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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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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利之所在(六)

    等宗房大老爷吩咐人准备好席面,请沈洲与沈举人入席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学教授虽是教职,又毕竟从九品品级在那里,半脚迈入官场。二房有心提挈,这对沈举人是好事,怎么还跟死了老子娘似的?沮丧中又有不愤?

    再看沈洲,依旧不热不冷温吞模样,倒是瞧不出有恼怒的地方。

    这是沈举人“狮子大开口”?

    要说从交情深厚上说,宗房大老爷与沈举人认识大半辈子,自然要比沈洲深;可真要论起亲疏远近,心里还是向着二房的。

    且不说长子在京需要二房长辈照拂,就是幼子以后也要在二房生活。

    对于二房小长房没有选沈珏,宗房大老爷虽有些遗憾,却也能理解。实在是沈珏与宗房关系太紧密,做了二房小宗宗子,以后宗房二房容易牵扯不清;选了沈瑞,则没有这个顾虑。

    想着沈瑞幼年经历坎坷,老成持重,与自己儿子感情又好,兄弟两个一动一静,往后在二房正好相互依靠扶持。

    因此,宗房大老爷是极不希望这过嗣之事有变动。

    他没有直接去敲打沈举人,不过在酒席之上,少不得将二房大老爷、二老爷赞了又赞,又将二房显赫姻亲提了几门。就差直白地表明,只要二房愿意,在京中权贵云集之地,或许弄不出什么动静,在松江一地却能翻手云覆手雨。

    沈举人原来心中还有些懊悔,不该在沈洲胁迫之下写了出继文书,现下听到宗房大老爷的话,想着沈洲那一句“张家姊妹在京中”,后悔就又变成了庆幸。

    就是为了沈瑞面上好看,二房也不会揭破此事。

    沈举人面色,反而变缓。

    沈洲见他一副认命模样,才开口说了府学教授之事。

    对于沈举人来说,本以为二房抓着自己小辫子,半点好处也落不到,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这一回,他真是喜形于色,对沈洲躬身道:“二族兄厚爱,弟定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辜负二族兄这番提挈”

    之前满心的不平与比较,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从九品,这也是二房一个姿态,二房乐意扶持四房。

    宗房大老爷在旁,却是有些傻眼。

    这才提府学教授的事?那这两人先前在客厅上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说的是甚?

    沈洲看着沈举人前倨后恭的模样,丝毫没有得意的地方。用沈举人的小辫子辖制沈举人,本是徐氏定下的策略,他只不过是临时加了个府学教授的饵在里头。

    至于那张家姊妹,谁晓得被卖的哪里去了,不过是拿这一句吓唬沈举人。

    正如徐氏所料,这一招对沈举人完全管用。

    可沈举人半句不问沈瑞在京状况,一点不舍嫡子的模样都没有,也让沈洲心寒。

    宗房这里是已经点头的,沈举人这里出继文书也写了,就差族谱更名,与迁沈瑞、沈珏的户籍。

    沈洲怕节外生枝,就与族长太爷商议后,次日开祖祠堂,为沈瑞、沈珏重填族谱……

    京城,安定门外,沈家马车缓缓而行,沈瑞一行人等从昌平回来。

    将到城门时,就听到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骑马随行的管事见状,连忙叫车夫将马车往右边赶,让出中间的路。

    一骑呼啸而过。

    沈瑞探出头来,就见那人在城门前举着牌子喊了一句,就有门丁驱排队进城的百姓让路,让那甲士骑马进城。

    “这是兵部传信的甲士”骑马随行的管事见沈瑞面带好奇,策马过来道

    “是……蒙古人?”沈瑞问道:“蒙古人时常犯边么?”

    那管事点头道:“要是肯安分了那也不是鞑子了每年冬春时节都要闹腾两回,见怪不怪。”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年永乐皇帝从南京迁都北平,就是为了防止蒙古人南下。

    蒙古人被汉人逼回塞外,一直没有死了南下之心,在“土木堡之变”后甚至还曾兵临城下。

    沈珏在马车里听了,也探出头来:“朝廷就容他们挑衅?”

    管事道:“哪能呢……朝廷也盯着这块,常遣人巡边……”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沈珏摩拳擦掌,有些不甘地对沈瑞抱怨道:“为何朝廷重文轻武?要是文武并济,我真想就此投了军去

    并非是他世故,嫌弃武职前程不好,而是因一入军籍,子孙后代都要从军户。他即便有这个念头,也晓得沈家不会允他如此行事。

    军户虽不是贱籍,子孙都在兵部征兵名册上,除非考了功名,入了仕籍,否则就要吃兵粮。

    沈瑞笑着听了他的抱怨,没有接话。

    有明一朝,除了开国时与靖难时群英荟萃,出现不少出色的武官,剩下就是平定宁王之乱的王守仁,还有明中后期那几位抗倭名将。

    大明朝天子,防着武将权重,可是爱用太监做监军。

    谁敢出头,谁又能出头?

    就算有武将得了功劳,不是被抢了,也是被掩了。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正适合大明朝的边军。

    族兄弟四人进京,少不得先见徐氏,后去见三老爷消假。

    兴奋了几日后,三老爷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教学生涯。不过因陪妻子的时间增多,对于东宅修建顾不上,就做了撒手掌柜,全部交给沈瑞去打理监看。

    沈瑞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对于这些事虽是初次接手,可有管事在,不懂的开口问就是了。

    只是看到花园本有一处半亩荷塘的规划,如今就要动工开挖,沈瑞仔细想想,觉得不妥当,就去寻了三老爷。

    “三叔,这处荷塘是不是改成旁的?牡丹园或是菊圃之类?”沈瑞问道。

    三老爷摇头道:“平白改了作甚?你大伯娘爱吃藕,你三婶娘也爱荷花…

    “可家里以后有幼儿,小孩子最是调皮……”沈瑞道。

    不是他防患于未然,实在是水火无情。

    南边的孩子,常听闻有溺死的。

    即便沈家这样的人家,小孩子落地前后定是奶妈、婢子的跟着,可总要以防万一的好。

    以三老爷的身体,说不得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怎么重视都错不了

    三老爷这才明白沈瑞所指,不由脸色一白:“是我糊涂了……竟没想起这一茬……”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放心,叫人取了东宅图纸来,盯着看了半响。

    “要是你三婶给你添的是弟弟还好说,等稍大了随便分一处屋子就行……要是给你添个妹妹,可还得有闺房……”三老爷说着,对于这东宅之前的设计,就有些不满意起来。

    沈瑞笑道:“家里这么多屋子,还会少了地方住?三叔担心的忒早了”

    三老爷轻哼了一声道:“你是臭小子,晓得什么?女儿家最是矜贵,这闺房可不能设在随便地方……”

    不过他看了图纸半天,心里却拿不下主意。

    沈瑞怕他因此事耗神,少不得多嘴道:“不是有玉姐的例在……”

    三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在图纸上划了一处地方,本是花园一处读书小轩:“那就在这里起个小三间的二层阁楼”

    他轻飘飘的交代一句,剩下还是沈瑞张罗。在已经定好的工程上,推翻原来的,也不是简单的事。就拿这木料、砖料来说,原来准备的,现下肯定不够用。

    还有花园拢共就那么大地方,此处屋子扩建,旁边就要跟着腾地方,需要修改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

    冬喜见沈瑞从早忙到晚,读书的功夫都少了,少不得担心,私下道:“二哥,会不会耽搁了读书?要不要与太太说一声?”

    沈瑞摇头道:“不必。不过忙着两日,等都吩咐妥当了就好了。”

    三老爷将事情都推开他,徐氏也任由他安排,都是在给他立威。

    即便之前因三太太怀孕沈宅下人里有些动荡,可如今也都悄无声息。

    沈瑞本想要直接问徐氏孙沈两家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便请了周妈妈过来,旁敲侧击了几句。

    周妈妈是徐氏陪房,随着徐氏进沈家三十余年,当年的事情自然是晓得得真真的。

    只是主人们没说,她哪里敢多这个嘴?吱吱呜呜的岔开话,离了九如院,立时往正房去了。

    沈瑞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不好直接问徐氏,可也不好稀里糊涂下去,否则就有为了富贵不顾生恩的嫌疑。

    到底告不告诉他,如何告诉他,还是让徐氏那边拿主意为好。

    听了周妈妈的话,徐氏沉默了半响,叹气道:“我晓得他是个聪明孩子……罢了,这事总要与他说的,去请瑞哥过来……”

    周妈妈闻言,不由迟疑:“太太,要不等过继后?要是瑞少爷受不住?”

    沈瑞进京三月,周妈妈虽没有投靠,可也示好了几回。

    同三房没落地的孩子相比,周妈妈自是希望沈瑞做长房嗣子。

    即便沈家对不起孙氏,可徐氏却对得起孙氏,有这份渊源在,沈瑞只有更孝顺徐氏的。

    徐氏摇头道:“他既是聪明孩子,就晓得怎么是对自己最好……如今问这一句,不过是不想当个糊涂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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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尘埃落定(一)

      徐氏打发婢子过来相请时,沈瑞微微有些意外。周妈妈才从九如居离开没一会儿,他本以为要等个三、两日。

    不过想想徐氏平素为人行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不管孙沈两家不可言会的纠结是什么,总有告知沈瑞的一天,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差别?

    正房里,徐氏从梳妆台下的一个妆匣里取出一封信,信纸早已发黄发脆,上面字迹也有些不太清晰,正是孙太爷当年将在京产业全部赠与她的手书。

    算下来,孙氏远嫁已经三十来年,孙太爷、三太爷等人也没了二十余年。

    即便现下想起,徐氏依旧心里沉甸甸的。当年连续两年,她们夫妻两个就在一场接着一场的丧事中,随后大老爷、二老爷守了六年孝,那个时候的艰难非同一般。

    等到沈瑞过来,徐氏招呼他上前坐了,吩咐婢子上了茶果。

    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交代的事。又因涉及到二老爷与二太太,徐氏想了想,就挥挥手将其他婢子都打发下去,独留下知情的周妈妈在旁服侍。

    只是有些话能对沈瑞说,有些话却是不好说。

    徐氏心里转了一圈,就从沈孙两家太爷的交情讲起。

    三太爷既将孙太爷视为恩亲,那恩情指定不小,确实也是如此。

    当年三老爷与家人族人决裂,独自北上,出发没几日就病倒。

    船行运河之上,船家自然怕晦气,就将他们主仆撵下船。正赶上江匪作乱,上岸劫掠,三太爷几乎送了性命。恰逢孙太爷路过,救了三太爷一命。

    这就是两家交情之始。

    后来三太爷远离族人,立足京城,几次被人为难,还曾被官场对手挤出京,又是孙太爷屡次援手,出钱出力,为三太爷筹划,才使得三太爷得以重返京城,升了小九卿,后来又官至通政史,位列大九卿。

    三太爷与孙太爷相交四十余年,相比骨肉,后见孙太爷年逾古稀,后继无人,膝下只有一稚龄之女,就劝他到京中养老。

    孙太爷这才陆续结束南边生意,带女儿孙敏进京。

    因孙家是老父弱女,三太爷主动提及儿女亲事,为次子求娶孙敏,又接了孙敏进沈家教养。

    至于二老爷悔婚那段,徐氏也没有隐瞒:“等到你母亲将及笄,两家打算正式议亲。二老爷已经十六岁,中了举人,二太太是他与你大伯的姨表妹,表兄表妹的两下生出情愫来。先姑溺爱次子,便私下与乔家又订婚约……”

    而后三太爷要休妻、二老爷去太爷处“负荆请罪”,一直到孙氏远嫁、二老爷会试落第后成亲分家,徐氏都没有隐瞒,一件件是说了。

    最后说到孙太爷的暴毙与三太爷的抱憾而终……

    因沈瑞先前已经想到孙氏与二老爷婚约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婚约这段并不算意外,令他诧异的是孙太爷与三老爷感情之深厚,怎么有超越骨肉之情的意思?

