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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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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致命一击

  徐府的大堂里,自然是满堂堂的坐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要人物,有尚书,有侍郎,还有一些监正、少卿方面的官员。

  朝中的高官,坐在这里的竟是占了三成,这样的规模,足够开一个廷议了。

  而大家进来都不吭声,只是喝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直浙人,还有不少,是王学门徒,自然也有一些‘新人’,他们看准了时势,觉得徐部堂更有可为,这时眼巴巴的跑来帮衬一把,将来也好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看上去好似是功德圆满,品级最低的,那也是从三品的高官,可是别人看是一回事,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是人都有野心,都想再进一步,可是六品、七品甚至四品、三品想要往上爬,难度并不大,就算没找到大树,慢慢的熬资历,只要自己活得长,坚持个几年甚至十年,升官是迟早的事。

  可是到了三品以上,就不再是看运气和所谓的资历了,想要往上,千难万难,不晓得多少人十几年都没有存进,没办法,粥少人多,三品以上就坑就这么多,大家都在等着,也都有资历,凭什么给你?

  况且国朝也没有到了六旬退休的规矩,而年纪大的,往往都老当益壮,巴不得发挥余热到死,你想要高升,首先要活的比别人长,还得盼着别人早点死,然后,空出一个缺来。你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是群狼环伺了。

  而在座的许多高官。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一方面。没机缘,也没运气,什么都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只差这一点点,却是天差地别,再者说了,你还得抱住大腿,朝中的大腿毕竟有限。这两年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杨廷和一个是杨一清,杨一清完了,只剩下了个杨廷和,可是你要明白,大家都去抱他的大腿,最后的结果就是还不如不抱,一年就三四个缺,却有上百个人想要舔他杨廷和的靴子。对这些抱大腿的,杨廷和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给自己最亲信的亲信,其他人是想舔靴子而不可得。先是无奈,接着就是恼火,最后就是恼火。

  大爷我不伺候了。

  不伺候怎么办?另谋生路啊。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徐部堂吗?如今也是如日中天,跟着他的人。也有不少人高升,虽然未掌吏部。可是傻子都知道,若是实施新税制,户部肯定要大肆的扩张,设税局、建监察,还有钱粮局,再加上据闻朝廷还要专设巡捕厅,这都是要筹建的衙门,而这些衙门,都和户部息息相关,虽然选任官员是吏部的事,可是吏部选任的官员,也得徐大人认可才成,不认可,放出话去,就算吏部选了,你敢赴任吗?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杨公有选择权,而徐部堂却有否决权,吏部能选,他就能否,有了这个权利,就足够大家来攀高枝了。

  况且徐谦绝不是一个人,王党现在遍布直隶和南直隶各部,各院,各寺,成了徐谦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光荣的王党份子,从前王党是人见人打,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王党上升趋势很明显,前途可期。

  身在官场上的人,千万不要用无耻和势力来形容,因为官员本来就无所谓无耻和所谓势利眼,有了官职就有品级,而官职和品级直观表现就在这个权上,大家做官,就是为了权,为了兼济天下那是骗人的,因为改换门庭和抱粗腿,实属平常,如果没有人抱你,只说明你实力不够,并不是别人的节操有多好。

  徐谦在慢腾腾的喝茶,到了如今,对付杨一清,需要的就是最后一棵稻草了,焦头烂额的杨一清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本钱,可是还不够,还差最后一点火候。

  他笑吟吟的道:“昨夜家中遇刺,大家前来慰问,徐某真是汗颜,诸位太客气了,好在徐某人这里还有一些好茶水,倒也不会让大家白来。”

  众人哄笑,刑部尚书张子麟淡笑道:“徐部堂的茶确实是好茶,这一点老夫倒是可以作证,在海路安抚使司,就是这种茶,一斤,价值至少七百两银子,诸位,大家这这说话的功夫,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在座的多是久在京师,对直浙,对海路安抚使司的消息都是耳闻,都晓得海路安抚使司黑,可是没想到黑到这个地步,于是大家有都笑了。

  这时有人道:“徐大人家中遇刺,这天子脚下,贼人竟是如此猖獗,简直是耸人听闻,至今,让人还有余悸啊,下官来拜谒,一方面,是拜见一下徐大人,徐大人来到京师这么多时日,下官不能及早拜访,实在是惭愧,不过这其二嘛……”此人在这里顿了顿,随即慢悠悠的道:“其二就是这买凶杀人的人,为何还没有查到水落石出?顺天府和锦衣卫到底怕的是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他们还查不出?”

  发了一句牢骚,接下来才进入正题:“依我看,这些人是怕了,可是他怕,咱们不能怕,下官不才,忝为都察院这科道御使,不免,要上书弹劾。”

  徐谦不吭声,没有鼓励,也没有支持。

  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众人纷纷道:“自是要弹劾,这样的人也能入阁,实在岂有此理。”

  虽然一个个义愤填膺,可是大多数人无非就是表态罢了,对杨一清,还真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只是……这就足够了。

  徐谦微微一笑,压压手道:“诸位的心思,本官明白,可是确实是没有实据,外间的流言,徐某人也知道一些,说什么阁臣买凶杀人,本官却以为,这是荒谬,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吗?本官还是相信杨大人清白的,坊间的流言,毕竟不足为信,不过呢,杨大人确实没有买凶杀人的证据,可是本官这里,却知道一些事,不得不向诸位说明一二。”

  顿了顿,徐谦道:“有传闻说杨家在家乡购地七万余亩,这些,谁曾去核实?还有人说,杨家的次子杨涛的秀才功名是买来的,这些,有没有人去查?还有,税制的事,杨大人要不要负责?如此种种,都可以去查,查出来,再弹劾就是,至于那些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也是白说,徒然无益,只会让人所笑而已。”

  表面上是热情的谈话,可是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买凶杀人没证据,而图谋不轨随着王道中的死亡也没有证据,可是其他的,却都有迹可循,平时大家不敢说,也不能说,可是现在,该不该说?这些或许都是一些小事,可是积少成多,就是大事,况且是在臭大街的情况下,就足以致人死地了。

  众人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谈了,痛骂了几句王道中死得冤枉,慰问了徐谦一番,各自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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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无数的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出现在了内阁。

  坐在案头上的杨廷和吁了口气,不由苦笑连连,这徐谦的翅膀还真是长硬了,从前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抨击徐谦,可是现如今,他已俨然成为了那种幕后的推手,一个意思,一个眼神,就有无数人为他卖命。

  这些奏疏,林林总总,杨廷和压根就不看,因为看不看都没有区别,反正也知道里头说的都是什么。

  朝廷里头这种泼脏水的事,可以算是某种习俗,谁在朝为官,不要被人抨击一下,越是关键的人物,被骂的就越多,虽然这一次,抨击的范围广了许多,而且火力是一般人的十倍,不过毕竟见多了世面,杨廷和不以为意。

  他最主要的是,想看看杨一清的反应,其实本心上来说,杨廷和是希望杨一清是这一次龙争虎斗的胜利者,不过他又明白,杨一清赢不了,自己不出来站台,杨一清单独面对整个王党,面对徐谦,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只是很显然,这一次杨一清输的很惨,就等于是别人打趴了下去,还被狠狠的踹了几脚。

  杨廷和只能唏嘘,却晓得自己还有更多事去安排,不可能去节外生枝。

  他叫来了个书吏,道:“杨大人在值房里办公吗?”

  以往的时候,两个人因为关系好,所以一起在公房里办公,有事好商量,可是最近却是生分了,因此各自回自己的值房,见面自然也少,甚至杨一清来没来当值,杨廷和都未必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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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群起攻之

  其实在内阁里,许多人都瞧出来了两个内阁大臣似乎再没从前的关系紧密,从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现在呢,却是各扫门前雪。这些天,杨廷和极少过问杨一清的事,可是现在杨廷和突然问起,倒是让这书吏显得有些突然。

  他还是乖乖的答道:“是,一大清早,杨大人就在值房里办公了,只是看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送了奏疏去,也没见他拟票,小人只去送了几次茶,也不敢打扰他,”

  杨廷和点了点桌上的奏疏,道:“这些弹劾奏疏,曾送去给他过目吗?”

  书吏点头,道:“已经过目了,可是没什么反应。”

  杨廷和捋须,挥挥手:“下去吧。”

  书吏面色踟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廷和眼眸子一瞥,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这书吏苦笑道:“其实方才,小人去送茶的时候,杨大人也问过杨公,问杨公在不在?是不是看了这些奏疏。”

  “是吗?”杨廷和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道:“他还是栈恋不肯去啊。”

  叹息一句,其实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走人,可是现在大家都在哄他,若是在以往,有人敢弹劾杨一清,不必杨一清出手,就会有无数人群起攻之,最后好端端的弹劾,却演化成了一场骂战,杨一清一根毛都掉不了,说不准弹劾的人,将来不免要秋后算账。

  其实很多事,就怕最后变成稀泥,你骂杨一清一句,然后十个人来骂你,结果你也顾不得杨一清了,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这时候你要拉帮结派要到处呼朋唤友,然后把这些骂自己的人骂回去,可是你这一骂,人家更不是吃素的于是乎,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朝廷大骂战,数十上百人赤膊上阵,拐弯抹角的骂的所有人体无完肤。

  然后呢······然后事情过去,把上弹劾奏疏的人揪出来,狠狠收拾一下,杨一清还是杨一清内阁大学士还是内阁学士。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现在的问题是,是人都跳出来骂王党份子打了头,然后就是一群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再然后呢,就是一群闲的蛋疼的御使,反正凑热闹嘛,这么多的人一面倒的骂,不来凑凑趣,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御使是要考核的朝廷绝不可能让你打酱油,今年你弹劾了多少人,有多少是查有实据这一些都事关你的政绩,可问题出来了,身为御使你要完成任务,其实很不容易,清流官你骂了没什么意思,而且人家是苦哈哈,弹劾不出什么名堂,可是那些有油水的官哪一个后面没有大腿?你骂他贪赃不法,就等于砸了人家的锅这么多人指着这个锅开饭,砸人饭碗人家不收拾你才怪。至于那些坐镇一方徒子徒孙遍布天下的高官,你自然是连提都不敢提了,一不小心,就把你踩死,保证让你飘飘欲仙且还要痛不欲生。

