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依然是古道慢慢,西风凛洌,天地间一片荒凉萧瑟,苍茫的原野上几乎没有
什么活物,除了这群急着赶路的人。
傅云蔚出神地望着不断掠过眼前的枯草,景物依旧,唯有心情更糟而已。身
畔的这个人,是他的侄子……太子朱高炽,轮廓与他相似,声音、气质与他仿佛,
在酒肆中回头看到他的一瞬间,几乎让他以为,他就是他。被这个人苦苦劝着,
原来的决心动摇了,又踏上了归途,只是,愈往来路去,愈觉沉痛郁闷,望望远
方沉沉暮霭下的京城,忽然忆起前人诗句,「黑云压城城欲摧。」仔细一想,这
诗句倒象是描写自己现在的心情呢,傅云蔚苦笑一声,猛地一拉缰绳,催动马儿
向前疾驰。
朱高炽追了上去,两人远离了护卫,并肩而行。
「云蔚,你也忒大胆了,你知不知道就这样上路有多危险,两个人手无缚鸡
之力,你又这样好看,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幸好我追得快。」听到周宣死讯后,
朱高炽立即派人往周府,得知傅云蔚已走,便又着人四处查探,终于在几个时辰
后追上了傅云蔚。
「你很罗嗦耶。」傅云蔚扭脸看着原野,轻声道。
「哦,是吗?」朱高炽笑了起来。若是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无疑是辱蔑当
朝太子,事实上也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傅云蔚是第一人,他不但未觉失
礼,反是恁地受用,浑身轻飘飘的,觉得与傅云蔚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是啊。」傅云蔚倒有些歉然,朱高炽是一片好心,自己心情抑郁,便迁怒
他人,实是不该。
「其实,是我连累了朱枫,若不是因为我,他仍是意气风发的端王爷,而不
是在边疆孤苦伶仃。」傅云蔚仍是望着原野,声音却止不住发颤,心中尽是凄苦。
好久,不见朱高炽回应,不由泪眼朦胧,他一定也是这样认为了。
「这怎么能怪你,十九叔既然爱你,那他就要对此负责,好也罢,坏也罢,
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要承受,如果承担不起坏的结果,那就不要招若你,你也
是一样的,所以,这不是谁的错,谁都没有错,要怨,就怨命怨天怨地吧,不要
怨人,更不要怨你自己,那没有用。」朱高炽直视前方,一字字说着,象是说给
自己听。
「你……。」傅云蔚呆住、哽住,再也说不出话,从未有人对他说:「那不
是你的错。」已经习惯了别人用看待祸水一样的眼神来看自己的啊,压抑多时的
委屈瞬间倾泄而出,他抬手用袖子遮住脸,想要挡住汹涌的泪水,然而又怎遮得
住。
「也许,你要怨的还有我,十九叔离京时托我注意周宣,我却是直到父皇下
令降罪十九叔时才知锦衣卫暗中做的手脚,甚至得知你已到周府,我还在考虑怎
么才能不与周宣正面对上而迟迟未救你出来,若不是周宣出了意外,我怕是还在
瞻前顾后,幸好还追上了你们,否则,我是无颜面对十九叔了。」
傅云蔚的泪落得更凶了,泪水浸透衣袖,冰冷冷的摩着脸颊好不难爱,正哽
咽中忽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一方帕子,不由心中更是感激,他抓起帕子,
捂在脸上,觉得从里到外都暖起来了。
瞧见那条帕子又湿了,朱高炽再递上一条,叹息道:「云蔚,别哭了,你哭
得我……。」说到这,却接不下去,转了戏谑的口气道:「你看,护卫们快跟上
来了,见你哭得满脸花,只道是我欺负你呢。」
「我想哭嘛。」傅云蔚有些羞惭起来,横了朱高炽一眼,被泪水浸过的凤目
有些红肿,却更是清亮妩媚,横波一顾百样娇,鲜亮亮的醉人。
「哭坏了身子怎么得了,别哭了。」朱高炽柔声劝慰,心却在不受控制的猛
跳。
「谢谢你。」傅云蔚终于收泪,低声道谢。
「谢我作什么,说起来还是我有负你所托。」朱高炽有些歉疚地笑笑,心内
却欢喜异常,心知自己已获得了傅云蔚的信任。
「当然要谢,以后我还得求你帮忙呢。」傅云蔚恢复了神采,转头看着朱高
炽,促狭一笑。
「你这个……。」朱高炽有些哭笑不得,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得转
了话题道:「我派去琼州府的人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先耐心等着,有了十九叔的
消息后,去还是不去,再定夺不迟,我虽不能保证让父皇改变主意,但会想办法
让十九叔不致于受罪的。」
「好吧。」傅云蔚无奈点头。经过这一番接触,他不由得对朱高炽另眼相看
了,这人心思缜密,细致体贴,没有一丝纨裤习气,比之朱枫,更形稳重成熟。
想起朱枫,不禁又是苦甜参半,他在那边,到底怎样了呢?
朱高炽一路都带着笑意,四周一片荒凉,暮色苍茫,他的心情却象阳光普照,
好得不得了,傍着傅云蔚,走得轻快。这个一见就被他目为月下仙子和祸水的人,
在数个月的时间里,那么多次地、极固执地出现在他的梦里,赶也赶不走,更时
不时地跳到他出神的眼底,抓住他的心神,怎么也甩不掉。在明了自己无论如何
也挥不去那道倩影后,他便只好放任它落地生根了。他不能否认,得知十九叔获
罪,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隐隐的喜悦……这个仙子,可能不会再属于十九叔
所有了,虽然那丝喜悦马上便被罪恶感取代了,可是,他已知道,自己也象朱枫,
周宣一样,掉进了一个深渊,再也浮不起来,明知那是毒药,碰不得,可还是痴
迷于它的甜美,不顾一切地吃了,哪怕会因此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是以,听
到周宣出事那一刻,他怎不喜上眉梢?探知傅云蔚已出城,更是心急如焚,亲自
带着人追,在酒肆中终于看见了那曾在梦中多次出现的身影,心中大石才算落地。
他是个妖精,是个祸水,但,那又怎么样,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大明天子,怎么
会不如愿?
「喂,太子殿下,你怎么有这么多帕子?」傅云蔚手里攥着三块帕子,好奇
地问朱高炽,确实是三块,那第三块是朱高炽才递给他擦手用的,难不成这位太
子有随身携带大量巾帕的癖好?
「啊,这个……这个啊,哈哈……」一向给人端正严谨印象的太子殿下尴尬
非常,那些巾帕是一位酷爱刺绣的侧妃呈给他的,他随手便塞在怀里,没想到居
然都派上了用场,更没想到他会因此而遭遇尴尬,他打着哈哈,一时不知说什么
好。
「是女人的吧,接着了。」傅云蔚笑吟吟地把帕子掷回朱高炽怀里:「拿回
去让你的妃子去洗吧,我就不管了,谢罗。」说完了,便咧嘴大笑,催动坐骑,
泼剌剌向前奔去。这太子在性情上也与朱枫有相似之处呢,说不出哪里象,但却
总给他一种熟悉感,让他以为,那是朱枫。
入城后,已是掌灯时分,朱高炽将傅云蔚二人安排在自己城南的一所别院中,
殷殷嘱咐后方才离去。傅云蔚辗转反侧,做了一夜乱梦,醒来时泪湿沾巾,心下
便又有此怨恨,干嘛要听信朱高炽的言辞回转来,若继续走,与那个呆子不是又
近了一些吗?小福子见傅云蔚又愁眉不展,开口劝慰道:「
「云少爷,你就放心吧,太子殿下已派了人去,王爷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等天气和暖了,我们再动身不迟啊。」
「福子,我真的不能放心啊。」傅云蔚仰脸看着窗外,郁郁不欢。「其实,
我只说了那琼州府的美好,却没有跟你说它的可怕之处,那里纵然四季皆春,可
是山中经常瘴气弥漫,吸入了便是九死一生,虫蛇遍地,让人防不胜防,更兼那
里四面环海,风高浪急,经常来袭的风暴摧林毁山,洪水肆虐,令人无处可避,
对外人来讲,那里杀机遍地,一不小心便永无生理,更何况他原是个王爷,到那
荒凉炎热之地,如何能适应?他也不是自由身,原是去那里服刑的,只怕受的罪
更多,他又离了我,心里又该会是怎样的苦楚?他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真的想都不敢想,福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会这么没用呢。」
「云少爷……。」小福子又想哭了,云少爷这些日子来就这样笑一阵哭一阵,
有开心的事了,他也会笑,但只要一想起王爷来就泪流不止。现在他只祈求老天,
保佑王爷平安,云少爷也不要有个三长两短才好。
「我也曾想着象无印老师父说的那样,风来只当拂面,雨来只当洗身,可是,
我怎么能做得到呢?我怎么能不去想朱枫的安危?我怎能抛下与他的感情?现在
我根本不知怎么办,前路在哪里?我们还有希望吗?我还能与他在一起吗?福子?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受这种痛苦煎熬呢?」傅云蔚泪水爬了满脸,双手捶床,痛
哭不已。
「唉,怎么又哭了。」正当主仆二人相对哭泣之际,朱高炽踏进门来,示意
小福子出去,自己坐到了床边,又递上一块帕子。唉,这个水晶做成的人儿,昨
天笑成那样,今早又哭成这样,又哭又笑,他难道不知别人会被这样的他弄得心
乱心碎心焦心疼吗?