    当年三太爷已经位列九卿,长媳又是相府千金,次媳出身也不当太差,却不顾门第之别,直接为次子定下商贾出身的孙氏。

    二老爷的悔婚与三老太太对次子的纵容,倒是更符合人之常情。

    两家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几十年的交情,也该渐行渐远。

    可是孙太爷依旧信赖沈家,将独女婚嫁托到三太爷手上;即便不是儿女亲家,也将京城产业借答谢徐氏名义馈赠沈家。

    三太爷这里直接舍了二老爷这个儿子,后因孙太爷之死毁哀过甚,不到半年就死了;到死也没原谅三老太太,夫妻两个最后分葬。

    这两个老爷子倒是“有情有义”,可却是将这份“义”凌驾在在骨肉之情

    人都有私心,可这两个老爷子面对老友的时候,好像更是为对方着想的多

    沈瑞听了,莫名觉得古怪,忍不住开口道:“大伯娘,这两位老爷子是不是还有别的交情在?”

    徐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瑞一眼,道:“什么交情?”

    沈瑞道:“例如契兄弟之类的……”

    孙太爷籍贯温州府,闽浙之地向来男风盛行,民间私下结为契兄弟的男子并不少见。

    三太爷北上时,是弱冠少年;孙太爷年长十余岁,这个么……

    徐氏本想要斥责沈瑞言语轻浮,可是见他一面正经的模样,显然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在琢磨这个可能性,哭笑不得道:“莫要想七想八,没有这回事

    两人本是外姓人,即便有救命之恩在,可情逾骨肉,也曾引得人遐想,三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

    可徐氏冷眼旁观,并不觉得这两位老爷子是好男风的。

    三太爷有妻有妾,孙太爷身边妾室侍婢也没断过,两人交往亲近归亲近,却不是那种关系。

    沈瑞听了徐氏的话,就将这个可能性划去。

    虽说为尊者讳,可徐氏连沈家悔婚这些事都说了,别的自然也不会特意瞒着。

    想了想孙太爷与三太爷的年纪,沈瑞不由想到昨日在昌平沈家墓地看到的二太爷衣冠冢。

    二房二太爷比三太爷大九岁,当年松江城外遇倭寇时,只知被砍杀,却并不曾找到尸首。

    这二太爷与三太爷差九岁,孙太爷与三老爷差十来岁,这似乎也能贴边。加上三太爷命长子、长媳为孙太爷充孝子孝妇,披麻戴孝。

    “伯娘,两位老爷子真不是亲生骨肉?”沈瑞想到这里,开口问道。

    后边的话,他本可以不问,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大老爷夫妇的照拂;不过那样的话,说不得多想的就是大老爷夫妇。他稍有不是处,就会被人看成是“携先辈恩情”任性。

    徐氏叹气道:“你大伯与我也这般问过先翁,先翁却不置可否,除了去了的先人,谁也不晓得答案到底是什么……”

    要是孙太爷就是当年的二太爷,为何不重回沈家?孙敏怎么能嫁回沈家?

    要是孙太爷不是二太爷,那除了大家熟知的“救命之恩”之外,还有什么大家不知晓的关系?

    沈瑞觉得自己没弄明白,反而越发糊涂了。

    不过逝者已矣,不管孙太爷到底是何身份、与三太爷到底是何关系,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瑞该如何面对二老爷、二太太。

    “二太太要是晓得我娘姓孙,可会反对我过继?”沈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徐氏摇头道:“你是我们这一房的嗣子,我与你大伯的事还轮不到她插嘴

    “那大伯娘瞒着她……”沈瑞有些不解。

    徐氏道:“是二老爷私下恳求的……二太太不会与旁人闹,却会闹二老爷

    到底二老爷、二太太是沈瑞长辈,徐氏怕沈瑞心里不自在,道:“当年先翁在时,就给你大伯他们兄弟几个分了家,如今虽一块住着,却不用顾忌那许多……若是有一日,大家相处不好,搬离的也是他们……”

    徐氏将立场摆的足足的,已经有了取舍。

    二太太的偏执,沈瑞进京第一日就曾见过。

    想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沈瑞虽感动徐氏的取舍,可也不由头疼:“大伯娘,以后那边定是要看侄儿不顺眼的……”

    徐氏轻哼一声道:“那你就怕了?要知道你以后不单单是我与你大伯的嗣子,还是二房小宗宗子,需要应对的可不单单是二太太一个,会遇到的麻烦事也不会只有这一桩”

    徐氏的口气有激将之意,沈瑞心中叹息一声。

    同四房那两位“至亲长辈”相比,二太太这里委实没分量。

    四房张老安人与沈举人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生父,只要心想,随时都可以一顿板子要了他性命;他要是不过继出来,以后的婚配与科举前程,他们也可以完全插手做主。

    二太太一个隔房婶子,不过是亲戚,顶天了是冷言冷语。

    “侄儿担心的并不是二太太,而是二老爷实不愿让大伯与伯娘为难……”沈瑞道。

    要是二老爷见他不自在,一来二去的,为难是只会是大老爷与大太太。

    大老爷对于二太太这个弟媳妇不假颜色,可同二老爷、三老爷之间兄弟之情却重。

    徐氏闻言,却是一怔。

    沈瑞年纪轻轻,在刚知道这般大事的情况下,还能想到长辈的立场与难处,难能可贵。

    她面上带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二老爷,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二老爷有错在前,我冷眼瞧着,他早就悔了……要不是我与你大伯先订下你,怕是他都要惦记讨你做嗣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当年是是非非,毕竟是当年事。孙沈两家到底恩恩怨怨也掰扯不清楚,你晓得此事就好,没有必要去计较。要知你不单单是孙家外孙,还是沈家子弟。我与你大伯择你为嗣,有孙家这一段前缘的缘故,也因你是沈家子弟,可最主要的是舍你其谁?你是个勤勉好学、能支撑起门户的好孩子,在族兄弟之间最出色的……”

    一番毫不吝啬的褒赞,沈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发烫。

    不过等出了主院,沈瑞就恢复了常态。

    九如居中,沈珏已经在等着。

    见了沈瑞回来,他立时迫不及待地问道:“瑞哥,你可是问大伯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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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尘埃落定(二)

        沈瑞白了沈珏一眼,道:“就这么想听秘辛?”

    沈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嗯,想听想听”

    沈瑞无奈地摇摇头,吩咐冬喜上了茶,将从徐氏那里听来的孙沈两家的渊源,给沈珏讲了一遍,不过却是有删减,那就是隐去了孙氏与二老爷的婚约,还有孙太爷对徐氏的馈赠。

    倒不是觉得这段婚约历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毕竟从头到尾,孙太爷与孙氏都是被动,并非是有意高攀沈家,从婚约成立到悔婚都是三太爷与二老爷父子这边的决定。

    只是二老爷与二太太两人有不对的地方,这两人却要做沈珏嗣父母的。要是沈珏心中对这两人有成见,面上带出来,以后就难相处。

    至于馈赠那里,算是徐氏私事,不知徐氏怎么处理的那些产业,别人晓得不晓得,沈瑞便就不好多说。

    沈珏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最好奇的还是孙氏与二老爷是否有婚约。

    见没有这一段,他不免着急道:“都讲完了,没落下?”

    沈瑞轻哼一声道:“昨日险些被你带歪了三太爷当时是通政司通政史,正三品,你觉得他会给二老爷定下什么样的亲事?”

    沈珏一想,自己的猜测确实没谱。

    不管三太爷与孙太爷两人私交如何,联姻毕竟讲究门当户对。

    要是三太爷是个太平士绅,为了报恩的缘故与商贾联姻还有可能,即是三品官,定下商贾出身的媳妇就不恰当。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没有这茬就好,否则还真叫人为难……我都不晓得以后是站在瑞哥这边,还是站在那边了……”

    沈瑞想起三太爷与孙太爷之间的“情义”,问沈珏道:“珏哥,有朝一日你结交一个知己好友,会将他看得比妻儿重么?”

    此类男人之间的义气,书中常见,常常有令人动容之处。

    沈瑞在听了三太爷与孙太爷的故事之后,想到“契友”上,并不是因为他有个腐男之心,而是后世的朋友之交,鲜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大家为人行事,首先想的是自己,其次是家人,然后才是朋友。

    沈珏是地道的大明少年,沈瑞想要听一听他的看法。

    “那是自然不是有句老话,士为知己者死”沈珏拍着胸脯道:“大丈夫立世,遇到激昂处,何惜一死”

    沈瑞见状,不由失笑:“昨日谁念叨城外庄子没甜点来着?原来我眼前立着当世大丈夫”

    次日,沈瑞、沈珏等人依旧往三房,随三老爷读书。

    松江祖祠这里,却是九房齐聚,在族人的见证下,由宗房大老爷执笔,在族谱上添了几笔。

    宗房、四房名下沈珏、沈珏的名字并没有划去,而是在下边标注出嗣,同时二房大老爷、二老爷名下添上两人名字。

    昨日沈洲虽挟制沈举人写了出继文书,可并不是正式的。

    正式文书要详细的多,缘由,中人,见证。

    宗房大老爷署名时,手腕微微发抖,有几笔都写歪了;沈举人则是眼睛转了几圈,有些不甘心,却也没胆子再生事,接了毛笔就利索地书上自己大名。

    五房大老爷见了沈举人的反应,暗暗摇头。

    出继二房,对于沈瑞来说或许算是好事,可对四房来说绝对不算好事。

    四房有个记名嫡子的庶长子在,又有刚进门的贺氏,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添丁。有沈瑞这个原配正嫡在,不管沈瑾如何出息,也不管后边贺氏再添几个儿女,都越不过沈瑞去。

    沈瑞要是不在,到底是该沈瑾承继四房,还是该贺氏的儿女承继?到时候,又是说不清。

    还有沈举人之前就有“宠妾灭妻”的嫌疑,如今更是将嫡子出继,以后士林名声不用要了。

    三房老太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那里运气。

    如今二房择嗣之事尘埃落定,压根没有三房什么事。

    择了宗房的沈珏,三房老太爷无话可说,沈珏是嫡幼子,宗房与二房祖上又是一母同胞,血脉最近;四房血脉近是近,可沈瑞可是四房眼下唯一的嫡子

    四房血脉不繁,旁支庶房皆无。

    挑嗣子怎么会从四房挑?、

    三房也是内房,大家一个祖宗,如今又子孙繁茂,为何不从三房择人?

    要是没有沈珠之前的事,三房老太爷早就要起来发表“异议”,眼下却是不敢节外生枝,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八房老太爷却是笑眯眯地望向族谱,看着那“沈瑞”二字,想起几次与沈瑞相见的情景。

    谁能想到,当初丧母后险些病夭的孩童会有这样的造化?

