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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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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一章:橄榄枝

  新政的事,其实对阁臣来说,一向都是大忌。!

  理由很简单,新政开始之后,某种意义来说,大大的削弱了内阁的权利,内阁的权利毕竟来源于旧有的官僚体系,而新政的出现,几乎让内阁大臣们觉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就从管不了变成了管不着。所以内阁对新政,一向忌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刚刚入阁的张孚敬主动提及,徐谦只是平淡的看了张孚敬一眼,心里却在想,此人刚刚入阁,凭的都是圣眷,历来靠圣眷入阁的人,往往都不长久,更别提这个圣眷还是嘉靖的,而嘉靖这个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张孚敬应当不傻,他必须极力争取实力派的支持。

  徐谦就是最现实的实力派,假若得到徐谦的支持,张孚敬的地位,就稳固的多。

  徐谦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大人想要谈什么新政?”

  张孚敬倒也开门见山,想来多少知道一些徐谦的性格,淡笑道:“其实在进京之前,老夫从南京到京师,之所以没有走水路,便是想看看南直隶的一些风土人情,不脚踏实地去看一看,终究是管中窥豹,松江府那儿,现如今三成土地种了棉花,老夫也看到,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改为了棉花抽丝的工坊,看了成衣的工坊,还特意去了华亭港看了看,这一路过来,委实是大开眼界啊。”

  此人无耻。

  徐谦立即给了张孚敬一个评价。

  明明是朝廷旨意下来,京师之中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入京,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可是现在的口气,倒仿佛是故意在地方考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张孚敬是个实干家。

  结果等情况明朗之后,这位便宜大学士·一溜烟就跑来了。

  徐谦当然不会戳穿他,只是问道:“大人观感如何?”

  张孚敬显得很谨慎,沉吟片刻,道:“有利有弊·却是利大于弊。”

  徐谦觉得这个家伙能做内阁学士,还真有几把刷子,明明是来争取徐谦,还真和自己研究新政,可是也绝不会完全没节操的胡扯,一句有利有弊、利大于弊,既等于是肯定了新政·又四平八稳,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倒是仿佛他当真实地考察之后·最后权衡了再三,做出来的艰难决定。

  徐谦笑道:“大人谬赞。”

  张孚敬道:“老夫说的是实话,新政如火如荼,老夫在南京,不会看不到,也不可能听不到,直浙百姓,皆因徐部堂而有今日,人人对徐部堂敬若神明·为何?无非是新政措施得当,士绅百姓,得到了甜头而已·固然新政有诸多诟病之处,可是有此一利,就足以瑕不掩瑜了。”

  这句话很中肯·很有水平,张孚敬倒是很容易进入角色,成了内阁学士,仿佛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大局观。

  徐谦喝了口茶,道:“大人如此肯定,让下官汗颜。”

  张孚敬压压手:“这是实话嘛·别人务虚,老夫不同·老夫要务实,务实才能政令通达,才能施以仁政,否则单凭邸报里几句虚话,有个什么用7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上一年,松江的棉布产量不过九十七万匹,今年许多商贾看松江的棉布畅销,纷纷投银子进去开办工坊,原有工坊的商贾也纷纷扩产,今年的产量,只怕要高达三百多万匹了,我大明穷国之力,从前也未必有如此产量,现在据说还是颇为畅销,可是今年,似乎又有人大肆的扩产,招募的工匠和学徒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直接去安徽、山东等地募集人手,可是老夫想问,明年若是产量更高,这些棉布,最后卖给谁去?”

  徐谦微微一愕,突然觉得这个张大人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此人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新政的最大弊病。

  新政说穿了,就是生产,生产是在需求的带动下不断扩大的,当需求旺盛之时,商贾们看有利可图,自然疯狂的扩张,可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假若生产力已经达到了上千万匹,甚至数千万匹呢?这时候,需求就已经不足以支持这么多的扩张了,最后就成了竞争,也就是各个工坊之间,通过竞争,甚至微利的降价,迫使对方破产。

  可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出现了,之前扩充产能,你招募了这么多人手,现在需求满足,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或许从前是种地为生,而后被招募到了工坊和城市,可是他们还愿意回到乡下去吗?乡下并没有他们的土地,更无他惘的立锥之地,一群人在城市中失业,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就要出事。

  这其实说穿了,就是经济危机,具有大明特色的经济危机,只不过因为新政初开,虽然工坊都在疯狂扩张,可是从无到有,这段时间本就是黄金时期,因为大明朝在初期,一直是短缺经济,也就是生产满足不了需求,可是如此下去,迟早,短缺会变成充分满足,就以松江布为例,且不说棉布还有其他的选择,每年生产这么多,而寻常百姓,购买力也是有限,就算是无限,人家也宁可选择丝绸,不愿意选择松江布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量生产出来的布匹无人购买,堆积于货栈,一旦商品堆积,商贾们手里的货物不能变现,那么资金就会出现问题,最后只能破产。

  商贾破绽倒还惹不出什么乱子,毕竟商贾家大业大,破产了也就破产了,可是一个商贾破产,就是数百数千人失业,没有了生计,就要出乱子。

  这几乎是新政无解的问题,徐谦微微叹口气,道:“大人真知灼见,果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张孚敬笑道:“所以此次倭人阄事,直浙那边,采取激烈的手段,非要动武不可,想来为的,就是如此吧。”

  很多人都不明白,直浙那边吃饱了没事干,从上到下,一个个打了鸡血似得要平倭,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倭寇肆虐之后的后遗症,当然,这种后遗症是有,可是其实说穿了,就是利害关系,什么是利害关系,就是你妨碍到我了,你一旦妨碍到了我,那么只能你死我活。

  政治是经济的延续,经济关系着所有人的饭碗,有人要砸大家饭碗,当然要干掉你。

  这就如后世,改开之后,为了吸引倭人投资,各地衙门一个个打出倭国友人的旗号,四处嚷嚷中倭友好,因为那个时候,倭人处于高端,双方并没有任何竞争和厉害的关系,为了得到倭人投资的银子,友好就是最大的政治问题。可是数十年之后,当天朝的产业逐渐起来,与倭人在模具、家电、手机、电脑等方面进行竞争的时候,那么一个岛屿,就可以成为双方的火药桶,仿佛一下子,所谓的友好和亲善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双方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这里头,绝没有任何的国仇家恨,也绝不会是任何感情用事,说穿了,这是最**裸的利益之争,就如两三百年后的英伦,当时英伦最大的世仇就是法兰西人,可是在英伦人扩张时期,入侵的却用远都不是他的世仇,而是西班牙和荷兰人,仿佛一夜之间,几个互不相干的民族,甚至是从前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国家,一下子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其中英伦对荷兰的入侵,就超过了三次,第三次战争理由更是可笑,只是因为,荷兰人画了一幅羞辱英伦人的油画,然后便是磨刀霍霍,联合自己的死仇法兰西,破门而入,一直打到荷兰人他妈都不认得他。

  这其实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老子跑运输,你也跑运输,你若是不死,老子还怎么跑运输。后世中倭之间的关系也大致如此,老子生产衣服和袜子的时候,希望你能给点银子支持一下,然后支持你在我家倾销你家的家电和大哥大,可是老子生产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丫的还不长进,还在兜售这些东西,你不死,老子还生产个屁。于是各种争端和摩擦,各种制造出来的紧张情绪,各种反倭货的热潮,各种各样的翻旧账等等,大家各自回去翻地图,一看,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你的胳膊伸到我家来了,这是侵略啊,这是法西斯啊,这是军国主义复燃啊,其实这真冤枉了人家,人家一大堆的死宅,指望人家军国主义复燃,人家燃得起吗?

  张孚敬就看出了里头的蹊跷,显然在南京的经验,让他对新政有一种十分清晰的认识,他随即微微一笑,道:“老夫这一次来,为的就是这件事,这一次,在内阁里,老夫已经有了个章程,打算廷议讨论一下,尤重讨论的,就是直浙新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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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一章:橄榄枝

  新政的事,其实对阁臣来说,一向都是大忌。!

  理由很简单,新政开始之后,某种意义来说,大大的削弱了内阁的权利,内阁的权利毕竟来源于旧有的官僚体系,而新政的出现,几乎让内阁大臣们觉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就从管不了变成了管不着。所以内阁对新政,一向忌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刚刚入阁的张孚敬主动提及,徐谦只是平淡的看了张孚敬一眼,心里却在想,此人刚刚入阁,凭的都是圣眷,历来靠圣眷入阁的人,往往都不长久,更别提这个圣眷还是嘉靖的,而嘉靖这个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张孚敬应当不傻,他必须极力争取实力派的支持。

  徐谦就是最现实的实力派,假若得到徐谦的支持,张孚敬的地位,就稳固的多。

  徐谦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大人想要谈什么新政?”

  张孚敬倒也开门见山,想来多少知道一些徐谦的性格,淡笑道:“其实在进京之前,老夫从南京到京师,之所以没有走水路,便是想看看南直隶的一些风土人情,不脚踏实地去看一看,终究是管中窥豹,松江府那儿,现如今三成土地种了棉花,老夫也看到,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改为了棉花抽丝的工坊,看了成衣的工坊,还特意去了华亭港看了看,这一路过来,委实是大开眼界啊。”

  此人无耻。

  徐谦立即给了张孚敬一个评价。

  明明是朝廷旨意下来,京师之中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入京,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可是现在的口气,倒仿佛是故意在地方考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张孚敬是个实干家。

  结果等情况明朗之后,这位便宜大学士·一溜烟就跑来了。

  徐谦当然不会戳穿他,只是问道:“大人观感如何?”