「女人的?」傅云蔚呜咽着甩了帕子,继续用袖子捂着脸痛哭。
「不是,是我自己的,你看你,一个大男人,又哭成这样。」朱高炽又捞回
帕子,扯开那只袖子,想替他拭泪。
「我就是爱哭,想哭就哭,不关你的事。」不管了,反正也在他面前哭过了,
最难堪的一面早被这人看到了,什么男人的尊严面子,他才不管,如果哭能减轻
心中的郁闷,那他就哭,哭死算了,那样也就解脱了。
「哭坏了身子怎么办?」朱高炽丝毫不以为忤,几乎要被他逗笑了,若是别
的男人这样哭着赌气撒娇,不恶心死才怪,而他啊,只会让人更心疼,就那样披
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又哭到双眼红肿,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红肿丝毫不会影响
它的美丽,反而更增丽色,但还是笑的时候最美,微笑时眯着,灵动慧黠,有点
妖,有点媚,还有点斜视,这小缺陷长在他脸上居然也不是缺陷了,反而给这双
美目增加了一种特殊的魅力,动人心魂,一张俏脸也哭到苍白,下颏尖尖,尤其
惹人怜爱,比之初见时真是瘦得多了,朱高炽蓦然间柔情满溢,继续软语劝慰。
「那就哭死好了。」
「唉,说的是什么气话。」朱高炽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妖精,至此,
傅云蔚在他心中月宫仙子的形象全部粉碎。
「才不是气话,哭死了我就不会这么苦了。」傅云蔚边哭边答,象个小孩子
一样闹着别扭。
「是吗?」朱高炽转转眼珠,忽然大叫:「哎呀,蛇!」
「在哪里?」傅云蔚立时止哭,放下手惊慌四顾。
「啊,我一叫它就爬走了。」朱高炽暗笑,这妖精刚刚还说要哭死呢。
「哦。」傅云蔚松了口气,他最怕蛇,平时只要一望见这位仁兄的苗条倩影,
立刻就逃得远远的,现在听得这屋中居然有蛇,马上不安起来,抬腿就要下床。
「敢情你是一大早就头不梳脸不冼地坐在床上哭啊。」朱高炽笑着调侃他。
「我……我那时伤心嘛。」傅云蔚有些脸红,男子汉的自尊终于抬头了。
「呵呵,我知道,你且梳洗,吃了饭后,我带你去这别院中的梅花林散散心,
这里的梅花刚打花苞,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梅林很大,占地足有数顷,枝条上缀着小小花苞,疏影横斜,映着地上点点
轻雪,确实别有意境。
「喜欢吗?你若喜欢,我就叫人再加种一些红梅。」朱高炽拈起一枝白梅,
笑问身畔的人,丝毫不觉他的语气与讨好情人没什么区别。
等了半天,不见人应声,朱高炽这才觉察,却见那人早停了脚步,站在那里
瞪着眼睛发狠。
「怎么了?」
「你骗我。」傅云蔚怒瞪着他,咬牙切齿。
「这是从何说起。」朱高炽莫名其妙,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骗过他。
「大冬天里,哪里会有蛇,你既骗我又吓我,害我出丑,真真气死我了。」
「哈哈,总算明白过来啦?冬天自是不会有蛇,可是,我若不吓一吓你,你
如何能不哭啊,哈哈。」朱高炽大笑,平生第一次笑得这般开心。这个月宫仙子,
那样的美丽、聪慧、妩媚,却又如此单纯、稚朴,怪不得十九叔把他捧在手心,
爱如珍宝,这个水晶妙人,真的值得男人为他倾国倾城啊。
「你……。」傅云蔚发一声喊,冲了过来,冷不防脚下一滑,直直向前倒了
下去,朱高炽一个箭步过来,于是,软玉温香就抱了个满怀,他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定住,深吸一口气,如饮了百年佳酿般醺醺然。
傅云蔚抓住了朱高炽的手臂,顺势就要拧一把,忽然醒起这人可不是那人,
忙站直了身子,挣脱开来,咕哝道:「我最讨厌别人吓我。」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从未对他人道过歉,这是第一次,且真心诚意,
只是,这个人,明不明白呢?
正月十五,天尚未晚,街上已是人潮汹涌,预备着晚上看花灯了。而太子别
府梅苑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傅云蔚在屋内犹如困兽,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
到东,似乎只有这般游走,才能稍解心内那股闷闷的酸痛,今天是元宵佳节,他
是什么也不能想,也不愿想,只能籍着不停地走动来忘却过去,来平息那些在脑
中不停翻搅的思绪。
「福子,快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傅云蔚扬声大叫,再也不能等了,
他一定要去,不要孤伶伶的一个人被抛在这,生离死别这码事经历过一两次就足
够了,小时只能无力地看着父母死去,现在,他决不要再这样生生与他分离。
「你们在干什么?」朱高炽进门看见小福子收拾包裹,知是傅云蔚想走,不
由得暗叹,一径进了里间。今日一早,他便坐卧不宁,只想着那个独在梅苑的孤
苦人,虽然时常抽时间去看,但是,若天天与他一起的话,岂不更好?好不容易
熬到了下午,他便抛下一众妃妾迫不及待地来到梅苑,果见这水晶般的人儿又在
伤情。
「你派去的人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傅云蔚扑过去抓住朱高炽的胳膊,仰
脸定定地看他。
「我也不知道,按理两个来月的时间足够来回,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吧。」朱
高炽扭过脸去,不忍再看那双满含期望的美丽双眸,如果,这双眼睛又再珠泪莹
莹,他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止住他钻石般晶莹的泪?怎么才能再让他笑得开怀呀?
一人之下的大明太子第一次地发愁了,为了一个男人,为一个曾经是别人禁孪的
男人,这样子不知不觉地深陷,无意识地沉论,甚至,在潜意识里,隐隐地希望
着,那两个人,不要再见面了吧,堂堂的太子,比不上一个落魄王爷吗?更甚者,
还有点恨着那个让他镇日哭成这样的人,不管怎样,都不要让他伤心啊。
「我明天就走,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傅云蔚咬着下唇,又要忍不住泪,自
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眼泪这么多,特别是在这个人的面前,难道说又把他
当成依靠了吗?总是在不自觉地想找个东西依附着,永远恐惧着怕被人抛下,难
道,自己就是这种象浮萍一样的生命吗?
「好,我派人护送你。」朱高炽冲口而出,待醒悟,后悔已是来不及。仅仅
是为了他不再哭啊。当他泪眼婆娑地看着你,象一只扯着主人乞怜的小猫,把你
当成唯一的依靠,任谁都会把他揉在怀里狠狠地疼,只要他不再哭。此时的朱高
炽,早已忘了当年他对朱枫迷恋傅云蔚是多么的不以为然。也忘了父皇叫他切莫
贪色否则误国的训诫,不过是想疼一个人而已,哪里就会误到国家了?
「谢谢你。」傅云蔚松开手,转过身去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今晚好好歇息,当心身体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去寻人?」算了,
只要他不哭,只要他高兴,他不会介意说些哄他的话,哪怕心底下是不情不愿的。
「嗯。」傅云蔚点头答应,但就这一声,已是带了哽咽。
「你看,我刚说完,又要哭了,不然,我带你出去看看花灯,总好过在这里
干坐着伤心。」
朱高炽道出他来此的本来目的,带着他微服出游,在人群中,在夜幕和灯火
的掩护下乘机与他亲近,拉拉手,耳鬓厮磨,会是怎样的销魂啊,已近而立之年
的当今太子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心儿咚咚跳着,就好象一个十七八岁初识
情味的少年郎。
「云蔚?」等了好久,那背对他的人一动不动,也未应声,朱高炽一急,上
前扳过傅云蔚的肩,却见他微张着嘴,鼻翼不停翕动着,早已是泪流满面。
「云蔚,别哭啊,不去就不去,我们就在这里呆着。」朱高炽慌了,伸出大
掌,手乱脚乱地想替他擦泪。满腹都是男人的柔情和豪气,如今,只有自己能安
慰他,保护他了,自己是他的依靠啊。
「那年元宵节,他说会永远爱我,他说要与我白头偕老的,可是……现在…
…现在,只剩我一人……」
「你不是一个人啊,不是还有我吗?」朱高炽将他搂在怀里,不住地劝慰,
天哪,难道他不仅是个妖精,还是个大泪包,动不动就哭一场,哭得男人霸气全
无,志气全消,硬生生地把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用眼泪淹死男人,这是哪门子
的狐媚妖术啊。
「他说过的,要与我白头偕老的……呜……。」傅云蔚嚎啕大哭着,两手揪
着朱高炽衣襟,哭得浑身痉挛,真的痛到了心肺,不这样的话一定会痛死、憋死,
四周是无边无涯的黑暗,他挣不脱甩不掉,只能象一只被扔在岸上的濒死的鱼儿
般张着口无声地呐喊,谁能救我?谁来救我?
「我知道,我知道。」紧搂着伤心欲绝的人,把脸埋在他秀发间,拍着他,
语无伦次的劝,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他不哭?上次是吓他,这次不会管用了,
怎么办?
「云蔚,别哭,若是十九叔知道你这样糟蹋自己,怎能安心?明天一早我们
就走到琼州去,我亲自送你,这样可好,走的快的话,二十天就能到,再忍一忍,
你很快就能见到十九叔了,他一定会没事,听我的话,别再哭了,嗯?」朱高炽
一遍遍地抚着傅云蔚,从发间到肩背到不盈一握的纤腰,用了这辈子最温柔最和
霭的语气哄着他,怀中的身体在瑟瑟地抖,抱着他,只有一个感觉……心疼,心
疼这千娇百媚的绝世佳人竟遭如此伤痛,心疼这个只应让人万般爱宠的妖精竟会
历尽诸般苦楚。「我本无情,缘何薄命?只可惜,佳人薄命,何曾管你有情无情?
天妒红颜,有情亦会无情啊。
「枫……。」傅云蔚尽情哭着,如果,一直哭下去,会不会有泪尽的时候?