    沈瑞母丧先后的变化,也是有目共睹。

    世事都有因果,要是沈瑞没有母丧父不喜,二房即便与孙氏有旧,也不可能过继了孙氏独子过去。

    可见世事无常,今日是祸,明日未必不是福。

    八房老太爷抚摸着胡须,想到曾孙沈宝,没有被择为嗣子也未必就是坏事

    至于九房太爷,眼红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他虽也是族老之一,可三房老太爷不出头,他就不够看,说话也没分量。

    他同二房不熟,虽有些埋怨二房不会挑人,憨厚孝顺的沈琳不挑,挑了任性顽劣的沈瑞、沈珏去,可最怪的还是沈理。

    沈理是九房旁枝,沈琳是他的亲从堂弟,他没促成沈琳过继之事不说,还任由沈琳回松江。

    年前沈氏七子进京,如今旁人都留京,只有沈琳被送回来,这不是打九房的脸?

    沈全有胞兄在,沈珠有堂兄,沈琳不是也有从堂兄在京?

    可沈理对沈琳不闻不问不说,连沈琳回来,也没有说预备份孝敬送过来,哪里有半点做晚辈的样子?

    不管各房头作何想,沈瑞、沈珏在族人见证下,正式过继二房为嗣。

    接下来就是衙门那边改户帖,沈瑞、沈珏如今都没有应童子试,并没有学籍在,倒是少了一层麻烦。

    待到宗房大老爷出面,去华亭县衙里将沈瑞、沈珏两人的户籍名帖改了,沈家两子过继京城二房的消息,就传开来。

    贺二老爷听闻此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妻子道:“此子有城府,不类寻常少年,我许是给贺家树立一个仇人”

    贺二太太道:“照我说,老爷也担心的过了……当年的事老爷虽做的不算厚道,可也是花了五万两银子,并不是平白占了孙氏产业。那样的价格,即便老爷不买,难道其他人就不买了?如今五姐成了四房太太,即便是继母,可在三父八母之母,沈瑞也是有服的……他要是为难贺家,将本生父母放在哪里?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即便成了高门嗣子,又能闹出多大动静?

    为了奉承嗣父母,与本生这边自然是越疏远越好;要是念念不忘孙氏,那叫嗣父母怎么看?

    贺二老爷摇头道:“你没见过沈瑞,所以不晓得……当年孙氏病故时,他才九岁,素以顽劣之名,可等到我见了,才晓得传言有误。半点孩气都没有,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拜在名师门下,读书又刻苦莫欺少年穷,我之所以张罗五姐这门亲事,就是为了消弭两家嫌隙,不想却又有过继之事……”

    贺二太太道:“就算他再出息,这科举之路不是一撮而就,总要一步步地考出来。即便中了进士又如何?不还是从微末小官熬起?等到他到了连大老爷都忌惮的时候,少说也得三、四十年……那时候谁还会记得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贺二老爷心忧的正是这点,沈家玉字辈出色子弟络绎不绝,进士就出了几个;贺家他们兄弟这一辈,只能算是勉强,到了小一辈,子侄不多,读书种子也少。

    如今在松江地界,贺家还能勉强与沈家并立,可二、三十年后,贺家却是定不及沈家。

    “沈家的运势来了……”贺二老爷无可奈何道。

    这个时候,他倒是盼着贺五娘能给沈举人添了一儿半女。要是能给沈瑞添了异母兄弟,那就更好了。等到沈瑞以后想要报复贺家的时候,也有了顾及。

    京城,李大学士府,花厅。

    听了李大学士的话,贺东盛立时苦了脸:“阁老,怎么是刑部?”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说的就是当朝三阁老,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太子少傅、太子太傅兼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

    贺东盛面前的李大学士,正是李东阳。

    李东阳幼年就有才名昭显,虽说现在不过知天命之年,却是历经四朝。

    他四岁时就会写,径尺大字,被京城人传为神童。顺天府将他当成“祥瑞”,推荐给景泰帝,得以在御前提笔,并且得了赏赐,后来还曾两次面君,又得景泰帝钦点,入顺天府官学。

    等到英宗时,李东阳中进士,殿试二甲传胪,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到了成化年,在翰林院一级级升到侍讲学士,辅太子诵读;到了弘治时,李东阳已经是三代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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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尘埃落定(三)

      对于贺东盛的哀叹,李东阳道:“伯兴,户部侍郎那里廷推时不是不能加上你的名字,只是以你目前资历,即便过了廷推,也是在次位……你可要思量好了,说不得两下落不下……”

    六部侍郎出缺,与六部尚书出缺还不同,是由吏部尚书主导,也是推两人,交由天子最后圈点。

    这会推出来的名单上,就有了先后之分。

    除了天子对于后边的人相熟器重,否则按例都是圈前边的。

    这朝廷官职,哪里是想挑就挑的?

    以贺东盛的年纪与资历,别说是入刑部为侍郎,就是入工部为侍郎,也得有人提挈。

    贺东盛晓得这点,不过是之前对户部侍郎期望过大,如今方失落罢了。

    眼见李东阳神色已经淡了,他哪里还敢不知趣?

    贺东盛忙道:“全赖阁老提挈,自然是听凭您老安排……”

    李东阳“嗯”了一声,叫人上汤。

    身为三阁老之人,李东阳门下自然不会只有贺东盛一人,如今在偏厅等着候见的不是一个两个。

    贺东盛忙起身,告辞了出来……

    谢大学士府,书房。

    一五旬开外老者,留着一把美须,一边轻抚胡须,一边望向棋盘上。

    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经战成一团。

    老者对面,正是满脸沉思的沈理。

    等到老者落子,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沈理见自己被吃掉的那条大龙,只能弃械投降:“小婿又输了……”

    老者微笑道:“那幅黄山谷的字帖……”

    沈理满脸割肉似的,咬牙道:“自是当孝敬岳父……”

    “哈哈哈微言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切记切记”老者笑道。

    沈理无奈道:“岳父若是记得‘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这美德,小婿便能做到‘不动声色,了”

    这老者正是当朝三阁老之一的谢迁,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论起来还是沈家二房大老爷、二老爷的同年。

    谢迁与沈理两个,既是师生,又是翁婿,情比父子。

    两人都有雅嗜,就是爱文玩字帖。

    以棋局博弈,不过是翁婿之间的一点情趣。

    如今“京察”在即,又赶上翰林学士告老出缺,谢大学士总不会平白召女儿、女婿回家。

    只是大明朝文官升转,有“资”、“级”、“年”、“次”等说法。

    “资”就是资格或资序,包括了“资”、“级”、“年”、“次”等。

    “资”,说起来就是某一级低级官职只能升补某些高级官职,或者反过来说,某些高级官职,只能由某些低级官职升补。例如,训丨导轶满,例升教谕,若升教授,就是越资。

    天顺二年以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说的也是“资”

    “资”不仅针对品级相邻官职,也影响以后的一系列升迁,“资”有的时候也指“出身”。

    “级”,既品级,又特与“品”对称,谓“凡文官之品九,品有正从,为级十八”。

    “年”指在官时间,具体到月份与日期,“旧例,升必满考”、“诸官九年称职,升两级”。低级官员升迁,多是要遵循这一条,所以说正五品是个坎。因为一般人从殿试后授官,要二十七年才能升到正五品,很多人熬不到这个年纪就致仕,或者在五品上终老致仕。

    实际上这一条“年”有的时候也指“俸”,“升俸”、“降俸”、“罚俸”都影响年满升转的时间。

    “次”是指位次,选人选官、官员升迁都要遵循一定的次序。

    如今翰林院四位侍读、侍讲学士中,沈理与蒋冕的年与资都不够升级,即便赶上京察,也是原品级留任,有机会更进一步是沈洲与何学士。

    尤其是沈洲,与谢大学士同年进士。

    同年的状元谢大学士早已入阁,探花王某如今任吏部右侍郎,大老爷升了刑部尚书,只有沈洲,还在从五品的位置上。

    只是在官场之上,不是资历够了、年俸满了就能升转。

    以沈洲如今的资历,要是某一任外放不是问题,可要是想升翰林学士却是难。

    翰林学士虽只是正五品,却是“小九卿”之一,又能有机会常入宫闱,是炙手可热的清贵职位。

    沈大老爷、沈二老爷显然也明白这点,连指望都没指望,才让二老爷告假省亲。

    果不其然,谢大学士说的正是沈洲:“传话你那族叔,莫要在翰林院耽搁功夫了,趁着机会谋一任外任是正经……”

    除了谋外任,自然也能往京城其他衙门升转。

    可六部这里的堂官,按例要求是“亲土官”,有外放履历的。沈洲要是依旧升级京官,九年后说不得就能难再进一步。

    沈洲的资历,已经可以升两级到从四品。因京官向来比外官清贵,外放的话说不得还能再升一级,就是正四品知府,可为一地父母。

    “翰林学士的廷推候选是何学士?”沈理问道。

    何学士与沈家虽是姻亲,可是更亲近刘阁老一系。

    谢大学士摇头道:“刘阁老倒是想,不过圣人钦点了梁储。”

    “原来是他……圣人倒是明白人……”沈理道。

    梁储是成化十四年传胪,是翰林院老人,丁忧前任侍讲学士,丁忧起复后,因翰林院侍读、侍讲四学士已满,就在内廷行走,授命在东宫值讲。

    翰林院如今四位侍读、侍讲学士中,沈理是谢大学士的女婿,天然的谢派;沈洲是沈理族叔,即便沈家兄弟向来中正自守,可在外人眼中,也是亲近谢派;何学士是刘派,蒋冕与李东阳有私交。

    因沈瑞的缘故,沈理与王守仁也私交渐少,少不得问一句:“岳父,礼部王侍郎那里……”

    谢迁皱眉道:“莫要操心太多……有刘阁老在,他想要再进一步,却是不能”

    沈理好奇道:“王侍郎到底怎么得罪了刘阁老?竟被压制至此?”

    谢迁沉吟道:“刘阁老是天顺四年进士,庶常散馆后以翰林院编修入仕,一步步升迁至今,许是见不得王华幸进……再有两人当年都曾在东宫值讲,许是有不为人知的宿怨……”

    本朝大学士四殿两阁,满员的时候并不多,多以四人的时候居多。

    可从弘治十一年刘健为内阁首辅后,内阁就保持三人格局。

    今上曾有意点太子时的老师礼部侍郎王华入阁,每次都被刘健否定。

    刘健性子颇为刚愎,对于他的做法,谢迁与李东阳都不置可否。

    不过说起来,谢迁与李东阳两个,即便看不惯刘健打压王华的做法,可也没有提出异议。

    从他们立场看,阁臣自然三个比四个好,多一个人分了权力不说,等到刘阁老退下,首辅之争说不得又添对手。

    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状元,在官场上资历比不上成化十一年状元谢迁,也比不上天顺八年的传胪李东阳,可是他曾在东宫教导还是太子的今上八年,师生情谊在这里,是谢李两人比不上的。

    与其说是刘健压着王华,阻止其入阁,不如说三阁老联手阻止王华入阁。

    这是私心所在,谢迁不愿意在女婿跟前多说,就岔开话题,问起别的来…

    沈宅,正房。

    徐氏拿出一个名册,递给沈瑞:“这是家中姻亲故旧的人情往来名单,过些日子请客,哪一些当请,哪些人延后相请,瑞哥也来帮伯娘参详参详。其后列名单,写帖子,伯娘也都躲躲懒,托与瑞哥了。”

    接过沉甸甸半尺高的册子,沈瑞道:“大伯与伯娘的寿辰都不在本月,当以什么理由发帖子呢?”

