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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江山如此多娇】【全+26】作者: 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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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其实,我和宁馨遇刺一案并不是全无收获,蒋迟就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里发
现了不少人才,其中出色的就有方家私塾的先生方青云、在鸿宾楼有过一面之缘
的京西孩子王“瘦猴儿”侯宗、京城有名的包打听王大眼三人。

  方青云老谋深算,长于筹划,很快就成为了蒋迟的智囊,王大眼和侯宗则擅
长打探民间小道消息,加上在豪门深闺里乱窜的蒋烟和勾引男人的行家里手小凤
仙,蒋迟在京城初步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系统。

  京城线人向来由锦衣卫统领管辖,而眼下的锦衣卫统领正是皇上的心腹张佐,
不过一向谨慎的蒋迟竟然暗中组织起自己的队伍,显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随着对江湖的了解,蒋迟也渐渐重视起自身的安全来。

  他和白澜不同,一来白澜素有文声,与江湖人打交道,自有一种儒雅雍容的
气度,时刻提醒着大家,他是个读书人,而江湖人向来对读书人都十分敬重。二
来其所作的江湖名人录相当公正,江湖人把他当作史笔来看,对他并没有什么恶
感。

  蒋迟则是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很容易被江湖人接受,但正因为如此,江湖人
同样容易忘记他那高贵的身分,一旦冲动起来,对他使出江湖人的手段也不是不
可能的事情。

  “尤笠,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两个好使点的人?”蒋迟没好气的说。

  见我手中长剑仅仅画了半个圆弧就破了八极门掌门尤笠两个亲传弟子的联手
攻击,蒋迟不由得一脸沮丧。

  一旁尤笠干笑道:“小侯爷,我这两个弟子您再看不上眼的话,那只剩下小
老儿我和谢总镖头勉强能入您法眼了。像王大人那样的高手,天底下一共才十个,
平常遇都遇不上哪。”

  另一旁如意镖局的谢朴也道:“其实要说这人也不是就找不着,可王大人不
是下了京都禁武令了嘛…”

  “你们俩跟着我?”蒋迟上下打量着尤谢二人:“这主意倒也不错…”

  尤笠和谢朴在京城都有一份不错的生意,闻言顿时傻了眼。

  半晌,尤笠才讪笑道:“小侯爷,您雄姿英发,带着我们两老头未免…”

  谢朴也随声附和,又道:“尤兄,你前些日子不是收了个弟子吗?不仅根骨
好,力气又大,人又俊俏的像个小相公似的,莫不如把他献给小侯爷,然后让王
大人指点一二,不比跟咱们学强上百倍?”

  于是,唐八股就这么出现在了我和蒋迟面前,从没见过他的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的身分,因为他的气质和女装的唐三藏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比他大哥更纤
细更秀美,甚至与李思那厮相比都不遑多让。

  “奶奶的,比任小七还细腻好看哪。”蒋迟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别情,那
就拜托你了。”

  我自然找理由推脱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化名韩文的唐八股做记名弟子,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和我一起回隐庐,而是被蒋迟拉走了。等再见到他的时候,
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离开蒋府回到隐庐,却意外地见到了宁师姐的弟子李芦。见她一脸焦急,我
立刻明白了个大概,果然李芦告诉我,说她师傅要生了,比预计的足足提前了十
天。

  “通知妳师公了吗?”话一出口,才想起蜀王让栩因为妹妹授封公主,特遣
其弟入京道贺,昨日抵京,恰逢皇帝狩猎于郊,白澜便陪着小舅子出城拜谒皇上
去了,便问:“稳婆呢?”

  “苏师姐去请了。”李芦道:“师傅说请师叔过府,以镇邪气。”

  我知道师姐家里没有男丁,怕出意外,便让李芦先回去,说我随后就到。

  急匆匆赶到口袋胡同的住处得意居,藉着夜色,我索性连装束都不换了,就
直接带着解雨、魏柔直奔宁府而去。

  莫大娘见我到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多亏夫人在京里还有大人
这门亲戚,不然…”话没说完,就听屋子里传来稳婆的叫声:“家里人都死哪儿
去了,快来人帮忙啊!”伴着她尖叫声的是宁师姐痛苦的呻吟。

  事后我才知道,我带着解魏两女是多么的正确,而当我在院子里徘徊了近两
个时辰之后,看到疲惫不堪的两女的时候,只剩下了心疼,我甚至没听到婴儿的
啼哭,也没听到莫大娘的报喜。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等搀扶着两女上了马车,我这才回转过来,和莫大娘商议了一番这几日的安
排,告诉她如果有事,随时通知我。