  因此,御使们看上去风光,其实日子并不好过,数百上千个京官,好欺负的找不到什么证据,不好欺负的证据都是现成,你敢吗?而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御使们发福利的时候了,首先,杨一清并不干净,官做到了杨一清这个地步,干净那才怪了,此外,大家都知道,杨一清完了,树倒猕猴散,这就杜绝了以后打击报复的可能,既有现成的罪状,又不用担心后果,而且弹劾的还是内阁大臣,不凑这个热闹,岂不是傻子。

  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弹劾奏疏积压的内阁到处都是,可是所有的奏疏,没一个为杨一清辩解的,这个说杨一清生活作风有问题,那个说杨一清的儿子如何如何跋扈,又弹劾他的某某亲戚仗势欺人,连杨一清家的狗都不能幸免。

  这只爱犬是杨一清府上门房养的,专门用来看门护院,却被弹劾咬伤了路人,结果却因为是杨家的狗,所以不了了之。

  偏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杨一清说话,连他的门生故吏们都翻脸了,谁挨着杨一清就要遗臭万年,就算是杨一清的亲家,也就是现在官拜礼部郎中的秦大人,也都是默不作声。

  虽然官场上,其实大多数人对杨一清未必有这么多仇恨,可是你必须考虑到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寻常百姓,现在这些人将杨一清恨得牙痒痒,你跳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肯答应吗?说不准明天就有人到你家里去泼粪,也说不准到时候御使又来群起攻击你了。

  还想混,就乖乖的住口,不就弄死你。!

  眼下的局面大致就是如此,凑热阄的骂,不凑热闹的不敢吱声,几乎都是一面倒,绝不会有任何的杂音。

  另一间值房里,杨一清脸色铁青,他只看了几本弹劾奏疏就没有再看过去,至于搁在一边待票拟的其他奏疏,他更是动都没有动。

  其实他早料到是这个结局,只是不曾想到来的这么快。

  事到如今,名声完了,无数人抨击,成了过街老鼠,你还有脸皮待下去吗?就算你肯待下去,朝廷不治你的罪,人家会肯罢休,到时候日复一日的弹劾,纵你的脸皮堪比城墙,只怕也熬不住。

  徐谦显然玩了一个连环的把戏,最先是带着王道中来京师,他带王道中来京师的目的不是指证自己,而是做出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杨一清进入他的圈套,而后他杀死王道中,目的也绝不是让杨一清成为杀死王道中的凶手,而是借此,将杨一清的名声臭大街,而现在,这些弹劾奏疏,才是徐谦的真正的目的,徐谦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可是玩的却是捕风捉影,利用流言和王道中的死,将杨一清彻底孤立起来,然后再各种捕风捉影的弹劾,而名声已经坏到极点的杨一清,纵然是如此不值一提的攻讦,竟也不能抵挡,因为他已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为他辩解,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子的给他寻找一个个所谓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却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可是······弹劾的事是小,对杨一清的危害却是极大。

  至少现在······杨一清已经明白,若是再不自动请辞,一个烂大街的内阁学士,再加上朝野上下一致的攻讦,朝廷就算不治罪,也要罢官了。

  虽然请辞已经来不及,可眼下却是杨一清唯一的生路。

  他呆坐了足足两个时辰,幽幽叹出一口浊气,他当然不舍,当然栈恋,当然还想再拼一拼,甚至还想寻找挽回的机会,可是他清醒的认识到,决不再可能了,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最终,杨一清站了起来,唤来书吏,书吏看他的眼光和以往不同,自然也不如从前那般敬畏,甚至,还有点敷衍。

  杨一清当然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境地,连一个书吏,怕都恨自己没有能力,上来踹自己一脚了。

  可是他没有动怒,因为现在他有的只是灰心冷意,他淡淡道:“去,知会宫里医生,就说老夫要觐见。”

  “是。”书吏连忙去了。

  过不了多久,有个太监前来相召,杨一清很少面圣,而这一次突如其然的要觐见天子,显然天子也早就晓得是什么事,天子沉吟之后,还是点了头。

  “请大人立即赴大高玄殿。”

  杨一清点点头,以往的时候,他对大高玄殿深痛恶觉,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连深痛恶觉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他步出自己的值房的时候,看到杨廷和的值房虚掩,隐约透出烛光,他深深的看了门缝一眼,恨不得穿过去,看清楚杨廷和在值房里做什么。

  当年的复出,是杨廷和一力促成,而现在,这个战友却是不闻不问,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杨一清驻足片刻,最后摇摇头,叹口气,加快脚步走了。

  杨廷和的值房里,杨廷和眯着眼,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并没有为之感叹,他既然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为,此时又一份奏疏摆在他的面前,这是一份五大营那边递来的奏疏,说是骁骑等营因效仿新军,操练火器,只是在城中操练多有不便,还请调出城外操练,此外,更希望皇家校尉能够暂借来督导。

  杨廷和看着这份奏疏,提起笔,回了一句:“新军练兵之法,成效极大,早应在京营推广,此事关乎京师安危,不可小视,请陛下拟准,往后各营可轮番出京操练,形成定例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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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七章:杨一清垮台

  “微臣杨一清,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杨一清来到大高玄殿的路上,几乎是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浑浑噩噩的来到这里,拜倒在地,声音嘶哑,再没有从前那般盛气凌人。

  嘉靖微微张开眼里,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将眼睛闭上,道:“赐坐!”

  这里没有座椅,和从前一样,还是蒲团。

  杨一清从前就是跪坐在蒲团上,和嘉靖奏对,他这种出格的行为,自然是对嘉靖某种无声的抗议,可是今天,他已经没有心思抗议了,甚至于他怀疑自己跪坐着,都不能支撑自己的身躯,因此,他盘膝坐下。

  嘉靖淡淡道:“朕听说你要觐见,倒是觉得颇为好奇,以往朕请你来,你还不乐意,朕当然清楚你的心思,你是看不惯,可是朕不怪罪你,你有你的心思嘛。”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别有深意,又仿佛是说,我不和你计较,那是因为你见识不够,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朕修仙的事,你怎么能领会呢?

  杨一清连连点头道:“是,是……”

  若是以前,只怕早就跳起来反驳了,不过今天,这位内阁大臣似乎一点计较的心思都没有,甚至于杨一清想起了徐谦曾经作的一首词,当时看了,只是觉得徐谦这个家伙矫揉造作,可是现在想起,竟是无比的贴切:滚滚长江东逝水……

  自己现在只怕已成了昨日黄花,成了那已滚滚东去的水了,现在。还能计较什么?

  嘉靖微微一笑:“那些奏疏,还有外间的流言。朕亦所闻,你来这寻朕。为的就是此事吧?”

  杨一清老脸一红,连忙点头:“不敢隐瞒陛下,为的确实是这件事,可是微臣实属无辜,还请陛下明察。”

  嘉靖似笑非笑,道:“直说了吧,所为何事?”

  杨一清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才道:“微臣德疏才浅,不能担负陛下所托。如今年事已高,虽幸赖陛下不弃,只是已不能视事,更不能再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恩准,准臣告老还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一清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这种事。绝无可能回头,理由很简单,就算陛下不准,你必须得恳请第二次、第三次。而陛下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厚爱。三次都不答应,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肯放人,不肯放人就意味着治罪。

  嘉靖淡淡看了杨一清一眼。道:“朝中的事务本就繁杂,内阁多乏人手。若是杨卿请辞,内阁如何运转?杨卿要三思。”

  杨一清毫不犹豫道:“老臣愚钝。老眼昏花,还请陛下另择贤明。”

  嘉靖面带讽刺,外头的消息他当然知道,那些弹劾奏疏还没递上来,他也知道,只是想不到,不可一世的阁臣,最后居然倒在了无数琐碎的所谓纵犬伤人之类的小事上。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本来连个知府都未必能参倒,而现在,却仿佛是威力十足。

  嘉靖沉吟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朕亦是无话可说,好吧,朕这就照准了,明日朕会放旨意出来。”

  嘉靖直接批准,没有给杨一清再三请辞的机会,可是这足够让杨一清松一口气,因为假若陛下不准,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要借机治罪,在准许致仕和治罪罢官之间,杨一清自然选择前者,前者算是体面的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不由感激的磕头:“陛下大恩大德,微臣无以为报。”

  嘉靖挥挥手,对这个已经致仕的杨一清,态度渐渐冷淡,至少他明白,他再不必和这个人打什么交道,当然,按理来说,内阁大臣致仕,往往都会有待遇,比如要先透露一下,是否加封一个太子太师,甚至是死后,免不了上一个文直、文忠、文毅之类的谥号,可是现在,这些待遇那是别想再提了,放你一马,你还想要待遇?

  杨一清告辞而去。

  杨一清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当然,这个时代并不属于他,可是从弘治到正德,再从正德到嘉靖,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务,都活跃着他的身影,他有过不少善政,做过不少好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善类,杨家的财富积累的不清不楚,对自己的政敌,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为了泡影,迎接他的,是夕阳西下,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他从此淡出这里,再不可能回来。

  他的垮台,使得朝中又出现了极大的权力真空,不过……这一次和从前很不一样,某种意义来说,许多真空早已被新党们填补,大量的官员开始改换门庭,用不了多久,一次政治清洗也将随之而来,那些靠着杨一清关系的大臣,就算不会受到舆论抨击,和杨一清划清了界限,也必定要靠边站,接下来,这些空缺将会被新党蚕食和填补。

  只是此时的嘉靖,心情说不上好坏,对杨一清,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有些碍事,可是对他来说,就算杨一清被另一个顶替,那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阁臣都是他的敌人,每一个阁臣的最终理想都是治国平天下,而偏偏,天子并不喜欢你治国平天下,至少嘉靖眼里,他需要的不是官,而是吏,他不需要有人来做决策,他希望的是自己来拿主意,别人来提供意见参考,或者干脆执行就好了。

  这其实就是整个大明朝的政治生态,阁臣无论换做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拿主意,能代天下而令诸侯,而天子显然不这么看,江山是我家的,社稷也是我家的,要权没有,要你命还差不多。

  目送杨一清离开,嘉靖吁了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侧殿里闪出一个人,正是徐谦。

  嘉靖淡淡道:“你既然非要整垮杨一清,可是为何,又非要请朕同意他致仕呢,痛打落水狗,岂不是更好?”