    沈大老爷升刑部尚书,这些日子家中贺客不绝,沈瑞时常被打发出来应酬。遇到品级高的,关系亲近的,沈瑞这个孩子分量自然不够,就由三老爷带着他出面;一般人,品级寻常的,就只有沈瑞独自应对。

    沈瑞晓得大老爷与徐氏的意思,这酒席要摆,亲友还是要酬谢的,可不想要太张扬,刺了旁人的眼。毕竟“京察”还没结束,有升迁的就有罢黜的,不是家家都能欢喜。

    徐氏道:“女眷这里还罢,你三婶子娘家那边前两日送了十来盆牡丹,如今含苞待放,这正是个由头;只是官客那边,一时还没想到缘由……”

    沈瑞想了想道:“伯娘那里赏花,那大伯这里能不能赏文物雅宝?”

    不过就是个由头,收到帖子的宾客自是晓得沈家为何请客,这个说辞只要不离谱就好。

    徐氏沉吟了下,点头道:“如此也好,用此做借口,正好也将请客的次序分开来。”

    亲友与同僚肯定不能一天,高品级官员与低品级下属肯定也不能放在一天

    “那就定在三月二十九,宴请族亲姻亲;三十日休沐日正日,宴请你大伯的同年好友;四月初一,宴请你大伯的旧属……”徐氏想了想道:“将客人的人数控制在三十人之内。你先按照人情册子拟了名单,咱们娘俩再商量着定夺

    沈瑞起身应了。

    徐氏看了身边的婢子红云一眼,道:“咱们家与各家的关系往来,人情册子上没列的,你就问红云……她跟在我身边多年,是尽知的……”说罢,又交代红云:“这两日你多往瑞哥院子里走两趟,将咱们家的亲戚往来也跟瑞哥好好说说……”

    沈瑞院子里虽有个春燕在,可只是二等婢子,对于沈家家里的事情晓得,对于外头的就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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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 尘埃落定(六)

  沈举人书斋在沈宅一侧,沈瑾所在偏院在另一侧,中间隔着庭院,动静传不过去。

  不过等到张老安人被人从书斋里抬出来,沈举人打发人去请大夫,自有机灵的跑到沈瑾处报信。

  沈瑾闻言,还以为听错了,忙道:“是老太太,不是太太?”

  方才带了婢子往书斋送汤的不是新太太么?怎么是老安人从书斋里抬出来

  那婆子道:“老奴瞧的真真的,哪里敢扯谎骗大哥?真是老安人,后头还跟着郝妈妈呢……”

  沈瑾听了,不由焦急,立时往张老安人院里去。

  张老安人院子里,婆子婢子已是乱成一团。

  见沈瑾来了,婢子们就簇拥过去。郝妈妈眼神闪了闪,并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床边。

  张老安人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沈瑾见状,忙疾行几步,到了床前。

  张老安人是个极爱于净的老太太,平素里头发规整的纹丝不乱,衣服也上板板整整,没有半条褶皱,如今头发却有些乱了,身上裱子也皱着。

  “安人这是怎了?”沈瑾看着这样的张老安人,心里十分难受。

  不管张老安人这些日子如何念叨“嫡孙”,可过去那十几年的疼宠也不是假的。

  沈瑾不是白眼狼,只记对方的不是不念对方的好。他能疏远了沈举人,因为父子之间本就情分不深;却疏远不了打小朝夕相对的老祖母。

  郝妈妈十分为难,这是当说呢?还是不当说呢?

  要是说了,像是她在搬弄口舌,以沈举人的脾气,未必会看在她是家中老人的份上就饶了她。先前的田妈妈,还不是一顿板子打了。

  沈瑾见郝妈妈欲言又止地模样,就有些恼:“郝妈妈……”

  这是定要逼她说了,郝妈妈心里不自在,便含糊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安人非要往老爷书斋去……”

  沈瑾沉下脸,还想问的仔细,郝妈妈却成了蚌壳嘴。

  张老安人昏厥未醒,沈瑾也不能这个时候罚郝妈妈,便道:“那老爷呢?怎地不见?”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郝妈妈便道:“太太也有些不甚爽利,老爷留在书斋那里陪太太呢……”

  沈瑾听了,不由瞪大眼睛。

  新太太再不爽利能比得过昏厥未醒的老安人严重?老娘昏厥,当儿子的不见,反而去陪着媳妇,这……这……不合孝道……

  郝妈妈只说这一句,就在旁边低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已。

  即便新太太不尊重,也没有闹到外头去,新进门的小媳妇要是没有老爷纵着哪里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安人即便心疼儿子,也当教训丨子,直接闯过去骂新媳妇算什么事?

  要是面嫩的,被她这样污言秽语地骂了,哪里还有脸活着?

  至于自家老爷,这几年倒是脾气越发见长,之前不过是冲着下人与两位少爷使劲,如今面对老安人,也是说甩脸子就甩脸子,那不耐烦的口气哪里像是儿子对老娘说话?

  瞧着那口气,说什么要老安人去城外“静养”也不像是玩笑话。

  老安人将老爷视为命根子,受不住这个,气的昏厥过去都是轻的,没呕出一口血来都是好的……

  书斋里,沈举人早已没了兴致,正搂着哭泣不已的贺氏柔声安慰。

  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因闺房之乐被老娘闯进门大骂,自己面上也挂不住。何况贺氏不过十几岁的新妇,一切都是听从他这个老爷的,本没有甚错处。

  贺氏是真的羞臊了。

  贺家九房即便日子穷迫些,可女孩也是闺中规规矩矩养大的,哪里听得过这些污言秽语?

  当时这书斋并非只有他们夫妻两个,院子里还有仆妇婢子在,往后可怎么见人?

  还有张老安人在这边昏厥过去,虽是沈举人顶撞所致,可不知道的说不得就会将不是推到她身上。

  “呜呜老爷,安人不喜妾身,就让妾身回贺家去吧…”贺氏边说边哭,十分可怜。

  “莫要哭了……”沈举人给她拭泪,安抚道:“都哭成小花猫……她不是不喜你,谁进了这个门,她都不喜欢……她不服老,还惦记自己当家作主的威风呢”

  贺氏听他口气中对张老安人并无多少尊敬之意,即便方才张老安人昏厥过去也不过是打发人送过去,就抽咽两声道:“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敢来书斋陪老爷…要不在主院那里老爷也改了吧?再有第二回,可叫人活不得了……”说到最后,已是战战兢兢,惊恐中带了黯然。

  沈举人如今这般卖力,除了想要收服贺氏,也盼着再添嫡子。

  又因关系到子嗣,沈举人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夫妻“敦伦”就是好色荒唐。

  可是张老安人今日这一出,却让他成了个大笑话。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头了,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将张老安人送到庄子上去。

  等到了那边,闹腾不起来,张老安人就消停了。

  “有老爷在,你怕甚?老安人糊涂了,等她去了庄子后,家里就清净了……”沈举人道。

  贺氏虽流泪,心中却一阵狂喜。

  即便有沈举人撑腰,可家里有个张老安人在,仆人中就有不少人“倚老卖老”;等张老安人走了,自己才是这个家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厮来禀,大夫已经接来。

  不管心中对张老安人有多少不满,在外人面前沈举人还是要遵守孝道。

  贺氏从床榻上起身,犹豫着要不要随沈举人去。

  沈举人见她虽双眼含泪,可这动静之间依旧面带潮红,就按着她坐下:“好生躺着……老爷要去那边陪着,你自己捣鼓着了火,老爷现下可没空灭火…

  贺氏虽没心思去琢磨这个,可身子是诚实的,到底不敢随意动,乖巧地坐在床上,目送着沈举人离去。

  等沈举人离去,贺氏的脸就撂了下来。

  活了十几岁,她还是平生第一回受这般辱骂。

  想着张老安人那刀子似的恶言恶语,贺氏就浑身发抖。

  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一句两句,她往后也不用抬头做人。

  她本是打算将张老安人当个摆设,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毕竟世人重孝道,自己儿媳妇身份在这个摆着。

  可张老安人对她没有半点善意,她对张老安人也只有越发厌恶的,莫名地生出“有我没她”的念头来。

  不管沈举人方才那句送老安人去庄子上的话是真是假,贺氏都已经决定想法设法促成此事。

  张老安人房里,大夫坐在床边,给张老安人诊了脉。

  “老安人是急怒攻心,方致昏厥……到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以后还是勿要使其动心火的好……”大夫常来沈家四房,对于四房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说这话时,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莫名。

  沈举人虽有些不通世情,可对于寡母这些年来却是真心孝敬;沈瑾更不必说,打小被老安人当成心肝宝贝,祖孙两个只有好的。

  那能气的张老安人昏厥的,不是沈举人父子的话,就只有没露面的新太太

  那新太太是贺家宗房养女,十里红妆地嫁进来,有着如此倚仗,底气自然十足。

  这张老安人也不是省事的,婆媳两个定是“针尖对麦芒”,只是不晓得沈举人这“孝子”会帮着哪一个?

  或许在张老安人看来,母子之情乃是天性,恒久不变;可在沈举人这里,一次次消磨,已经只剩下厌倦。

  不过,他想要尽快送张老安人去庄子“静养”的打算却是落空,因为张老安人这次生病来势汹汹。

  沈举人虽不耐烦去做床前孝子,可也不是黑心肝的,就真的能狠心地将病中的张老安人送走。

  他不乐意过去侍疾,就只能由沈瑾这个做儿子的代劳。

  可是,有沈瑾在张老安人床前服侍,贺氏这个年轻继母便只好避闲,每天不过早晚陪着沈举人过去露一面,问问张老安人汤水起居。

  对于贺氏这般规规矩矩的行为,沈举人十分满意。

  却是累了沈瑾,连个与他换班的人都没有,昼夜服侍在张老安人榻前,坚持着不倒下都是好的,哪里还有功夫与精力去读书……

  京城,沈宅。

  沈瑞与沈珏等人在三房读完书,就回了九如居。

  月底宴客的帖子已经拟好,早已经派送出去,明日就是宴族亲姻亲登门的日子。

  其中有一家,沈瑞颇为留意,那就是前国子监祭酒乔家。

  乔家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也是二太太的娘家。

  乔太爷曾为国子监祭酒,已经病故多年,如今还有乔老太太在。乔家有三子,是二太太的两兄一弟,一个弟弟是进士出身,如今在南直隶按察使司任正五品佥事兼南直隶提学;乔大老爷是恩萌入仕,年过五旬还在混六部,如今在工部员外郎任上;乔二老爷顶着个监生,并未出仕。

  乔太爷生前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三个儿子如今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可见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二房三老太太与沈洲选乔家,弃孙家,不过是为了借乔家的力,瞧着这样子乔家却是不复风光……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11-24 09: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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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章 如意算盘(二)



  “瑞哥的亲事,徐氏可提及了?”乔老太太问道。

  二太太闻言,抬头望了乔老太太一样,就有几分不痛快:“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且不说如今老爷没回来,尚未正式过继;就是过继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乔老太太道:“他们两口子已经过五十的人,怎么会不急?”