是不是泪干了就可以见到他了,然后鸳梦重温,再做一对交颈鸳鸯?哭着哭着,
傅云蔚睡着了,意识了沉到最底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朱高炽轻轻将他放到床上,拉上被子,退出门后便吩咐护卫们及马建武预备
明日启程,护送傅云蔚出京。
傅云蔚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嘴角含笑,仿佛是梦到了什么美事,事实上,
他也确实做着美梦。一片碧绿碧绿的原野,点缀着一从一从怒放的野菊花,蝴蝶
在花间飞舞,溪水潺潺,芦苇在溪上迎风摇曳,他骑着牛漫游在野上,拿着笛儿
吹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朱枫在前面牵着缰绳,不时回头笑着,他在牛背上越吹
越欢,朱枫大笑着刮着鼻子羞他,大叫着:「云蔚,你又跑调了,下来,我再教
你。他依言爬下了牛背,一抬头,前面却不见了朱枫。
「枫,枫哥哥,你去哪儿了,你快出来呀,枫。」他不停喊着,急得要哭出
来,跌跌撞撞四处跑着,忽然间来到了溪边,只见溪流淙淙,野花夹岸,这不是
与朱枫初见时的那条小溪吗?溪边大石仍在,朱枫背对着他坐在石上,一动不动。
「枫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回头看我?你从来不会这样的啊?枫。」他
抓着朱枫的胳膊猛摇着,噘起嘴撒娇,真的好委屈,他的枫哥哥从来不会不看他
的。
「云蔚,我要走了。」朱枫转过头,拉开他的手,沉声说道:「我再也不会
教你吹笛,与你一起放牛,再也不能陪伴你了,你自己一定要保重,记着要快乐
一点,否则,我会生气,走了也不安心,云蔚,来生见了。」朱枫紧紧地抱了他
一会,抱得那么紧,要把他揉碎一样地抱着,然后放开,慢慢向后退去,转身便
已不见。
「枫,朱枫,不要走啊,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抛下我,枫……。」他焦急
大喊,正在团团乱转的时候,忽然间发现四周景色变了,只见狂风大作,花被吹
折了,芦苇被吹弯了,齐齐倒在水面上,蝴蝶被吹得象个醉汉一样在空中摇摆,
黑云四合,直向这原野压了下来,阴风怒号,天昏地暗,眼看着大雨将至,他呆
立着惊恐万状,只能张口大呼:「枫,朱枫,朱枫……。」冲口喊着猛然坐起,
睁眼却只见一灯如豆,昏昏惨惨,原来天早已黑了。
「云蔚!」「云少爷!」在外间的小福子和朱高炽听到声响,忙奔了进来。
「云蔚,做梦了吗?不要紧吧。」朱高炽擦着他额上的汗,吩咐小福子端茶
来。
「他死了。」傅云蔚闭上眼,轻轻说道。
「云蔚,你说什么?」朱高炽吃了一惊。
「朱枫死了,我知道的,他刚才托梦给我了。」
「云蔚,清醒一下,梦中之事如何信得?别在疑神疑鬼了,喝口茶吧。」
「他确是死了,不是我疑神疑鬼。」傅云蔚睁眼看着朱高炽:「我现在就去
见他。」他掀开被子下床穿靴,等到直起身来,竟是摇摇晃晃,一张口,鲜血顿
时喷涌而出。
第三十章
傅云蔚病倒了,在床上躺了足有半年多,他躺倒后不久,朱高炽派去琼州的
人运回了朱枫的骨殖。朱枫到琼州后不久,就得了一种热病,起因竟是被一只小
虫钻进鼻孔,之后就发烧不止,渐至神志昏迷,两三天后便魂归故里,其时正是
元月十五。朱棣得知朱枫死讯,暗自悔恨,然其时也无法可想,只能下令免其罪,
返还家产而已。
九月九,正是重阳佳日,一早,朱高炽就兴冲冲地来到梅苑。他早就从小福
子那里打听到了傅云蔚的生日,今日便打算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家少爷呢?」进到房内,却不见傅云蔚的身影,不由怒视小福子,那小
妖精刚刚病愈,怎能由得他乱跑?
「云少爷一大早就往枫林去了,还不要我跟着,我也劝不住。」小福子又是
满腹委屈,傅云蔚说一不二的脾气他早就领教过,所以他从不做无谓的劝说和抗
争,一向由着他去,但太子殿下却好象不知这码事,总是责他不好好照顾少爷,
真是天大的冤屈,他正是想让云少爷开心才这样的啊。
「不让你跟你就不跟,真是太大意了。」朱高炽斥了小福子几句,抬脚也要
往枫林去,小福子忙也要跟着,朱高炽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要跟着了。」既然
自己已亲自去了这小子还跟着干嘛。
小径上静悄悄的,只有朱高炽一人踩着落叶快步而行。因傅云蔚喜静,这梅
苑除了马建武带了十数个忠心护卫和几个可靠仆人负责洒扫炊煮之外,再无闲杂
人,他每次来亦只让随从在外歇着,偌大的一座庄院如被废弃了一样。
来到枫林前,朱高炽叹了口气,这枫林是他应傅云蔚的要求从山中移植了众
多枫树建成的,以便让他睹枫怀人,他本不想答应,可又敌不过那妖精的泪眼攻
势。枫树移来了,又在林中建了一所木屋,傅云蔚经常在里面一呆一整天,坐着
或躺着,只是发呆,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云蔚,怎么又在这里?」朱高炽一踏进怀枫居……就是那所小木屋,就见
傅云蔚在床上歪着,看着窗外红枫发呆。
「天渐渐凉了,怎穿得这样少?」朱高炽过去将他搂在怀里,摸了一把他身
上的衣服。傅云蔚小猫般任他抱着,不时往他怀里拱拱。不知从何时起,他贪恋
起了人体的温暖。朱枫逝后,人生便无甚趣味了,尽管如此,可还是活着,用别
人的爱宠确认自己活着的价值。现下就有人很是宠爱他,比如眼前这位太子,他
确是疼他的,但他不象朱枫那样用无与伦比的热情和痴情待他,而是小心冀冀地
守着他护着他,当他是他园里的一株奇花,笼里的一只珍兽,或是箱里一块他爱
不释手经常拿在手中把玩欣赏的宝玉,他把他放在梅苑,守护他欣赏他品味他,
自得其乐,这便是朱高炽的心态,这样真好,什么情呀爱呀的最好不要谈,到头
来只会伤身伤心而已,还是唐朝那位诗人说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
对月。」人生只应及时行乐,爱恨情愁之类的东西只会让人糊涂犯戒罢了,哼,
这是不是就是佛祖所云的看破了?这位太子殿下,倒真不愧是未来的大明皇帝。
「想什么呢?」没有任何回应,朱高炽也不恼,温柔依旧。
「没想什么?」傅云蔚起身,将先前一直攥在手心的淡绿色珠琏缠在发上,
问朱高炽:「好看吗?」
「好看,你无论怎样都好看。」
「是吗?这条珠琏是去年我生日时他送的,他也说我缠上了很好看呢。」傅
云蔚拄着下巴,斜眼看朱高炽,果见他脸色变了变,不由一笑,自己好象越来越
坏了,不过看在他曾在自己大病期间废寝忘食看顾的份上,就不刺激他了。拉起
朱高炽道:「你既来了,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外面阳光普照,傅云蔚站在林中,红枫,白衣,黑发,绿色明珠,仙子一般
流光溢彩,明艳照人,鲜活活的一个不慎堕入凡间的精灵。朱高炽又一次地看呆
了,这颗无价明珠落到自己手里有半年多了,可每次看他都有新的发现和惊奇,
千百样的媚态和风情,就算在病中也是一样动人醉人。
「云蔚,今日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好啊。」傅云蔚轻快地转个身,仰脸看枫红片片,笑意盈盈,朱枫,我遵
照你的意思快乐地生活了,你也要在那边快乐地等我啊,否则,等团聚那一天我
不会饶你的。
「你要给我看什么?」被带到城东郊一所被围得密密实实的大庄园前,傅云
蔚好奇。
「进去就知道了。」朱高炽抱他下车,将一众护卫留在门外,又抱他走过了
高高长长的台阶,进了庄园,便是几处厅堂,穿过厅堂到了后院,却是一处高台,
上了高台往下一望,傅云蔚睁圆了眼吃惊不已。眼下是漫山遍野的红枫,红得如
火般耀眼夺目,枫林间的空地竟是一片花海……菊花的海洋,在白色的菊花间,
紫色的菊花排列成了几行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不要笑我俗,云蔚,去年初秋我第一次见你时,我真的以为,我是在瑶台仙境
遇到了仙子,那时,我从未奢望有一天能拥有你,不仅是因为十九叔,还因为你
真的是我心目中的仙,亵渎不得的,可是阴错阳差,我居然有幸能有今日,在这
里拥着你,对你说我想对你说的话,云蔚,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朱高炽伸掌抬起傅云蔚的脸,望着他惊愕睁大的凤眼:「你一定早就知道我
喜欢你,但是,你却不知我的喜欢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的喜欢一如十九叔,我从
来没有把你看成是男宠和可以随意赏玩的奇异珍宝之类的东西,我一直象十九叔
那样的喜欢你,而且,我还知道你不会忘了十九叔,我也不会要求你忘了他,只
是,我想让你知道,他能给你的,我也会一样不缺地全给你,甚至比他给的更多,
只求你把心空出一块地方给我,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就知足了。」
「你……。」傅云蔚惊得说不出话,怎么又是这样?难道他看错了?朱高炽
居然是个情种?历史要重演了吗?对着美丽的秋光他竟有些头昏目眩起来。
「云蔚,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唯一在乎的,我不会要你马上答复我,只要你
好好地在我这里,让我照顾你,疼你,每天快快乐乐的,我就很高兴了。」朱高
炽拥他入怀,抚着他一头秀发,柔情四溢。他一天比一天喜欢这个小狐精,初见
时惊艳,再见时心痛,梨花带雨时的娇柔、任性撒娇时的美态,大笑时的豪爽傲
气,大病时的虚弱无依,一切都令他着迷,于是,任他在病时哭闹捶打,烦躁时
任性使气,小狐精这样信任自己、依赖自己,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发怒呢。
「你……你不要这样待我,这样不行。」伏在朱高炽肩上,傅云蔚不由得心
惊,他不要这样,不想再与人有情孽牵扯了,慌乱间一抬眼,竟望进了一双冷峻
幽深的眸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那死小鬼的眼睛吗?
