老当益壮,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刘瑜莞尔一笑“这些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可是大人既然这样说夫若是不多活几年,也对不住大人,只不过……”他沉默了一下:“家里的几个子侄都不争气,大人如今又是高升,将来必定权倾天下,还望大人看在老夫薄面,给予一些照拂。

  老夫在浙江,自然是坐享其成,可是大人放心,浙江的新政固若金汤,谁给新政使绊子,就是要老夫的命,要刘家的命,刘家虽然平时的祖训都是读书,可是拼起命来,却也不是闹着玩的。”

  刘瑜的话一语双关,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新来的总督大人绝不会是简单人物,所以这一次,赶着来给徐谦表个态,希望徐谦安心,当然,也希望徐谦还记得刘家,像徐谦这样的大树,不抱实在可惜。

  徐谦不由失笑起来,道:“拼命的事,自然有人去做,倒是劳动不得伯爷。”

  说罢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再不放本官走,本官难道要在这船里过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心意,徐某拜领,还是请回吧。”

  赵明笑起来,长身而起,道:“大人下了逐客令,咱们也就不敢再留大人了,大人,后会有期。”

  所有人一起起身,相互行礼,赵明领着众人下了船,岸上的官吏士商人等依旧不肯散去,看着徐谦的船慢慢的离开了码头,逆水而行。

  徐谦则是坐在船舱里,没有去看岸上的人,并非是因为他的心冷酷无情,只是他知道,任何时候,自己都必须保持着理智。

  “大人······”周泰走进来,道:“问明了船夫,后日才可以到镇江,到了镇江,我们可以先在镇江府歇一歇,只是这两日,却是要辛苦大人在船中休息。”

  徐谦哑然失笑道:“这个无妨,本官又不是瓷瓶,没有这么娇贵。”

  四月初九。

  这一日既非什么吉日,也不是他们节庆,只是朝廷里头,却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气象,上到刑部尚书张子麟,下到许多的御使言官还有各部的给事中居然纷纷都告了假,有的称病,有的是说家中有事,总而言之,大爷我不当值了。

  其实许多人都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告假,不过都是心照不宣,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无论平时再怎么争怎么闹,这个时候却不能撕破脸。

  内阁这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杨廷和想不到,告假的人居然这么多,京师里的各衙门,上到六部下到顺天府,告假的官员有超过了两百多人。

  这些人当然不是真正的家里有事或是生病,其实人家只是给所有人都留一点颜面罢了。今日,是徐谦抵京的日子,徐谦在前日已经乘船抵达了北通州,早已命人快马传报而来,说是今日午时时分能到,于是乎,便有人光明正大的告假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徐谦抵京不同,上一次的时候,纵然是有王学的官员,可是这些人却都是遮着掩着,生怕被人察觉,可是随着新政和王学的影响越来越大,在京师,王学已经不再是落水狗,这些人也一个个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再不顾忌什么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现在,许多人对内阁的大臣们已经越来越失去了畏惧之心,也说明了徐谦的影响力逐步在扩大,此时的徐谦,已经自成一派,有了和内阁叫板的资本,手掌户部,背靠直浙三省,又有亲军厂卫作为外援,短短几年之间,徐谦的实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这个变化细润无声,可是豁然回首之时,杨廷和已经发现,徐谦这棵新树,居然也有了盘根的趋势。

  “时局……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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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三章:全疯了

  ,一清则是拿着这一份告假的名册,一个个的看。!

  尚书有一位,侍郎有三位,除此之外,主事、员外郎级别的官员有二十四位,少卿有两位,给事中有两位,御使十七人······

  这些人,还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大头却不是在朝廷,而是亲军。

  亲军和徐谦关系一向匪浅,至少这明里暗里的利益勾结早在新政开始之前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从前的时候,徐谦还拿不上台面,所以大家只将他当作伙伴看待。可是如今,登顶户部尚书,这徐某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亲军十二卫,千户及千户以上的武官就有六十余人,其中锦衣卫和金吾卫的人最多,除此之外,京师五大营的武官也有不少,甚至还有勇士营。

  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杨一清甚至怀疑,这一步棋,自己和杨廷和走错了,这个徐谦,根本就不该让他回来,这个家伙,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

  “这些告假的人,是不是该处置一下,如此明目张胆······”

  杨廷和气定神闲,虽然在这气定神闲之后,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忧虑,却是打算杨一清道:“拿什么处置?处置总要有情由,这种事,没有必要撕破脸。”

  杨一清皱眉,道:“他们有的告的是病假,却是跑去迎接徐谦,这不就是欺蒙朝廷吗?”