  这时,稳婆过来道喜,她显然是把我错认成了男主人,不过我也懒得去纠正
她了,打赏了五十两银子,稳婆便欢天喜地地走了,而我也没注意到,莫大娘那
若有所思的目光。

  “听说是什么臀先露的,不是魏姐姐和我拚命输给她内力,还没这么快就生
下来哪。”解雨毕竟是医道世家出身,又经历过无瑕生产,率先从那震撼人心的
一幕中恢复过来,一边讨功劳,一边按住我在她周身滚走按摩的手:“我歇几天
就好了,别再把相公你也累坏了,这两天怕是有得你忙了…她,生的该是我们家
的大公子吧?”

  “别胡说!不告诉妳们她是我师姐,是白澜的外室吗?”

  “哼,保不准是怎么回事儿哪,人家看那个莫大娘的眼神儿可有点古怪。”
解雨撅着小嘴儿嗔道。

  “雨妹妹,那位宁姑娘修炼的确是光明教的心法。”

  自从献身于我,魏柔就以光明教来称呼我的师门,多年的正统教育让她无法
说出“神教”两个字来,而像我一般“魔教”“魔门”的乱叫又怕我心里不高兴,
也亏她知道魔门的古称,这才解决了她心里的一大难题。

  当然,她素知我虽是魔门弟子,但对魔门却没有多少敬意,这也是她在发现
爱上我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少抗拒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出手去救一个与己无关的魔门弟子,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自在,加
之女人生产的过程确实惊心动魄,从产房出来后她便一直沈默无语,直到听解雨
怀疑宁白儿的身分,这才开口说话。

  “就算真是相公的师姐又如何,那无瑕姐姐还是、是…魏姐姐,妳不知道吧!
无瑕姐姐生珏儿、钰儿的时候,比宁姑娘还要费劲,足足生了五个时辰哪。”

  虽然因为易容的关系,看不出魏柔脸色的变化,可她闻言却是又向我怀里靠
了靠,显然她的心里有了些感受。

  回到得意居,等解雨宁馨她们都睡了,她偷偷跑来了书房。

  “害怕了?”

  蜷在我怀里的魏柔轻轻点了点头。

  “宁师姐今年三十四了,无瑕比宁师姐还大一岁。女人一过三十,生产就一
年凶险似一年,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谁也没办法。可我的心肝宝贝,妳才多
大呀,二十岁呀!虽然妳身子是纤弱了些,可一旦怀上了孩子,相公保证,就算
不能像宁馨儿一样丰满,也绝不会差多少。”

  想着魏柔怀孕的模样,已经沈睡了的独角龙王又蠢蠢欲动起来,轻轻摩娑着
怀中佳人柔嫩纤细的腰肢,我调笑道:“何况,妳相公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
凡,有诸佛庇佑。妳看,相公不在家,妳无瑕姐姐生了五个时辰没生下来,等相
公一进家门,珏儿、钰儿就呱呱落地了。”

  我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有相公在,妳生个孩子,真就是易如反掌哪。”
又伏在她耳边笑道:“阿柔,想不想给相公生个儿子?”

  “师弟,谢谢你了。”

  宁白儿毕竟是江湖有数的高手之一,虽然三十多岁做初产妇大损她的功力,
可她明显比普通人恢复的快得多,等三天后我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起床
下地活动了。

  “嘿嘿,师姐,我这可是未雨绸缪,万一宁馨儿生产的时候我不在京城,就
要师姐出手护持了,妳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到时候找谁去啊?”我边说边俯身
抱起那一团肉似的婴儿:“来,笑一个给舅舅看。”

  “你这张嘴啊!”宁白儿微微一笑:“身边有好几个高手,还用的着师姐?”
目光落在婴儿身上,眼波变得极是慈祥,只是隐约藏着一丝落寞:“…舅舅?听
说师弟也是个孤儿…”

  我心中微微一怔,名义上我的确是由师傅带大的孤儿外甥,但实际上我父母
俱在,弟弟妹妹也有好几个,而且我早已经做舅舅了。

  可听宁白儿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把师姐弟的那个“师”字去掉,虽然我本能
地想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多这么一个姐姐,势必就多一份牵挂,可她眼神中的那
一丝落寞却深深打动了我。

  想起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顾,心头一热,遂笑道:“谁说我是孤儿啦?我这
不还有妳这个姐姐么!”