小鬼在台边立着,面无表情,垂着的两手却握成了拳,半年多不见,他倒是
长高了。
朱高炽觉察到傅云蔚的僵硬,放开他转过身,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小鬼,不
由皱起眉头。
「参见父亲。」小鬼上前一步,很正经严肃地行礼请安。
「真是放肆,你不在宫中好好习文练武,出来作甚。」朱高炽摆出了身为太
子和父亲的威严,板脸训起小鬼,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傅云蔚小小吃了一惊,他
两手闲闲抄在袖里立在一边看热闹,看着小鬼被训真是痛快呀,但马上又意识到
现在不是窃笑的时候,真是没想到,没有想到,小鬼居然是朱高炽的儿子,三番
五次地相遇,这次竟又在这碰上了,这是哪来的孽缘啊,头痛头痛。
「禀父亲,是皇上听说父亲新建了一所庄院,就叫我过来看看的。」小鬼从
容对答,接下来竟把目标转向旁边的傅云蔚:「父亲,这位公子我见过。」
咦,傅云蔚瞪大眼,死小鬼难道要说自己戏弄他那码事。
「胡说,你哪里会见过他?」
「是今年春节前,我在街上见他买字画,这位公子谈吐雅致,见解不凡,孩
儿好生钦佩,本想上前攀谈,只可惜当时人多,未能如愿,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
上,真是有缘,孩儿对这位公子仰慕已久了,父亲能为我引见吗?」
傅云蔚简直目瞪口呆,这……这死小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
「既是这样,瞻基,过来拜见傅云蔚傅公子,云蔚,这是小儿瞻基,素行无
状,你不要介意。」朱高炽好生懊恼,私情被儿子撞见不说,儿子居然还要粘上
来。春节前,那正是傅云蔚在周府的时节,至此,他终于明白朱枫为什么不让傅
云蔚抛头露面,更不愿让自己见他了。
「拜见傅公子,在下对公子神往已久,日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朱瞻基一
副大人口吻,过来作揖行礼,与当日街上的惫懒模样判若两人。
「哪里,不必客气,不过,我不记得我那时曾上街买过字画啊。」傅云蔚有
意刁难,看小鬼如何应付。
「许是公子不记得了,在下我可是记忆犹新。」朱瞻基一派从容挺胸作答,
随即转身对朱高炽道:「既然父亲与傅公子相识,孩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父亲
礼聘傅公子作我的书画教师,宫中那些腐儒,僵化固执,冥顽不灵,而傅公子洒
脱博学,若能时常教导孩儿,想必会进益良多。」
呃,小鬼棘手得很,傅云蔚收起先前的轻慢之心,开始对小鬼另眼相看了。
「哦?」朱高炽沉吟,请傅云蔚作瞻基的教师?这倒是个好主意,小狐精琴
棋书画样样精通,其灵慧通达也确是那群老儒所不能及,别有另一样聪明,教教
瞻基也未尝不可,更重要的是,此后他每日往来梅苑岂不是名正言顺?既免了他
人物议,又得以亲近佳人,更有了把傅云蔚绊在这里的理由,想到此,朱高炽转
向傅云蔚问道:「云蔚,你意下如何?」
搞什么,傅云蔚皱眉,他可不想与这小鬼有牵连,张口便要拒绝,不料朱瞻
基已抢在朱高炽身前,朝他深施一礼:「请老师受弟子一拜。」说完抬头,目光
灼灼望着傅云蔚,张嘴做着口型:「美人儿,你怕了?」
可恶的小鬼,难道我会怕你不成?傅云蔚暗自气恼,明知这是激将法,不应
上当的,可还是冲口而出:「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教导你吧。」
「谢老师。」朱瞻基高兴得咧嘴而笑,灿烂无邪的笑容,在阳光下煞是动人。
傅云蔚却无暇欣赏,只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四月里春暖花开,梅苑内早是桃红柳绿,一派繁华景象。书房内,朱瞻基立
在案前,恭敬地呈上一书:「老师,弟子想请您今天讲解这个,不想学琴了。」
「哼,不想学了,你以为你学琴学好了吗?」口里如是说,傅云蔚还是接过
书来翻看。
……片刻之后。
「朱瞻基……你拿的是什么烂书?看我打死你这个小淫贼。」傅云蔚抛了书
一声大吼,嗖地拽出一把戒尺,手一拄书案便跃了过去,直奔仓皇而逃的朱瞻基,
这臭小鬼死小鬼,端正老成外表下尽是淫邪心肠,一肚子坏水,那书里说的都是
什么鬼话,什么分桃断袖龙阳君弥子暇,看他刚有了几天正经,谁想还是一样,
该死的小鬼!
小福子在外听得书房内喧哗,摇了摇头,照旧晒他的衣服,这两个人一个稚
气未脱,一个本来就孩子气十足,凑到一起不打才怪,经常被气到发疯的居然是
云少爷,以前可是只有他气别人的份,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把云少爷气成那样子
的人呢,嘿,云少爷一向任性骄横,是该有人降一降他了,而且,自从那太子世
子来后,云少爷就好象没有再象以前那样以泪洗面呢,小福子幸灾乐祸的同时又
很是欣慰。
「今天我若不打到你,傅字倒着写。」傅云蔚一面呐喊一面举着戒尺狂追。
听到傅云蔚发狠,朱瞻基在前哈哈笑着跑得从容,笃定他的美人儿老师追不
上,以前他就从未追上过打到他,这次想当然尔,也不会例外。呵呵,他就是喜
欢看他的美人老师发怒,美人儿大概不知他发怒瞪人时有多好看多迷人吧,那双
凤目一瞪他全身都酥了,嘿嘿嘿。
「你追吧,你若追得上来,我朱字也倒着写。」朱瞻基大叫着在各屋间乱窜,
他的美人儿就在后面追他呢,这感觉真是太好了,啊哈哈。
傅云蔚闻之大怒,追得更是起劲,愤愤间忽然一个踉跄,前面恰是高高的门
槛,于是他就倒栽葱般栽进了那道门里。
「啊……」朱瞻基只听得后边一声惨叫,心内咯噔一下,忙回头看视,只见
傅云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忙扑过去拉起美人儿仔细检视,见他还能睁眼呼吸,
这才松了口气。
傅云蔚捂着痛麻的鼻子,眼泪直在眼眶内打转,这一跤直摔得他眼冒金星,
头昏脑胀过后拿开手定睛一看,只见满手鲜血,原来竟把鼻子磕出了血,朱瞻基
又吓了一跳,手乱脚乱地替他擦拭,这下子不得了,美人儿说不定会气死。
「你没怎么样吧?」朱瞻基小心翼翼地问半晌不作声的美人儿。
「你看我象没怎么样吗?」傅云蔚抡起拳头狠捶眼前的罪魁祸首,终于打到
了。
朱瞻基抱头大叫:「打死了,呀呀,好痛,真狠,不愧是蛇蝎美人儿。」他
不介意甚至还很乐意挨几下美人拳,但美人不管怎么美,到底是男的,这拳头打
在身上也真够受的。
「你还贫嘴。」傅云蔚拳头落得更密了,打着打着忽然悲从中来,孤苦伶仃
一个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一个小鬼欺负,他嘴巴一扁,便想大哭,猛然又意识
到小鬼还在眼前,便咬住嘴唇拼命忍住,低下头静静落泪。
朱瞻基见他不打了,正自奇怪,伸头一看,却见美人已梨花带雨,顿时慌了
起来:「挨打的可是我呀,揍人的居然还哭,喂,你别哭了,不就是摔一下吗?」
手足无措地凑上去想给美人擦泪,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惹他哭啊。
「你为什么总是气我?看我生气发怒你很高兴是不是?」不想哭的,可是,
想起从前种种,那泪就亦发落得凶了,自小父母双亡,那个用火一般的热情痴情
疼爱自己的人也去了,现在他居然沦落到在这里每天跟一个小鬼斗气,他在干什
么啊?还留恋这红尘作什么呢?傅云蔚起身推开朱瞻基,一径往外走。
「喂,你去哪里?」朱瞻基大惊,忙上来拉他。
「我要走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作别人的玩偶,你这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还是
莫要与我这平民有牵涉的好。」
「我不准。」朱瞻基气极大叫,这是他看上的人,又好不容易遇到粘上的,
怎么能让他走。
「是啊,世子殿下有权有势,想要整我也真容易呀。」傅云蔚退后一步,冷
冷看着他,目中尽是凌厉:「你若用强拦我,我马上咬舌自尽。」
「你……。」朱瞻基张口结舌,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与每天一样的打闹,
怎么今天美人这样生气。看傅云蔚拉了小福子又要走,忙过去将小福子扯到一边,
对傅云蔚深深作揖道:「老师,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想气你的,我只是想你
开心啊。」
「让我开心?用那种方式?」傅云蔚一扬眉,打死也不相信他的说辞。
「是真的,我想看你笑,你笑的时候最好看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笑得那样
美,第二次见你时你笑得那么开心,我总想让你再那样对我笑,就拼命逗你,可
你总不笑,我又不想你总是愁眉苦脸的,就只好惹你生气了。」朱瞻基越说声越
低,端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愁容。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还不知怎么讨好心上人,
只能用各种不堪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结果当然只能是越来越糟。
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小鬼,半响,傅云蔚终于抬手狠给了他一个爆粟:「小
鬼,你知不知我都快被你气死了,以后不许气我,听到没?」
听得傅云蔚语气松动,朱瞻基兴奋地抬头:「你不生气了,不走了?」
「以后你再气我,别想我会原谅你。」傅云蔚忍不住嘴角一弯,哼,小鬼就
是小鬼,不管外表多么老成,其实也还是一个孩子。
「啊,你笑了!」朱瞻基大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傅云蔚,皇天不负苦心人,美
人儿终于笑了。记得十三岁那年初遇傅云蔚,他一笑,便如春花,那笑靥成了他
永生难忘的记忆,曾经沧海难为水,从此,不会被任何人的笑容牵动心神了,只