  杨廷和却是苦笑:“莫要忘了,你入京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告了病假去迎接你的,这种事,没必要闹大,阄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这些人,随着他们去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徐谦来主持这户部且看他怎么收拾户部的烂摊子,收拾的好了,自然好说,收拾不好到时再抨击不迟。”

  杨一清只好幽幽叹口气,道:“开始是学争,此后是礼议之争,可是现如今,党争是真正开始了。”

  他这一番话中,倒是蕴含了某种哲理。

  学争的开始,绝不只是单纯的学派之争而是因为在朝廷内部,开始出现不同声音,这个声音出现之后接着就以学争的名义登上舞台,而随着不同声音实力的壮大,他们已经开始不甘于士林之争,由于掌握了一定政治资源,接下来,学争扩大,触及到了关键的文庙,紧接着,礼议之争拉开了帷幕。

  只是现在真正的党争正式开始,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的实力已经开始逐渐成长并且足以分庭抗礼,于是乎,杨一清可以预见正如宋时新旧两党之争一样,先是从学争开始,紧接着终于步入了矛盾最尖锐也是最残酷的时期。

  他们将围绕着大明未来的走向,代表着各自的阶层利益,在庙堂之上,进行最残酷的角逐。

  朝廷百官,无一能幸免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风吹两边倒也不可能模棱两可,讨好卖乖。胜利者,将手掌天下权柄,权倾朝野,决定大明朝向着自己的理念方向前进,而失败者,必定会遭受到最残酷的打击,重则身败名裂,轻则贬谪于外,至此,再无觊觎国器,进入中枢的机会。

  杨廷和打起精神:“你说的没错,老夫宦海沉浮,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凶险的局面,而如今,也该好好和这些人,好好周旋一番了。”他深深看向杨一清:“你我当共度时艰,唯有彻底铲除王党,方能苟全清名。”

  杨一清重重点头。

  徐谦的船抵达了朝阳门外不远的码头,而这里,早有文武官员数百人久候多时,徐谦一出现,顿时传出无数呼声。

  紧接着,徐昌上前,把住徐谦的手臂,哈哈笑道:“为父等候多时了,要见过诸位叔伯。”

  徐谦最无语的地方就在于,政治地位上,他已经成为了领袖级的人物,可是在年龄上,却实在拿不出手,堂堂户部尚书,见过诸位叔伯,这教人情何以堪。

  只是这个时候,徐家自当低调,这一点徐昌明白,徐谦也明白。

  他上了码头,一一拜会诸位叔伯长辈,众人或含笑点头,道一声大人客气,或不敢接徐谦的大礼,道:“大人礼重了,愧不敢当。”

  来接他的有王公贵族,也有一些武官,还有以张子麟为首的一干官员,等到所有人都见过了礼,这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徐谦心里已经咋舌,他极少遇过这样的场面,当日回京,也就是害怕遇到这样的场面,可是想不到到了京师,还是躲不过这一刀。!“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户部尚书,看来也不好做”徐谦心里想着。

  众人已经嚷嚷起来了:“徐大人旅途劳顿,大家送徐大人回府。”

  徐昌也拉住徐谦,道:“你看,诸位叔伯体恤你,你还不快道谢,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回去歇一歇。”

  徐谦却是摇头,道:“儿子还有事要办。”

  “是了。”徐昌一拍脑袋,笑道:“我竟险些忘了,你还要入宫面圣,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理当先去觐见。”

  许多人对徐谦的圣眷很是羡慕,纷纷觉得有道理,现在虽然劳顿,可是先去面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徐谦不是其他官员,他的情况和别人大大不同。

  徐谦却是苦笑道:“觐见自然要去,只不过······觐见之前,还有事做。”

  徐昌怒道:“还有什么事比觐见还要紧?”