  二太太脸子一下子耷拉下来,没有回答乔老太太的话。

  乔大太太在旁,见气氛不对,忙道:“娘,就算大表嫂要选人,也得重阳节后……”

  重阳节后,是沈珞的周年。

  徐氏向来规矩守礼,重阳节前怎么会提及沈瑞的亲事?

  乔老太太想起此事,不由讪讪。

  二太太见乔老太太如此,未免心灰,又流眼泪:“珞哥才走半年,连娘都忘了珞哥了……”

  乔老太太捶胸道:“你这是剜我的心……我哪里是忘了珞哥,我是不敢想

  这母女二人又是相对流泪,乔大太太在旁,懒得费口舌相劝,只能陪着抹眼泪,心中满是不屑。

  二太太当初能定下沈珞的亲事,那是因为她是沈珞的亲娘,看中的人选又是与沈家门当户对的何家;如今乔老太太还想要通过女儿插手沈家长房嗣子的婚事,不是白日做梦是甚?

  当乔老太太能谋算成功,是因为三老太太在世;如今徐氏当家,可不是三老太太那样的糊涂人……

  三房,三太太笑吟吟地陪着两个嫂子吃茶。

  不过听两个嫂子隐晦地打听沈珏的事,三太太也听出其中未了之意。

  三太太的父亲虽没出仕,却是京畿一代的名儒,两个儿子都有功名在身。田大舅爷是进士出身,如今是正六品国子监司业;田二舅爷是举人,如今继承祖业,协助老父打理自家书院。

  田大舅爷的长女与沈瑞、沈珏年纪相仿,如今正是开始挑人家的时候。

  田大太太倒不是因沈家是高门就想要攀附,实是心疼女儿。

  沈家门风在这里摆着,当家大太太是个极宽和的人,三太太嫁过来多年,除了在子嗣之上不顺心之外,都是娇养。

  再说,又不是与沈家长房联姻,只是沈家二房。

  沈家二老爷是从五品,田家大舅爷是正六品,这门亲事不是说不得。

  只能说三太太过于贤惠,从来不在娘家人面前谈论婆家妯娌不是,只提好的。而徐氏给人的印象又太好,就是二太太看着天真烂漫些,可在外人看着也是和和气气的脾气,田家嫂子们对于沈家内宅的印象太好了。

  换做其他人家,老父老母去世后,兄弟都要分产别居;沈家三房没有分家,只在一处,日子又能过得这般清净,只能说几位老爷太太都是难得的忠厚人

  三太太却是额头要渗出汗,倒不是觉得沈珏不好,而是这半年见识了二太太的偏执与刻薄,哪里敢将侄女陷进来?

  何家小娘子是大太太的亲外甥女,二太太当初都能上门去逼小姑娘死;田家的女儿真要进门,有了不是处,说不得二太太也能逼到田家去。

  连长嫂的面子都不顾,哪里会顾及她这个小婶子?

  “养女儿是债,哪里舍得就给了旁人呢?如今的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两家结亲前说的好好的,过后翻脸的大有人在,也就是小姑这里,十几年下来,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家里都瞅着清清楚楚。”田大太太满脸诚挚,望向三太太的目光带了几分恳求道。

  三太太不好说二太太的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乔家也有与珏哥年纪相当的姐儿,那边之前一直惦记亲上加亲,还不知会如何……”

  田大太太闻言,有些黯然:“倒是忘了他们家……”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三太太的肚子,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要是三太太没有查出这一胎,肯定这次也要过继嗣子,要不然也不会有四个沈家少年留在京城。只是如今三太太有了亲骨肉,不管是男是女,一时半会谈不到过嗣上……

  前院,偏厅。

  除了沈瑞、沈珏之外,沈琴、沈宝两个也被请出来陪客。乔、何、田、杨四家今日过来的表兄弟们,年长的不过十五、六,年幼的也有十一、二岁。

  再大些的,不是有差事就是进学,不会过来与几个孩子应酬;再小些的,尚不懂事,来了只会添乱。

  何家的不用说,来的正是何泰之。

  并非他逃课,而是今年要参加四月里的府试,这些日子正在家备考,没有去春山书院,今日就随何太太过来。

  杨家来的是杨镇继室所出的次子杨仲言,今年十四岁,正月里曾随着杨镇夫妇过来拜年,与沈家几个小辈并非初见。

  倒是田家与乔家两姓少年,今日是初见。

  田家两个少爷,是叔伯兄弟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到底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已经有几分儒雅之气,应答之间亦是斯斯文文。

  乔家来的亦是数百兄弟两人,是乔大老爷的幼子与乔三老爷的长子,都是十五岁。

  乔三老爷虽在外任,可怕耽搁儿子读书,就将长子留在京成。

  来客六人,加上沈家四少年,正好十人,倒是坐了偏厅半屋子。

  何泰之不用说,与沈瑞、沈珏两个早就相熟的。

  杨仲言的性子,与他生母很像,见人三分笑,小小年纪就带了几分圆滑世故。

  论起来杨家与沈家的关系要逊于那三家,杨仲言却是自来熟的模样,一口一个“瑞表弟”、“珏表弟”,叫他们只管招待旁人;他自己则是同过年时曾见过面的沈琴、沈宝说话,丝毫不见外。

  这种熟络不招人厌烦,还有为沈瑞、沈珏搭把手的意思。

  沈瑞与沈珏自然也承他情,口气中也亲近几分。

  何泰之后知后觉,察觉出杨仲言的用意。

  今日沈家几位族侄奶奶并没有带孩子上门,想来也是担心非年非节的带了孩子给这边添乱。而姻亲中的少年过来,却是冲着沈瑞、沈珏两个来的。

  沈珏、沈珏两个初次待客,一下子招待四家,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杨仲言此举,岂止是识趣?也是划分了远近亲疏,将自己归到无需客气应酬的熟客中

  何泰之便也活络几分,与田家兄弟两个说话。

  他虽只有十一岁,可已经过了县试,向来不将自己当孩子。田家兄弟待人斯文有礼,倒是并不因何泰之年幼就轻视,几个人提及即将到来的府试,倒是谈论到津津有味。

  如此一来,沈瑞、沈珏兄弟只需陪好初次相见的乔家兄弟就好。

  乔三老爷的长子乔永善,应答之间颇为和气,可乔大老爷的幼子乔永德,神色却难掩倨傲。

  乔永德看着沈瑞、沈珏的素色细绢袍,还有下面的裤子,撇了撇嘴,露出几分轻薄:“不是说江南富庶?马尾裙在京城流行几十年,还没流行到松江么

  今日来的六个姻亲少年中,杨仲言与乔家兄弟都穿裙。

  沈瑞、沈珏初到京城时,还多看两眼,如今已经见怪不怪。

  大明朝穿裙子并非女子专利,男子有的也穿袍裙,亦是连身的袍子,只是下裳做成裙状。

  对于这个“马尾裙”,沈瑞略知一二,是朝鲜那边传过来的。用马尾织成伞状,系衬衣里,使得外衣张开。

  虽说在京畿地方流行了几十年,在成化年时因有位阁老爱穿,上行下效,官场普及;等到弘治初年还有人专程为此上了折子。

  不过流行虽流行,向来为士大夫所鄙,认为是“妖服”。江南地方并非没有,只是不如京城这边普及,也有公子纨绔做如此装扮。

  见乔永德如此口气,沈珏已是恼了。

  沈瑞则摇摇头,道:“江南士林衣食住行多循规蹈矩,倒是不如京城这里自在”

  乔永德听了,开始还得意,随即听出不对劲来,恼道:“这叫甚话?难道谁不守规矩?到底是没见识,大惊小怪如今朝廷官员多穿这个,只有那些外地来的土包子,才会不识货”

  沈瑞讶然道:“乔表兄作甚恼?小弟说什么了么?”

  乔永德说话这般不客气,沈珏立时不应了:“不过是,有甚显摆的?上门做客就要守做客的礼节,这是童子都知晓的道理。整日里将心思放在奇装异服上,还不若学学什么是礼”

  四姓姻亲,只有乔家这么差劲,沈珏觉得很丢脸。

  不管他心里怎么别扭,过继之事难以更改,乔家也就成了他的新外家。

  乔老太太与乔大太太之前那种掂量猪肉分量似的打量眼神,已经引得沈珏心中十分反感;这个乔永德又言语轻蔑,让人忍无可忍。

  乔永德向来自诩是京城人士,对于外地人很是瞧不起。

  在他看来,除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其他人都是外地来的土包子。

  对于今日这表兄表弟的应酬场面,乔永德心里也不屑一顾。

  如今风光得意的沈家,当年能在京城立足,是沾了乔家的光;至于何家,虽也是京城人士,可祖辈不过是地里刨食的;田家在城外,不过是乡下地主;杨家老爷杨镇如今虽在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任上,虽是仕宦子弟,可家道中落,只能巴结沈家。

  乔永德连沈家都瞧不起,对于沈家嗣子族侄之类的人物,自然更是轻鄙。

  偏生从家里出来前,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叮嘱他要好生与沈瑞、沈珏两个相处。

  沈珏毫不客气这一句,自然是点着了乔永德的心火。

  他“腾”的一下起身,瞪着沈珏道:“到底是哪个不知礼?我们是客,你们就不是?还没有改了祖宗呢,就当自己是主家,真是叫人笑话谁不晓得沈家这一房并未堂亲,八竿子远的族人上门打秋风,就真当自己是尚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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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如意算盘(三)


  乔永德话说的太难听,不仅将沈家四子骂进去,旁边众人也不好受。

  如今大老爷身居正二品尚书,为众姻亲中品级最高,无形之中沈家也成为几姓主心骨。大人如此,小一辈自然也多跟乔家兄弟似的,得了家中嘱咐,好生结交沈瑞、沈珏兄弟。

  如今在乔永德口中,连沈瑞、沈珏都成打秋风的,那凑到沈家跟前的其他几家算什么?

  “五哥……”乔永善面露焦急,去拉乔永德的胳膊。

  乔永德却一把挣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沈珏、沈瑞。

  沈珏的脾气,哪里禁得住他如此挑衅,立时就要挥拳头,却是被沈瑞拉住

  沈瑞轻笑道:“我到是不知,这在沈家,沈家人怎么就做不得主人了?珏哥,方才你还提及礼,现下怎么反而要失了待客之礼?”

  沈珏满心不忿,却晓得眼下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徐氏吩咐他们兄弟出面待客,闹出是非来,不管到底是谁对谁错,也在长辈心中留下不担事的坏印象。

  沈珏嗤笑道:“是我迷瞪了,与不知礼的人计较什么?没得自己也失了身份”

  何泰之早就瞧不惯乔永德目空一切的模样,凑趣道:“就是,珏表哥你可不是小孩子了,还是懂事些吧”

  旁人还可,沈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才大家相见时,在场诸人序了年齿,乔永德年纪最大。

  乔永德涨红了脸,望向沈瑞满脸不善:“沈家大老爷是我表伯父、沈家二老爷是我表叔与亲姑父,是你甚么人?”

  沈瑞讶然道:“自然是在下伯父,许是这位方才没听真切,小子姓沈……

  见沈瑞避重就轻,乔永德越发恼:“这天下姓沈的多了,名分还没定呢,就装起大爷来?仔细闪了腰,被打回原形去?”

  沈瑞见他歪缠得没完没了,腻味的不行,撂下脸道:“于卿底事?”