  张孚敬显得很谨慎,沉吟片刻,道:“有利有弊·却是利大于弊。”

  徐谦觉得这个家伙能做内阁学士,还真有几把刷子,明明是来争取徐谦,还真和自己研究新政,可是也绝不会完全没节操的胡扯,一句有利有弊、利大于弊,既等于是肯定了新政·又四平八稳,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倒是仿佛他当真实地考察之后·最后权衡了再三,做出来的艰难决定。

  徐谦笑道:“大人谬赞。”

  张孚敬道:“老夫说的是实话,新政如火如荼,老夫在南京,不会看不到,也不可能听不到,直浙百姓,皆因徐部堂而有今日,人人对徐部堂敬若神明·为何?无非是新政措施得当,士绅百姓,得到了甜头而已·固然新政有诸多诟病之处,可是有此一利,就足以瑕不掩瑜了。”

  这句话很中肯·很有水平,张孚敬倒是很容易进入角色,成了内阁学士,仿佛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大局观。

  徐谦喝了口茶,道:“大人如此肯定,让下官汗颜。”

  张孚敬压压手:“这是实话嘛·别人务虚,老夫不同·老夫要务实,务实才能政令通达,才能施以仁政,否则单凭邸报里几句虚话,有个什么用7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上一年,松江的棉布产量不过九十七万匹,今年许多商贾看松江的棉布畅销,纷纷投银子进去开办工坊,原有工坊的商贾也纷纷扩产,今年的产量,只怕要高达三百多万匹了,我大明穷国之力,从前也未必有如此产量,现在据说还是颇为畅销,可是今年,似乎又有人大肆的扩产,招募的工匠和学徒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人,直接去安徽、山东等地募集人手,可是老夫想问,明年若是产量更高,这些棉布,最后卖给谁去?”

  徐谦微微一愕,突然觉得这个张大人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此人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新政的最大弊病。

  新政说穿了,就是生产,生产是在需求的带动下不断扩大的,当需求旺盛之时,商贾们看有利可图,自然疯狂的扩张,可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假若生产力已经达到了上千万匹,甚至数千万匹呢?这时候,需求就已经不足以支持这么多的扩张了,最后就成了竞争,也就是各个工坊之间,通过竞争,甚至微利的降价,迫使对方破产。

  可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出现了,之前扩充产能,你招募了这么多人手,现在需求满足,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或许从前是种地为生,而后被招募到了工坊和城市,可是他们还愿意回到乡下去吗?乡下并没有他们的土地,更无他惘的立锥之地,一群人在城市中失业,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就要出事。

  这其实说穿了,就是经济危机,具有大明特色的经济危机,只不过因为新政初开,虽然工坊都在疯狂扩张,可是从无到有,这段时间本就是黄金时期,因为大明朝在初期,一直是短缺经济,也就是生产满足不了需求,可是如此下去,迟早,短缺会变成充分满足,就以松江布为例,且不说棉布还有其他的选择,每年生产这么多,而寻常百姓,购买力也是有限,就算是无限,人家也宁可选择丝绸,不愿意选择松江布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量生产出来的布匹无人购买,堆积于货栈,一旦商品堆积,商贾们手里的货物不能变现,那么资金就会出现问题,最后只能破产。

  商贾破绽倒还惹不出什么乱子,毕竟商贾家大业大,破产了也就破产了,可是一个商贾破产,就是数百数千人失业,没有了生计,就要出乱子。

  这几乎是新政无解的问题,徐谦微微叹口气,道:“大人真知灼见,果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张孚敬笑道:“所以此次倭人阄事,直浙那边,采取激烈的手段,非要动武不可,想来为的,就是如此吧。”

  很多人都不明白,直浙那边吃饱了没事干,从上到下,一个个打了鸡血似得要平倭,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倭寇肆虐之后的后遗症,当然,这种后遗症是有,可是其实说穿了,就是利害关系,什么是利害关系,就是你妨碍到我了,你一旦妨碍到了我,那么只能你死我活。

  政治是经济的延续,经济关系着所有人的饭碗,有人要砸大家饭碗,当然要干掉你。

  这就如后世,改开之后,为了吸引倭人投资,各地衙门一个个打出倭国友人的旗号,四处嚷嚷中倭友好,因为那个时候,倭人处于高端,双方并没有任何竞争和厉害的关系,为了得到倭人投资的银子,友好就是最大的政治问题。可是数十年之后,当天朝的产业逐渐起来,与倭人在模具、家电、手机、电脑等方面进行竞争的时候,那么一个岛屿,就可以成为双方的火药桶,仿佛一下子,所谓的友好和亲善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双方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这里头,绝没有任何的国仇家恨,也绝不会是任何感情用事,说穿了,这是最**裸的利益之争,就如两三百年后的英伦,当时英伦最大的世仇就是法兰西人,可是在英伦人扩张时期,入侵的却用远都不是他的世仇,而是西班牙和荷兰人,仿佛一夜之间,几个互不相干的民族,甚至是从前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国家,一下子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其中英伦对荷兰的入侵,就超过了三次,第三次战争理由更是可笑,只是因为,荷兰人画了一幅羞辱英伦人的油画,然后便是磨刀霍霍,联合自己的死仇法兰西,破门而入,一直打到荷兰人他妈都不认得他。

  这其实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老子跑运输,你也跑运输,你若是不死,老子还怎么跑运输。后世中倭之间的关系也大致如此,老子生产衣服和袜子的时候,希望你能给点银子支持一下,然后支持你在我家倾销你家的家电和大哥大,可是老子生产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丫的还不长进,还在兜售这些东西,你不死,老子还生产个屁。于是各种争端和摩擦,各种制造出来的紧张情绪,各种反倭货的热潮,各种各样的翻旧账等等,大家各自回去翻地图,一看,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你的胳膊伸到我家来了,这是侵略啊,这是法西斯啊,这是军国主义复燃啊,其实这真冤枉了人家,人家一大堆的死宅,指望人家军国主义复燃,人家燃得起吗?

  张孚敬就看出了里头的蹊跷,显然在南京的经验,让他对新政有一种十分清晰的认识,他随即微微一笑,道:“老夫这一次来,为的就是这件事,这一次,在内阁里,老夫已经有了个章程,打算廷议讨论一下,尤重讨论的,就是直浙新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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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三章意气之争

  嘉靖的病情已经恶化。!

  京师所有人,都变得谨慎起来,渀佛一夜之间,所有人的耳朵竖起,便是眼睛,也开始锐利。

  为防不测,一些大臣开始每日入阁当值。

  理由当然是说恐有旦夕之祸。

  这个祸,就是天子可能有不测。而事实上,嘉靖经常性的陷入昏迷不醒,有时一昏厥,就长达半天之久,御医们几乎是束手无策,在这种情况之下,召集大臣随时进宫待命,也不是没有。

  不过一般情况之下,有阁臣随传随到也就是了,毕竟杨廷和和张孚敬都在宫中,一旦有事,可以随时入见。只不过显然嘉靖对杨廷和并不信任,而张孚敬,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显然还不成气候,也不敢托付大事。

  所以嘉靖此举,意在徐谦入宫主持大局。

  这些小心思,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大家口里不说,可是心里却都明白。

  只是如此一来,整个内阁就热闹了。

  嘉靖毕竟也明白,他的借口只是大臣入宫,以防旦夕之祸,而不是徐谦入宫,以防万一,所以各部的首领,几乎都在宫中轮蘀当值,徐谦更是厚道,直接卷了铺盖入宫居住。

  大家凑在阁里,无形之中,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是杨廷和为首的一批大臣,这些人人数多,底气足,另一派就是徐谦和张子麟二人,二人凑在一起,每日关起门来吃茶闲扯,隔墙有耳,自然不会商议什么大事,因此都是每日拉着家常。

  最悲剧的自是张孚敬,张孚敬孑身一人,无人理他,他倒是想和徐谦凑一起·偏偏徐谦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说好谈不上,说坏也谈不上,就算是凑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于是张学士索性化悲痛为力量,发奋拟票,在如此关键之计,还能做到勤勉工作,倒算是一个另类。

  人一多,内阁不免嘴杂,再加上人家都是轮蘀当值·徐谦是全天候呆在这里,如此露骨的表现,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这位仁兄摆明着就是想要第一时间为陛下料理后事,至于其他人,他是一个都不信。

  许多人悄悄腹诽他,可是当了他的面,却是一个个笑容满面。

  有时候大家凑一起,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大家都是朝廷重臣,不免济济一堂,一起在值房大厅里喝茶闲聊·杨廷和坐在首位,又命人给徐谦添座椅,让徐谦坐在次座·这种小动作,傻子都知道是挑拨离间,徐谦当然不肯·可是其他大臣却是纷纷道:“徐部堂名满天下,理应如此。”

  徐谦去看张孚敬,张孚敬的脸色很明显的不痛快,虽然以他的智商是能猜测出杨廷和这些人居心的,可是你猜测出来是一回事,这种事在眼前又是一回事,这种尴尬·尤其是当着诸多人的面,很叫人难受·毕竟他是内阁学士,敬陪杨廷和末座是理所当然,可是让自己在徐谦之下,这就显得很尴尬了。

  徐谦也不是二愣子,当然力辞,张孚敬也违心的劝道:“徐大人不必客气,大家坐在一起,没有座次之分,随意便是。”

  徐谦正色道:“这像什么话,怎么会没有座次之分,官有三六九等,人有上下尊卑,这是内阁重地,在座诸公也是知书明理之人,怎可乱了尊卑,张大人乃是内阁大臣,请坐吧。”

  这句话,算是给了张孚敬的面子,张孚敬只得坐下,可是心里怎么想,也只有天知道。

  其实有些挑拨离间的东西虽然十分明显,可是这种阳谋,偏偏上道,徐谦心里摇头,现在张孚敬和自己一条船上,或许还能和自己同心协力,可是一旦没有了强敌,只怕将来……还真不好说。

  他看得出来,张孚敬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正是野心勃勃,所以十三岁就自觉的自己应当匡扶天下,也因为野心,所以才孤注一掷,在大礼议时不管别人的白眼,将自己身家性命统统压了上去。现在好不容易入阁,结果人家不把他当一回事,这就让他难以接受了。

  大家坐下,天南地北的闲扯。

  最后兵部尚书张进用眼眸一阖,不阴不阳的道:“海路安抚使司征倭国,至今还没有消息?”