  徐谦正色道:“儿子想去拜祭一下梁大人,在浙江,惊闻了他的噩耗之后,心中不安,此番入京……”

  “混账!”徐昌的火爆脾气发作了,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还是难掩他的怒气。

  梁藤是怎么死的?这是触怒到了宫中廷杖而死,徐谦拜祭梁藤,说是可以说有情有义,可是难道就没有想过,宫中若是得知,会怎样想吗?

  你就算和梁藤有私交,大可以选择其他时候去拜祭,反正也没有人管你,可是刚刚回来,先去拜祭梁藤,才去宫中,这岂不是说,梁藤死的冤枉,梁藤可是被宫里打死的,他若是冤枉,那么就是天子犯错了。

  张子麟等人听了,百感交集,其实梁藤的死,让许多人心里黯然,只是大家都拼命忍着,不敢发作,现在徐谦提出,正好勾起了他们的心事。

  他们虽然觉得徐谦这般做,很对他们的胃口,可是理智上,他们也是觉得大大不妥,张子麟勉强笑道:“是啊,徐佥事所言不错,要拜祭,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不急于一时,眼下徐大人刚刚抵京,自是先见了陛下才好。

  徐谦的脾气就是如此,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正色道:“先拜祭了再说吧,诸位不要再劝,我明白诸公的心思,只是徐某人若是不去拜祭一番,心中终是不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别人碎嘴,若是有人借此抨击,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为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该做的事,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该皱眉。”

  他看向徐昌,几乎乞求的道:“爹,你就让儿子任性一回吧。”

  码头上,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心里赞同徐谦的行为,甚至有许多人,也希望能如徐谦一般,如此放诞不羁,可是宦海数十年,已经磨灭了他们的菱角。

  许多人心里叹息,却也没有反对。

  徐昌只是摇头,也不做声了。

  徐谦见众人无异议,旋即朝诸位大人拱手,道:“诸公抬爱,徐某铭记在心,只是眼下徐某要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还请诸公体谅,来日徐某一定在府中设宴,款待诸公,到时,我们再说说闲话。”

  这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徐谦不想连累大家,大家请回。

  有人不忍道:“大人敢去,我为何不敢,我素来敬重梁公,去又何妨?”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纷纷道:“不错,是要去拜祭一下梁公,梁公平时对下官多有照拂,下官愿随大人同去。”

  “同去,同去……”

  人就是如此,再圆滑的人,受到了感染,情绪也不免变得不理智起来,徐谦倒也不反对,钻进了轿子,吩咐轿夫,往梁府去。

  许多人纷纷上马落轿,有的还在犹豫,可是大多数人,却都吩咐跟紧徐谦的轿子。

  这数百顶轿子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竟都朝着梁府去了。

  梁家这边,本来一片哀鸿,长子梁松已经吩咐了家人,收拾了行礼准备回乡,梁藤死后,梁家一下子家道中落,从此成为了京师里的边缘人物,梁松遇此浩劫,心中虽是悲愤,却也是无可奈何。

  而这时,门子来报,说是户部尚书、刑部尚书,还有诸位国公、侯爷,还有朝廷许多官员前来拜访,梁松呆了一下,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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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四章:情何以堪

  自从梁藤杖毙之后,宫里表现出了杀无赦的决心,满朝文武遭受到了震慑。

  这梁家自然而然也就冷清下来,毕竟再有血气之人,也必须有些顾忌,最多,暗中安慰几句,让人悄悄的送点钱来,以示告慰。

  可是在平时,却极少有人登门,仿佛梁家一下子染了瘟疫一般。

  现在,新任的户部尚书竟登门了,不只是如此,会同刑部尚书以及许多公侯和官员,纷纷登门造访。

  梁松不敢怠慢,连忙前去迎接,便看到徐谦打头,后头呼啦啦的有人进来。

  “梁兄。”徐谦朝梁松行礼,道:“不知大人的灵堂在哪里?”