  乔永德冷哼一声,还要再说,沈瑞已经转过头去,对杨仲言道:“让表哥受了池鱼之殃,对不住杨表哥了……”

  原来杨仲言身上,也穿着马尾裙。

  杨仲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爱穿这个,就我这身段,穿着越发富态,不过如今京中流行,就跟着上身了……”

  他长得本就有些胖,穿上这马尾裙就显得越发胖了。

  沈珏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忙起身对杨仲言作揖道:“杨表哥,小弟之过,还请杨表哥恕罪……”

  杨仲言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一句话,有甚计较的?珏表弟太见外了”

  沈珏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眼见杨仲言这般热络,便也亲亲热热道:“表哥不怪罪就好,方才听表哥与琴二哥、宝四哥说起城外庄子的野趣等真要过去时,表哥可不许落下瑞二哥与小弟我……”

  杨仲言今日过来,本就是与沈家小一辈结交的,见沈珏搭了梯子,自然立时接了:“那是自然,改日三舅这里放假,咱们兄弟一起出城……”说到这里,还不忘对田家兄弟与何泰之道:“田表哥、田表弟与何表弟得空也一道去…

  一于人等说得热闹,将独独将乔家兄弟撇在一边一代天骄最新章节。

  不怪杨仲言这样圆滑的人也摆明立场,实在是乔永德的性子又臭又硬,又无自知自明,不招人待见。

  在众姻亲中,沈家不用说,新出炉的尚书在这里摆着;杨家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何家有个侍讲学士;田家品级虽低,田家书院在京畿一代却是数得上的书院。

  相比之前,反而是乔家光景败落,又后继无人。

  论起亲戚之间,沈、杨两家在官场互为臂力;沈、何两家则有些微妙,毕竟立场不同;田家向来清贵,虽与沈家结亲,可这些年来也鲜少有求到沈家的时候;反而是乔家,如今需要依附沈家。

  无人理睬,这下不单单乔永德面上难看,连乔永善都露出几分尴尬。

  乔永德还想要再说话,乔永善低声喝止道:“五哥”

  被乔永德闹了这一场,气氛即便回转过来,也有些冷场。

  乔永善倒是放得下架子,主动凑过去,与大家聊起下四月里府试的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即便心里再恼乔永德,乔永善却一直没有失礼,也就接了话去。

  何泰之苦着脸道:“也就只有我们书院的先生,总是守着功名需趁早的教条,催促我们早日下场……换做其他书院,说不得先生反而要学生多学习两年

  乔永善知晓何泰之在春山,带了几分羡慕道:“谁让你们那里夫子都不是寻常人,学生又都是出身翰墨之家,自然与寻常子弟要求不同……”

  何泰之叹气道:“那也不用火烧屁股似的呀……肚子里半瓶子水过去晃荡不是更丢人,哪里有书读透了一鼓作气的好……不瞒诸位表哥,小弟才学两年时文,实在是心里没底……”

  说到这里,他看了田家兄弟一眼,道:“倒是羡慕两位田家表哥,听说南城书院的学子过了十六方应童子试……”

  田家两兄弟,年长的叫田英,年幼的叫田荣。

  田英苦笑道:“书院的学子是十六应童子试,田家祖训男子及冠方可求功名,我们兄弟还有好些年……”

  大家听了这一句,都十分意外。

  要知道科举出仕,谁也不能保证一撮而就。有的人白发皓首才举业,即便侥幸中了进士,不过是止步七品;同样要是少壮进士,入翰林也好,外放也好,才能更进一步。

  像春山书院那里,因为大家都是翰林子弟,本来就是书香子弟,家学渊源;其次就是致仕的翰林教书,老师的水品就比外头书院高一头。

  起点高,先生的要求也要,不是觉得学生们十几岁就肯定能得了功名,而是希望通过一次次考试,使得他们在科举仕途上能比旁人早行一步。

  像南城书院这样要求学生十六岁应童子试的,倒是如今民间学子的常例。六岁启蒙,十年苦读,十六岁开始下场,一场场地考下去。

  不过像田家兄弟这样,有祖训丨要求二十下场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旁人十五、六岁下场,田家满二十才许下场,这前后就差了两科。

  等到田家人考到最后,得了功名时,在仕途上也比同龄人晚了。

  这难道就是田家人不出高品级官员的原因?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芳意浓。

  沈瑞是旁观大明科举制的后来人,觉得这制定田家家训的!先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实在是科举这条路“诲人不倦”,大明朝三年一科取进士百十余人,这条路哪里是那么好走的?多少人走不到终点,倒在半道上,有的是身体垮了,有的是心智被摧毁。

  男子二十岁的时候,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是成熟的时候。如此就是科举落第,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至于晚登科也有晚登科的好处,处事沉稳,不容易为外物所惑。不过坏处就是,容易泯灭与众人。

  大家都是少年人,提及科举,就提及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

  杨廷和虽是同进士出身,却是十二岁举于乡,是大明朝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

  又提及翰林院侍读学士蒋冕,十四岁的解元。

  还有成化五年的王臣,十六岁中进士与庶吉士,大明朝最年轻的进士。

  如今在座众人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五岁,都在读书求学中。提及上面那几位少年登科的儒林先辈,都是羡慕不已。

  不说旁人,就是沈瑞心里,即便没奢想着在功名之上顺风顺水,可也无法想象自己从十几岁考到三、四十岁的光景。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二十岁之前中举,三十岁之前谋进士。如此一来,正好在正德中出仕,避开正德初年的官场动荡。

  离正德登基还有四年,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提醒王守仁了?

  沈瑞想到此处,陷入沉思。

  乔永德在旁,听着大家说的热闹,没人搭理自己,肺要气炸了,也顾不得堂弟方才私下劝说,“腾”的一下起身,一下子踹倒了面前的小几,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小几的茶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偏厅上一下子静了下来,乔永善满脸无奈,忙起身对众人抱拳道:“我家五哥这几日遇到点事,心里正不痛快,还请诸位表哥、表弟勿要与他计较,永善在这里代五哥给大家陪不是……”

  没有人接他的客气话。

  乔永德算老几?他不痛快,就在家里猫着就是,有什么资格对大家发火?

  见大家神色淡淡,乔永善求助似的望向沈珏:“珏表弟……”

  沈珏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并不接乔永善的话。

  沈瑞虽不喜乔家人,可也要顾及沈珏,便道:“我们没事,乔表哥还是先去看看令兄吧……”

  乔永善感激地看了沈瑞一眼,转身追乔永德去了。

  沈珏没好气地道:“瑞二哥倒是好脾气?”

  沈瑞道:“难得诸表兄、表弟过来,何苦为了个浑人,扰了大家兴致?”

  杨仲言笑道:“瑞表弟说的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将咱们都当成乡下人,咱们就一块村着,别搭理他那个城里人,就是……”

  何泰之摇头道:“不过井底之蛙,谁不晓得江南富庶不亚京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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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如意算盘(四)


  要是乔永德年纪小些,这样跑出去,沈瑞只能去找大人;可乔永德十五岁,即便没有成丁,可也算不得孩子,又在诸人中年纪最大,有个亲堂弟跟出去,大家便也将他丢到一边,又说起旁的来。

  尤其是沈琴,凑到杨仲言跟前,满脸好奇地打听起马尾裙。

  杨仲言是个爽快的,也不扭捏,直接撩开外裙,让沈琴看了里面。

  看着马尾织成尺长的蓬蓬裙,沈琴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乍一看倒是像人头发,这戴在身上多慎得慌”

  杨仲言道:“不过就是衣服撑子……将衣服撑起来不容易出褶子……”

  沈琴面上有些犹豫。

  沈珏笑道:“琴二哥若是穿上这个倒是会显得不那么竹竿了……”

  沈琴眼睛一亮,道:“珏哥也这么觉得……”

  沈珏点头道:“不过这价格应该不便宜,瞧着里面像是用了细铜丝……”

  杨仲言点头道:“寻常的也要四、五两银子,手艺稍精致些的几十两银子的也有……”

  “这么贵?不就是马尾编的么?一匹马才多少钱?”沈琴咋舌道。

  杨仲言道:“关键是一匹马就一条马尾,良莠不齐,好材料难寻……”

  沈瑞在旁,见他们围着一条裙子说得没完没了,田家兄弟在旁脸上已经满脸不自在,岔开话道:“何表弟,你们学院的学子外籍的多不多?有没有‘寄籍,的?”

  何泰之点头道:“有呢,不过即便父祖任京官,多是惦记落叶归根的多,除非做到高品,否则寄籍的京官并不多。他们的子弟,多是略过童子试,直接得了监生身份下场……”

  所谓“寄籍”,是一种对离开原籍者的一种安置政策。即允许一些在原籍还有产业、或家中还有丁口支持原籍产业,而自己经年在外,又不想完全脱离故土,就可以保留原籍,在寓地“挂籍”寄居。

  虽说大明朝科举原则上只允许在原籍应试,可实际上京官子弟不乏“寄籍”参考者。

  沈瑞原以为沈家二房在京城是“寄籍”,不过后来才晓得沈家二房这样在原籍没有产业,没有丁口撑家,全部男丁都在京中,买地置产,入了京城户籍的,已经不是“寄籍”范围,而是正式“入籍”。

  何泰之说的“监生身份”则是“荫监”,大明开国时,文官一到七品,都可以荫一子入监,后来范围限制到京官三品,而且需要上折子请荫入监。

  入了国子监以后,通过重重考试,要是课业优异者可参加会试;即便课业寻常也能参加乡试,越过童子试这关。

  沈家大老爷早就是三品,名下有一个监生名额,因沈珞当初好强,一路从童子试考到乡试,并没有用上这个监生名额。

  何泰之说到这里,显然也想起沈大老爷名下荫监之事,望向沈瑞的目光立时有些泛酸:“瑞表哥可是好了,不用这样一回回地考下去……”

  众人反应过来,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艳羡。

  别人的功名都要一步步考出来,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沈瑞这里却是有个现成的监生名额。

  国子监坐监出来,即便乡试、会试落地,也有资格入仕末世之爱相随全文阅读。

  沈瑞摆摆手道:“我也要应童子试的,何表弟不用羡慕……”

  即便他成了沈大老爷嗣子,也未必就入国子监。

  沈家三太爷生前名下就有荫监名额,也没见大老爷、二老爷越过童子试,白身入国子监;等到三老爷,那是因身体不好,用的是三太爷死后的“恩荫”名额。

  科举考试这一路上,也是搭建各种人脉的时候。

  同年、同窗、同门,各种因科举产生的新关系,在以后的仕宦之路上,都是助力。

  沈瑞即选择科举之路,自然要一步一步地考出来,混个正统读书人出身。

  杨仲言诧异道:“瑞表弟不想去国子监?”

  沈瑞看了他一眼,见他隐隐带了苦闷,心下一动,道:“杨表哥可是要入监?”