  他咬死了是征倭国,而不是平倭寇,居心很是险恶,虽然说木已成舟,而徐谦这个家伙,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张进用一琢磨,觉得纠结名义上的问题没有意义,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海路安抚使司,假若安抚使司彰显了国威倒也罢了,要是输了个底朝天,那才是真正有热闹瞧的地方。

  身为兵部尚书,对倭寇妁张进用知根知底,倭人凶残,且战力彪悍,倭国呢,!又是人家的大本营,你一队军马乘?p>

  ?Ю锾鎏龅墓戮?钊耄?搅巳思业某惭ɡ铮?獠皇亲魉溃?p>

  这姓徐的,太托大了,虽然这家伙曾经剿灭了杭州的倭寇,可是张进用也知道,一方面是城下的大军有数万之多,又是倭寇孤军深入。

  天时地利人和,俱都在徐谦一边。另一方面,所谓的倭寇,其实真正的倭人,只怕连二成都没有占到,倭寇的组成,以汉人居多,所以在张进用看来,徐谦这个家伙,显然是把倭寇的经验套在了倭人身上,这一次,只怕要栽大跟头。

  所以张进用索性来看笑话,到时候且要看看,海路安抚使司铩羽而归的时候,这徐谦怎么说。

  徐谦假装喝茶,也跟就不理他。

  这蓄谋已久的一拳等于是砸在了棉花上,张进用倒也不恼,絮絮叨叨的讲起了倭人的彪悍,道:“诸位可还记得宁波之乱?这倭人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使团,尚且可以横行无忌,更不必提则倭岛有倭人百万,直浙那边,徒耗民力,好大喜功,迟早要吃苦头。”

  大家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所有人都缩了,一个个不敢附和。

  徐谦则是慢悠悠的喝茶,也不理他。

  张进用打起精神,道:“假若一旦铩羽而归,吃了败仗,到时侯咱们大明天威荡然无存,想来实在扼腕,可是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海路安抚使司有个#阝健是吗?还有直浙的官员,统统都要负责。”

  徐谦咳嗽一声,淡淡道:“张大人好利的口舌。”

  张进用笑了,道:“怎么,徐大人认为本官说的不对?”

  徐谦冷笑:“你说的对不对,尚且另当别论。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张进用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呢,还是倭国的兵部尚书,现在将士们远征在外,为国平寇不辞劳苦,挥洒血汗,可是咱们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却还在大谈咱们大明的军马必败无疑,这像话吗?这是兵部尚书吗?这还是大明的朝廷命官吗?倭人既然如此强大,那么为何,陛下要平倭?既然他们如此厉害,平倭做什么?索性媾和好了,他们侵了杭州,索性就割杭州以结倭人欢心,他们肆虐直浙,索性就裂土以满足他们的**,当时陛下平倭之时,你这兵部尚书,为何不言此事?还有,在我看来,鞑靼、瓦刺人强倭人十倍,他们铁骑过处,所向披靡,是不是咱们大明朝,也该对他们俯首帖耳?若是如此,大明朝的江山还要什么?咱们索性都去给瓦刺人为仆为奴好了,张大人若是瞧咱们大明不起,瞧咱们大明的将士不起,何必要做大明的命官

  张进用脸都白了。

  其他人更是无言以对。

  这徐谦骂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不过大家心里默然,不敢插嘴。

  徐谦又道:“给人舔屁股的事情石敬瑭做过,秦桧也做过,想来也不多张大人一个。”

  这就是**裸的羞辱了,张进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还是忍不住道:“本官只是实话实说。”

  徐谦冷淡的道:“我也是实话实说。”

  张进用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侮辱本官清白。”

  徐谦态度更冷:“侮辱的就是你的清白,你若是不服,尽管弹劾就是。”

  张进用一下子无词了。

  杨廷和呵呵一笑,道:“争什么,政见不合,说这些负气的话有什么用,徐大人的话有道理,可是张大人的话也是好意嘛,不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嘛,未战先虑败,这没什么不好,况且此次征倭,本来就是仓促,张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发几句牢骚也是理所应当,便是老夫,说句实在话,也觉得此举不妥,征倭,不容易啊。”

  徐谦淡淡道:“为何我觉得容易?”

  张进用忍不住插嘴:“那是因为你不懂兵事。”

  身为兵部尚书,说出这句话来倒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专家的气派

  徐谦眯着眼,淡淡一笑,道:“懂不懂,轮不到你说了算。”

  张进用无语,这徐谦对他太不客气了,他晓得骂不过徐谦,索性又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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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四章捷报频传

  在内阁的争吵,某种意义来说就是百官的缩影,有人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和徐谦打擂台,有人觉得张进用有失风度,也有人对徐谦大义凛然的话嗤之以鼻。

  人心难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观,都有自己的利益,自然而然,会有不同的心理活动。

  一场原本应当其乐融融的谈话,最后不欢而散,不过这倒也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是如此,有人开了先例,一开始大家接受不了,觉得突兀,可是这种事多了,也就屡见不鲜。

  徐谦回到自己的公房,张子麟跟了进来,这时候又有司礼监太监过来,朗声叫道:“圣躬安好。”

  自从大家到了内阁,每个三个时辰,都会有太监随时来通报陛下的近况,徐谦听到之后,松了口气,却又显得不容乐观,轻吁口气,看了张子麟一眼,道:“张大人,这圣躬安好不了多久了。”

  张子麟捋须,忧心忡忡的道:“是啊,该来的总是会来,杨廷和他们那些人,近来和许多人也频繁接触了。”

  徐谦哂然一笑:“想必现在,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吧,现在是其乐融融,可是等到什么时候传出坏消息,就是大家拼命的时候。”

  张子麟道:“不错,到时候,我这老骨头,也免不了要拼一拼,否则,往后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眼下就像一场豪赌,所有人都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嘉靖一死,就是揭开骰盅的一刻。

  张子麟沉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方才那张进用撕破了脸皮,已经没什么顾忌了,不过他方才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夫觉得,平倭之事,还是有些冒险了,徐部堂,陛下病危这段时间,可不能出丝毫差错啊,若是当真传出了噩耗,只怕……”

  王学之中,对待平倭分为了两派,两派的共同点都是必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是在细节方面,却是有分歧,有以徐谦为首的激进派,什么都不说,提了板斧就上,不打到他妈都不认得他,决不罢休。而另一派则是以张子麟为首的一批人观点,他们深知倭人的厉害,因此虽然认为对倭人采取行动,但是决不可太过激烈,毕竟人家不是好惹的,顺利还好,一旦不顺利呢?张子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侵门踏户,哪里有这般容易,战事失利,正好给旧党提供了口实,丢了这么大的脸,死了这么多的人,不可能没有人出来负责,所以张子麟认为,未必用动武来争锋相对,可以用其他的办法,慢慢的使倭人屈服。

  两派之间,争辩颇为激烈,不过等到旧党一通抨击之后,两派立即便联合起来,搁置了争议,对旧党进行反击。

  可是现在到了事后,张子麟依旧还有几分心有余悸,似乎觉得,张进用的话,并非是没有道理。

  徐谦微微一笑,道:“要做大事,就要冒险,若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些外藩,谁肯服气?不给厉害看看,今日是倭人闹事,明日就是其他人,所以,也只好铤而走险了,放心,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张子麟点点头。

  徐谦突然问:“张大人认为新任的内阁学士如何?”

  徐谦突然问起,张子麟犹豫一下,道:“此人可以利用,但决不可引为腹心。”

  徐谦似笑非笑:“何以见得?”

  张子麟道:“其一,这个人,老夫看他虽然支持新党,可是支持新党,不过是他一时之计,此人不过是想借用新党,来制衡旧党罢了。这其二嘛,他绝不是肯屈居人下之人。”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是利用,但是绝不能托付大事,所以,往后可以和他多打一些交道,但是没必要深交。”

  张子麟沉默一下:“此人现在也是了不得,现如今代表的虽然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却是朝中长久以来潜伏的失意之人,现如今天子将他们统统提拔起来,未尝没有借他们制衡新旧两党的意图,现在他们虽然势单力薄,可是将来,或许就是我们的大敌了,徐部堂切莫大意。”

  正说着,外头却是喧闹起来。

  有人大叫:“海路安抚使司的奏疏来了,海路安抚使司的奏疏来了……”

  海路安抚使司漂泊于海外,奏疏很少,尤其是眼下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也不可能随时传达消息来,自从征倭开始,两个半月过去,可谓了无音讯,方才大家本来就在为征倭的事争吵,现在恰好来了消息,又有这么多大人在,所以也热闹,不似以往那样有天大的消息都是在沉默中进行。

  一下子,三三两两的大臣们从各处公房里出来,便是一些书吏,也凑了热闹。

  那兵部尚书张进用听了,也是笑吟吟的跑出来,全没有从前的气度。

  “诸位,征倭过去两个半月,这才多少天,就来了奏疏,若是捷报的话,没有一年半载之功,是断然不可能的,毕竟大军抵达倭岛,至少要途耗一个月的路程,若是来回往返,没有两个月是不成的,这奏疏,必定是一个月前送来的,中间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能有什么捷报?看来,一定是海路安抚使司碰到了麻烦,要嘛就是中途遇到了大风,无功而返,要嘛就是见识到了倭人的厉害,所以抱头鼠窜,可笑啊可笑,先前的时候信誓旦旦,气势汹汹,一副不罢休的样子,现在却是如此,这些人,算什么朝廷命官,如此不三不四,还不如市井泼皮。”

  他毕竟是‘专业人士’,一番冷嘲热讽,立即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至于徐谦,则是懒得理他。

  张进用只当是他理亏,冷冷笑道:“徐部堂,奏疏已经送来了,徐大人为何不赶紧去看看。”

  徐谦淡淡道:“杨公没有过目,我怎么好代劳。”

  张进用很想说一句,你这是不敢吧,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此时,杨廷和终于姗姗来迟,他坐在值房,有差役送来奏疏,许多人不敢失了礼数,可是又盼着知道奏疏里的消息,于是只能耐心等候。

  杨廷和看过之后,随即微微皱眉,张进用忍不住道:“杨公,里头怎么说?”