  就在方才,徐谦已经入了宫,恳请嘉靖同意杨一清致仕,否则以嘉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善罢甘休,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恶趣味的整人,杨一清不是什么很东西,确实也恶心过嘉靖,那么,反正现在杨一清也没有了用处,那么索性往死里整一整,倒是深谙嘉靖的心理。

  嘉靖如此聪明之人,若是不晓得在这背后,不是徐谦搞鬼,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所以这一句话中,带着几分叱问,显然对徐谦的擅作主张,有些不悦。

  徐谦苦笑道:“陛下恕罪,其实并非是微臣要整杨一清,而是陛下非要整他不可。”

  嘉靖愕然……卧槽,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机关算尽,反倒把账算到朕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

  嘉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可还记得,内库前两月的月入不及从前三成?”

  嘉靖点头:“是。”

  徐谦叹道:“这都是杨一清的缘故,他图谋反对新政,授意王道中横生枝节,因此,这才使得新政几乎崩溃,如意坊,海路安抚使司,盈利几乎暴跌,虽说微臣去了直浙,总算挽回了局势,可要是杨一清不倒,将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杨一清站出来。微臣为了新政,为了陛下,宁可被千夫所指,也要做一次坏人,只是微臣确是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前几个月,确实是很艰难,想想看,从前月入纹银将近两百万,嘉靖也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给两宫太后还有宫中贵人的内帑也都大大提高,又是选秀,又是新建新宫,还有搜罗各种奇珍,这些银子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当一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一旦收入剧降,会如何?

  事实上,在直浙那边诞生了具有大明特色经济危机的时候,宫里也开始了一轮经济危机,这个危机涉及很广,不但两宫的太后,还有后宫的贵人,甚至是皇子公主,便是嘉靖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些原本要修葺的御花园不得不停工,打算筹建的新宫也不得不戛然而止,还有原本许诺出去给宗室们的厚重赏赐,也不知是该发还是不该发,便是嘉靖的修仙大计,也受到了波及和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嘉靖的日子能好过吗?

  寻常人家,有饭是吃,没了饭就吃粥,将就也就将就了,只要饿不死就成,可是皇帝乃是天子,天子没有勒紧裤腰带的习惯。

  徐谦一番话,很有道理,杨一清挡了大家的财路,所以他必须要完蛋,他不完蛋,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商贾要跳楼,皇帝老子也得熬日子。

  嘉靖哭笑不得,摇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虽是如此说,不过确实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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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八章:内阁人选

  无论嘉靖承认不承认,徐谦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挡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上到宫中下到黎民百姓,数百上千万人指着这口锅吃饭,杨一清却要砸锅,徐谦这么做,确实如他所言,既是为了新政,也是为了宫中。

  现在徐谦跳出来,干掉杨一清,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而嘉靖其实也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新政完了,他的内帑也就完了,没了内帑,谁来供养你,难道还像从前一样,让国库拨付?可是你必须明白,国库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手里,也不是你皇帝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你要是多要一些,天知道多少人要跳出来,将你骂的狗血淋头,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而自从宫中有了其他的收入,就彻底实现了财政的独立,再不必仰仗外朝,甚至外朝还指望着内帑,如此一来,嘉靖化被动为主动,某种程度上,他的权利也随着财政的独立,增长了不少。

  对于大明的天子来说,有钱才有权,可是他的权却换不成钱,这一点和,朝廷命官们不同,官员们则是有权才有钱,只有握住权利,大家才会将一箱箱的银子搬到你的家里。

  嘉靖沉吟道:“杨一清致仕,那么,谁可取而代之。”

  这又是一个难题,嘉靖登基以来,内阁大臣像是走马灯似得换,从前选择阁臣,总是没有主动权,而这一次,杨一清乃是杨廷和力荐进来的。如今声名狼藉,杨廷和还好意思再推荐吗?因此。现在的嘉靖拥有绝对的主动权,他决定是谁。就是谁,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格。

  而嘉靖问出这么一句话,就等于徐谦入阁绝无可能,因为嘉靖问他谁可取而代之,本身就已将徐谦排除在外。

  徐谦对阁臣的权利虽然垂涎,却也知道自己火候不够,而眼下。朝廷分为两党,某种意义来说,自己为首的新党份子虽然未必在朝中占据多数,可是已经有了平分秋色的实力,而接下来,入阁的阁臣自然是自己人才好。

  原本徐谦想将恩师邀进来,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妥,恩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气,还是颐养天年的好。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恩师乃是弘治朝的阁臣。资历比杨一清还要高的多,请他入阁,却非首辅。面子上,只怕过不去。

  在这一点上。徐谦倒是没有使用理性而是感性的思维,虽然恩师入阁对自己有利。可是为此而来自己的恩师受委屈,徐谦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么……只有刑部尚书张子麟了,可是张子麟乃是刑部尚书,国朝未有刑部尚书入阁的,想来想去,徐谦也有些纠结。

  嘉靖见徐谦不做声,随即道:“那么,不如就让张璁来吧。”

  张璁……

  张璁这个人徐谦可是有印象,在历史中,他在大礼议之中极力支持嘉靖,他当时不过是个新科进士,在部堂里观政时,就曾上过几道奏疏,声援嘉靖,而嘉靖自然大为感动,不过很快,张璁就被杨廷和打发去南京玩泥巴了,这七八年来,可谓仕途跌宕,或者用跌宕来形容并不合适,因为这家伙根本连升都没升过,也无所谓的跌,若说非要类比,那么潜水艇来形容他比较合适,而且还是阿三牌潜水艇,潜下去,保准浮不上来。

  张璁就是这么个人,就因为犯了一个错误,所以被打压至今,据说上一年,他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是找到了一本道经,久闻陛下在参悟大道,所以生呈天听。

  这种行为,其实徐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厮绝不是脑子坏了,而是他的处境反正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杨党要打压他,就算在新党里头,他也出不了头,索性就无耻到底,总比一辈子被压死的好,他选择的路很艰辛,也很坎坷,他想走的天子路线。

  天子路线看上去似乎很高大上,似乎比巴结朝中的大佬要高明的多,所谓巴结自己的领导,不如巴结自己领导的领导,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可是错就错在,眼下大明朝是领导把持舆论和权利的时期,天子……天子每天躲在宫里,你巴结的着吗?你就算巴结的着,人家就真肯重用你?

  而且他的这种行为自然是人人喊打,杨党骂,王党也骂,都觉得此人无耻,天子修道,本就是不务正业,你倒好,人家瞌睡了你给人送枕头,人家起夜了你给人家端尿壶,有这么没用节操吗?

  舆论对张璁很不宽容,上官们看张璁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就是在衙里的公人看他也没多少敬畏,张璁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假若他生在百年后的大清王朝,说不准还有发迹的可能,可是现在……若是非要形容他,徐谦只能用四个字——人艰不拆!

  可是……这孙子的春天居然来了。

  嘉靖这个时候却是想起了他来。

  单单如此,这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接下来,徐谦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疑窦,张璁虽然比自己早做官,可是也没早多少时候,只是比徐谦早一科而已,他年纪大,虽然中的是进士,所以也没有点入翰林的机会,为官十年不到,此前呢,基本上就是在南京打酱油,可以说未立寸功,要出身没出身,要资历没资历,至于水平,暂时也看不出来,就这么个三无人员,就因为嘉靖看得顺眼,所以让他入阁?

  这……有悖常理啊。

  莫非……陛下这是想要立威……

  是了,借着这个机会,把拍马屁的张璁入阁,这等于就是对天下人说,这天下老子说了算,你们说他没资历是不是,你们说他没出身是不是,你们说他没水平是不是?可是朕喜欢,这就足够了。所谓领导说是不是也是,嘉靖就是要做这种领导,从此之后,谁还敢跟皇帝老子对着干?

  而且,张璁这个人显然是没有太多节操的,至少现在是如此,皇帝要修道,他送道经,皇帝觉得老子委屈,他就立即上书,告诉天下人皇帝老子不能受委屈,嘉靖显然也需要这么个听话的人,这种人极为重要。

  徐谦虽然深得信任,属于宠臣的范畴,但是却非顺臣,就比如说嘉靖修道,徐谦可以不吭声,既不会反对,但是也绝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支持,你修仙是你的事,我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

  可是顺臣是什么呢?顺臣就是,皇帝老子想出恭,这个人就会端着屎盆子来,皇帝老子肚子一饿,他便不免要垂泪,大呼陛下君饿臣死。

  嘉靖显然,觉得自己在修道大业上,在朝中还缺少这么一个人,所以,就是张璁了。

  只是在徐谦看来,张璁入阁,却未必不是威胁,他沉吟道:“张璁的资历……只怕不够,陛下若是信任他,应当先调他先在地方,让他有所作为之后,再迁入京师。”

  嘉靖微微含笑,道:“无妨,张爱卿入阁,朕已思虑过,朕登基以来,入阁的阁臣哪一个不是出身良好、资历足够,可是又如何,最后把是办糟糕的,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那么,就让张璁来试试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任何余地了,徐谦只恨自己没有请恩师出山,于是笑道:“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微臣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陛下,微臣在直浙时,曾向直浙许诺,要废除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改用新的税法,当时臣也是事急从权,擅自做了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微笑道:“这倒是无妨,既然是新税制,那就办新税制吧,新政的事,毕竟你最熟稔不过,这新税制,自然还是你来办。”

  徐谦道:“可是要办新税制,首先就在于整肃户部,除此之外,还要对户部进行诸多改革,比如设税局,建钱粮局,这些……若无陛下恩准,只怕微臣难以实施。”

  其实徐谦今日入宫的目的,一方面是敦促嘉靖无论如何,直接准了杨一清的请辞,另一方面,却是为户部的改革做最后的铺垫,现在内阁已经阻止不了新税制,而且新税制又是人心所向,眼下最后的关节,就只剩下皇帝了,只要皇帝点了头,一切的事都将迎刃而解。

  嘉靖道:“你给朕一句准话,是不是唯有新税制,才能让如意坊和海路安抚使司有银子赚?”