  现在寒暄,肯定是不合适,得先拜祭了梁藤再说。

  梁松连忙领着众人到了灵堂,又道:“尸骨还未下葬,我打算将父亲的尸骨运回乡中安葬,明ri就准备走。”

  徐谦颌首点头,进了灵堂,旋即命人焚香,三拜为礼,道:“徐谦素受梁公恩义,今闻噩耗,悲不自胜,无以为礼,请受徐某一拜。”

  三拜九叩之后,徐谦站起,后头的人陆续拜祭,徐谦则是到了一边,问梁松道:“据闻梁大人死时,留下了遗书?能否给我看看。”

  梁松此时已是红了眼睛,本来梁家成了瘟疫,将来回了乡,只怕不晓得的,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现在徐谦领着人来拜祭,算是还了父亲一个公道,他连忙道:“我这便去取。”

  取了遗书出来,徐谦看过之后,感叹的道:“梁公的忠义,在这遗书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能否让我抄录一份?”

  梁松道:“大人若要,尽管拿去,虽是家父遗物,可是家父在时,曾说过徐大人乃人中龙凤,跟随徐大人新政,此生无憾,莫说是一封书信,便是xing命,家父也肯拿出来。”

  徐谦感慨不已,随即道:“从前听说你在国子监里读书是吗?”

  梁松惭愧的道:“是,只是没有长进,从前仗着父荫,多有一些孟浪的地方,虽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可是依旧止步不前,实在惭愧。而现如今,家中遇此变故,学生这书也读不下去了,唯有先料理了家父身后之事,再做其他考量。”

  徐谦沉吟道:“你是忠义之后,算起来,和我也是同岁,算是半个兄弟,不妨这样,等你守制之后,到时来京师找我,我会为你安排,无论是读书还是进武职,又或者是从商,到时都看你的心意,你的家乡也在直浙是吗?我会打招呼的,让当地父母照应你,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寄家书给我这兄长,明白了吗?”

  家书二字,等于是徐谦认了梁松这个兄弟,在古代,世交二字说重也重,说轻也轻,一旦成了世交,便算半个一家人,算是半个亲戚,因此往往有人家道中落,却不去投靠亲戚,却有不少,都是去投靠一些世交,借此得到照顾。

  梁松怎么能听不明白徐谦的话,泣不成声的道:“是,是……”

  徐谦道:“不知令堂可在?”

  梁松道:“家母闻了噩耗,已经病倒,只怕不方便见客。”

  徐谦道:“无妨,我去拜见一下,尽尽心意。”

  说罢由梁松领着,到了后堂,见了梁母,梁母的脸sè果然不好,絮絮叨叨的道:“总是叫他不可认真,这世上,就怕认真二字,人一较真,就要得罪人,他年轻的时候,得罪的人够多了,仕途跌宕,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可是谁曾想到,竟做这样的事。”

  徐谦道:“夫人说的不错,人不能太较真,可是梁公所为,却是教人敬佩。”

  梁夫人随即恸哭,道:“这世上总是好人遭殃,徐大人啊,为夫总是夸你的好处,你切莫学他,切莫去做好人。”

  徐谦见梁夫人jing神已经恍惚,道:“我特意来,就是想告诉梁夫人,我和他同僚为官,平时也受他照拂,所以此次回京,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争一个名份大义,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梁公该得的,还请夫人不必伤心。”

  拜别了梁母,梁松却是追出来,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为家父平反吗?大人,万万不可啊,眼下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大人何苦如此,别人都不肯说,唯独大人非要去做,这又是何必。方才家母缓过神来,怕你做啥事,特意让我来说告诉你,梁家不要什么公道,也不要平反,请大人不要冒险。”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侍奉你的母亲吧,你自己,也要节哀顺变,现在梁家上下,都靠你一人了。”

  他既点头,也没有摇头,显然主意已定。

  梁松只得道:“是,是……”

  回去的路上,徐谦坐在轿子里,做了最后一次的思考,为梁藤平反,确实是他在杭州时就曾有过的主意,只是越是抵近京师,他确实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只是如何做呢?