  杨廷和道:“你自己看吧。”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嗔怒。

  张进用倒也不客气,接过了奏疏,打开一看,顿时脸都鸀了。怒气冲冲的道:“好大的胆,莫不是又是杀良冒功?兵部再三督促,绝不容许冒功,这些人倒是好……”

  徐谦不客气,直接舀过奏疏,便看到上头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海路安抚使司舰队袭江户、鹿儿数港,炮击沿途港口,大批新军随即登岸,在江户,倭军的抵抗尤为激烈,不过倭人准备仓促,阻击新军的倭军不过数千,很快便被新军击溃,随即新军深入,连战连捷,击溃了七八股倭人援军,倭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命人请和。

  而海路安抚使司邓健断然回绝了倭人求和的要求,已经放言,不打个一年半载,绝不休兵。

  这显然,是一份报捷的奏疏,其中杀倭寇九百余,俘虏无数,至于平民等伤亡,则是不计其数。

  新军几乎无所害也。

  其实徐谦早已料到,对倭人的战争必定胜利,毕竟新军亦是纪律严明,武器方面绝对和倭人有半个时代的代差,最重要的是,新军已经完成了从古代军队到近代军队的转变,尤其是组织能力,已令倭人望尘莫及。

  何谓组织能力?这似乎是一个很让人迷糊的问题,可是徐谦却是知道,任何时代,组织能力和最先进武器一样,乃是胜利的法宝。其中最经典的战例就是普法战争,普鲁士向法国宣战,面对这个陆军第一大强国,普鲁士军力比之法国远远不如,可是在战争初期,普鲁士动员令下去,在短时间之内,便集结了四十七万大军,而法国人集结于边境的大军,不过区区二十万不到,普军随即发起强大攻势,势如破竹,攻入法国境内,而法国总动员之后,纵有百万雄师,可是根本无力组织,最后一败涂地。

  现在的海路安抚使司舰队也是如此,他们拥有庞大的组织能力,源源不断的新军直接装船,无数的物资迅速集结,而后扬帆出海,而倭人听到了消息,仓皇组织起来,纵然在倭国有精兵十万,可是一但舰队来袭,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去组织起来抵抗,比如江户,若是给倭人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倒是可以勉强组织两万精兵,于此和明军决战,可是海路安抚使司朝发夕至,先是火炮猛击,随即便是新军登陆,数千惊魂未定的倭军还未站稳脚跟,便看到黑压压的新军冲杀而来,火炮依旧隆隆作响,掩护大军前行,紧接着新军摆起队列发起冲刺,倭人纵是再勇悍,顿时也是溃不成军,最后只有被人随意屠戮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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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五章:重赏

  新军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攻略一地之后,并不恋战即登岸,而接下来,绝不会给倭人任何组织反击的时间,下一刻,就可能出现在另一处港口,驱军掩杀,于是又是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倭国的大人物们泪流满面,一下子,新军突袭这里,而下一刻,又出现在其他某处,而且突袭的目标,都是锁国派最猖獗的地方,这些舰船利用琉球作为基地随时补给,指东打西,十几天时间,就有六七个港口沦陷。

  至于他们所依仗的强大倭军,根本适应不了这种规模的战争,倭岛确实有所谓的精品十万,可是却掌握在各大大名手里,大家互不统属,虽然缔结了攻守同盟,可是一处遇袭,其他各处纷纷前来增援,只是你的军马一到,便扑了一个空,看到的只是一地的断壁残垣和触目惊心的景象。

  还没等他们反应,下一刻,新军又出现在其他地方了。

  这种打法,是常见的欺负人手法,让倭人颇有几分鸦片战争时期的憋屈感,当时的大清,好歹也有大军百万,而英法联军不过万人,这个数字的对比,可谓悬殊,假若老佛爷她老人家,若是会乾坤大挪移,能和英法联军约战,然后将一百万大军摆在天津、大沽一带,又或者列于广州等地,和英法联军来个决战,英法联军纵是再如何厉害,怕也没有三头六臂,只有被打残的份。可是不要忘了,后世清军的组织能力,只能用悲剧来形容,英法袭广州,清军只能仓促应战,所能调动的军马,也不过数万,这数万人之中·再裁撤掉一些老弱病残,真正能打的,未必能有英法联军厉害。

  也就是说,以现在倭人的组织能力·压根就没有任何的胜算,除非海路安抚使司和他们讲道义,约定了半年之后,大家在江户进行决战,然后等个半年,让倭人们调集精锐兵马,建筑防务·修筑工事,筹备好粮秣。

  而某处受袭,就算附近的倭军想要驰援·还得考虑到另外一个因素,人是要吃饭的,便是倭刀也是要抹油的,这便是军需,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等到粮草运来,只怕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其实后世某支军队曾将组织能力运用到了最巅峰的状态,数十万军队,可以任意的奔袭、穿插、迂回·表面上,在东北或是华北某地,是三十万大军面对五十万大军·可是双方的军马,往往是分散于各地,有人在北京·有的在天津,有的可能在通州,可是往往,三十万军队明明是以弱打强,可是真正打起来,却是以多打少的局面?为何?因为一道命令下去,各部就会连夜动身·前往指定的作战地点,不需要多久·三十万大军就可以集结于天津,对天津的数万守敌发起猛烈攻势,对方的军马,固然有五十万之众,可是要驰援,却并不容易。

  因为一个组织力涣散的军队,是不可能急行军的,人家能连续行军一天一夜,一日奔袭百里,可是一个还存在于古代体制的军队,他们一天能走二十里,就已经不错,至于夜行,那更是笑话,一旦夜行,且不说大家能否吃的了这个苦头,做长官的,也不敢夜里行军,因为这些军队,十之**都是靠拉壮丁的方式拉来,夜行军?一夜之间,只怕壮丁们早已跑光了。

  所以明明是敌强我弱,可是打起来的最后结果,却是我方一十倍之力,打你最薄弱的环节,等到你们慢腾腾的前来驰援,这里的守军已经消灭,正好以逸待劳,就算该地没有攻破,亦可以围点打援,再假如你各地守军倾巢而出,他们大可以放弃这个目标,立即穿插迂回回去,放弃这个目标,选择其他更易攻破的堡垒。

  对倭之战,大致就是这个情形,一万多的新军,在人数方面,远远少于倭军,可是最后总是以多打少,以强凌弱。

  倭人泪流满面,空有所谓十万精兵,结果每次出拳,都打在棉花上,可是对方每一下,都打中你的软肋,此消彼长,不但造成了恐慌,而且损失也是惨重。

  锁国派立即在倭国国内,成为了国贼,便是倭国国王,也下达了铲除锁国派的诏命,皇国兴废,在此一举,不能再打了,假若什么时候,这些家伙突袭了京都,那就真正是泪流满面了。

  于是新政派立即掌权,提出和议。

  海路安抚使司这才上了奏疏,但是态度很坚决,不与之和议。

  之所以如此,是要杀鸡儆猴,主要是给其他藩国看的,锁国不是你说锁!就锁,一旦开战,也不是你说和就和。!

  而这份奏疏,立即受到了兵部尚书张进用的极力反对,理由更加简单,时间这么少,怎么可能连战连捷,这分明就是冒功。

  徐谦看了奏疏,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而许多大臣则是开始讨论起来。

  “若说是冒功,又何至于如此急切,徐徐图之有什么不好,隔三两个月报一个捷报来,至少没人能挑出毛病。”

  “哼,老夫素来听说,海路安抚使司就是一群海贼,别看他们归附朝廷,可是从前做海贼的,却是不少。这些人哪懂什么朝廷规矩,便是冒功,也如此的粗制滥造,可笑,可笑。”

  “大人有什么凭据?”

  “这就是凭据,凭据就是海路安抚使司不是天兵,而倭人也非等闲之辈,仓促之间,连战连捷,老夫穷经皓首,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不错,不错,十之**,就是冒功,诸位看,他们自称倭人要求和,他们却是不准,哼哼,假若倭人当真求和,为何不肯?这分明就是自吹自擂罢了,莫不是,海路安抚使司,已经大败了吧。”

  有一种冒功,叫做捂盖子,也就是说,输的越惨,就越是要报功,借此来掩饰自己的败绩。

  张进用的声音最大,冷笑连连道:“依老夫看,眼下天子身子不好,正需要喜报来冲一冲喜,诸位看,现在咱们大明朝,好不容易出了喜事,是不是该立即呈报御前,昭告天下,

  呈报御前,是来天子知道,让天子高兴;至于昭告天下,则是让天下人知道,让天下人高兴。

  虽然征倭惹来了很大的争议,可是大捷就是大捷,一旦大捷,还是能大涨军民士气的,而且前些时日发生了宫变,陛下的坏消息又已让朝野引发了各种猜忌,这个时候拿一场大捷来冲喜,确实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你若是认为张进用有什么好心,那就错了,他认定了这是冒功,所以巴不得公布天下,巴不得送到皇帝面前,到了那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海路安抚使司威武霸气,可是一旦,真相揭露出来,这时候,可就不是好玩了,你忽悠了皇帝,忽悠了全天下的感情,这个罪,你担当的起吗?到时候,肯定是要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任何和征倭有关系的人,包括直浙的一些高官,海路安抚使司的上下人等,统统都要治罪,便是天子要保人,也绝对保不住,便是徐谦,也要受到波及。

  张进用的提议,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大家都不傻,自然都知道张进用的意图,所以一个个极力赞成,有人捋须颌首道:“不错,不错,是该冲冲喜了,近日京师死气沉沉,这不是好兆头,理当如此。

  杨廷和似也心动,看了看徐谦,淡淡道:“徐部堂以为如何?”