除了他。第二次在街上看他放肆的大笑,他从不知道那样毫无形象的大笑也能那
般好看,让人除了「花枝乱颤」「美不可言」之外想不起别的形容词。那次回宫,
从不知人间烦忧和不如意的少年第一次失眠了,直躲在被窝里痛恨自己的弱小,
其实早在第一次相遇,他便派人跟踪了,美人真的有主,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宣,
怎么办?他要多少年才能抱得美人归啊。听闻周宣出事,便立刻带了几个心腹侍
卫飞奔周府,哪知父亲竟然捷足先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把美人迎进别府,
从此任何人不得踏进梅苑,父亲怎么会与美人是旧识呢?朱瞻基又一次痛恨起自
己的年龄来。半年多后,才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得以亲近美人,虽然情敌一堆,死
的活的都有,但,最后羸得美人心的肯定会是他,对此,朱瞻基有着相当的自信。
「放开啦,小鬼。」傅云蔚扭动着想挣脱开,心下却吃惊不已,怎么搞的,
这小鬼居然长得与自己一般高了?竟然还这么有力气,他才刚十五岁啊。
「不放不放,我不放开,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了,我要纳你做我
的妃子,不要你做男宠了。」朱瞻基一脸认真地告白,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孩
子气。
「胡说八道,你这小鬼分明是见色起意,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懂它的意思
吗?以后再不准你提起这话」傅云蔚用力推开朱瞻基,掉头飞跑而去,哼,要一
个小鬼喜欢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傅云蔚发上明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最后消失在书房,朱瞻基恨得跺脚,
站在那里咬牙切齿,第一次表白遂告失败。
不远处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告白的小福子,却是另一番景象,摇摇晃晃地几
乎昏去,无语问苍天,这难道是新春新气象,也未免太热闹了,云少爷简直是在
造孽啊。
第三十一章
晚上,好几天未能拨冗前来的朱高炽终于从公事中脱身迫不及待地来了梅苑,
一进房便将各地送来的给他庆生的礼物一一给傅云蔚过目,要他挑选合意的留下,
傅云蔚遂扑在那堆东西上东挑西拣,对朱高炽向他索要礼物的唠叨充耳不闻。
「云蔚,我过生日你总得有个表示吧。」看着傅云蔚扒在那儿象小狗熊一样
挑了这样撇那样,朱高炽虽是苦笑,却由里到外都透着高兴。小狐精是上天赐的
宝,每次来这里,都无比的放松轻松,虽然傅云蔚并未对他的求爱作答复,但就
象现在这样也很好,毕竟,他身为太子,受人瞩目,有很多时候会身不由已,若
伤了这个水晶宝贝,可不是他所愿的,只要小狐精高兴,维持现状也不错。
「小气,我是你正经礼聘的师傅,你却连束脩也未给我,我如何有钱送礼?」
傅云蔚振振有词,其实这一年多来,朱高炽父子送他的东西足以抵得数万两白银,
但那必竟不是钱,而从朱枫那里带来的银票,大部分留在了周府,剩下的主仆二
人一年多来也花去不少,虽说住在梅苑,一切都由朱高炽打点,但也要省些花才
是。
「啊,原来是这样。」朱高炽又吃惊又好笑,这才省起他确实未给过傅云蔚
银两充当束脩,只想着送他一些奇珍异宝讨他欢喜,却没有给日常花销,原来是
自己考虑不周大意了,心内顿时疼惜不已,他还是让宝贝受了委屈。
「当然是这样。」傅云蔚将一只束发金环举到他面前:「我要这个了。」只
见金环雕功精细,整整一圈都镶了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而且是那种最为名贵
的鸽血红,足有十数颗,只此一项其价值便绝不会低于五万金。朱高炽夸奖道:
「云蔚真好眼光,这环看着简单,其实是最稀罕的,不过只拿一样太少了,我再
替你挑一些罢。」说着又替傅云蔚选了一样碧玉扳指,一方端砚,一串珠玉缨络,
正欲令小福子收起来,忽又见一管玉笛放在一细长锦盒中,看来颇为精致,遂拿
起细看,放到唇边一试,音色纯正悠扬,实是佳品,于是又递与傅云蔚道:「这
笛子你贴身带着,正好与你人品相配。」
傅云蔚接过笛子,原本和乐无忧的心突地一沉,记得前年夏天,他还曾与朱
枫在夕阳下品笛赏花,那呆子借着教他吹笛的机会不知偷了他多少亲吻,细细抚
摩那玉笛,半晌才勉强笑道:「我又不会吹,带它做甚。」
如今天人两隔,事事皆休了。
「你不是要礼物吗?我现在就送你一个。」他背着手走到朱高炽面前又道:
「闭上眼,我要送了。」
「这么快,你到底要送什么?」朱高炽闭上眼奇怪不已,刚才还说没有,现
在却要送了,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朱高炽闭目微笑时与朱枫更形相似了,傅云蔚眼不眨地盯着,此心已悠悠不
能自己,于是弯下腰,将唇贴在朱高炽额上轻轻一吻,吻过了,刚想避开去,却
不料朱高炽长手一伸,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云蔚,把你给我吧。」
当那芬芳馥郁的气息贴近他时,已是呼吸急促,额上感觉到柔软的触感时,
终于忍不住将他捞在了怀里,祸水又怎样?不爱自己又怎样?这个妖精,他招惹
得起。
「不。」傅云蔚在他怀里闷闷答道。这样就好,不要再进一步了,他很怕,
怕再陷进去,爱太麻烦,也太奢侈,那不是他所能拥有的,或许,他留在这里,
就是个错误,自己合该一生飘泊,不应妄想寻求保障和安乐的。
「你这个小妖精,总是这么坏,引的男人上勾了又想甩开,别再逃了,云蔚,
跟我吧,你想要的一切我全能给你,不爱我没关系,把我当成十九叔也可以,我
只要你安心在这里,让我爱你,好吗?」,剩下的话朱高炽没有说出口,而是直
接吻上了怀中人的红唇。
……你的一生不会只有一段情,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而且很快地,你会
知道我与十九叔的不同,纵然我与他外在条件一样,温柔体贴也不惶多让,不同
的就是我有能力保得红颜,有能力让你笑颜常在,这一点,聪慧如你,怎会不能
区分呢?其他的人都是过客,只有我,才是你要依靠的男人。
就这样的让这个人爱,这样好吗?傅云蔚不知道,自己并不爱这个男人,充
其量只不过是又把他当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惶恐无依时的倚靠。而这个男人,他
是真的爱自己吗?象朱枫的爱那样,不是因他的容貌,也不是因他的身体,只是
爱他这个人而已吗?如果真的爱他,那还是不要这样的好。傅云蔚挣扎起来,想
要推开紧抱着自己亲吻的人。
「云蔚,不要动,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好好待你的。」朱高炽伸手拉开他
的衣襟,把脸埋进去,倾听着他急促的心跳,那么富有生命力的跳跃,一下一下
的鼓动,直敲在他的心上,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感动充盈胸臆,他爱上了这样一
个男人,他是世上最美味的毒药,最妖艳的花朵,最动人的妖物,每个人都会深
陷其中不能自拨,他也未能例外,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做其中的例外。
「可是……。」每个人都这样说,但最终剩下的还是自己一人,不要相信,
绝不相信。
「没有可是,云蔚,我只是情不自禁,想疼你,想要你,想得快疯了。」朱
高炽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吻上他长长的眼睫,秀挺的俏鼻,花瓣一样的红唇,尽
情吸着他的甜美气息。这个妖精,魅惑了天下。
「嗯……。」久违的感觉从丹田烧起,蔓延到全身,傅云蔚不禁逸出一声娇
吟,渐渐虚软无力的挣动只换来了身上的人更狂猛的进攻,被扯去了外衫,褪掉
了小衣,又一次赤裸在另一个男人的眼底,被他疯狂地揉摸亲吻着,再也没力气
了,就这样吧,傅云蔚闭上眼睛,仰起下颏无力地喘息着,任这一个男人覆上自
己,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云蔚,我的宝贝。」朱高炽解下了傅云蔚发上珠琏,将他一头半长秀发散
在褥上,「你的头发短了,记得第一次见你时它长到了腰,随风飞着,我就以为
你是月下的仙子,后来才发现你不是仙,而是妖,狐媚接近你的每一个男人,我
就是你的俘虏,可是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一力承担,绝不要你受委屈的,所以,
放心给我吧,让我好好的爱你。」
一面在傅云蔚耳边蛊惑般地说着,一面捧起了掌中的纤腰,顺着优美的腰线
滑到了挺俏结实的臀部,把滑如脂软如绵的臀瓣抓到了自己手中,用力扳开,胀
大的男根便顶到了紧缩着的粉红菊瓣,企图进入那神密紧窒的甬道。虽没有抱过
男人,但是生在皇家,听闻过无数的龌龊,兄弟中最为好色的朱高煦就不止一次
地在看到标致的小太监时暖味地淫笑,直说干男人那里比干女人快活多了,朱高
炽虽不愿亵渎心中的宝贝,但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朱高煦的话,只见身下的人急
促地喘着,绯红的脸颊,优美的锁骨,胸前挺立的红珠,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
的双腿,水灵灵的诱人,活色生香,美艳不可方物,异样的风情与妩媚,拥抱他,
真的是任何女人也无法比拟的享受,朱高炽甚至可以想见以后再去抱女人会是一
件多无味的事。
「啊。」傅云蔚一惊,反射般地扭动着身子,心还是慌慌的,犹豫着,真的
要给他吗?事到临头,忽然又很怕,怕什么,却不知道,只是心内莫名其妙地惶