  徐谦郑重其事的道:“不但能增加内帑,还能增加国库的收入,两者都可兼得。”

  嘉靖毫不犹豫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放开手去做,朕能支持你新政,这新税法,自然也将鼎力支持。”

  徐谦终于松了口气,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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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九章:哭笑不得

  杨一清致仕的消息传出,一时之间,舆论又是哗然。

  大家意犹未尽啊,本是痛打落水狗,谁晓得杨一清不如想象中坚强,这倒也罢了,天子居然同意了杨一清的致仕。

  国朝虽然有秋后算账的规矩,可是现在,宫里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就是现在,宫中不打算追究,至于那些弹劾奏疏,自然也不会去核实,不核实就是不折腾,想看笑话或是看杨一清问罪,只怕要失望了。

  可是无论如何,整垮了一个内阁学士,足以让大多数人弹冠相庆,人就是如此,参与其中了某一件事,虽然可能你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是一旦成了,便不免飘飘然,觉得有自己一份功劳,朝中少了个奸相,自家为社稷为江山做了许多贡献,当然他们不指望表彰,大家还是很有觉悟的,人人都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

  只是接下来,却有两个消息让京师一片哀鸿。

  先是京师放出一个消息,说是南京刑部官员张璁,加南京户部尚书,太子少傅,准予入阁参赞军政。

  张璁是谁,许多人一头雾水,虽然这家伙声名狼藉,可惜毕竟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一个这样的人物,当然极少人关注,这其实也是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有天然的优势,就算今儿清早喝了什么茶,早上几点到了值房点卯,都可以成为坊间的话题,大家纷纷猜测,大老爷清早喝着茶是什么用意。为何当值这么早,又或者这么迟。再或者这么准时。

  可是小人物呢,无论你再如何哗众取宠。再如何上蹿下跳不甘寂寞,基本上也无人会理会你,若你有本事,奸杀一条母狗,这倒是能引起哗然,只可惜,大家只会记得有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丧尽人伦,和禽兽无异,可是大多数人。依旧不会记得你的名字。

  张璁就是如此悲剧,大家都晓得,有个大礼议时上书给嘉靖送温暖的王八蛋,但是极少人会注意到他的名字,注意到他的身份,就算一时记住,用不了几天,多半张璁就记成张三或者李四去了,再过几天。多半早就抛去了爪哇国。

  可是就这么一号声名不显的人,居然要入阁,这倒是着实让人目瞪口呆,后来有好事者一查。更是骇的无言以对,原来这个家伙,就是大礼议时和大家唱反调。前几月还上陈一本道经的张璁,这个王八蛋。居然能入阁。

  大家愤怒了,张璁都能入阁。还有谁不能入阁?天下这么多朝廷命官,就算是一坨牛屎,怕也比他有资格,论出身,他虽是二甲进士,可是排名靠后,论资历,他不过是南京刑部的一个堂官,连佐官都不算,论节操,那就更不必比了,这厮就是个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可是偏偏,他入阁了,内阁首辅杨廷和没有反对,可能就算反对,多半也是无效,因为天子和杨廷和的权利,其实早在数年前就悄然发生着变化,此时的杨廷和,显然不如从前,再者,现在朝中一分为二,意见不能统一,而反对天子,必须要大家齐心协力,可惜的是,现在的时局,并不能满足这个条件。

  于是乎,除了许多奏疏递上去,然后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最后,大家默认了这个事实。

  当然,也有一些人玩起了古代先贤的把戏,有人就在午门外头撞墙,很不幸,宫墙比他的脑袋要硬,然后这位脑袋开花的家伙直接被人抬去送医了。

  更多人,突然变得谨慎甚微起来,因为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信号,而这个信号的传递者正是天子,天子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和大家嬉皮笑脸的游戏,见时机成熟,已经决定展现自己的权威了。

  出身不好又怎样,没资历又怎样,不要脸又怎么样?只要朕高兴,他就可以入阁,可以把持国器,可以手握天下权柄。明白了吗?天子现在要的是听话的臣子的,听话的,你就算是三无人员,照样给你丰厚的待遇,可是不听话,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嘉靖在不经意之间,显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而对此……杨廷和无动于衷,他只是看着一份户部递来的奏疏,脸带微笑。

  徐谦的心……太大了……已经大到杨廷和根本不能容忍的地步。

  这是一份户部的新税制章程,而这一次,比之半年前更加直接,也更加的意图明显。

  户部之下,设税局,税局首长为局正,从三品,其下设佐官二员,又设两京十三省科道税官,招募税吏九千三千员,于各省,各府,各县设税衙,专司商税收缴。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地方官一边歇菜去吧,收税,让专业的来。

  此外,还有,为巡视税局,以防税员不法,又在户部之下,则监察,主官为左都监察,佐官三人,招募人员两百三十人,分赴各方,核查各地税收情况。

  这倒也罢了,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为防有人偷税漏税,又或者不法,所以必须设税军,效仿漕军,设指挥使一名,正四品,招募人员一万五千人,于各府设督税巡检衙署,专司稽查、查封事宜。

  说白了,就算是税员觉得有偷税漏税行为,想要进行盘查,也不比报知地方官员,直接单线和当地的督税巡检联络,然后带着税兵,就可以直接办理。

  当然,徐谦的理由还是很充足的,因为商贾、士绅和地方官员大多不清不楚,若是依靠官府力量进行盘查,只怕税员的公文一到地方官的手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泄露出去,人家听到风声,你还查什么?

  这还没完,同时,又要请设两京十三省钱粮局,招募人员九百余,专司负责审批各地报上来的钱粮之事。

  钱粮局的作用徐谦说的很明白,是为了贯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家缴了税,要不要帮人家修桥铺路,要不要修筑河堤?要不要办学堂?此外,还要供养各地的卫生局和巡捕局,当然,你不能说要多少银子就要多少银子,钱粮局要负责审批,对一些不必要的用度,当然不准,而一些必要的花费,也要进行调查,然后再上呈户部,让户部进行最后审核,并且根据国库的收入,拨发银钱。

  这一点,徐谦也特意加了上去,钱粮局的功能等于是整个户部的大动脉,同时也是户部的工作重心,比如今年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税,钱粮局是负责花钱的,可是花多少,最后报到户部,和户部沟通之后,再根据财政的状况,优先拨发钱粮。

  这样的做法,就杜绝了从前户部因为花钱的事做不了主,内阁说要拨钱,兵部也拿了批文要拨钱,大家根本就没有一个基本的出纳规矩,别的衙门整天想着的就是从户部那儿抠银子,而户部又不是金山银山,没有自己的审计和规划,最后上半年把大家都满足了,下半年却是大家一起喝西北风,朝廷这么多年年年亏空,和这种乱局也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这在杨廷和看来,徐谦这不是什么为了国计民生,分明就是为了揽权,等于是其他各部要花银子,甚至是内阁要花银子,还得先去钱粮局报备,让钱粮局折算所费多少,国库能否承担,再斟酌着拨发,钱袋子捏在别人手里,谁不要矮上一截。

  那么以后,内阁要讨论大事,比如说救灾,比如说战争,到时候,是不是要请户部尚书来商量?若是不请,那你说了也是白说,你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制定了无数的计划,结果要花钱了,户部直接告诉你,没钱,你怎么办?

  这是一封让杨廷和哭笑不得的章程,不但哭笑不得,还让杨廷和满是头大。

  不过………若是半年之前,杨廷和还真要气得跳脚,可是现在,他依旧摆着一副淡然处之的心态,徐谦敢上这道章程,一方面,是宫里的极力支持,另一方面,是杨一清把事情办砸了,直接的后果就是,户部直接干预了新税制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准,户部就让内阁再拿章程,内阁若是继续操持,那么接下来,若是又有人挑动整个直浙闹事呢?

  有了前车之鉴,杨廷和自然不会重蹈杨一清的覆辙。况且,再过一个月,至多一个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整个天下就要翻个个来,而那时候,无论你户部如何兵强马壮,无论你徐谦有多大的权柄,就算是和那江彬一般,节制大同、宣府、辽东数十万大军,又控制厂卫,又能如何?还不是内阁一个旨意,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他沉吟了一下,最终在章程里批道:“廷议议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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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章:开府建牙

  廷议不过是走个形势,此时朝中本就ll乍一团,大多数人都不敢轻易表态,一个个都是模棱两可,现在朝廷正值洗牌,谁知道下一刻谁家会清算到自己头上,带着这种担忧,在廷议上,关于徐谦的章程,居然是在一阵沉默中通过。

  宫中批准,内阁又无话可说,户部的改革顺理成章。

  徐谦的声望,也到达顶点,他亲自在部堂里开始部署改革事宜,筹办钱粮局、税局、设监察局,收税,入库,钱粮调拨的大权几乎集于一身,大量的王学官员被搜罗进来,各地招募税员,招募税兵。

  而税员大多来自直浙,倒不是故意歧视北人,大多数读书人,并没有受过专业的算数训练,而直浙的学堂源源不断的训练了这些人才,因此,户部进行了一次大考,几乎直浙学堂的算学生员,几乎力压其他各省。

  税员工作轻松,虽不算官,可是薪水却是丰厚,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使人趋之若鹜。

  徐谦这一段时间很忙,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新的衙门出来,都要进行指导,而且大量人才的任用,也不容疏忽。