  徐谦不置可否道:“无妨,一切全凭杨公决断吧。”

  杨廷和点头:“既如此,就这么办吧。”

  一封奏疏,递到了御前。

  嘉靖病危,可是身为天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政务,一些重要的奏疏,虽然未必需要他来决策,但是至少要让他知道。

  黄锦拿着奏疏,一字一句的念给嘉靖听。

  嘉靖刚刚意识有些模糊,此时听到大捷二字,顿时来了精神,不由道:“海路安抚使司大捷,好,好啊,朱载基,有依靠了。”

  黄锦欲言又止,他知道,嘉靖已经不复从前那样的思维能力了,竟是没有看出这奏疏里的蹊跷。不过他自然也不敢提示什么,毕竟他心里清楚,他和徐谦是一伙的,怎么可能拆自己人的台。

  嘉靖疲倦的道:“让内阁和各部立即磋商,拟出一个升赏的章程来,要重赏······重赏······所有将校官吏,俱都要重赏,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去吧。”

  黄锦心里叫苦,感觉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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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六章:你发达了

  十几个朝廷重臣济济一堂,等着宫里来的消息。!

  张进用很是兴奋,自以为自己如此安排实在是神来之笔,这些水贼不就是想冒功吗?那好,那就把火烧旺一些,火上浇油,越是天下人瞩目,到时候就越是下不来台。

  另一方面,他还恳请朝廷敕命一个巡按,前往海外,抚慰海路安抚使司的将士,杨廷和自然也都一并答应,这巡按的人选,必定是旧党之人,到时候正好把这海路安抚使司的牛皮戳破,倒要看看,最后海路安抚使司还有直浙这些人如何收场。

  张进用眼角不断往徐谦面上去扫,心里想看他的笑话,偏偏徐谦不动声色,倒是让他略略有些失望。

  这时候,黄锦来了,许多人打起精神,有人向黄锦问:“奏疏给陛下过目了吗?”

  黄锦道:“陛下已经看过了。”

  张进用眼中放光,道:“陛下怎么说?”

  黄锦看了徐谦一眼,徐谦对他微微一笑,他也用微笑还礼,这才道:“陛下说了,这都是将士用命之故,也和直浙的官吏们尽心尽力分不开,陛下要内阁拟旨褒奖,除此之外,一应官员,都要重赏,切莫寒了忠臣良将们的心,章程呢,还得麻烦诸公拟定,诸位理应立即拟定出来,好尽快送陛下过目。

  重赏……

  这个重赏说的很含糊,不过天子既然强调了这个词,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不能用寻常的赏赐,得表现出宫里对此次大捷的格外欣赏,一般的小恩小惠,是不成的。

  杨廷和略带几分犹豫,大规模的重赏,这显然是有点过头了,而且这么做·未免太涨新党的声势。

  可是张进用的眼眸更亮,连忙道:“陛下圣明啊,老夫也以为,理应要重赏·不重赏,不足以彰显其功,不重赏,不足以彰显国威,好啊,此举大善。此次征倭,海路安抚安抚使司有功·直浙新军有功,还有直浙大小官吏,也是有功·大明朝,已经很少能遇到这等大捷了,交战短短半月,耗时不过小小的两个半月时间,便立下此等汗马功劳,若是不赏,不重赏,那朝廷未免就显得偏颇。”

  他顿了一下,道:“老夫呢·就先说一些浅见,既然是重赏,就不能循规蹈矩·从重嘛,这是陛下的意思,新军这边·该封爵的要封爵,该升官的要升官,这是兵部的事,老夫自会主持。再有海路安抚使司,这个衙门一直都是五品,说实在的,此次海路安抚使司令人大开眼界·五品显然是太低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升格一下,还有直浙大小的官吏,也都要特旨褒奖,一些官员,也要借此升上来,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踏实苦干之人。”

  他起了头,狠狠的夸奖一番,先是让所有人愕然了一下,都在想,这位张大人是不是入戏太深,已经疯了,你不是和徐谦不对付呢,惹此次征倭,涉及到的几乎都是新党之人,这不是嫌徐谦的实力还不够,非要给他再添一把火吗?

  可是大家一琢磨,立即明白了张进用的居心了。

  张进用是兵部尚书,至少在大家眼里,这位老兄在兵事上,那就是专业中的专业,所谓隔行如隔山,其实多数人对兵事也不是很懂,甚至有人五谷不分,连这行军打仗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全凭自己的臆测。

  可是张进用不同,在做兵部尚书之前,还曾在宣府做过一任巡抚,也管过马政,此后升任兵部右侍郎,再之后一跃成为尚书,可以说,这位张大人的履历里,来来回回就一个字——兵。

  若说朝中有人对行军打仗的事了若指掌,那么首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徐谦,一个就是张进用。徐谦不必说,人家就是靠打出来的,好歹也主持过平倭,练过皇家学堂和新军,虽然资历不够,可却是苦干出来的,大家无话可说,而张进用呢,张进用则是熬资历熬出来的,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管的兵比你见的人多,可算是朝中一等一的专业人士,但凡是兵事,他总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现在,海路安抚使司上来了奏疏,张进用一开始就怀疑这是冒功,说是冒功,可不是随意瞎扯的,人家是专业人士,自然会根据经验进行判断。既然怀疑是冒功,张进用的居心就很险恶了,他怂恿把这捷报弄得天下皆知,还要呈报天子,而现在,天子要重赏,他又跳出来,大谈重赏的必要性,就仿佛他张进用立下了赫赫功劳,朝廷不重赏,对不起自!己得。!

  其实大家都明白,张进用这是故意把新政的这些人,把征倭的这场大捷推到风口浪尖上,天下知道的人越多,将来一旦这冒功的事揭露出来,反弹就越大,现在受赏的人员越多,赏格越重,将来清算的范围就更广,死的也就更快。

  张进用的居心,可谓险恶,可谓险恶到了极点。

  朝廷上,像这种表面上捧你,实地里却早已挖好了坑,不把你弄死不罢休的事实在太多,大家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可是一些人明白之后,也立即开始装起糊涂,笑呵呵的道:“不错,此役大大的耀吾国威,朝廷不赏,岂不是教将士们寒心,不重赏,不足以显示朝廷的诚意,陛下既然都已经开了金口,又让吾等议出一个章程出来,咱们自然也不能敷衍了事,老夫的意思是,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升赏,至今新军的升赏,那是兵部的事,兵部自己拿主意,还有海路安抚使司,说实在的,平日里呢,也多有功劳,这一次又立了大功,如此重要的衙门,却是区区五品,实在说不过去,理应升为四品才是。”

  “四品都轻了,海路安抚使司署理各藩安抚招讨事宜,拿一个四品的衙门,去面对诸多藩国,老夫说句摸着良心的话,就算海路安抚使司没有异议,藩国那边,心里会怎么想?咱们朝廷,对藩国一向看重,用一个四品衙门去和他们交涉,咱们说得过去吗?三品,至少要三品,安抚使应当形同巡抚例,在礼部,挂一个侍郎衔才好。”

  众人拾柴火焰高,看热阄的不怕事大,巴不得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三品······还挂礼部侍郎衔,姓邓的吃得起吗?吃了也要吐出来,现在重赏,现在给让他风光体面,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将来他重重的伤害了大家的感情之后,再将他一把捏死。

  也有人提出异议:“安抚使乃是武职,挂侍郎衔,只怕不妥,还是封爵为好。”

  “招讨使可以是武职,安抚使岂是武职,封爵不妥。”

  大家打了鸡血似得热烈讨论。

  唯有杨廷和和徐谦没有凑热闹。

  徐谦只是看着这些人上蹿下跳的表演,当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不过他并不阻止,索性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至于杨廷和,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徐谦的脸色,不过这种观察,于事无补,因为徐谦这个时候跳出来认怂,他会怀疑徐谦故意示弱。徐谦这个时候跳出来表示应当重赏,或许是因为徐谦明知此次大捷有问题,所以故意给自己壮胆。

  老狐狸对上小狐狸,念头太复杂,无论对方如何表演,都很难从徐谦的脸上,或者是举止上得出对方的看法。

  热烈讨论之后,一个章程总算是拟定了出来。

  大家显然对此次大捷很是‘看好。,

  浙江巡抚赵明,升任直浙总督,因为总督一职,一直都有空缺,此前,朝廷曾有废除的意思,不过一直悬而未决,索性这一次,让赵明升任。再有布政使升任巡抚,还有不少直浙的官员,直接调入京师,在京师中委以重任。

  海路安抚使司这一次受益最大,邓建直接挂了一个侍郎衔,一跃从一个虽然权柄不小,却是不起眼的小官儿,成为了封疆大吏之一。至于安抚使司其他官员,也俱都有升赏。

  新军的武官,有的封爵,有的则是升官,还有的,调往他处编练新军,毕竟新军其实已经成了潮流,天子对新军也多有看法,几次下旨裁撤了不少卫所,卫所裁撤了,只是其实许多新军都是换汤不换药,而直浙那儿的新军编练的最好,这些人,当然要调任各处,介绍

  ‘先进经验,。

  这一次升赏的问题,可以说是得到了出奇一致的同意,几乎没有人提出任何质疑。

  杨廷和似乎觉得有一丝的不妥,不过现在大家既然都在怂恿,尤其是张进用身为兵部尚书怂恿的最凶,因此也就无话可说,叫了翰林来立即草拟了一份奏疏,命人报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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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七章:人头作保

  所有人兴致勃勃的散去。!