  轿子向着紫禁城的方向前行,徐谦不由拿出了那封遗书,又看了一遍,轻轻吁了口气,阖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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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ri一大清早,嘉靖就摆驾到了暖阁,打算在这里等候徐谦。

  可见徐谦回京,对嘉靖来说是一件喜事,既然是喜事,今ri的修仙大计只好暂时停顿一下。

  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兴匆匆的看了会儿报纸,觉得时间难耐,不断催促太监去问问到了没有。

  而黄锦看到嘉靖心情如此大好,也就松了口气,天子的脾气好坏,是宫里的晴雨表,天子若是心情不好,则随时可能有人遭殃,可要是心情好,大家心里也踏实一些。

  前几ri因为闹出了宫变,嘉靖差点殒命,黄锦ri夜都在煎熬,一点差错都不敢犯,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陛下……陛下……徐大人到了……已经到了朝阳门……”

  有太监前来传报。

  嘉靖顿时爽朗大笑,道:“是吗?过了朝阳门,唔,黄伴伴,算一算从朝阳门乘轿到紫禁城,要多少时候。”

  黄锦笑眯眯的道:“至多一个时辰。不过传信的回来,就算是快马来报,这时间也过了小半时辰了,所以奴婢以为,至多半个多时辰,徐大人就要到了。”

  嘉靖挑挑眉,这个yin郁肤sè带着些白皙的少年顿时焕发出了几丝人气,再没有那一股子难测的仙风道骨,他笑道:“看来也快了,朕不急这一时。”

  可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依旧还没有动静,嘉靖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定住得起,道:“怎么还没有来,快叫人去问。”

  等到回话的太监回来,脸sè却很不好看。

  嘉靖看出了这太监的异样,忍不住道:“怎么,徐爱卿人呢?”

  “这……这……”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去看黄锦。

  嘉靖怒道:“你,回话!”

  小太监忙道:“陛下……徐谦去了梁府……”

  “哪个梁府?”嘉靖挑眉,一时有些疑惑。

  小太监道:“梁藤的府邸。”

  听到梁藤,嘉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梁藤?”他的脸sèyin沉起来,开始变得焦躁,开始不安,甚至开始疑虑。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梁藤这个人他已经记忆犹新,这个人,居然敢揭他的伤疤,居然敢戳他的痛处,身为天子,嘉靖将梁藤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嘉靖给他定的罪名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这个罪名,是嘉靖亲自拟定的,宫里不推翻,谁也别想翻盘。

  可是徐谦这个时候,居然去了梁府,这岂不是说,天子的近臣,也对陛下的旨意有了怀疑,这岂不是打他嘉靖的脸。

  “他去梁府做什么?”

  黄锦也骇了一跳,他当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这又是要揭伤疤了,好不容易,伤疤结了痂,谁晓得,梁藤揭了一次,徐谦又来揭一次,梁藤死了,徐谦还要撞到枪口上来,他不要命了?

  黄锦道:“陛下,或许……或许只是路过……”

  “路过?”嘉靖冷笑:“这些话,你信吗?朕早就听说,徐谦和梁藤的私交甚笃,可是朕一直都认为,虽然他们私交不浅,可是朕毕竟和他交情更是深厚,可是现在,他宁愿拼着得罪朕,也要去梁府,他的心思,岂不是已经不言自明?”

  黄锦吓得大气不敢出,道:“陛下暂先息怒,反正徐大人就要来了,到时,看他如何解释。”

  嘉靖冷酷的道:“朕不想听什么解释,朕现在也不愿见他,来,摆驾,去大高玄殿,朕进食仙药的时候到了,这儿太热,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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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五章:平反

  嘉靖动了身,旋即便坐了銮驾,往大高玄殿方向去。!