  杨仲言苦着脸道:“我读书不如家兄,也不比诸位表弟这般通窍……估计以后只能混国子监了……”

  沈珏道:“省了童子试不是正好?乡试、会试都痛痛快快,童子试要考三次,真是啰嗦死了……”

  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满九年升两品就是正三品,最后可能的就是本衙门内升转,那就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有资格参加廷推表决权的大九卿之一。

  沈瑞想到这里,心中是高兴的,沈家小一辈任京官的虽不少,可品级太低,不能为大老爷助力。有杨家这门姻亲,在官场上守望相助是好事。

  自古以来,官场上都是硝烟弥漫、党同伐异。

  沈家在官场上的关系越重,就越不容易成炮灰。

  直到沈家大老爷从衙门回来,各位有职在身的客人登门,晚饭开始,乔家兄弟也没有回来。

  待用了晚饭,送走了客人,沈瑞少不得到徐氏房里回话。

  乔家兄弟中途离开之事,固然不是他的过错,可还是交代清楚的好,毕竟其中牵扯到乔家,他又刚知晓乔家与自家的宿怨,可不想被徐氏误会。

  徐氏身为当家主母,即便身在内院,对于前院之事也并非半点不晓。

  听沈瑞讲述了一遍,她叹气道:“乔家五哥打小养在他家老太太跟前,你珞大哥在时也常过去,表兄弟两个颇为亲厚。”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虽对侄儿与珏哥带了敌意,却针对珏哥更厉害些。”沈瑞道。

  徐氏面上带了讥笑道:“不单单是因珞哥的缘故……去年你珞大哥刚没的时候,那边曾有心让乔五与玉姐结亲……”

  “不会是想要入赘吧?”沈瑞诧异道。

  赘婿在前朝属于贱民,不许科举;大明朝虽没有律法规定赘婿不得下场,可到底为人轻鄙。

  乔永德虽任性狂妄,却看得出是家中得宠的,家中长辈能舍得将他给人做赘婿?

  徐氏摇头道:“怎么会?那边是即想要占便宜,还想要面子……就提议将来玉姐的次子给沈家做嗣孙……”

  关系到二房嗣子嗣孙之事,剩下的沈瑞反而不好追问了。

  肯定是大老爷与徐氏不同意,有亲侄在,放弃过继嗣子还说得过去;亲侄都没了,等着过继侄外孙,要是小二房一个房头的事还罢;二房三兄弟都如此,只能说他们自己脑袋抽了奶妈威武。

  就是松江本家那边也不会同意,此为“乱宗”。

  徐氏道:“二老爷没有同意,他看不上乔家人……”

  虽说徐氏口气未变,可沈瑞莫名地听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对于二老爷与岳家的关系亲疏,沈瑞无心八卦,他现下是担心沈珏:“大伯娘,乔家人似不好相处,珏哥以后会不会很为难?”

  乔永德因失去的利益会迁怒沈瑞、沈珏,那乔家人呢?

  沈瑞是小长房嗣子,不过是亲戚,平素远着点就是了;沈珏可是要做二房嗣子,以后就是乔家外孙,是避不开乔家。

  徐氏听了沈瑞的话,脸上颇为欣慰。

  乔永德今日那般无礼,沈瑞却没有借题发挥说乔家一句不是,只是担心沈珏,可见心性厚道。

  “不用担心,二老爷不会压着珏哥与那边亲近。去年那边算计玉姐亲事,已经惹恼了二老爷,如今不过是面子情……只是你告诉珏哥一声,乔家人可以不搭理,二太太那里总要哄着,不要太让二老爷为难,说到底她也是可怜人……”徐氏说道。

  听了这话,沈瑞就放下心来。

  眼见天色不早,徐氏也带了乏意,沈瑞就起身退下。

  待沈瑞走了,大老爷才揉着额头从里间出来。

  眼见他露出难受的模样,徐氏忙叫人端了醒酒汤,服侍他喝了:“幸好明日休沐,能起的晚些,老爷也真是的,今日来的也不是外人,吃了恁多酒”

  “我是高兴,今日千里过了廷推,落衙前内廷传出消息,圣人已经御笔圈点了……”大老爷笑着说道。

  “谢天谢地”徐氏闻言,亦不由喜形于色:“如此一来,老爷肩上的担子总算能轻些。”

  大老爷也长吁了一口气道:“关键是有了千里,就不用直接靠到那边……三位阁老看似温煦,可这次‘京察,中落马的门生也不是一个两个……”

  大老爷在官场上向来中立,并不参加党争;可品级越高,想要保持中立越难。

  之前的趋势,因沈理的缘故,他偏向“谢党”。

  可是他也晓得,即便投过去,也难成嫡系,毕竟不是谢阁老自己提拔出来的;反而容易成为官场博弈中被牺牲的棋子。

  他们夫妻口中的“千里”就是沈家的姑爷杨镇,在官场上向来站在大老爷这边,也是中立派。

  如今舅子、妹婿两人同为九卿,就不像之前那么艰难,反而依旧可以保持之前的中立立场。

  对于大老爷的升官,夫妻两个心中早有准备,却是忧大于喜,连置后路的心思都出来;直到今日,夫妻两个才算真正欢喜起来。

  九如院,上房。

  沈瑞已经换下待客的衣裳,散了头发,坐在榻上听春燕说话。

  “乔家虽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不过之前上门的时候并不多,倒是那边老太太常打发人接二太太与大哥过去……他们家五哥倒是随大哥来过几遭,倒是极爱粘着大哥的……”说到这里,春燕顿了顿道:“去年重阳节那日,他们五哥也随了大哥去城外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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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 如意算盘(五)



  沈珞过世的详细情况,沈瑞虽没有仔细问过,不过这小半年也听得七七八八。重阳节郊游,骑马出了意外,坠马重伤,不治而亡。

  不过这其中有乔永德的事,沈瑞还是头一回听说。

  “二太太没迁怒乔家?”沈瑞问道。

  沈珞的意外即便与乔家不相于,不过表兄弟两个出门,一个完好无事,一个就此送命,以二太太的脾性,不像是不迁怒的。

  春燕压低音量道:“听说二太太回娘家讨说法,喊打喊杀,闹得不欢而散……后来乔家大舅爷过来,也是寻二老爷说话,不敢见二太太呢……等到年后,二太太回了乔家两回,这才有了往来……”

  这话就与沈瑞的印象对上了,过年前后沈家虽有不少人上门,可并不曾见乔家人来。

  想来在乔家人看来,乔家老太太是长辈,两家关系即便僵了,也没有长辈先低头的道理。直到二太太主动回娘家,这两家才算恢复往来。

  乔家内院,上房。

  乔老太太坐在炕上,看着乔永德、乔永善,恨铁不成钢地道:“先前交代你们什么,这样没等开席就跑出去?这是去交人,还是去得罪人?”

  看着乔永德挺着脖子的模样,乔老太太哪里不晓得定是这个五孙子左性又犯了,却舍不得骂他,只对乔永善瞪眼道:“六哥,你是怎么看顾你五哥的?我早上啰嗦了那些,你还出了这样的纰漏……”

  乔永善低着头,没有应答。

  他是弟弟,乔永德是哥哥,向来只有哥哥管弟弟的,没有弟弟管哥哥的,老太太说这话没道理。只是祖母向来偏心,他爹娘没在跟前,没地方诉委屈去,只能受着。

  乔大太太瞪了一眼儿子,道:“老太太,六哥向来懂事,哪里是六哥的错?说到底,六哥还是被连累的那个……”

  乔永德皱眉道:“祖母,娘,那两个小子即便做了沈家嗣子,也只有他们巴结咱们的份,作甚要去巴结他们?”

  见他这么不懂事,乔老太太无奈道:“说甚巴结不巴结,不过是亲戚走动罢了……沈瑞、沈珏两个都不错,你们以后就是表兄弟,年纪仿佛,正当好生亲近……”

  “不错个甚?不过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倒是摆着架子来,一个说话刻薄,一个目中无人……”乔永德冷哼了一声道。

  乔老太太听了,心下不快:“什么?那两个小子给你们脸子了?”

  “可不是压根就不搭理我们,只顾着同其他几家人说话”想起白日情景,乔永德面上难掩羞恼。

  这下连乔大太太面上都带了沉重。

  乔沈两家的亲戚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如今还是乔家主动贴过去。

  乔老太太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徐氏私下嘱咐的……”

  乔大太太望向乔永善道:“六哥,沈家兄弟两个真的只亲近旁人,不理睬你们兄弟?”

  乔永善看向乔永德,很是无语警神。

  明明是乔永德挑衅在先,如今却是倒打一耙。

  虽说乔永善晓得,自己说实话就要得罪堂兄,护短的祖母心里也未必自在,可他已经十五岁,远离父母一个人在京,心智倒是比寻常少年成熟,晓得乔沈两家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实不宜再有什么误会。

  自家大伯没有上进之心,可以继续混迹六部;自家父亲在江南官场,却需要沈家庇护。

  因此,乔永善并没有直接回答乔大太太的话,而是将今日的情景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从十人入偏厅开始,彼此见礼,序了年齿,而后杨仲言与沈琴、沈宝说话,何泰之与田家兄弟聊天,沈瑞、沈珏则是招待他们兄弟两个……

  乔永德的话,与沈家兄弟的应答,他都讲述了一遍,直到堂兄踹了小几离开,自己追出沈家为止。他只从旁观者的角度,做了陈述,并未添减。

  沈永德在旁,羞恼不已,开口要阻止,被乔大太太喝住。

  听完乔永善的讲述,乔老太太与乔大太太的脸色都很难看。

  即便再宠溺孙子,乔老太太也晓得今日之事,是乔永德做错了。不仅仅是得罪沈家兄弟,还让其他几家看了笑话。

  在几家姻亲中,明明乔家当与沈家最亲近,而不是其他家。

  老太太看了眼满脸不知错的乔永德,又看了一眼乔永善,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了,就不该带五孙子过去。要是只有乔永善一个,定会同沈家兄弟相处的好好的。

  从沈家兄弟专程招待乔家人,也能看出他们本是晓得亲戚之间亲疏远近。只是让乔永德闹了这一出,错了交好的机会。

  “这沈珏倒是个争强好胜的……”乔老太太叹了口气,与乔大太太抱怨道:“那个沈瑞么,看着温煦,傲气却不小。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轻狂不看人的模样,不正是与徐氏差不离?”