恐。但是不容他多想,朱高炽已经大大拉开了他的双腿,开始奋力刺戳。
「啊……,不做了,好痛。」这人,太粗暴了,什么也不做就要直接进去,
谁会受得了。傅云蔚恼起来,挣扎着便想坐起爬开,朱高炽一把又将他捞了回来,
伏下身,直接吻上了那朵菊花,傅云蔚顿时嘤咛一声软软瘫下来,任他摆布。
「云蔚,让我进去吧。」揉着已变得松软湿润的菊蕾,朱高炽紧搂着身下的
人,将早已胀到最大的分身一寸一寸地插了进去,深深埋入这紧窒湿热的窄道里,
再抬头看着小妖精痛苦中带着甜蜜的表情,万种风情尽显的媚态,眼前的淫荡娇
娃,真的是昔日被他目为月宫仙子的人吗?两年前初见,何曾想过今日竟会与他
如此亲密,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地拥有了这个绝代佳人啊。缓缓将分身拨出,再
用力插进去,一次一次地重复着插入拨出的动作,尽情体味被他的柔软湿热窄道
包裹夹紧的销魂滋味,后悔着为什么没有早些占有他,他竟然浪费了那么多可以
与他缠绵的时光。被花穴里面的高热烧得一阵阵晕眩,朱高炽忙情地贴在傅云蔚
颊边,在动作的间隙向他细语:「我以后要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云蔚,你要有
准备啊。
「唔……嗯……嗯……」傅云蔚摆头呻吟着,耸动腰身迎合他的冲撞,在男
人的分身每次冲进来时都缩紧小穴,尽力使那个灼热巨物触到体内的敏感点,好
久没做了,这副身体饥渴太久了,全然地应着本能配合着身上的男人。窄道内早
已淫液津津,随着男人的抽插发出啧啧的声响,密集得让人差耻,不管了,反正
早就被调教得淫乱不堪,尽情享受这快感好了。
「啊……。」傅云蔚一挺身用力缩紧了内壁,朱高炽猝不及防,在巨大的快
感冲击下瞬间泄洪,将热液一股股浇在他体内深处。
「不够……嗯……我还要。」分身依旧挺立的傅云蔚不满地哼着,一双长腿
紧紧缠上了男人的腰,手伸到了两人的交合处刺激着男人在他体外的部分,湿漉
漉的艳红小穴不住地收缩开合,想要仍在它里面的东西重振雄风。
「小妖精,你是要让我死在你身上吗?」朱高炽虽是恨恨不已,却仍是爱怜
地亲上了妖精的俏脸,依旧深埋在傅云蔚体内的分身迅速地硬挺,让他欣喜于自
己的勇猛,将分身浅浅抽出后再送进去直至全部没入,时快时慢地不住在内拧转
顶刺,下死力翻弄身下这个娇媚至及的妖精,满足地听着他不住抽气尖叫呻吟,
这个妖精,就算死在他身上也是无怨。
「啊……再快点……」傅云蔚在喘息间不住呢喃,尽情享受肉欲的快感,敏
感的身体在最初的疼痛后迅速适应了异物的闯入,开始了贪婪自主地淫乱索求。
不久,在朱高炽的凶猛进攻下内壁猛地收缩,傅云蔚弓起身子娇喘不已,分身也
喷出大量蜜液,攀上了绝顶的欲望高峰。
「真多,多久没做了?」朱高炽笑着他,抬起身子,一把拉他起来,捧在膝
上一上一下地动作,脸也自然而然地伏下去,埋在他胸前,开始啃咬被他彻底忽
略的乳头,引得傅云蔚不住娇喘,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想躲,却又总不由自主凑
上去,把两颗早胀成紫红的果实送到男人嘴边,乞求他唇舌和牙齿的爱抚,躲躲
闪闪、欲拒还迎的姿态无疑是催化剂,引逗在他身上的男人欲火焚身,朱高炽索
性又放倒他,在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疯狂吸吮咬啮,留下一串串殷红如血的印
迹,下身仍旧不停地耸动,傅云蔚两手紧扣他肩膀放肆吟叫,两个人翻滚着,彻
底沉沦在无边欲海里。
什么东西呀?傅云蔚睡得正香,却总觉脸上唇上痒痒的,拂也拂不去,恼怒
地将一只眼睁开一条缝,却是朱高炽正在他脸上乱吻。
「云蔚,我要走了,你继续睡罢。」
「你走就走啊,干嘛弄醒我。」傅云蔚嘟起嘴老大怨气,将被子一卷,一骨
碌滚到了床里,剩下朱高炽光着身子尴尬地躺在那,哭笑不得,「你那么好看,
我忍不住就想亲啊。」
「少来这一套,昨晚我不过是要你替我擦洗,你就不情不愿,原来你只是看
我长相,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我。」想起昨夜完事后这人居然倒头就想睡,气就不
打一处来。
「当然是真的喜欢你,我只是没想到,以后不会了,这有什么好气的。」朱
高炽叹气,身为太子,哪会想到情事后的处理,而且不管怎样他到底还是都做了,
又哄他入睡,应该是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哼,我就是生气,到手了就不珍惜。」傅云蔚继续闭着眼咕哝,象以前一
样,对他认为是可以倚靠的男人撒着娇,但他对自己的这个特点却一点也不自知,
只是依着本能不自觉地用自己美丽、娇弱、妖媚的一面换取对方的爱怜珍惜和退
让,必要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他都能使出来,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用到后
两招,无法可想时,只要一哭,长长睫毛上抖落的断线珍珠一样的泪水就足以使
人为之心痛心碎,从而乖乖就范了。
「谁说的,我若不珍惜你,早就不是这样子了。」朱高炽认真起来,过去将
他连人带被抱在怀里,「要是不珍惜你,我何苦忍到现在才要你,要是不珍惜你,
怎会只做了两次就罢手,嗯,你这小妖精,真是太刁了。」
「嗯……好困。」知他说的是事实,傅云蔚便避而不答,只在他怀里蜷成一
团,蠕动着装睡。
「你呀。」朱高炽笑着在他颊边唇上细细碎碎地亲吻,无限爱怜。傅云蔚皱
起鼻子,喉咙里咕噜一声,小猫一样蜷得更小了。
「前人有诗,「春霄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今日才知其中意味。」
朱高炽又把那团棉被剥开,细细描摩其中的细软胴体,好半天才恋恋不舍放下。
起身穿衣,又嘱咐傅云蔚一番后才走出了卧室。
「太子殿下。」小福子正剪了几枝杏花回来预备插瓶,看见朱高炽出来,只
得躬身行礼。
「你晚些进去伺候,让你家少爷多休息一会儿。」朱高炽背了手吩咐他,这
小子在端王府时就服侍小妖精,一直跟到现在,这份忠心倒是难得。
「是。」小福子在朱高炽审视般的目光下有些瑟索,太子爷该不会是又看他
哪里服侍得不对了吧,瞧见朱高炽没有再看他才松了口气。看着朱高炽渐行渐远
的背影,再瞧瞧紧闭的房门,便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暗叹,云少爷,你这
样做真的好吗?那书上戏里都说是红颜薄命啊。心满意足的太子早已走出了梅苑,
而尚不知人间情爱的纯朴少年犹自捧了杏花呆呆立着,对了满眼韶华春景,莫名
的悲哀直涌上来,为他的少爷,竟痛洒了几点泪。
房内,傅云蔚听得朱高炽小心掩上门出去。心内也在暗叹,太子爷似乎忘了,
那诗中后面还有「宛转娥眉马前死,」的字句呢,纵然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又如何?
纵然是九五至尊又如何,即便是当朝太子,又能怎么样呢?
朱瞻基不耐地坐在石凳上,等着他的美人儿老师在杏林中玩够了出来。许久,
才见傅云蔚分花拂柳,款款而来,深蓝锦缎的外袍,领口袖口滚了银丝花边,雪
白的里衣缀了蓝宝石缨络,腰间束了深蓝滚银边的长穗腰带,随着他的步态款摆,
眉若春山,眼如秋水,端的是翩翩浊世佳公子,而淡粉的杏花瓣飘在他头上身边,
人花一色,交相辉映,又恍若飘渺欲飞的杏花仙,朱瞻基摒住呼吸眼不眨地盯着,
只怕一个失神,美人儿就要离尘而去。
「乖徒儿,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为师啊?」傅云蔚大马金刀往石凳上一坐,
啪地打开折扇,眯了眼嘴角一弯,眉眼便媚媚的醉人,颊边梨涡浅淡,让人忍不
住就想扑上去,看看能不能真的吸出美酒。
「……」
「怎么不说话?」傅云蔚扬眉,不解,小鬼这几天乖了很多,今天更是异样,
莫不是吃错了药正发昏。
「老师,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朱瞻基回过神来定睛看着眼前的风情万种,
绝代风华,心情既复杂又苦涩,凭着对心上人的那份敏感,他早已觉察他的美人
儿这几天与以前好象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美还是一样美,但似乎更媚了,
以前是意气消沉的冰冻美人,现在却是活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都是鲜活的神采,
听心腹侍卫报告,父亲这几天都宿在梅苑,难道说,父亲和他已经……。
「告别?你要去哪里?」傅云蔚一惊,收起了嘻笑神情。
「过几天皇上北巡,令我跟随历炼,少则数月,多则一年,明日我便不能来
了。」朱瞻基心中愤懑,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拳,拼命深呼吸想平静下来。
「哦,原来如此,那,你要保重。」傅云蔚哦了一声,轻摇折扇,掩饰心内
忽然升起的失落,怎么搞的,这缠人的小鬼走了他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有一丝寂
寞和……不舍。
「老师,你看着我。」
傅云蔚闻言抬头,朱瞻基正经严肃的模样令他恍惚又看见了一年多前那个独
立于闹市阑珊处的冷峻少年,什么时候起,小鬼不再是小鬼,而是长成了一个隐
隐散发着男子汉成熟味道的小大人。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说过,你偷走了我一样东西,日后我会讨回来的,从
那时起我就喜欢你,心就系在你身上,等到了时候,我会讨回来的……你的全部
身心,那一天我跟你说,你却以为我在胡闹,其实我所做的从来就不是胡闹,你
会轻视我是因为我还小,可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不是小鬼,让你心系
着我,只为我而跳。」
朱瞻基站起身,走到早被惊呆了的美人儿面前,屈下一膝,把手放在他胸前,
仰脸看着他:「现在你的心为谁而跳?是为了那个死了的叔祖,还是为我父亲?