  忙活了十几天,总算是搭了个架子,而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了。

  恰在这时,朝廷的程序终于走完,奏疏传来,敕徐谦为天赐公,一下子,京师又是咋舌。

  天赐公,恒古以来,也没这样的爵位啊,倒是和正德时的威武大将军差不多,如此显赫,而且有乱搞之嫌,这显然,让人觉得不妥。

  只是大势所趋,陛下恩准,内阁呢·显然也没功夫搭理,再加上王党亦是默不作声,其他人群龙无首,零星的反对了一下·事情就算彻底定了下来。

  由于徐大人权利达到顶点,此时来徐家跑官的不少,都希望能再户部里头安插一个差事,户部的差事毕竟太丰厚,比如说从前的时候,你在兵部,在工部甚至是在礼部·油水都是不小,就说兵部,想着法子拿了笔银子之后·便是军饷了,而军饷兵部却是可以截留一笔,这是规则,下头的武官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所以谁也不会做声,截留之后,就是大家一起发财,人者有份,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可是现在呢·钱粮局握住了财权,兵部要折算今年的军饷,或者折算需要采买的军械·折算之后,将章程一式两份,一份送内阁,一份送户部,内阁若是批了,那也未必有用,因为户部可以驳回,几经拉锯之后,就算准了军饷,那也不会让户部过一道手·而是由钱粮局统一调拨出来。

  如此一来,等于是兵部的油水彻底没了·便是工部其实也差不多,就算拨了下来,比如福建要修一个工程,银子直接打到福建,工部当然要委员前去督促,可是钱粮局也要插一脚,前去监督钱粮的核算。

  大家还有饭吃吗?这所谓的户部改革,改的固然是户部,实则却是要大家的老命。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户部自行其是,闹出了个小内阁,利用钱袋子,控制住所有人。

  再加上加了个天赐公,每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无论大家带着什么心思,每日总是走马灯似得贵客临门,徐谦上值时要忙,下了值,却还是别的消停。

  而此时,徐谦的家庭会议也在子夜时分开了。

  之所以要开家庭会议,乃是因为圣旨中所言,准天赐公至杭州,开府建牙,既是如此,那么徐家也没什么扭捏的,自然是奉旨行事。

  只是开府建牙,选址最是关键,而且还得让信得过的人徐家人去督促,在选址的问题上,徐昌道:“杭州城最好的地段,就在西子湖畔的五马街,许多衙门也都坐落在那儿,不过那里人口稠密,要买地,天赐府的规模也是不小,只怕到时候,花费也不小,为父的意思是,既然要建,就要建最好的,银子嘛,倒是有的是,咱们族里人也不少,正好借着这这天赐府安置一下,多设一些别院,自家人嘛,虽然分房,但是不要分家。

  徐昌在这方面,极为保守,毕竟年纪大了,年纪越大,思想越是如此,其实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落叶归根。

  不过他的提议弊病也多,徐家有户籍五十多,人口两百余,假若分五十多个别院,徐家自己又要有偌大的院子,既是天赐公府,还得专门开辟一些公房,这宅子的占地,怕是要远朝一个村了,一千亩的土地都未必置办的下来,这么大的土地,又要建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占据最的地段,单单购地,没有一百万两银子都不可能,而极有可能引起许多纠纷,毕竟许多人在那儿有铺面,这都是金母鸡,能下金蛋的,谁肯出售?

  而且,这么大个宅子设在城市中心,太过树大招风了。

  徐谦苦笑道:“爹,你这不是让儿子为难吗?银子咱们家是有,可是许多事,未必就是银子能办到的,虽然可以让官府去收地,可是儿子以为,没有这个必要。”

  徐昌瞪他一眼:“这么说,你有主意?”

  徐谦沉吟道:“没必要在杭州城,靠着杭州不远有一处杏花村,索性在那里购置土地,同样一百万两银子,咱们可以买下上万亩土地来,而且那里靠着码头和新筑的道路也近,只要好好规模一下,拿出两千亩土地来建宅子,除了天赐府,再让咱们徐家各家在附近自己修建院子,银子,我们可以出,但是最好不要并在一起,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一个天赐府,比大高玄殿规模还要宏大。

  徐昌皱眉:“杏花村那儿并没有什么人烟,岂有公候府邸修建在那里的道理?”

  徐谦微微一笑,道:“现在没有人烟,以后就有人烟了,爹,现在杭州多得是一掷千金的豪富,这些人,城里有宅子,可是呢占地都有限,可是城外头置宅,又有许多不便,可是咱们若是先做了表率,而后在杏花村一带好好把道路和下水道都修葺一下,把附近沿河的河堤也都美观一二,到时候,还不晓得多少人要去那儿购置土地,兴建宅邸呢,用不了十年,那儿便是一个新城,而咱们事先买好了地,地价一涨,这从前花销出去的银子不就挣来了,咱们又是最先兴建宅子的,占据的也自然是最好的地段,况且,这是一块新地,可以自己好好规划一下,往后呢,其他人要建宅子,都必须得按着规矩来,如此,就不如老城那般杂乱无章了。”

  徐谦说的头头是道,徐昌虽然有些不愿,不过听到宅子规模超过了大高玄殿,又太过树大招风,倒也警惕起来,觉得徐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好道:“只是这事儿,让谁来办?”

  徐谦道:“银子咱们有,交给杭州知府来办吧,他会尽心。”

  议论过后,徐昌不由感叹:“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咱们徐家会有今日,天赐公世镇直浙,署理军民事务,哎······这和云南的沐家是等同了,便是一些藩王,也未必有咱们的声势。是了,既是开府建牙,肯定要招募幕僚和护卫,圣旨中准予建两卫,按照规矩,一卫就是七千五百人,两卫就是一万五,你怎么看?”

  徐昌开始在许多事上都征求徐谦的意见。

  徐谦沉吟道:“不必这么多,建一卫就可以,这事儿,我想请周泰来帮衬。”

  周泰本是皇家学堂的教官,不过他年纪大了,后来徐谦在浙江任巡抚的时候就任了幕友,如今颐养天年,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请他出山,操练卫队。

  徐昌道:“老周还是信得过的,好吧,就这样办。”

  一旁的几个徐家子侄都没有吭声,徐谦父子二人说话,确实没有他们插口的份,见二人商量定了,也俱都眉开眼笑,这是托了徐谦的鸿福,按照徐谦的意思,虽然他们的家人不可能入住天赐府,可是在府外都要给大家建宅,银子嘛,也是徐昌这一房里出,这就等于,大家平白在老家置产,而且背靠着天赐公,这天赐公地位比之直浙总督还要牛气几分,将来子孙后代,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家只要安心在京师经营自己的事业即可。

  徐福倒是想起什么,道:“不晓得除了买地的银子,其他的花费要准备多少?”

  徐昌道:“不是说了,要建就建到最后,省的将来不够,我和谦儿爷两也攒了不少银子,钱财是身外之物,也不在乎了,有多少花多少,现在还有两百余万银子,得把附近的道路修葺一下,还有附近的码头,此外呢,还要建个族学之类,前前后后,两百万两纹银显然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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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一章:宫变

  徐家这样的豪富,其财富的积攒,可谓惊人。!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徐家这父子,也算是暴发户的一员,有钱总是身痒,尤其这杭州,还是徐家老巢,所谓富不归乡,犹如锦衣夜行,这种东方的劣根性,彻底让这对暴发户父子身上显露出了原形。

  徐福听了徐谦的话,顿时道:“假若如此,那么直浙的建材必定要短缺了,我先让杭州如意坊事先囤积一点建材。”

  他是做买卖的心理,而且这种手法徐谦已经玩过几遍,如今被他学了去,可算是发扬光大。

  徐谦笑了笑,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徐谦今夜去了赵梦婷的房里,睡不了多久,外头脚步急促,有人低声道:“少爷······少爷······”

  赵梦婷推醒徐谦,徐谦这几日实在太困,事儿太多,此时略带几分怨言:“深更半夜,吵个什么?”

  外头的人道:“小人是门房徐九,外头有太监来,说是有急事,求见大人。

  “太监······”徐谦抹黑点了蜡烛,却是疑窦丛丛。

  不对啊,现在是深更半夜,哪里来的太监?要知道,现在拱门都已经落了钥,进不得出不得,就算宫里有事,也该明儿清早再说,除非……出了大事。

  徐谦立即和衣趿鞋,对赵梦婷道:“我出去看看,你好生睡吧,不必理我。”

  从房里出来,夜里有些冷,徐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顾不得再回去加衣衫,问这门子道:“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让他在花厅里等了。”

  徐谦点点头,踱步到后院的花厅,花厅里头已经点起了灯,这太监正心急火燎的在厅中团团乱转,见到了徐谦·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拜倒,道:“奴婢吴信,见过大人。”

  徐谦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有些印象,淡淡的道:“我认得你,你是黄公公的义子,怎么黄公公出了什么事?”

  深更半夜跑来,想来定是黄公公出事了。

  吴信连忙摇头,道:“大人,并不是黄公公·是陛下,陛下出事了……”

  听了这句话,徐谦顿时脸色骤变。

  出事·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事,怎么可能派吴信来?

  这吴信道:“昨个儿傍晚,陛下突然病倒,浑身的脓疮此时也发作,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旧疾发作,可是谁曾想到,陛下直接昏厥了过去,御医们去诊断·也是束手无策,竟然不知患的是什么病,后来张天师说·陛下中了毒,说是自会化解,命人不得将消息传出去·以免朝野猜忌,黄公公却觉得事情不对劲,一开始,也只能如此,可是后来,张天师直接命人封住了大高玄殿,不得任何人出入·连黄公公都不能进去,两宫太后也挡了驾·只说张天师在给陛下逼毒,不便相见,黄公公觉得蹊跷,于是便命奴婢连夜翻墙出宫,前来见大人。”

  徐谦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一下子,他脑子顿时变得无比空明起来。

  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此前很多疑问在脑海之中,都说不清道不明,找不到答案,可是现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答案找到了。

  难怪张天师对自己如此吹捧,连天赐公,都怂恿着陛下敕封,这么做,绝不是讨好自己,因为两个人本身的立场就是相互敌对,自己的力量增加一分,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增加一点,对他张天师就是灭顶之灾,可是他依旧故我,这么做现在想来,是压根就不在乎陛下对自己是否更加信任,因为这个老家伙一开始,就不在乎这个,或者说,在那一日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嘉靖的命。

  他为何要嘉靖的命?