  他的心里,自是满腔怒火。

  原本以为,徐谦是和自己一伙的,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感受,会和自己一道,唾弃梁藤。

  谁知道这个家伙胳膊往外拐,居然跑去了梁府。

  他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尾随其后的黄锦自然不敢去招惹他,亦步亦趋的尾随其后,心里七上八下。

  眼下怎么办,这个徐谦,还真是不省心,这种事他会不晓得其中的厉害?这不是故意往陛下伤口撒盐吗?这不是摆明着作死。

  黄锦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味,心里正在不安之际。

  嘉靖突然道:“停住。”

  銮驾一停,后头的太监和侍卫纷纷停住脚步。

  坐在銮椅上的嘉靖慢悠悠的道:“黄伴伴······”

  黄锦脑后一凉,连忙小跑上前,道:“奴婢在。”

  嘉靖道:“你说,这徐谦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发问,看上去似乎是疑惑不解,又似乎是在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黄锦不敢迟疑,忙道:“陛下,奴婢以为,徐大人这是光明磊落,他这样做,反而证明了他对陛下的忠心,若是投机取巧之辈,哪敢做出这样的事,唯有心中赤诚之人,方才肯…···”

  黄锦越说,越觉得自己离谱,可是不说好话不成,他和徐谦是一条船上的人,徐谦的船翻了,他黄锦也要完蛋,黄锦可不是傻子,这时候落井下石,只会完蛋,所以咬着牙,也要为徐谦辩护。

  这个解释,确实离谱·还什么越是做陛下不喜欢的事,越是说明赤诚,如此说来,那些个御使们还真是冤枉·他们每天做的,都是皇帝不太喜欢的事,可是在嘉靖看来,这些人全都是一群杀千刀的王八蛋,若不是碍着朝廷不得杀言官的规矩,嘉靖早将这些人全部抄家灭族了。

  只是这个时候,嘉靖的脸色竟是缓和了一些。

  黄锦觉得奇怪·自己这样的歪理,居然也能说动天子?

  其实人心便是如此,同样是一番话·别人说出来,或许当事人会恼羞成怒,可是同样一番话,在亲近的人口里说出来,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意味,所谓智子疑邻,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嘉靖依旧还是沉眉,却是道:“罢,回去·朕正想听一听,这徐谦如何解释。”

  于是乎,大家只得重新打道回暖阁。

  此时·徐谦终于抵达了午门,一路到了暖阁,见了嘉靖·行礼道:“微臣徐谦,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嘉靖的脸色说不上好坏,一时竟是不吭声。

  只是黄锦却是对着徐谦,背对着嘉靖,不断的朝徐谦使眼色。

  徐谦又道:“微臣见过陛下。”

  嘉靖才慢悠悠的道:“梁府那儿,是不是比朕的暖阁更舒服一些?”

  这话说出来·带着反讽,也是一种试探。

  嘉靖这个人说话·很多时候都故意带刺,不过天子说话带刺,谁都没有法子。

  徐谦正色道:“陛下,微臣确实是去了梁府,不过去梁府,是想要祭拜一下故人。”

  嘉靖脸色麻木,淡淡道:“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故人,在朕眼里,却是罪人。”

  徐谦不做声了。

  暖阁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嘉靖显得有些急躁,忍不住喝问:“你为何不说话了?怎么,你现在心中有愧,又或者是你明知故犯,现在不知该如何收场?”

  徐谦沉默了一下,随即道:“陛下,微臣在想一件事,梁藤犯了什么罪?”

  嘉靖脸色骤变,怒道:“窥觎宫闱,图谋不轨!”

  徐谦叹口气,道:“微臣以为,梁藤无罪,梁藤之所以有罪,是因为他糊涂,他有错,但是无罪,他的错在于不懂陛下,正如许多人也不懂微臣一样,微臣在浙江的时候,推行新政,许多人不理解,许多人也是糊涂,他们不知道微臣为何要推行新政,于是诽谤,于是抨击,甚至口出污言,可是微臣没有理会,因为他们不懂微臣,在微臣眼里,他们都只是凡夫俗子,一群凡夫俗子,微臣为何要和他们计较?”