如果还是为了那个死人,我劝你还是莫要如此,留恋着以前那以后还有什么快乐
可言?你……」
「不许你这样说他。」傅云蔚一声大吼,站起身怒瞪着他:「想着他是我快
乐的一部分,你不要在那里自以为是,而且,我要告诉你,或许你以后会凭你皇
家权势占了我,但是你休想要我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不管怎样你都不可能把你
所说的那个死人赶出去的。」他后退几步大口的喘息,气到浑身发抖,见鬼,心
思刚刚平静了几天,却又被这小鬼给破坏了,他凭什么那样说一个到死都心心念
念爱着他的人?可恶的小鬼。
「以后不管是你也罢,你父亲也罢,有本事尽管去争好了,但你们要记着,
我的全部不可能是你们的。」
「是吗?」
朱瞻基望着傅云蔚怒极而走的背影,喃喃自语。现在嘛,一切都还早得很,
话可不能说死。将一片才在美人儿身上拈来的杏花瓣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先是
苦,后是甜,最后余香满口,回味无穷,美人儿吃起来就应该是这个滋味,不经
过艰苦的狩猎,哪会捕获那只骄傲美丽的无双小兽?没有艰辛,怎会体会成功后
猎物入口的香甜?而那只猎物,也定会不负他所望地甜美可口诱人,让人吃了还
想吃罢。
几天后,成祖朱棣率兵北巡,进击鞑靼、瓦剌,太子朱高炽署理国政,而世
子朱瞻基则随侍成祖,踏上了漫漫征途。
第三十二章
「真无聊啊,真无聊。」时值夏末的傍晚,正是不凉不热的好时候,傅云蔚
却在凉榻上滚来滚去地感叹,不时瞪一眼在那边自在批阅奏章的朱高炽,这人,
真的很讨厌,把那些东西带到这里也就罢了,干嘛还非要他也在旁边呆着。
第N次接收到小狐精怨恨的目光,朱高炽放下笔,过去揽他入怀,抱到了椅
上。
「帮我批折子,这样就不无聊了。」
「不,我才不要看那些腐儒贪官酸叽叽地掉文穷诌,说写芝麻谷子的烂事。」
傅云蔚吊在他脖子上,扭动着身子抗议。
「国家大事竟被你说成是芝麻谷子,你呀,唉。」朱高炽苦笑,参政预权是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偏偏傅云蔚对此厌恶至极,一见他把奏章带到梅苑就竖起
眼不高兴,无奈他是一天看不到这妖精就心痒难耐,只好把白天做不完的带过来,
有小妖精陪着,可是比什么红袖添香都惬意的事。
「宝贝,要不然我就先让你满足一下吧,嗯?」朱高炽把傅云蔚放到桌上,
撩起他长衣下摆,扯开裤带便将手伸了进去。
「到床上去……。」傅云蔚抓住他手,半推半就,其实早已浑身酥软,化做
一瘫水了,媚眼如丝,轻轻喘息,引诱男人的爱抚,明明是露骨的淫荡,却偏偏
带了水样的娇羞,天真的妩媚,这才是真正的绝代尤物,对着眼前诱人的景致,
如何能让人再忍着到床上?朱高炽一手抓着傅云蔚双手固定到头顶,一手扯开长
衣俯下头含住他胸前一颗红樱,用力地吮咬拉扯,接着又将他裤子褪到了膝下,
揉搓了几下面前半挺的玉茎,便迫不及待地伸到后面寻幽探胜了,将指肚按在皱
褶细密的小穴口,很有耐心地轻揉慢捻,满意地听着头顶上的曼妙娇喘,怎么会
这么好听?比最强劲的春药还引人发狂,终于,紧绷的花穴渐渐松软火热,浸出
了点点淫液,开始一张一翕邀请肉棒的进入了,朱高炽遂撤回手指,高高抬起了
那双长腿,鼓胀的分身对准了菊穴,一个挺身便全部插入。
「啊……啊……唔」傅云蔚被顶得尖叫不已,酥痒的窄道一下子全被塞满的
痛快激得他全身发颤,花穴反射般地紧紧裹住男人粗硬火热的肉棒,催促对方快
此动作。
「小妖精……你这个妖精……。」朱高炽两手紧扣他的纤腰,大幅度地摆动
腰干,尽情蹂躏那个会让男人万劫不复的地方,太爽快了,一见到他的媚态,所
有的疲累和烦忧都一扫而空,只想着进入他,压碎他,欣赏他沉迷欲海的娇态,
捣弄到他哭叫求饶,从没有过象这样的情形,仅仅是压在他身上占有他,便使自
己身为男人的自豪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就算是在朝堂上,也没有过这样的满足感
觉啊。
「哈……噢……。」体内的敏感点一再地被碰撞磨擦,酥痒酸麻的快感从交
合处传到全身,傅云蔚一双手在桌上胡乱抓着,在揉皱了一把奏折,打翻了茶杯
后,终于抓到了桌沿,随即紧紧扣住,固定住被冲撞得不稳的身体,享受着那根
肉棒打进身体深处的快感,嗯……,痛快的滋味,让人忘了一切的感觉,好象只
有这个时候……肉欲快感搅得自己无法思索的时候,才得了解脱吧。
「啊……。」朱高炽动得越来越快,全力抽插,快坚持不住了,那火热湿滑
的肉壁象有意识一样不住伸缩吞吐,吸引着他往里深入,直至掉入幽暗的深渊,
从此万劫不复,尽管想多享受一会这种无比销魂的滋味,但被这堪称极品的柔软
紧窒的淫荡窄道吸着烫着,终于还是在一个深插后一泄如注了。
汗干了后,朱高炽就着连着的体势抱起傅云蔚转了个身,坐到了椅上,分身
却不抽出,只用手摸着二人紧紧相连的地方笑道:「宝贝,我就在你里面放着,
待我批完折子,再来玩好不好?」
「呼……。」瘫在朱高炽身上,傅云蔚长呼一口气,休息了一会后歇过来,
就又不耐起来,斜眼看看正好摊在他面前的奏折,又瞄瞄已经一脸严肃批阅文本
的朱高炽,顽心顿起,轻轻扭动身子,缩紧内壁缚住了体内的男根,有意无意的
挑逗,朱高炽皱了眉,圈紧了怀里乱动的胴体道:「宝贝,乖乖的别动。」
傅云蔚顿时心生不悦,现在才来装什么正经,刚才仅仅是他批累了时的消遣
吗?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光着大腿坐在男人身上,体内塞满男人性器和精液,
十足的淫乱模样,刹时一阵气苦,挣扎着便要下去,朱高炽丝毫没有觉察到怀中
人神情异样,仍是圈紧他纤腰哄道:「云蔚乖,我马上就批完了,再待一会就好。」
「不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傅云蔚红了眼眶,声咽气堵,低下头就在朱
高炽手臂上狠咬一口,乘他吃痛松手便一跃下地,不顾腿间酸痛着尚有精液流淌,
半裸着身子走回床上,放下床帐,扯了被子蒙头流泪,好苦,好恨,恨那个对他
许下生生世世诺言的人,竟弃他而去,抛他一人在世上伶仃无依,恨着自己无能,
浮萍一样飘泊游荡,以至于被人这样轻贱,戏子小官一样的看待,现在自己尚还
青春美貌,他日年华老去,又会遭人如何对待?痛哭间只觉眼前暗黑一片,天大
地大,竟没有他傅云蔚一个立身之地。
见傅云蔚发脾气,朱高炽不以为意,以前也常有这样情形,无理取闹,气过
了再哄哄也就好了,批阅完了剩下的几道折子,才走到床边,拍拍那团棉被笑道
:「云蔚,快起来,别闹了。」
拍了半晌却无动静,朱高炽只好伸手去扯,不料还未动手,傅云蔚已忽地掀
被坐了起来,撩上几缕汗湿的秀发,睁了一双早哭得红肿的凤目,正色说道:「
现今我总算明白,你也不过是把我看作解闷的工具,无聊时哄哄逗逗的玩意儿,
亏我以前还自以为会有点份量,如今你也不用哄我,我也不求太子殿下的恩典,
只求你还我一个清静,明日我便离开梅苑,请太子殿下恩准罢。」
「云蔚,你这又是从何说起?不要再闹了。」朱高炽好半天才消化掉这番话,
立时出口呵止,要走,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象在闹吗?与其等他日你厌了我再折辱我,不如我先求去,也好留
一点面子。」
「胡说,我爱你还不够,怎会厌了你呢。」朱高炽搂他入怀,抱得紧紧的,
这小妖精,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难道是自己整天把他圈在梅苑,太过无聊郁
闷的缘故。
「我才不管你爱不爱我,我算是什么?烦了时拿我消遣,然后就抛在一边,
不闻不问,就算是个小官,玩过了还有缠头呢,呜呜,我连个小官都不如。」傅
云蔚自己越说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
「你……你怎么能把自己跟那些人相提并论。」我的天,朱高炽只觉得浑身
无力,又气又怒又想笑,一年多的接触,他一早就知道傅云蔚并非象外表所呈现
的那样成熟有心机,虽然有美丽无双的容貌,熟透了的诱人胴体,妖媚至极的风
情,内里却单纯率直得象水晶,十足的小孩心性,又另有一种人所不知的慧黠狡
诈,任性却又善感,象极了一只骄傲善变的小狐狸,尽管偶尔也会真的象个二十
二岁的男人那样行事说话,看去豪爽大度,睿智有礼,为人所不及,但大多数时
候都让人哭笑不得,一个不顺心就撒泼使气,现在就是,因为他一时的疏忽而哭
闹撒娇,十足一只可爱小兽,直想让人把他搂在怀里,压在身下,狠狠地疼爱。
「怎么不能,我命好苦,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呜呜。」傅云
蔚越哭越痛,止不住的自怜自伤,自幼狐苦,半生飘泊,一世情殇,从一个男人
手里转到另一个男人手里,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过吗?