  不过杨廷和仍然有些担心。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毕竟这些新党们做了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甚至杨廷和越来越看不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以说三年前的杨廷和,是极度自信的,作为巅峰级的人物,他手握权柄,指点江山,对王朝的一切,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他有一套自己处置问题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可谓屡试不爽,毕竟,他是杨廷和,他自幼苦读圣贤书,在千军万马中金榜题名,又历经数朝,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最后站在了他人生的顶峰。

  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府县,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规则都能被他洞悉掌握,每一个人会是什么心理,遇到了事该怎么处理,诸如此类的东西,杨廷和可谓是游刃有余。

  可是新政大规模推行之后,问题似乎就出现了,他突然发觉,在这个王朝之中,出现了某种未知的事物,这些人到底如何点石成金,到底把不可能化为可能,都让杨廷和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做的事,处理事务的方式,也让杨廷和一头雾水。

  他落伍了,正如每一个大时代一样,总会有诸多旧时代的英雄落下帷幕,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行为方式,已经不能适应时代,或者说,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可是杨廷和不相信这个新的时代,也不信自己是被淘汰的人,他顽固的认为,或者说,其实这天下,绝大多数人依旧顽固的认为,这些所谓的心新事物,不过是奇巧淫技,不堪一击不过是昙花一现,王朝的规律,帝国运行的准则,依旧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是这样想的可是固然这样想,可是一个个奇迹出现,虽然没有动摇他们对此的根本看法,却是一次次动摇着他们的思想。

  所以现在的杨廷和,某种意义来说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他极度厌恶新政甚至坚持认为新政必定不能长久,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来自于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来自于他数十年为官的经验,同时也来自于,无数古之圣贤的传承,古人没有新政,照旧会有清平世界,而这和古人背道而驰的治世之方,怎么可能成功,徐谦不是圣人,绝不是所以他鼓捣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比圣人的理念更先进。

  而同时,新党一次次的成功并且逐渐壮大,却让他又生出了疑窦,使他略有动摇他依旧认为新政不能长久,可是某些时候,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些新党,佩服徐谦这些人,很多时候他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这一次,他更是倍加小心,所以大家散去之后他独独留下了张进用。

  自从杨一清垮台之后,在兵事方面张进用显然就成了杨廷和的军事顾问,杨廷和对他甚是依赖。当然,这种信任,也来自于张进用平日和徐谦的争锋相对,杨廷和认为,天下人都可能成为新党,唯独这张进用,却是断然不会。

  “杨公有话要说?”见杨廷和一脸动摇和踟蹰之色,张进用倒也没有太多寒暄,一屁股坐下,询问道。

  杨廷和嘘口气,道:“晋才,你为官多久了?”

  张进用莞尔一笑,道:“下官是弘治四年的进士。”

  “是了。”杨廷和突然想起来了,道:“当时你就在户部观政是吗?”

  “是。”

  杨廷和微笑道:“不过你在户部观政期间,却是上了一道奏疏,具言边镇的弊端,那一封奏疏,令人振聋发聩啊。”

  张进用这时惭愧的道:“那时年少轻狂,难得杨公还记得。”

  杨廷和道:“老夫当然记得,那时候老夫在翰林任侍读学士,也看过你那篇奏疏,在翰林院里,许多人说你大胆,那封奏疏,显然是直指文靖公。”

  张进用想起往事,不由道:“幸赖文靖公大度,非但不以为杵,还授我大同府同知之职,四年之后,又命我至太仆寺,署理马政。”

  杨廷和道:“正德的时候,你在宣府也打过一场大仗?”

  张进用道:“那是正德九年,下官忝为宣府巡抚,正值鞑靼入侵,下官督促各镇军马,坚壁清野,熬到了寒冬时,命三军反击,侥幸胜了一场,歼贼七百余。”

  杨廷和捋须感叹道:“自文皇帝之后,这样的功劳,已经不多了。你既在大同任过同知,又管过马政,还任过宣府巡抚,后来又调任兵部,这天下的兵事,想来了若指!掌者非你莫属,老夫说了这么多,只是想问你一句准话

  张进用打起精神,道:“大人要问的,莫非是这海路安抚使司大捷之事?”

  杨廷和颌首,道:“正是此事,这封捷报,所言甚是简陋,可是一叶知秋,但凡是奏报,言辞之中自能看出端倪,老夫问你,这捷报,到底是真是假,方才你说这必定是冒功,可有把握吗?”

  不问个清楚,杨廷和不死心,他不能给他人做嫁衣,不能再给新党这群混蛋抬轿子了,他当然清楚张进用的用心,可是他也明白,这个事弄的好,就可能对新党来说是灭顶之灾,可是一旦判断失误,大家则平白无故,给新党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力。

  杨廷和不是傻瓜,他必须谨慎,现在新党本就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本,若是这一次,再对这些新党大加赏赐,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张进用一听,笑了。

  他的笑容,透露着智慧和自信,他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他的判断是绝不会错的,他毫不犹豫的道:“下官署理宣府之时,深知这行军打仗的不易,两军交战,若是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可是一旦发兵万人以上,便不是小事,其中诸多东西,单单筹备起来,没有数月之功,也办不到,就算发了兵,想要速胜,也断然不可能,其中的详情,下官一时也说不清,不过可以保证,半月之内,断然不能大获全胜。况且倭人残忍,不易屈服,就算海路安抚使司侥幸胜了几场,倭人岂会轻易求和,倭人内部,诸侯并起,意见绝不可能迅速统一,下官断言,就算海路安抚使司进展顺利,没有半年,也决不能有今日的效果,可是为何,这短短时间,就有捷报?边镇那些丘八,这种事下官见得多了,打了败仗,为了掩盖,便杀良冒功,以掩盖事实,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海路安抚使司一直在海外,无人监督,更无巡按御使在一旁盯着,这冒功更轻易了多。所以下官敢用人头作保,这必定是海路安抚使司假冒战功,杨公若是不信,到时便可分晓。”

  他顿了顿:“征倭是徐谦自己承认怂恿的,又是直浙的上下官员自作主张,海路安抚使司和新军都凑了份,现在他们冒功,下官认为,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将计就计,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顺着杆子爬上去容易,想要下来,却是不易了。”

  杨廷和松了口气,他对张进用还是颇为信赖的,现在张进用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心里也有了底气,新军毕竟不是天兵天将,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有悖常理,他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么老夫也就放心了。”

  张进用眼眸一闪:“杨公,下官说句不当说的话,这陛下总是悬而不决,让人心忧啊。”

  杨廷和微笑道:“要等得起,此事,不要急。我们在等,别人也在等,大家都是一样。”

  张进用点点头,杨廷和道:“你留在这里等宫里的消息吧,想来宫里那边,肯定还有旨意。”

  果然过不了多久,黄锦又去而复返,寻了杨廷和,手里还捏着翰林拟定的奏疏,道:“陛下那边,幸好还清醒着,见了诸公草拟的章程,甚是满意,已命杂家至司礼监盖了印玺,内阁这边,就按这么办吧。”

  杨廷和捋须点头,道:“陛下圣明。”说罢,他沉吟片刻,道:“陛下现在的身体如何?”

  黄锦眼眸闪烁,沉吟道:“陛下近来的龙体不错,便是会诊的几个御医,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这是一个好兆头。”

  “说吗?”杨廷和笑吟吟的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是苍生社稷之福。”

  送走了黄锦,杨廷和脸色凝重起来,对张进用道:“陛下看来是真的不成了,否则,那黄锦不会如此故弄玄虚,至多一个月,这一个月内,随时都会有消息传出来,哎……终于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张进用精神一震,道:“这样也好,省的吊大家的胃口。”

  杨廷和看了张进用一眼:“不要急,你啊,其他的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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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八章:鱼死网破

  旨意很快放了出来。!

  一连串的升赏和人事调动看得人眼花缭乱,也让人目瞪口呆,再结合此前征倭的消息,大家惊奇的发现,新党这一次,受益极大。

  其中两个官员入朝,一个升任部堂侍郎,一个是太仆寺卿,再有人升任总督,许多人升任巡抚,至于布政使司,亦是空缺不少,南直隶十几个知府,也有不少升迁。

  如此大规模的升赏,很是少见,坊间议论纷纷,京师这边的士林抨击也是不少。

  征倭本来就是犯忌讳的事,饱受争议,现在倒好,征倭立了功,报了大捷,就圣旨下来嘉奖,奖励又如此丰厚,这不是变相的承认征倭的正当性?

  只可惜,再多人反对,亦是无济于事,因为朝中的重臣,几乎无一反对,大佬们不做声,甚至表示乐见其成,下头的这些御使言官,当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不敢轻易造次了,毕竟他们所谓的直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背后有人支持,那种吃饱了没事做,突然跳出来的愣头青,经过长年累月的整肃和收拾,早已经绝迹。

  于是乎,朝中几乎出乎寻常的平静。

  可是在如意坊,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方面,是捷报传来,此次征倭,本来就采购了大量的物资,让商贾们从中受益不少,商贾们最喜欢的,就是采购,就算你的商品不在大采购之列,也能受益,毕竟生产的东西摆在这里,市面上的东西就是这么多,一旦大量的物资被官府和军队采购了去,那么市场就会造成某种程度的紧缺,一旦紧缺,其他的商贾就不愁自己的货物兜售不出去。

  而这一次传来的捷报,也是极大的利好·因为可以预见,一旦倭国求和,必定会接受海路安抚使司极为苛刻的条件,这些条件·将会极大的促进商品的疯狂倾销,将来对倭的贸易,不但不会减少,还会暴增,因此海路安抚使司每年的需求,也会增大。

  需求增大,就意味着大家可以肆无忌惮的扩大生产·以满足需求。

  这件事最大的影响就是对外的贸易,不只是倭国,其他各国的贸易增长也是可以预见·有了倭国的前车之鉴,各国必定会安分起来,更愿意接受海路安抚使司的一些通商条款,将来海路安抚使司在海外的贸易,将会更加的顺畅,这是极大的利好消息。

  做买卖,现在大家都知道,要看远景,明年生意会不会好·后年的前景如何,都是大家需要打算的事,毕竟这决定着是否扩大生产·是否生产更多货物的问题。

  而现在,似乎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他们最后一点担忧·因为朝廷如此一致的反应,使许多人产生误判,此次朝廷如此大规模的封赏新政官员,应当是朝廷的诸多官员思维已经活络,对新政多了期许,而少了几分厌恶,这绝对是极大的利好。

  现如今商贾们的信心是否爆棚·已经有专门的指标进行统计,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数据就是如意钱庄的贷款数量·假若贷款的商贾剧减,这说明商贾们对未来没有太多信心,还在观望,可要是暴增,则说明许多人有了信心,愿意从如意钱庄贷出银钱,投入生产活动之中,从中谋取更大的利润。

  如意钱庄这几日的贷款额度,已经连续飙涨,足足比之从前增加了一倍,而且在如意坊,大额的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荼,似乎只要投身进去,就能从中大赚特赚。

  对此,徐谦一直保持沉默,可是沉默只是流于表面,在京师内部,紫禁城内外,许多人都在上下忙碌着。

  你对中山王殿下怎么看?你认为益王如何?襄王呢?