  “哪里是沈珏、沈瑞的过错?都是这混帐行子,这般不知礼,丢人丢到亲戚家……”乔大太太瞪了一眼儿子,道。

  乔大太太倒是个明白人,只是性子绵软,儿女的管教权利始终不在她手中,看着儿子长歪了,也只能于着急。

  乔老太太心里虽怪孙子,却受不得媳妇教训`子,皱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哪里只是五哥一个人的过错?五哥开始也没说甚,明明是那两个小子牙尖嘴利……”

  听了乔老太太的话,乔永德扬着下巴,露出几分得意。

  乔大太太不好顶撞婆婆,心里只能无奈叹气。

  乔永善却是握着拳头,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与堂兄一起出门。

  这样得罪人的“交际”,不要也罢,忒丢人了,有那功夫还不若好生在家读书

  松江,三房,大老爷书房。

  三房大老爷沈湖看着手中的单子,瞪大眼睛道:“这些都是真的?老二、老三、老四他们真在外头置产?”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三房二管家。

  二管家躬身道:“小人哪敢欺瞒老爷?先前就曾听过风声,只是无凭无据,小人也不敢胡乱禀告老爷……这几年老太爷上了年岁,不怎么管事,几位老爷行事越来越猖獗……里里外外,不过是瞒着老爷一个……”

  沈湖气得不行:“他们这是要作甚?这还没分家里呢,这些都是公中产业……怪不得这几年公中进项越来越少,他们只糊弄我说是生意不好做,原来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二管家道:“谁叫那些铺子都是几位老爷出面打理,那边掌柜、管事也多是几位老爷提拔的人……”

  沈湖唬着脸道:“不行,我要去寻老太爷……”

  二管家道:“老太爷常念叨家和万事兴,即便晓得此事,不过是骂那几位老爷一顿……”

  沈湖冷笑道:“他们胆子这么大,不过是忘了老太爷的脾气……”

  等三房老太爷听沈湖讲了此事,看了有十几处挂着几个媳妇名下的私产,立时吹胡子瞪眼,叫人去传三老爷、四老爷星海领主。

  二老爷沈涌此时在京,倒是逃过一劫。

  沈玲自从将东西抛出去,就打发人关注老太爷这边动静。

  正与他预料的没差,三老爷、四老爷这回是遭了大罪。三、四十岁的人,当众被轮了二十板子,打了个半死,先前隐匿的那些私产,也尽数被收没。

  湖大太太带了婆子、婢子,抄家似的,将二房、三房、三房折腾了一遍。

  一时鸡飞狗跳,孩子哭闹,乱得不行。

  这顿板子,将三房“兄友弟恭”的遮羞布给打落下来。

  沈家坊里,沈家各房头也都就此事议论纷纷。

  虽有人觉得三老爷、四老爷不应该的,不过大多数人都同情三老爷、四老爷。

  实在是三房沈湖这个长兄做的不怎样,平素里全靠三个弟弟支撑三房生计。沈湖自己没出息不说,又是个好享乐的,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三房玉字辈兄弟排行到十六,其中就有半数是沈湖的儿子。

  换在别人家,父母不在,兄弟之间早就分家。

  三房四兄弟共居,下边三位老爷费心费力地养活兄长一家,长期以往生了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都晓得,三房如今家底,并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的,多是几位老爷后添置的。

  三老爷、四老爷早就有分家之心,不过是碍于三房老太爷在,挨了这顿板子,是真的伤心了。

  他们晓得老太爷只看重长孙,没法在家里说理去,就叫人抬着去了宗房。

  看着三老爷、四老爷递过来的两个账册,宗房大老爷也是无语。

  一份账册是三房这些年添置的产业,一份是三房这些年的开销。

  三房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北上京城,南下两广,这些年折腾出不少出息;可三房的开支,也跟流水一般,大头就是沈湖一家。

  沈湖嗜美食、爱华服、重女色,平素又喜附庸风雅,常与读书人往来,被人糊弄入手假的古董文玩,只他一个人的开销每年就有几千两银子。沈湖的妻妾女儿,更是占了三房开支的大头。

  宗房大老爷虽也同情三老爷、四老爷,可也晓得这不是他能插手的。

  三房与宗房虽在五服之内,可三房有三老太爷这个长辈在,只要没有触犯国法家规的地方,连族长太爷也不好插手三房家事,更不要说宗房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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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如意算盘(六)



  宗房大老爷是个明白人,无心插手三房家事,三房老太爷却是不知晓,怒气冲冲地追到宗房来。

  “这些混帐东西,只要我在,谁也别想分家”三房老太爷拄着拐杖,对宗房大老爷咆哮道:“要是有人想要掺和三房家事,可是得好生掂量掂量”

  宗房大老爷郁闷的不行,他这里可是什么也没说。

  三房老太爷见宗房大老爷不应答,又望向三老爷、四老爷,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教导你们多年,让你们兄弟齐心,才有了三房今日光景。如今好日子过了没几天,骨头就轻起来……”

  三老爷、四老爷带了伤,跪在地上,满脸惨白,浑身死气沉沉。

  三房老太爷见状,也存了顾忌,口气就变软道:“我晓得你们兄弟都是好的,都是那等不贤良的妇人,挑唆着你们起了私心……”

  骂骂咧咧,要不是三太太、四太太都有子女傍身,连休妻的话都要说出口,显然是要将此次三房的变故归罪于两个媳妇身上。

  四老爷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绝望:“祖父,求求您了,给孙儿们留一条活路吧”说罢,便叩首不已。

  三老爷也抬头,满脸悲愤:“我家的与四弟妹不贤良?还要怎么贤良?我与二哥、四弟从南到北的奔波,每年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家中儿女却需要靠妻子的嫁妆贴补,要不然连一口肉都吃不上,这样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是十几二十年……这样的妇人还叫不贤良?”

  在宗房的地盘上,被两个孙子掰扯三房的事,三房老太爷不由着恼,皱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勤俭持家乃是正理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娇惯?”

  三房除了湖大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其他三位太太都是商贾出身,带了嫁妆嫁到沈家的。不过因出身低,即便有银子傍身,在三房也没有多少底气。

  三老爷苦笑道:“我们几家的不能娇惯,平素里想要吃碗肉菜都要自己拿钱到厨房里要……长房却能设小厨房,每日里肥鸭肥鸡的供着……就是婢子抬的贱妾,也比其他几房正经的哥儿、姐儿日子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三房几位老爷这些年也是憋屈的狠了。

  当年父母早丧,由老太爷这个祖父养大,手足兄弟之间不是没有感情的,对老祖父也有孝顺之心。之所以忍到现下没有分家,一是老太爷已经年过八旬,不愿惹老太爷生气;二是二老爷性子敦厚,即便吃亏,这些年也没有抱怨,三老爷、四老爷两个年幼的也不好说什么。

  说句实在话,如今不过是等着老太爷过身罢了。

  “父母在,无私财”,三房几位老爷早就丧了父母,成亲后就当分家,等老太爷过身,即便沈湖再不愿意,也拦不住兄弟们单过。

  老太爷这顿毫不留情的板子,将那点祖孙之情都打散了。

  三老爷还在苦笑,四老爷额头已经渗出血来,面上带了几分狰狞:“这样窝囊的日子,孙儿是一日也不要再过下去即便净身出户,孙儿也要分家”

  三房老太爷气得晕眩,差点摔倒,幸而宗房大老爷一把扶住。

  到底是三从堂兄弟,平素里三老爷、四老爷又是会做人的,眼见如今模样,宗房大老爷也不忍心,道:“叔祖,也不怪老三、老四,他们如今也是要抱孙子的人了……”

  一大家子在一处,兄弟齐心是好,要是不齐心早分了也省的伤感情。

  之前养活哥哥、嫂子还罢了,现在连侄子、侄孙都养活了,自己儿女却过不上好日子,难怪三老爷、四老爷不乐意。

  说到底,还是沈湖两口子不会做人。两口子自己不节俭,只在其他几个房头省钱,却忘了家中银子本就是其他几位老爷赚的。

  三老爷、四老爷能忍到现下才发作,已经够厚道了。

  这其中,也有三老爷、四老爷妻族乏力的缘故,换做其他人家,女儿外孙过这样的日子,早就出头与女儿张目。

  三房老太爷一把推开宗房大老爷,吹胡子道:“轮不到你操心三房的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分家”后一句,却是对三老爷、四老爷说的:“要是你们觉得板子打轻了,回头老子就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补上”

  三老爷、四老爷的脸上露出绝望。

  族长太爷始终没有露面,三房老太爷叫人抬了三老爷、四老爷回去。

  宗房大老爷求情不成,满心纠结,亲送到门外,就立时回去寻族长太爷。

  “爹,这样不管好么……”宗房大老爷犹豫道。

  族长太爷抬了抬眉毛:“怎么管?”

  宗房大老爷卡壳了,是啊,怎么管?

  宗房能插手四房家事,是有张老安人不慈在前;三房老太爷待儿孙,只能说是偏心,也不能说是不慈。

  至于三房几位老爷分家不分家的,更轮不到其他房头说话,否则说不得里外不是人,毕竟那边是亲兄弟,其他都是外人。疏不间亲,世间常理。

  见宗房大老爷面上依有纠结,族长太爷摇头道:“族长不是家长,你莫要忘了这个要是宗房真的就其他房头的事事事参合,那沈氏一族早就散了……毕竟论起来,外五房与内四房早出了五服,理当分宗……”

  宗房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道:“爹,三房闹成现下这个模样,那边老三、老四都积怨生恨,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族长太爷道:“沈湖是个眼大心空的糊涂人,说不得还真的能如了那两人的意……”

  要不得说人老成精,族长太爷说的果然不差。

  待到三老爷、四老爷被抬出三房,因要养伤,就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不过沈湖夫妇却是生了分家的心思。

  三房不管现下产业多少,都是公中产业,并不是长房私产。又因其中祖产寥寥无几,肯定会归到长房名下的产业也有限。

  真要是等到老太爷过身,按照“诸子均分”的规矩,那其他三位老爷就要分了大半出去,这是沈湖夫妇不能容忍的。

  当家这些年,这夫妻两人已经将三房产业当成自家私产。

  如今四老爷提了“净身出户”的话,怎么不引得沈湖夫妇心动?

  在他们两口子看来,用“忤逆长辈,隐匿私财”的名义,将几位老爷“净身出户”分出去,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即便不能“净身出户”,以老太爷对长房子孙的偏爱,在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分家,也能给长房分了大头。

  这些年眼见几位老爷生财有道,沈湖夫妇怎么会不眼红?不是不想要分一杯羹,只是插不进手去。

  不想两口子旁敲侧击,三房老太爷却不接这个话,反而将沈湖夫妇给臭骂了一顿。

  孙子是他拉扯大的,他自是晓得沈湖的性子,不能是支撑起家门的,这才将下边的三个孙子扣下不让分家。

  只要下边三位老爷在,三房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否则只会走了下道。

  沈湖夫妇显然并不明白老太爷的苦心,不敢去忤逆老太爷,就待其他几房越来越刻薄,想要逼着那几房去闹,又安排下人撺掇长房儿孙去与其他房头的儿孙争执。

  一时之间,三房硝烟弥漫,大家火气越来越旺。

  直到这日,沈湖的长孙小大哥拿着棒子,打破了四老爷家十五哥的头。

  沈湖的长孙七岁,十五哥才两岁。即便七岁孩子手上力道有限,也不是二岁幼儿能承受得住的。

  抱着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儿子,四老爷险些疯了,立时要去打杀小大哥

  还是沈玲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死命按住了四老爷。

  四老爷三十多岁的人,泪流满脸:“二哥,快给你爹写信,这个家是吃人了”

  沈玲脸上也不好看,他即便有私心想要分家,可也没有害人之心。眼见天真烂漫的小堂弟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不由心生悔意。

  “四叔,侄儿打发人去请大夫了,您别着急……”沈玲没了素日的机灵,口气有些僵硬。

  乱糟糟的,又有婢子来报,四太太动了胎气。

  原来四太太有妊在身,听闻小儿子受伤,就有了流产之兆。

  二太太与三老爷、三太太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得到就是四房这人心惶惶的凄惨境况。

  这次变故,成为了三房分家事件的分水岭。

  待老太爷得了消息过来,大夫也过来给十五哥做了诊治。

  十五哥虽醒过来,却受了惊骇,需要静养。四太太没有那么幸运,流掉了五个月的男胎。

  眼看着四老爷满脸毫不遮掩的恨意,其他几位老爷、太太神情也带了凄楚,老太爷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点头同意分家。

  不过具体怎么分,什么时候分,他没有说。毕竟二老爷沈涌现下不在松江,这分家大事,总要等他回来。

  沈湖夫妇虽对四太太之事略有不安,不过想到能“心想事成”,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明面上训丨斥了小大哥一番,私下里却叫人弄了不少吃食过去“犒劳”长孙。

  在他们夫妻看来,十五哥是受了伤不假,可那血糊糊的模样,也吓到了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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