「难道我这儿不是你安身立命之所?」朱高炽抬起怀里的俏脸,忍不住急躁,
「你又想十九叔了吧,为什么你就不能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我说过我会比他更待
你好,永远爱你,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而且,凡是你想要的,我哪一样没有给
你?你想做的,我哪次没有替你做?你说,我要怎样做你才会信,才会死心蹋地
跟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呜呜。」傅云蔚也同样烦躁不堪,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
想怎么样,的确是,无论想要什么,朱高炽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千方百计讨他欢
喜,有时甚至不过为他一个笑脸,一个娇嗔。可是,为什么受着这般爱宠,还会
觉得空落落孤伶伶的没个依靠,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流满腮,无边无涯的寂寞凄
清,无尽的低回怀想,怎一个烦字了得。
「我明白了,你就是想闹是不是,那你就闹好了,我告辞了。」朱高炽放下
怀里哭得可怜的泪人,虽然心有不忍,然而却也觉得应该煞煞这个任性妖精的刁
蛮性子,若总这样闹,何时是个了局,堂堂的当朝太子颜面何存?更何况,虽然
当初他曾说过不介意小妖精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看,可是到头来哪个男人能不在
乎这种事,他,并不是会大度到一直容忍枕边人总把自己与另一人而且还是个死
人做比较的。
听着那人绝情而去,傅云蔚哭得更凶,由来彩云易散,好梦易醒,只是醒得
这样快,却是始料未及,一时贪图另一个人的温柔体贴,妄想重温那人在时的恩
爱缠绵,径至轻率许身,自己真的鬼迷心窍糊涂了,逝去的恩爱怎么能找得回?
更不是所有人都会与那人一样包容自己的任性胡为的,也许小鬼说得对,留恋过
去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可是,有什么能让自己不想着过去呢?游玩晏乐无聊透顶,
金珠宝贝更是连粪土也不如的东西,床第之欢亦是麻醉而已,享受过了之后更加
空虚难耐、郁闷不堪。趴在床上,傅云蔚就这样哭了又哭,几至泪尽。正是千般
愁绪无由排遣,万种风情又向谁诉,才能开颜?
第二天,小福子进来侍候傅云蔚梳洗,见他两眼红肿,无精打采,不由得心
中气愤,昨晚见朱高炽怒冲冲出去,就知二人闹了别扭,云少爷那么美心又好,
那个太子居然忍心放着他哭成这样就走了,红颜薄命这句话果然不差,想到这里,
小福子又想落泪,虽然气愤,可为了云少爷,他还是盼着那位太子殿下能象以前
端王爷一般有肚量,今天便过来赔个不是,二人和好如初。
「福子,你今年也十九了,到了娶妻的年纪,你也该离了我,去寻一门好亲
事,自己过日子了。」傅云蔚忽然开口。若说这世上还有自己牵挂的人,其中一
个就是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忠仆,自己命运莫测,再让他跟着飘泊,着实过
意不去。
「云少爷你说什么呀,我说过我死也要跟着你的。」小福子再也忍不住,索
性趴在傅云蔚膝上嚎啕大哭起来。朱枫死后,这个原本顽皮爱笑的小子也日渐成
熟内敛,快要变成水做的人了。
「你看你,哭什么,好了好了,我不赶你走了,我俩就一起飘荡吧,其实我
无能无用,不配你这么随着的。」傅云蔚慌张地安慰小福子,尽管心已冰冷,但
仍是飘过了一丝缓意。
这一天日落西山了,朱高炽并没有来。
第三天,仍是未见他来。
「唉,福子,看来我们明天得走了。」傅云蔚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其实早
就应该走了,真不知自己还留恋什么。
「嗯。」小福子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送秋千,走就走吧,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今晚繁星满天,凉风吹拂着夏末的余热,正好玩耍,谁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四天晚上,朱高炽接到梅苑侍卫报告,傅公子主仆二人离了梅苑,一天未
归,不知去向。
几日几夜漫天撒网式的寻找,然而伊人却如黄鹤,芳踪无迹,又几天京城内
外地毯式的搜索,仍然是一无所获,那两人仿佛被蒸发了的水汽,一丝痕迹也无。
朱高炽不死心,派出大批精锐锦衣卫、宫廷侍卫乃至于大小捕快衙役,延至城外
甚至远到苏杭,常州扬州镇江松江一带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群饭桶,给我继续去找。」这是第几拨了,来向他报告没有找到。一直
以为小妖精只是象往常一样撒娇胡闹而已,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天他也未象
以往一样闹了别扭之后马上就去梅苑,一来这几天三保太监郑和二下西洋满载而
归,一直忙着召见安置,二来觉得先冷个几天再去哄的话效果会更好,谁知那人
竟一走了之,完全不顾一年多来他精心呵护万般疼爱的情份,好一个无心无情的
妖精,就算是他也有错,偶尔未能象以前那样细心体贴,然而,走得这样干脆彻
底绝决,又是何等可恶,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他送的那些珍宝银两元宝也未带走
分毫,甚至连衣物用具也未带,果真如狐狸一样的狡猾,狼一样的狠厉绝情。傅
云蔚,你果然够狠。
「启禀殿下,卑职搜寻常州一带,仍未见傅公子踪迹。」马建武一身风尘仆
仆又进来禀报,看着朱高炽阴沉的脸色,心下惴惴。因系傅云蔚熟识之人,梅苑
便一直由他负责防护,从未出过庇漏,那天早晨,傅公子带了小福子,轻衣折扇,
一派悠闲,只说去附近书肆买些字画,不必派人跟了,他也就未曾在意,一任二
人去了,谁想到了晚上,仍未见二人回转,众人这才惊慌失措报告了朱高炽。如
今十多天过去了,仍未找到傅公子,太子殿下若是怪罪下来,自己想是难辞其咎
了。
「唔。」朱高炽颓然坐在椅上,没有踪迹,莫非这两人是出事了?遇害了?
但就算这样,也应该有线索才是,况且以傅云蔚的狡慧,小福子的机灵,不大可
能会出事,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了一个可能,小妖精是存心想跑想躲的。若他存
心想躲,不让自己找到,那么怎样才能躲得过呢?朱高炽摸着下巴沉吟,如果自
己是傅云蔚的话,应该怎么逃,凝神间猛然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对马建武道:「
你可曾带人搜过梅苑?」
「未曾。」马建武一惊,刹时也恍然大悟。
「那就快去。」朱高炽大吼,再也顾不得自己应有的风度。当真是气急败坏,
又悔又怒,随即也出宫上马直奔梅苑,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找得到他的踪迹,
虽然心里已隐隐知道,现在才想起去搜恐怕是太晚了。
果然没有。晚上,朱高炽疲累不堪地回宫歇息,在殿内对着孤灯枯坐了,只
觉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就与小妖精在床上尽情缠绵,销魂无
尽,醉死在他媚人的眼波里了,如今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左思右想,他也不觉自己有哪里怠慢了傅云蔚,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他怎
么做,怎么讨好他,疼爱他,怕是也无法取代那个死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哪怕
是他做得再好,小妖精也会觉得自己不如那个人,当真是可恨至极,一人之下万
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会如此被人轻忽,那人竟把他的爱宠视若尘土,象敝履一
样弃了,毫不留恋。
抬眼看着殿内,一株足有一人高的珊瑚树正美央美仑地立在右侧,其色如血,
枝虬叶茂,显然是异常罕见的奇珍,这本是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献给他而他又准
备送给傅云蔚的东西,只是现在佳人杳杳,只剩了这珊瑚立在那儿好象在嘲笑他
一样。而帐幔上悬着的几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更是他私心留下准备要送给心上
宝贝的,如今可好,什么都不用送了,朱高炽越想越怒,抽出佩剑便对那株珊瑚
当头砍下,一声巨响过后,玉碎宫闱,闻声进来的宫人只见到一地的珊瑚残肢和
立在中间手拄宝剑、目睚尽裂的太子爷。
你会知道你的轻率任性会带来什么后果的,傅云蔚。
转眼间,又到了九月九重阳佳日,朱高炽益发心烦意乱,散了朝亦无心与众
兄弟子侄晏乐尽欢,只吩咐人牵马过来,准备出宫。梅苑是不能去了,他也早已
叫人封了那里,一切保持傅云蔚在时的原样,任何人不得擅入,哼,等到他把那
妖精捉回来,那里将是最坚固的牢笼。待上了马,朱高炽决定去「枫红菊艳」看
一看。那本是他去年精心布置了「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地方,亏他还尽力为小妖
精着想,特地在山上枫林新建了这么一所庄院,今年他也一早就吩咐把那菊花排
列变了一个花样,不过事实证明这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被人宠坏的人,是不宜
再宠的。
进了「枫红菊艳」,上了后院的高台,俯视枫红似火,菊花争艳,不禁心内
怅然,去年还有他在身边,看他吃惊地睁大凤目,接着便笑靥如花,激得他不顾
一切地表白,弄得三十岁的人了还象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咦,那是什么,正自怜自叹的太子爷忽然发现林中一棵枫树下吊着一卷东西,
在风中自在地悠来荡去,急叫人下去拿上来,果然是用油纸包着的卷轴,朱高炽
强掩着心中激动,打开,傅云蔚巧笑嫣然的模样便跃在众人眼前,醉掉了在场的
数双眼珠子。
「这个……妖精。」朱高炽怔然半晌,愤然抓起画卷,便想要撕碎了,看到
手指正好抠到那双狭长微眯,向上斜飞的美丽凤目,神思一窒,手便颓然放松了,
最后只得一声长叹,收了卷轴,郁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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