  老的皇帝已经命不久矣,所有人都表现出了现实的一面,没有人来得及为之扼腕,也没有人为之悲恸,因为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了大家的面前,将来谁做皇帝,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谁做皇帝,自己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抛开这个问题,反而去关注嘉靖的身体,显然是幼稚可笑的。

  便是宫中的贵人们,此时也在观望,也在不断的拉拢着她们的盟友,她们自然不便出面,可是各宫的太监,却是不断忙碌起来,一次次的接触,各种各样的碰头,大家都在小心翼翼,都在小心提防,却都掩饰不住心中的**,所有人都希望拉住一个可靠的朋友,好为将来的变故做准备。

  亲军十二卫的头目,此时自是成了香饽饽,京师的五大营指押.位也一下子变得显赫起来。!

  这是个扬文抑武的年代,但是并不表示,拳头完全没有用处,你的理论,你的锦绣文章,全凭的是拳头作为基础,没有拳头,纵然你有再多口舌,那也是白费。

  神机营指挥衙门。

  指挥陈天寿也算是兴王府的老人,他身材矮胖,素来被人耻笑,因此和兴王府那些人,打的交道并不多,倒是嘉靖对他一直信任,不过陈天寿有自己的打算。

  他在兴王府旧人里头并不突出,比他大放光芒的人实在太多,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郁郁不得志,而此时此刻,早有人寻上了他。

  今日他的后院花厅里吗,却是一个便装的锦衣卫上了门。

  “指挥使大人的意思很明白。”来人谨慎的看着陈天寿,附近空无一人,显然早被陈天寿赶了出去:“自从陛下宠幸了徐谦这些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平时没少立汗马功劳,可是现在呢?现在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东宫的官员,要嘛是新党要嘛就是张孚敬这些货色,哪里还有人将咱们放在眼里,益王殿下德高望重,而朝中大臣们大多属意他,若是他肯出面主持大局,则大事定矣。内阁那边,刚刚传出消息,陛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陈指挥,要早做打算啊,是从龙还是从逆,就看你一个念头了。”

  陈天寿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他不害怕,那是假的,这确实是像后世马某人一样,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的一个念头,便要决定他的荣辱。

  陈天寿眯着眼,淡淡道:“三千营和五军营那边怎么说?”

  来人淡淡一笑:“三千营态度暧昧,似乎不想搀和进来,倒是五军营那边,倒是死心塌地,愿意从事。”

  一听到五军营已经有了决定,陈天寿不由松了口气。

  京师三大营之中,神机营有马步兵五千,其中步兵三千六百人,骑兵七八百之数,炮兵数百;而三千营则清一色的骑军,有骑军三千,故而才称为三千营。不过神机营和三千营虽然都是三大营之一的兵马,可是比起五军营来,却是塞牙缝都不够。

  五军营乃是卫戍京师的重中之重,总计七十二卫,一开始分步骑军为中军,左右掖,左右哨,称为五军。除在京卫所外,每年又分调中都、山东、河南、大宁各都司兵16万人,轮番到京师操练,称为班军。

  在京师中的军马之中,以五军营人数最多,足足六七万之数,而且五军营还可随时调集京畿附近的军马入京,实力之雄厚,冠绝天下。

  所以这三大营之中,神机营和三千营或者可以称之为特种部队,那么五军营,则是正儿八经的禁军,三支军马编制上虽然等同,可是一个军级的特种营和一个野战军的区别,却还是极大。

  陈天寿不由道:“新军和勇士营这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他们人数,不过一万五千人上下,支持益王殿下的,却是多数,朝中也是多数人都是如此立场,哎······这一次,还真是风云际会啊。只是不知,边镇那边怎么看?”

  来人道:“边镇的督抚们虽然没有表态,可是指挥大人想必也应当知道,许多人对新政,对徐谦可谓恨之入骨,绝大多数人,还是依仗杨公的。”

  话说到这里,大致的局势几乎已经摸透了。

  陈天寿冷冷道:“十二卫亲军,不足为虑,唯一忌惮的,就是新军和勇士营,他们又协防宫中,怕就怕他们控制住了宫里,咱们处在被动的局面。”

  来人不客气的道:“想来大人也知道,此次和以往并不同,这一次,关系到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新旧党之争,已经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就算控制住了局面,杨公和益王,还有朝中诸公,以及许多督抚,都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是吗?”陈天寿的脸上,闪露出了一丝疑惑,他从来没有想到,眼下的矛盾居然尖锐到这个地步,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往不可能发生的事,到了今日,却是出现,那些个大臣,难道一个个都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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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九章:降表

  其实何止是陈天寿一人疑惑,大多数人,都是迷惑不解。

  原本的朝廷,自有它运行的一套轨道,像这种类似于政变似得冲突,这在大明朝是觉悟寂寞女友的。

  以至于许多处在这个纷争中的人,竟也犯了迷糊,他们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敢这样的大胆,如此铤而走险。

  不理解,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大多数人是盲从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根本利益受到了侵害。

  以往的时候,大家争斗,只是权力之争,就算你想拼命,别人也未必愿意跟着你去玩命。

  假若是大礼议时的杨廷和,你要跟皇帝老子翻脸,要图穷匕见,谁肯跟着你犯傻?

  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新政,侵害到了所有士绅的利益,而这些士绅,无时不刻的影响着一个个朝廷命官,这些人,自然不能再允许新政继续下去,再继续下去,低贱的商贾就要骑在大家的头上,再继续下去,他们的田园史诗一般的生活就要彻底葬送,一旦涉及到了根本的利益,大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拼命。

  新党是摆明着支持中山王,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也只能选择一个‘贤王’来与之对抗。

  杨廷和越是被新党打压,权利反而越来越巩固,因为有更多利益受到了侵害的人,此时坚定不移的和他站在了一起。

  至于五军营和许多的军马,也各有自己的诉求,新政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新军的改革,新军打破了卫所制的藩篱,这就导致,许多世袭的武官利益不能得到保障。

  从前的时候,这些武官靠着血脉的延续,无论你是断手断脚。或者是脑子不太灵光,老子死了儿子接班,雷打不动,他们不但接任了官职,接任了父辈的兵丁,更重要的是,还有大片的军田。

  这些田地。名义上归属朝廷,归属于兵部,可是实际上,却早已有了主,武官们镇守某处,拥有土地若干。而后再指挥着兵丁耕作,除了勉强拿出一点养活军户的口粮,其他的全部都进入了他们的私囊,可以说,他们是卫所制最大的受益者,他们的祖父就靠这个讨生活,父亲也是如此吸血混着日子。可是到了自己头上,军制却是改了,直浙那边,改的最是彻底,所有卫所全部裁撤,原来的武官虽然表面上说朝廷给予安排,可是卫所都没了,军户自然也就不见了踪影。田地也已经收回,就算给你一个闲职,每月给你一点儿薪俸,就可以打发吗?

  直浙世袭武官的悲惨经历,一下子让许多的人明白过来,新军不能再纵容下去了,新军的依仗就是新政。这个新政,革的是大家的命啊,这是砸大家的饭碗,假若新政继续维持。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其实说的在直白一些,之所以会使大家愿意破釜沉舟,是因为两个利益集团诉求全然不同,旧的利益集团,他们认为土地是根本,有了土地,就有一切,所有他们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土地,无论是军田还是私田,这是他们世代富贵的本钱,这一点,决不能动摇。而新兴的利益集团,早已舍弃了土地,转而是现金为王,谁有银子,谁说出去的话才算数,才能翻江倒海、翻云覆雨。

  有钱的人,要钱说了算。有地的人,要求地说了算。这其实就是零和游戏,只有一个胜出者,现如今财主们地位不断提高,甚至据说,在直浙那边,他们已经可以左右直浙的军民政务,于是乎,对于地主们来说,这是决不能容忍的,新政就像瘟疫,再放任下去,大家都要完蛋,因为这是他们的根本。

  陈天寿吐了口气,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指挥使大人,一旦宫里有了消息,只要杨公肯出头,卑下愿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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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这最后一刻的时候,又是一份捷报传来。

  这份捷报送来的时候,恰好内阁这边组织诸位大臣们议事,议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太子的问题。

  天子那边,已经几次下次督促,因此这内阁里头,也成天都在讨论。

  张子麟很干脆,他直接了当的道:“陛下现在已经说的够直白了,圣躬不安,早立太子,以防生变,我等做臣子的,岂可拂了圣意,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老夫的意思是,今日就要拟出旨意来,立即昭告天下。”

  可是在场的绝大多数大臣,却是一脸麻木。

  大家不傻。

  你们新党支持中山王,假若中山王做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你们有辅佐之功,有从龙之劳,其他人呢?给你们做嫁衣,真以为别人疯了?

  见大家都不做声,消极应对,张子麟看着脸色阴沉的徐谦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杨廷和身上,道:“杨公,你是首辅,你总该说一句话,这种事,拖着不是办法。”

  张进用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张大人,中山王是庶子。”

  张子麟正色道:“可是他乃是陛下唯一的血脉。”

  张进用捧着茶盏,吹开上头的一层茶末,淡淡道:“陛下只是身染小疾,唯一的血脉,这话儿过了,陛下有齐天之福,将来必定儿孙满堂,现在就急匆匆的立了太子,将来假若生了嫡长子怎么办?”

  张子麟冷笑:“可问题是陛下现在已经不成了。”

  听到这句话,张进用似乎抓住了张子麟的语病,放下茶盏砰的医生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人臣应当说的话吗?便是太医院,也不敢断言陛下不成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地君亲师,有人臣人子门生这般腹诽君父的吗?”

  这是旧党惯用的口吻,新党要立太子,旧党就大义凛然,说什么天子安康,既然天子安康,能再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你怎么能早立太子呢?