  “陛下也是如此,陛下在宫中求仙,只是希望长生,这个想法,古已有之,便是唐皇汉武,亦是不能免俗,陛下的想法,微臣不敢评议,只是知道,陛下虽在宫中寻仙问药,可是并没有耽误政事,朝廷的奏书,陛下都有过目,这就足够了。可是陛下,百官们未必能理解陛下,他们有他们的想法,甚至有时言之过重,也只是本心上,为了陛下,为了社稷好而已。

  尤其是梁大人,梁大人在户部,一直兢兢业业,这些年来,不曾毫怠慢,这一次确实是他一时情急,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做一个他心目中的好皇帝,所以微臣以为,梁大人无罪。”

  这番话,让嘉靖的脸色骤然缓和下来。

  徐谦没有直接抨击嘉靖,而是采取和稀泥的法子,一边为梁藤开脱,一边显示嘉靖的不同。

  意思是说,陛下你的独一无二的,别人怎么可能理解你的想法,可你是天子,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如此加罪于臣子呢?

  嘉靖淡淡道:“罢了,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显然心理上得到了满足,所以不想继续追究。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梁藤既然无罪,陛下为何不能展示大度?陛下可曾想过,现在天下多有非议,将陛下比作正德,又有人将微臣比作刘瑾,微臣拜祭梁藤,一方面,是为了微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陛下,借此,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微臣听说,在朝中,有一批人,已经暗暗将梁藤比作蒋钦了。”

  蒋钦乃是正德时的大臣,因为弹劾刘瑾,被杖毙于午门。

  徐谦又道:“微臣一直在想,陛下若是正德,那么微臣又是江彬、刘瑾一样的人,那么······正德皇帝死时……多有蹊跷······”

  听到这话,嘉靖一下子紧张起来,正德的死,一直都透着古怪,所有人都认定是江彬要弑君篡位,可是江彬是何其聪明的人,他能得到正德的欣赏,能揽得朝廷大权,又能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可能弑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江彬没了正德,必死无疑。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人说正德是落水生病,暴毙而亡,这个理由,似乎也很不合理,正德皇帝正处壮年,常年锻炼身体,崇尚军伍,身体自比多数人要结实的多,只因落水便一病不起,更是蹊跷。

  只是宫闱中的事,许多真相永远不可能得出。

  而嘉靖此前因为宫女差点将他勒死,本来就心有余悸,此时想到正德,立即凝重起来,竟有几分感同身受,正色道:“你继续说。”

  徐谦道:“所以微臣以为,陛下应该给梁藤平反,这件事,陛下唯有亲自站出来,如此,那些暗中诽谤陛下的佞臣们,才会不得人心。”

  嘉靖淡淡的道:“人既死了,就不必如此了吧。”

  徐谦摇头:“微臣这里,有一封梁藤的遗书,请陛下过目。”

  将遗书送至御下,嘉靖拿来看了几眼,旋即怒道:“朕怎么做,还要他来指指点点,什么朕若是如此,江山社稷便要崩坏,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他有他的主张,或许梁大人不能猜度陛下的心意,可是这心却是赤诚的,微臣以为,陛下应当下诏为他平反。”

  嘉靖似乎沉吟起来,徐谦说的话,倒是让他记忆深刻,一方面,徐谦给了他一个台阶,说他是非常人,这非常人有两种意思,前者的意思是不是正常人,是神经病。后者的意思是了不得的人物,鹤立鸡群,而其他人就成了夏虫,所谓夏虫不可言冰。嘉靖当然相信自己是后者。

  而另一方面,徐谦说起了武宗正德皇帝的事,这让嘉靖感到几分焦躁,某种意义来说,嘉靖一向都不愿意做正德,正是借由嘉靖的这个心理,告诉嘉靖皇帝,如果陛下不平反,那么陛下在别人眼里就是正德,而且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最后落了个正德的下场。

  嘉靖旋即笑起来,道:“其实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只要你坚持,朕也会下诏。”

  他的态度改变的太快,徐谦忙道:“陛下隆恩浩荡。”

  嘉靖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徐谦道:“请陛下示下。”

  嘉靖深吸一口气,面带苦涩,道:“因为朕见多了背信弃义,也见多了尔虞尔诈,这个世上,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唯一能让朕觉得可信的,唯徐卿而已,若是徐卿也不可信,那么朕就再无托付之人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朕就命黄伴伴下中旨吧,只是,朕不想再听到梁藤这个人了。”

  嘉靖说话的时候,目光中掠过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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