  这一点,徐谦并不清楚,不过大胆来推测,可能他的仙药本身就有问题,能糊弄的了一时,但是糊弄不了一世,迟早,陛下会起疑,而一旦起疑,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只是······他一个天师,敢毒杀天子,没有盟友,他有这个胆子。

  其实这一点,猪脑子都能想明白,若是没有人和他勾结,嘉靖一死,他就要倒霉,毕竟这种事绝不是开玩笑,最后大家肯定是要将责任推诿到他的身上。

  那么,还有谁是他的同谋,宫里有不少人确实是倒向了他,可是还不够,亲军呢,亲军有几个是他的同党?还有朝廷,朝廷有几个是他的同谋?

  徐谦脑子一下子要炸开嗡嗡作响。

  现在想这些,显然已经于事无补,嘉靖是死是活,也只有天知道,而这个家伙借着这个机会,封锁住了大高玄殿,必定会和他妁串联,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宫中的局面,一旦他和他党羽控制住了紫禁城,这天下,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比如嘉靖死了,遗命有没有?这遗命关系重大,假若遗命之中,让他张天师或者其他几个党羽辅国,又假若另立谁为天子,这种种的可能,都可能影响整个朝局的走向,这些人如此铤而走险,为的当然是权利,而一旦大权落入他们手里,一切,就都完了。

  只是……假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呢?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假若自己的猜测正确,确实是有人在搞阴谋,那么自己这时候立即出面,那便是救驾之功;可这要是空穴来风,要嘛会是什么?

  徐谦死死的盯住吴信,仿佛要一眼看穿他,他的目的,当然是要确保情报的绝对准确,他冷冷的道:“吴信,黄公公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我······”吴信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谦大喝道:“你说实话,是不是黄公公命你来报信的?你莫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我会不知,锦衣卫里也有本官的人!”

  吴信吓得瑟瑟发抖,期期艾艾的道:“奴婢说的自是千真万……确。”

  徐谦冷笑,道:“是吗?那么为何,黄公公没有交代其他事?”

  吴信忍不住道:“什么事?”

  徐谦冷笑:“这是我和黄公公私下联络的暗号,唯有答了暗号,我才信你,可是为何,黄公公没有和你说?”

  这自然是试探,只是徐谦的大喝,已是让吴信慌了,最后他脸色苍白,磕头道:“大人恕罪,恕罪,其实……其实这并非是黄公公叫奴婢报信,而是杨公······杨公现在还在宫里当值,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所以……”

  徐谦不由倒吸口凉气,原来是杨廷和。是杨廷和命自己来报信。

  假若是杨廷和报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谦当然不信,杨廷和对嘉靖有什么忠诚,他固然是有忠诚的一面,可是忠诚的绝不是他眼中昏聩无能的嘉靖皇帝,那么……他假借黄锦的名义让自己去救驾,莫非是挖了陷阱,让自己钻进去吗?到时候自己以救驾的名义冲入宫中,岂不是坐实了造反。

  不对······不对······这样的小把戏杨廷和是不屑玩的,就算要玩,他的档次也应该很高。

  吴信哭着道:“是杨公许了奴婢一些银子,还说往后必定会关照,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不过·……陛下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方才奴婢说的那些话,也绝没有一句虚言,若是奴婢说错了一句,便万箭穿心···…”

  徐谦更加拿不定主意,假若真是黄锦传来的消息倒还好,可问题是,是杨廷和传来的消息,他想做什么?

  自己是无动于衷呢,还是立即动作。

  这样的事,最怕失的就是先机,时间一旦过去,被人弄成了既成事实,那么到时候,一切都于事无补了,假若嘉靖已经死了,并且让这些人弄到了遗命,对慌张无助的两宫太后进行怂恿,到时候,一切就真正来不及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徐谦必须立即作出选择。

  他狠狠瞪了吴信一眼,道:“很好,不过,你就留在这里吧,若是果然千真万确,本官并不追究你,可是你敢胡说八道,本官剐了你。”威胁了吴信之后,徐谦脸面走出花厅去,那门子徐九还在外头候着,一见徐谦气势汹汹的出来,连忙道:“大人有吩咐吗?”

  徐谦道:“去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叫起来,老爷,还有几个堂兄,除此之外,立即派人送信,去给几个国舅,以及陆家,要快,知道吗?”

  “是,是……”吴信当然不敢怠慢。

  过不了多久,徐家的内宅里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火,不但主人们纷纷被叫醒,仆役们自然也都得起来伺候,紧接着,徐家七八个骨干人物,又一次齐聚在了花厅里。

  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所有人都已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不是傻子,这般严重的事,绝不是好玩的。

  这绝对算是徐家的一个天大难题,何去何从,甚至决定了整个徐家百年的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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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一章:宫变

  徐家这样的豪富,其财富的积攒,可谓惊人。!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徐家这父子,也算是暴发户的一员,有钱总是身痒,尤其这杭州,还是徐家老巢,所谓富不归乡,犹如锦衣夜行,这种东方的劣根性,彻底让这对暴发户父子身上显露出了原形。

  徐福听了徐谦的话,顿时道:“假若如此,那么直浙的建材必定要短缺了,我先让杭州如意坊事先囤积一点建材。”

  他是做买卖的心理,而且这种手法徐谦已经玩过几遍,如今被他学了去,可算是发扬光大。

  徐谦笑了笑,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徐谦今夜去了赵梦婷的房里,睡不了多久,外头脚步急促,有人低声道:“少爷······少爷······”

  赵梦婷推醒徐谦,徐谦这几日实在太困,事儿太多,此时略带几分怨言:“深更半夜,吵个什么?”

  外头的人道:“小人是门房徐九,外头有太监来,说是有急事,求见大人。

  “太监······”徐谦抹黑点了蜡烛,却是疑窦丛丛。

  不对啊,现在是深更半夜,哪里来的太监?要知道,现在拱门都已经落了钥,进不得出不得,就算宫里有事,也该明儿清早再说,除非……出了大事。

  徐谦立即和衣趿鞋,对赵梦婷道:“我出去看看,你好生睡吧,不必理我。”

  从房里出来,夜里有些冷,徐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顾不得再回去加衣衫,问这门子道:“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让他在花厅里等了。”

  徐谦点点头,踱步到后院的花厅,花厅里头已经点起了灯,这太监正心急火燎的在厅中团团乱转,见到了徐谦·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拜倒,道:“奴婢吴信,见过大人。”

  徐谦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有些印象,淡淡的道:“我认得你,你是黄公公的义子,怎么黄公公出了什么事?”

  深更半夜跑来,想来定是黄公公出事了。

  吴信连忙摇头,道:“大人,并不是黄公公·是陛下,陛下出事了……”

  听了这句话,徐谦顿时脸色骤变。

  出事·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事,怎么可能派吴信来?

  这吴信道:“昨个儿傍晚,陛下突然病倒,浑身的脓疮此时也发作,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旧疾发作,可是谁曾想到,陛下直接昏厥了过去,御医们去诊断·也是束手无策,竟然不知患的是什么病,后来张天师说·陛下中了毒,说是自会化解,命人不得将消息传出去·以免朝野猜忌,黄公公却觉得事情不对劲,一开始,也只能如此,可是后来,张天师直接命人封住了大高玄殿,不得任何人出入·连黄公公都不能进去,两宫太后也挡了驾·只说张天师在给陛下逼毒,不便相见,黄公公觉得蹊跷,于是便命奴婢连夜翻墙出宫,前来见大人。”

  徐谦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一下子,他脑子顿时变得无比空明起来。

  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此前很多疑问在脑海之中,都说不清道不明,找不到答案,可是现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答案找到了。

  难怪张天师对自己如此吹捧,连天赐公,都怂恿着陛下敕封,这么做,绝不是讨好自己,因为两个人本身的立场就是相互敌对,自己的力量增加一分,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增加一点,对他张天师就是灭顶之灾,可是他依旧故我,这么做现在想来,是压根就不在乎陛下对自己是否更加信任,因为这个老家伙一开始,就不在乎这个,或者说,在那一日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嘉靖的命。

  他为何要嘉靖的命?

  这一点,徐谦并不清楚,不过大胆来推测,可能他的仙药本身就有问题,能糊弄的了一时,但是糊弄不了一世,迟早,陛下会起疑,而一旦起疑,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只是······他一个天师,敢毒杀天子,没有盟友,他有这个胆子。

  其实这一点,猪脑子都能想明白,若是没有人和他勾结,嘉靖一死,他就要倒霉,毕竟这种事绝不是开玩笑,最后大家肯定是要将责任推诿到他的身上。

  那么,还有谁是他的同谋,宫里有不少人确实是倒向了他,可是还不够,亲军呢,亲军有几个是他的同党?还有朝廷,朝廷有几个是他的同谋?

  徐谦脑子一下子要炸开嗡嗡作响。

  现在想这些,显然已经于事无补,嘉靖是死是活,也只有天知道,而这个家伙借着这个机会,封锁住了大高玄殿,必定会和他妁串联,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宫中的局面,一旦他和他党羽控制住了紫禁城,这天下,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比如嘉靖死了,遗命有没有?这遗命关系重大,假若遗命之中,让他张天师或者其他几个党羽辅国,又假若另立谁为天子,这种种的可能,都可能影响整个朝局的走向,这些人如此铤而走险,为的当然是权利,而一旦大权落入他们手里,一切,就都完了。

  只是……假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呢?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假若自己的猜测正确,确实是有人在搞阴谋,那么自己这时候立即出面,那便是救驾之功;可这要是空穴来风,要嘛会是什么?