  其实无论是杨廷和还是张进用,这些人无非就是拖而已,其实嘉靖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这没有错,能拖一时是一时,毕竟朱载基年龄太小,大明朝,至今还未有如此幼龄登基的,幼儿登基,尤其是还处在襁褓中的幼儿,一直都在历朝历代的忌讳,因为婴儿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那么不可避免,皇帝的权利就会落入外戚或者是权臣的手里。

  天子的权利,来自于血脉的延续,也就是说,只有宗室,才能继承大统,大明曾检讨过历朝历代的得失,最后得出的问题是,外戚和权臣当政,会大大的危害到社稷的安危。

  旧党这些人的理论基础凭借着这些理由,也就出现了,也即是现在不立太子,等嘉靖驾崩,就应该立即选择一个近亲的藩王,命其入京,登基为帝,而中山王朱载基,则立为太子,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使权利不至于旁落,同时,朱载基将来照样可以登基。

  这件事,不是没有先例,英宗皇帝被俘,朝廷就曾有过这样的讨论,有人认为应该立英宗之子,有人认为应当立代宗皇帝,双方讨论之后,最后代宗登基,而英宗之子则请立太子,大明朝也度过了这一次危机。

  虽然最后,还是引发了宫廷之变,不过无论怎么说,无论怎么政变,那也是宗室和宗室之前,总好过让外戚当政的好。

  大家相互扯着牛皮,这时候,突然有通政司的官员持着一份奏报急匆匆的进来,劈头盖脸的道:“捷报,又是捷报……”

  一听这消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既然是捷报,那就八成是海路安抚使司传来的,这个时间点,一个月不到,怎么还会有捷报?

  奏疏递了上来,杨廷和手持奏疏,看过之后,老脸顿时拉了下来。

  他的脸色阴沉,并不吭声,可是许多人看着他的脸色,顿时有点儿寒心。

  张进用也感觉到不对,不由道:“杨公,又是什么捷报?”

  杨廷和淡淡道:“倭人再次求和,献上‘倭寇’人头,决心痛改前非,再不敢藏匿倭寇,其中这些倭寇,还有为数不少,涉及到了倭人的显赫人物,甚至有两个王族,除此之外,倭人已经递上了降表,降表已经即刻发来京师。”

  满堂哗然。

  许多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张进用,下巴都要掉下来。

  既然交出了‘倭寇’,而且不少都是重要人物,这种事,是不可能骗的过人的,再加上递交了降表,降表之上,必定有大明朝钦赐的倭王金印,这也绝对骗不了人,莫非……海路安抚使司,当真大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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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砖家

    路安抚使司确实大捷了。!

    这一点毋庸自疑,因为第一封捷报,你还可以说他们语焉不详,说他们没有丝毫的佐证,可是这第二封奏疏,却是言之有物。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了。

    而且据闻,已有海路安抚使司的武官入京,这份奏疏,是人家亲自送来的。

    这摆明着告诉大家,倭国的事已经摆平了,若是不信,到时自会有国书、降表,还有诸多‘倭寇,人头送到。

    海路安抚使司很厚道,便是报捷,也是如此的干脆,至少第二封奏疏就是如此。

    事情的经过,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这洋洋万言的奏疏,虽然辞藻并不华丽,一看就是寻常刀笔吏之作,不过却总算是叙事清楚。

    海路安抚使司继续对倭国进行侵略,甚至于列阵于京都之外,扬言要毁其宗庙,戮其王室。

    倭国的王室,虽然象征意义更大,可是如此耀武扬威,倭人却是傻了眼,这是要命啊,这不但是打脸,还是要将倭人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也要彻底葬送,瞧着架势,这分明就是要灭国,失去了王制,这就意味着,许多的贵族,也就失去了所谓的合法性,这是倭人决不能容忍的。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倭人早就被打怕了,若说一开始,大家还斗志昂扬,可是海路安抚使司指东打西、所向披靡,连克无数重镇,而倭军们东奔西跑,一会儿被包饺子,一会儿被围城打援,一会儿又是半路截胡,又一会儿被抄了后路,原本倭人以为,新军不过是仗着舰船·以多胜少,心里还有一些不服,可是到了后来,人家也没了耐心·索性让你集结起来,在千叶一带,与倭军决战。

    倭人拼凑了一万多的精品,磨刀霍霍,自称皇国兴亡,在此一役,准备和新军决一死战。

    然后·灾难就降临了,先是被炮轰,紧接着是火铳噼啪作响·还没看到人,就是灰头土脸,倭军退避三舍,重新整备,这一次他们学的聪明,选择了雨天突袭,下雨的时候,新军的火器的实力大打折扣,正好趁此·和新军刺刀见红。

    倭人又鼓舞了斗志,他们觉得这一次,必定成功。

    而新军争锋相对·两军在旷野进行决战。

    结果却是倭军惨败。

    他们输的很彻底,可是一点都不冤枉,当然·理由有很多,一方面,武器方面,他们有很大的代差,倭人缺的不只是枪炮,还有近战兵器。倭刀固然是精良,可是不要忘了·倭刀的制作十分复杂,而且保养维护的花费极其高昂·只有武士阶层,才能养护的起,可是武士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手持的器械,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而反观新军,虽然也是持刀,却都是制式武器,纵然不及倭刀,可是比起寻常的倭人兵丁却要好上太多。

    除此之外,倭人一旦冲锋,便是各行其是,这很符合倭人的风格,他们讲究的是武勇,即所谓的个人武勇,这一手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或许有用,很有爆发力,可是一旦遇到纪律严明,并且坚韧不拔的军马时,顿时便没有了用处。

    倭军再次大败,这一次,再不是心不甘情不愿,而是彻底的丧失了自信。

    当你丧失了自信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疑问,新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甚至一个小队,便敢孤军深入,直接占领一个城镇,而面对的倭人,居然一个个不敢反抗。

    要打败你的敌人,最重要的是打垮对方的精神。

    而倭人的贵族们,已经感觉到了灭顶之灾来临,许多贵族聚集于京都,他们做的事只有一个,铲除任何的锁国派,并且老老实实,按照海路安抚使司公布的所谓倭寇名册,拿捕这些‘倭寇,,然后十分顺从的,希望海路安抚使司能够准其和议。

    和议的条件很是苛刻,甚至可以用抢劫来形容,其中规定,倭国必须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的损失,这就是说,我不远千里来打你,这车马费要不要报销,报销还不够,还得算利息,算了利息还不够,还得是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

    于是,倭人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现银七百九十万两。

    这对大明朝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对倭国,自然不必说。

    赔款之后,为了保障你还银子,要不要抵押?于是海路安抚使司又设计出了一套还账的套路,即所谓拿金矿和银矿抵押,除此之外,倭国与海路安抚使司.订贸易协议,双方的货物交流,完全免除关税。!

    这个要求,看上去好像十分平等,倭人的货物到了大明,大明不收取他们的任何关税,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也是如此,可谓互惠互利。

    不过,但凡是内行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协议,其实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因为大明如今生产天下各种货物,不收取任何关税,便可将大明的货物更加轻易的流入倭国,而倭国却几乎没有任何和大明竞争的商品,除了它的金矿、银矿、女人之外,实在拿不出任何可以与大明竞争的商品,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受剥削的地位,而且由于大明商品没有任何关税,竞争力大大增加,倭国的开国派就算想要效仿大明设立工坊,也绝无可能和大明竞争。

    理由很简单,既然大明的货物物美价廉,又不需征收任何税负,且是大规模的生产,倭人不是傻子,自然会选择大明的商品。而倭人若也要新政,开设工坊,一方面,既然开工坊,就不免要忍受苛捐杂税,倭国要维持国计民生,就不可能不征取税负,大明的商品征不着,只好征收你的税赋了。在苛捐杂税之下,生产工艺又是落后,资金也绝不可能比大明的大财主们那般雄厚,不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就不可能降低价格,比如棉花,小打小闹的工坊和大工坊是很难竞争的,因为小工坊每年收购的棉花有限,对于棉商来说,他不愿意给你让太多的利,可一旦是大客户,每年对棉花需求上千万斤的工坊,那就全然不同了,人家收一斤棉花可能只要一两银子,而你这小商贾,只怕没有一两二钱银子也未必能收来。

    除此之外,倭人还割让了鹿儿岛给予海路安抚使司,这一块相当于一个府的土地,全部由海路安抚使司管理,不但可以派驻官员,还可以驻扎军队。

    双方的和议,是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之中完成,倭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似乎他们还有些庆幸,海路安抚使司并不凶恶,并没有得寸进尺,人家要的,只是做买卖和一块土地罢了,似乎并没有侵害到绝大多数贵族的利益。

    倭国毕竟还处在战国时期,各自为政,相互攻伐,虽然因为海路安抚使司来袭,使他们暂时站在了一起,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本身没有自己的利益。比如割让鹿儿岛,固然是鹿儿岛的大名倒霉,不过这位大名因为是锁国派中坚人物,早就被他的‘同道,们干掉了,海路安抚使司接管他的领地,于其他大名并没有损失,正好求之不得。

    而海路安抚使司此次受益也是不小,此战之后,倭国算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贸易倾销地,几乎可以想象,明年对倭的贸易,还要急剧的增长,至于倭国的赔款,则是用以偿付战争债券,而且在倭国,海路安抚使司也名正言顺的有了一块自己的领地,可以说,海路安抚使司的利益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趁此膨胀起来。

    至于倭国这边,倒也很光棍,倭人有一点是很让人欣赏的,输了就是输了,打不赢你就打不赢你,他们也绝不会纠结,然后他们会一反从前嚣张的态度,转眼之间,就成了顺民。对海路安抚使司的国际友人们,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处,至少奏疏里就说的很明白,邓安抚使大人现在就成了京都里的贵客,无数倭国名流争相拜谒,犒劳新军的物资还有美酒堆积如山。

    #阝健的日子过得显然很是逍遥,可是在内阁里的衮衮诸公们来看,却大多是面如土色。

    杨廷和的眼睛能杀人,至少现在的张进用已经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脸的猪肝色,连呼吸都感觉有些不太顺畅。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新军莫非都有三头六臂,难道这是天意,新军冥冥之中,有天助吗?

    张进用不相信这个结果,可是不相信并不代表现实之中没有发生,他悲剧的发现,许多同僚看他的眼神,大多带着不怀好意,甚至有人轻轻冷哼,似乎隐含着对自己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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