  徐谦死死的盯住吴信,仿佛要一眼看穿他,他的目的,当然是要确保情报的绝对准确,他冷冷的道:“吴信,黄公公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我······”吴信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谦大喝道:“你说实话,是不是黄公公命你来报信的?你莫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我会不知,锦衣卫里也有本官的人!”

  吴信吓得瑟瑟发抖,期期艾艾的道:“奴婢说的自是千真万……确。”

  徐谦冷笑,道:“是吗?那么为何,黄公公没有交代其他事?”

  吴信忍不住道:“什么事?”

  徐谦冷笑:“这是我和黄公公私下联络的暗号,唯有答了暗号,我才信你,可是为何,黄公公没有和你说?”

  这自然是试探,只是徐谦的大喝,已是让吴信慌了,最后他脸色苍白,磕头道:“大人恕罪,恕罪,其实……其实这并非是黄公公叫奴婢报信,而是杨公······杨公现在还在宫里当值,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所以……”

  徐谦不由倒吸口凉气,原来是杨廷和。是杨廷和命自己来报信。

  假若是杨廷和报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谦当然不信,杨廷和对嘉靖有什么忠诚,他固然是有忠诚的一面,可是忠诚的绝不是他眼中昏聩无能的嘉靖皇帝,那么……他假借黄锦的名义让自己去救驾,莫非是挖了陷阱,让自己钻进去吗?到时候自己以救驾的名义冲入宫中,岂不是坐实了造反。

  不对······不对······这样的小把戏杨廷和是不屑玩的,就算要玩,他的档次也应该很高。

  吴信哭着道:“是杨公许了奴婢一些银子,还说往后必定会关照,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不过·……陛下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方才奴婢说的那些话,也绝没有一句虚言,若是奴婢说错了一句,便万箭穿心···…”

  徐谦更加拿不定主意,假若真是黄锦传来的消息倒还好,可问题是,是杨廷和传来的消息,他想做什么?

  自己是无动于衷呢,还是立即动作。

  这样的事,最怕失的就是先机,时间一旦过去,被人弄成了既成事实,那么到时候,一切都于事无补了,假若嘉靖已经死了,并且让这些人弄到了遗命,对慌张无助的两宫太后进行怂恿,到时候,一切就真正来不及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徐谦必须立即作出选择。

  他狠狠瞪了吴信一眼,道:“很好,不过,你就留在这里吧,若是果然千真万确,本官并不追究你,可是你敢胡说八道,本官剐了你。”威胁了吴信之后,徐谦脸面走出花厅去,那门子徐九还在外头候着,一见徐谦气势汹汹的出来,连忙道:“大人有吩咐吗?”

  徐谦道:“去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叫起来,老爷,还有几个堂兄,除此之外,立即派人送信,去给几个国舅,以及陆家,要快,知道吗?”

  “是,是……”吴信当然不敢怠慢。

  过不了多久,徐家的内宅里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火,不但主人们纷纷被叫醒,仆役们自然也都得起来伺候,紧接着,徐家七八个骨干人物,又一次齐聚在了花厅里。

  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所有人都已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不是傻子,这般严重的事,绝不是好玩的。

  这绝对算是徐家的一个天大难题,何去何从,甚至决定了整个徐家百年的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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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二章:救驾

  现在怎么办。

  这是围绕着整个徐家谁都绕不过的问题。

  根据宫里的种种蛛丝马迹,嘉靖应该确实重病,可是病的有多重,谁也不清楚。

  而且没有任何旨意,又该怎么做?

  徐谦脸色很不好看,他眼眸时而掠过一丝毅然,时而有苦笑。

  假若宫里本无事,你打着救驾的名义动作,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图谋不轨。

  就算你下定了决心,又该怎么救驾。

  徐谦不由问道:“皇家校尉呢,皇家校尉近来在哪里?”

  徐勇道:“前几日你事多,皇家校尉们已经调拨在城外,会同骁骑营操练火器之法。”

  “太巧合了!”徐谦冷冷道:“看来,这不是空穴来风,新军还在城中吗?”

  新军自调拨入京,就一直驻在京师,五军改为了六军。

  徐昌苦笑:“也一并出城操演了,一开始,以为只是朝廷想要借助皇家学堂和新军的经验,对京营轮番进行教导,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早有图谋,十二卫亲军,天知道有多少人靠得住,勇士营,也在御马监手里,而御马监的太监,都是张天师新近提上来的。至于其他京营,也都不保险,就算保险,现在没有旨意,谁敢造次。多半到时候,大家都只是乖乖在边上看热闹,纵是无功,可是也不会有过。”

  无功,所以无过。

  这绝对是大多数人的态度,毕竟宫里的事还未明朗,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之下,谁敢冒险?

  可是对徐家来说。嘉靖天子的性命关系到了阖族的荣辱,更何况,徐谦和嘉靖天子的交情就在这里,眼下,该怎么办?

  “爹。你怎么看?”徐谦看向徐昌,指望他拿主意。

  徐昌淡淡道:“你怎么看,我们就怎么办。”

  徐勇、徐寒几人也纷纷道:“对,全凭你做主。”

  其实潜移默化之下,徐谦的分量在徐家越来越重,包括了徐昌。都对徐谦信服,现在遇到了这样大的难关,大家自然而然,又都看向了徐谦。

  徐谦脸色变幻几下,最后冷冷一笑:“那么,绝不能让贼子阴谋得逞。咱们……救驾!”

  做出这个决定,非常不容易,救驾……谁让你救驾了?你有圣旨,还是有太后的懿旨,你什么都没有,全凭着捕风捉影,就敢救驾。假若陛下当真是被贼人所害倒还好,可是一旦消息失实,那么这救驾,随时都可能怀疑是图谋不轨。

  可是徐谦必须做出这个决定,他的性格即是如此,他做事,一向都是采取主动,这一次,也绝不例外。

  徐家所有人,后脊都冒出丝丝寒气。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回头了。

  而且就算救驾,怎么救?宫里没有圣旨,你怎么控制宫中局面,没有旨意。怎么调动军队,这其实就是名份的问题,没有这个合法性,你徐家肯去救驾,别人肯吗?

  徐谦看向徐昌,道:“爹,你应该速去北镇抚司,立即召集人手,先将内城控制住,以防生变,更要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稳定人心,才最是重要。除此之外,我怀疑锦衣卫中,也有那姓张的党羽,爹务必要小心,不要让奸贼所趁。”

  徐昌心里发苦,他虽然是希望儿子拿主意,可是其实他并不希望儿子救驾,救驾的风险太大了,还不如静观其变,等事情明朗之后再说,不过徐谦既然说了,他倒也不含糊,若是自己这做老子的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徐谦,那么其他人,他怎么指使的动,徐昌毫不犹豫的道:“那我现在就去,事不宜迟。”说罢,直接动了身。

  徐谦又看向徐勇和徐寒:“无论如何,这金吾卫和其他几个亲军卫,和咱们关系匪浅,你要立即拜谒他们,和他们联络,不求他们跟着我们一起救驾,但是至少,要监视其他各卫的举动,这件事,就拜托二位堂兄了。”

  徐勇道:“要稳住,只有找陆家,我去陆家一趟。”

  徐寒道:“五城兵马司也是非同小可,这兵马司的指挥和我关系不错,我尽力去联络他,就算不能拉住他,至少也不能让他受奸贼蒙蔽,还有顺天府那儿,也要尽力和他们有联系。”

  徐谦点点头,目送了两个堂兄,目光又落在徐福身上:“京师的所有报纸,明日清早,我必须看到同一篇文章,就说陛下误信了奸贼,有奸贼自称天师,欺君罔上,如今已控制宫中,图谋不轨,内阁大臣杨廷和今夜在宫中当值,见事情不妙,已命人出宫报信,命本官救驾勤王,你明白吗,我现在说的,你一个字都不要遗漏,尤其不要漏了内阁大臣杨廷和,一定要写进去。”

  徐谦这是为自己留后路,让报纸这样写,一来是稳定人心,而一旦消息不准,那么就可以把责任推到杨廷和身上去,到时候咬死了杨廷和派了太监出来,唆使自己调兵救驾,无论别人信不信,先把杨廷和拉下水再说。

  徐福点点头,道:“时间怕来不及,只怕清早,报纸未必能刊发出来。”

  徐谦道:“事急从权,稿子直接写,也不比校对核准,直接发就是,这个时候,也讲不得规矩。

  “好吧,好在各报都在如意坊里驻了人,我和他们颇为相熟,我这便去打招呼,这样轰动的新闻,他们肯定乐意刊载。”

  徐谦一个个命令出去,最后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他不由苦笑一声,随即吩咐府里的几个亲信道:“立即备轿……不,我要备马,去朝阳门……”

  “少爷,现在离开门还早呢,城门的守备,肯定是不肯开门的。”

  徐谦冷冷道:“他不开,我们就翻墙出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拦我,多带一些人手,假若这些人和奸贼有关系,万不得已时,只能动手了。”

  徐家的仆役本就不少,而且许多男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都算是徐家的死党,这时候立即召集起来,足足数百人,一个个厉兵秣马,拿着枪棒,跟着徐谦,连夜出城去了。

  ……………………………………………………………………………………………………………………………………………………………………………………………………

  内阁里,灯火一片通明。

  杨廷和抱着茶,眯着眼在打盹。

  杨慎今夜也陪着父亲当值,他是翰林院的学士,确实有资格再这里当值待诏。

  此时杨慎脸色有些铁青,深宫里的消息虽然一丁点都没有传出来,可是杨慎却是知道,越是没有消息,问题就越是严重。

  因为此刻,在这子夜时分,内宫却是灯火通明,而后,勇士营加派了护卫,内宫之中的戒备外松内紧,一看,就晓得发生了大事。

  杨慎已经开始怀疑,嘉靖是不是已经归天,不过眼下并没有太监来宣父亲入内宫,那么……显然天子的身体,还没有坏到最坏的地步。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提心吊胆,杨廷和的那些阴谋,并没有向杨慎透露分毫,而此时父亲的太过让人玩味,杨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可是无论对不对,他都不敢多问,只是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杨廷和。

  杨廷和突然张眸,突然道:“慎儿,为父看你神魂不属,怎么,有心事?”

  平时在内阁,杨廷和极少这样称呼杨慎的,大家都以官职相称,表示公房之中没有私情。

  杨慎见父亲问起,立即打起精神,道:“父亲,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为何宫中的警戒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又为何一个太监都没有从内宫里出来,这个时候,该是神宫监清扫的时候,却是一个太监都没有,还有……”

  杨廷和微微一笑:“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缘故。”

  杨慎小心翼翼的看了杨廷和一眼,迟疑道:“莫非是宫中出了大事,久闻陛下近来龙体欠佳,前几日,还听说陛下无故流了鼻血,莫不是……要大行了……”

  这句话很是大逆不道,不过两个人关起门来是父子,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杨廷和叹口气,道:“连你看出来了,看来,你近来是有些长进,再不是从前稀里糊涂了。”

  杨慎皱眉,道:“可是不对啊,若是当真病重,为何不召集大臣?”

  皇帝病重,往往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一些大臣入宫,尤其是嘉靖皇帝,此时儿子年幼,就有更多的放不下,当然要召人来把事情交代清楚,省的到时候,你话没说清,结果大臣们以皇子幼冲的理由,索性来了个自己拿主意。

  虽然大明朝的继承人制度已经十分完善,但是这种事,但凡有万一的可能,都要极力避免,绝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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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三章:十万火急

  既然如此,越是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就越是不能有丝毫差错,可为何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杨慎几乎可以猜测,宫中可能已经发生了变故,宫中生变,这种事想想都让人胆寒,可是外臣不能进入内宫,里头的详情,谁也不清楚,除非有旨意才能进去,没有旨意,一切都是空谈。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见父亲依旧气定神闲,悠悠闲闲的看着他,杨慎道:“父亲,难道不该有所作为吗?”

  杨廷和微微一笑:“你是为父,会怎么做?”

  杨慎正色道:“立即出面,请求宫中觐见,宫中若是不见,可以立即会晤百官,非见不可。”

  “若还是不见呢。”

  杨慎冷冷道:“那么只有硬闯内宫,向外宣布有奸贼作乱,陛下不出面,唯有以锄奸的名义闯进去了。”

  杨廷和摇摇头:“不对,若是硬闯,纵然算是救驾,可是你想想看,陛下若是大行,会记得你的恩情吗?可是接下来,下一个天子,又会记得你的好吗?他只记得,你敢带人硬闯内宫,嘉靖朝可以闯,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可以闯?”

  杨慎冒出了冷汗,父亲想的太深了。

  而这确实也是症结所在,这便是为何大明朝的体制,不需要于谦的原因,大明朝的体制,到了现在,已经越来越完善,尤其是在宫中的制度上,也趋近完美,可是任何一个趋近完美的制度,照样都会有疏漏,于是问题就来了,这个疏漏,靠什么去填补呢?

  假若靠制度的自动运行,那么必定,奸贼就会得逞·对社稷遗毒无穷。

  假若有人人为要去强行扭转回来,更大的问题就出来了,对你来说,这或许是大功·可是别人怎么看?别人或许,也会认为你有大功于朝,但是任何一个统治者想想,你能强行改变整个体制,用人力来扭转体制的运行,那么假若下一次,自己作为统治者·自己施政方面出现了问题,又或者,自己委屈了你·怠慢了你,谁能难保,你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

  谁敢放心你。

  这才是此中的关键,又或者,这可以说是于谦式的困局,土木堡之变,于谦主政,挟持了皇帝的瓦刺人想要迫使当时的京师·进行敲诈勒索,自动运行的体制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危机,而于谦呢7却是极力支持摄政王即位·同时直接拒绝了瓦刺人的要求,不承认瓦刺人手里捏住的英宗皇帝乃是大明天子,率领军民·继续抵抗,成功的在京师保卫战中,保住了大明朝,如此功劳,足以彪炳史册,对大明朝来说,更是一个功勋卓著到极点的人物。

  可是·这也成为了于谦完蛋的导火线,你有大功·同时,又暗藏着大过,这个过,一旦发作起来,就是要死人的。

  杨廷和可谓老谋深算,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一点,让杨慎一时不知所以,他最后只得道:“父亲,无论如何,社稷要紧啊。”

  杨廷和淡淡一笑:“社稷当然要紧,可是杨家的荣辱也很要紧,老夫不能罔顾社稷出问题,同时,更不能罔顾家族,你放心,这件事,为父已经解决,社稷,自然会有人去救,而家族,为父自然也可以保全。”

  “以老夫估计,此次为祸者,必是拿欺世盗名的所谓天师,此人必诛,伏法就在近日;而老夫已命人出城传递消息,请徐谦救驾……”

  杨慎忍不住道:“徐谦真肯铤而走险?”

  杨慎可不指望徐谦会救驾,父亲能想到那个症结,难道徐谦就想不到?

  既然人家想得到,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肯去走于谦的。

  杨廷和却是微笑:“你这却是不知了,为父能有今日,靠的是社稷,而徐谦能有今日,靠的是天子,所以,他必定会救!”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不合理,社稷不就是天子,天子不就是社稷吗?可是杨廷和将它一分为二,却是一下子将答案显露了出来,杨廷和是体制的受益者,而徐谦是天子的受益者,只要体制还在,杨廷和照旧还是他的阁臣,说的再难听一些,就算是大明朝的天下完了,新来的皇帝无论是姓赵姓李姓#阝亦或者爱新觉罗是耶律还是什么斯基、武田之类,只要他们还需要靠这个体制来统治,还需要靠收买士绅来执政,那么就需要杨廷和,杨廷和依旧还是他的阁臣。

  这就如历史之中,清未必是亡于太平天国,也非是列强,而亡于所谓的新政一样,清的统治基石和明一样,靠的就是这个体制,正因个体制,地主们才依附在这个体制之中,读书人是这个中的受益者,一旦新政,甚至直接否认了地主和读书人,那么巩固这个体制的基石,自然而然崩塌,于是这股力量里应外合,和从前激进的反体制力量合流一起,清朝不完蛋,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也是为何,大明朝完蛋的时候,李自成反而人人喊打,而满人却能得到相当多的拥护定鼎天下的原因,李自成是反体制的人,对无数个杨廷和来说,李自成这样的人,要的是自己的命,要的是天下士绅的命,而满清则是不同,他们抓住了问题的所在,立即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并且采用明朝体制,开科举启用一批读书人,同时,拜祭孔庙,于是乎,铁骑入关,喜迎‘王师,者如过江之鲫,更有不少士绅,自立武装,痛击‘李逆,,满人的武装,十万不到,能横扫天下,自然要多亏了这数十上百万的汉军。

  其实许多人总是以为,明亡之后,满清铁骑入关,是所谓的民族战争,其实所谓的民族之战,根本就是个笑话。真正的战争,应当是阶级之战,朱家已经不能再胜任维护地主阶级统治的任务,已经被士人和地主阶级抛弃,而新的统治者应运而生,大家团结一致,终于将一帮泥腿子镇压下去。

  这假若是民族之争,那才是怪事,说穿了,无非是一次地主阶级的镇反而已,只是这个过程之中,大明已经不具备镇反的能力,既然大明不行,那么就换大清来,假若大清不成,自然还会有王家、刘家、赵家,假若武田、耶律之类的货色也有足够镇压的实力,并且能顺应这个体制,愿意做这个体制的维护者,那么自然而然,他们建立什么大清,什么大倭,其实某种意义来说,对杨廷和之流,又有什么妨碍。

  可是徐谦不同,徐谦本身就是反体制的力量,他之所以能逆袭成功,靠的就是天子,天子出了事,徐谦就完了。

  所以杨廷和可以作壁上观,朝中的百官也可以作壁上观,谁做皇帝,和他们没有关系,皇帝要统治天下,就离不开他们,可是徐谦不能隔岸观火,因为他若是隔岸观火,换了下一个皇帝,就未必愿意为徐谦的新政背书,也更不可能,无条件的支持徐谦。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件事,杨廷和可以不做,但是徐谦必须去做。

  杨慎似懂非懂,忍不住又问:“徐谦没有旨意,会怎么做,假若是事情做不成,又当如何?父亲大人,难道咱们就任由奸贼作乱吗?”

  杨廷和微微一笑:“徐谦能办成,他虽是功臣,可是在天子看来,却也是个霍光,因此,都得提防着他。可要是他败了,那他就是谋反作乱,一道圣旨,就可让他万劫不复,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成败问题。”

  “可是······假若是奸贼得逞了呢?”杨慎还是不甘心。

  杨廷和深深看了这个儿子一眼,笑道:“奸贼能成一时,却成不了一世,人心不在他那里,徐谦不成,他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

  杨慎沉吟不语,父亲的表现太过冷静,冷静的有点不太像话。

  这时候,外头有人道:“御马监太监刘凤请见。

  杨慎又皱眉,这个刘凤他是知道的,此人原本在都知监,后来攀上了张天师,才掌了御马监,御马监太监掌握了宫禁之中绝大多数的卫队,这个人深夜来寻父亲,是为了什么?

  杨慎说不清,也不明白,可是杨廷和却是给杨慎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待诏房里歇一歇吧,为父这里有事要处理。”

  杨慎只得点头,心情复杂的出去,迎面过来看到这刘凤小跑着往值房里去,他是和杨慎又过几面之缘的,晓得杨慎的身份,笑嘻嘻的道:“杨学生好。”

  杨慎朝他点头,这刘凤似有什么心事,也不和杨慎多纠缠,飞快进去了。

  “不对,不对,怎么全部都乱套了……”杨慎心里这般想着,可是终究,理不清楚这乱糟糟的形势,他往内宫方向看了一眼,那儿依旧灯火通明,可是在杨慎眼里,这灯火通明的背后,却是有着某种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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