  宁白儿不由大喜,立刻叫进苏湖李芦和莫大娘等丫鬟仆妇,让众人认我这个
舅老爷。

  等众人退下,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锦盒递给我,笑道:“弟弟,这是姐姐的
见面礼,你可不能拒绝喔!”

  接过锦盒,就觉得有些份量,打开一看,在洁白的丝绒里静静躺着一对筷子
粗细的乌金手镯,手镯上雕着奇异的花纹,那繁复的图案竟让我眼睛为之一花。

  六只小拇指节大小的宛如铃子花般的铃铛均匀地挂在手镯上,那铃铛非金非
铁的不知是什么做的,和镯子一样乌黑,却泛着妖异的光芒,仿佛是在无尽的黑
暗中闪动着的妖魔眼睛,直有夺人心魄之功。

  “护花铃?!”我眼珠一缩,把这件星宗镇宗神器送给我,师姐这分明是想
把星宗宗主之位强加在我脑袋上啊!

  “姐姐,妳的见面礼实在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且不说星宗宗主向来都是
女子,光是想想妳和祖师姐都要叫我宗主,就要折我寿了。”

  “我神教行事向来不拘礼法,弟弟你可别读死了书!何况星宗宗主虽然向由
女子担任,但绝非教规所定,想我神教创教依始并无三宗,其后虽有日月星三宗
并立,可你太师祖李道真也曾掌理日月二宗,那弟弟你执掌星宗又有何不可?”

  “况且…”她稍作停顿,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神教与隐湖小筑明争暗斗
百余年,从未占得上风,其间双方数对弟子相恋却无一得善终,李太师叔祖更是
被自己的恋人尹雨浓砍下了头颅。而今,姐姐终于看到了三宗归一的希望,看到
了隐湖臣服的希望,姐姐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个星宗宗主的名号呢?”

  “喂,做姐姐的也用不着这么夸自己的弟弟吧!”

  “弟弟你还要瞒我。”宁白儿白了我一眼:“那天出手护持我的两个女孩—
—你说她们都是你的房里人,其中那个陆昕,内功心法十有八九就是隐湖嫡传秘
法心剑如一,而且她功力之精湛甚至在姐姐我之上,试问除了隐湖和我神教星宗,
天底下有哪个门派能训练出这等出色的年轻女性高手?陆昕,她即便不是谪仙魏
柔,在隐湖的地位也绝不会比魏柔差多少!她竟然是弟弟的女人,做姐姐的怎么
能不兴奋呢?”

  我大吃一惊,明白若非因为魏柔成为我的妾室太过匪夷所思的话,师姐大概
就会直指陆昕为魏柔了。

  不过,从魏柔表现出来的功力来判断她的出身这我还能理解,可她是如何识
得隐湖秘传心法的呢?

  虽说我和魏柔已有了夫妻之实,可我至今并不知道隐湖心法的奥秘,我从来
没问过或试探过,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我。

  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魏柔是机缘巧合的结果,在她内心深处其
实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时间来慢慢化解,就像她对魔门的看法,至今还深受隐湖思
想的影响,而在两个人没有完全达到心灵契合水乳交融的境界的时候,试图去窥
视对方的隐私,很可能心生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师傅逍遥公没有和你提过吗?”宁白儿面露诧异之色:“百年来,我神
教和隐湖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就不下十次之多,彼此对对方的武功心法特点已是
相当了解了,甚至还彼此借鉴过对方的武功。你修炼过我星宗绝技天魔销魂舞吧!
它就曾借鉴过隐湖的剑舞。那心剑如一的运功心法相当独特,内力如剑,全在一
点突破,瞬间的威力极其巨大,这个秘密我神教守护使以上的高手全都知晓。只
是…”她沈吟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天陆姑娘是为救我而非对敌,运用的方式
自然有些不同,而且,她的心法中似乎有天魔变的影子,让姐姐我有些吃不准,
不然,单从内功心法上,我就能猜出她是隐湖子弟。”

  我恍然大悟。师傅除了故去的那天之外,绝口不提隐湖,自然也不会提什么
隐湖武功的特点,甚至我知道自己修炼的就是魔门武功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老师阳明公只是师祖的记名弟子,虽然武功没少传他一样,甚至师傅也把日
宗重宝翌王弓都交给他保管,但看来他并不真正了解也没有必要了解魔门的内幕。

  而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他最关心的是我肯不肯去整合魔门,至于隐湖武功
有什么特点,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怕是没多少兴趣去琢磨吧!

  “她真是魏柔?!”宁白儿听我说出了陆昕的身分,不由惊喜异常:“隐湖
未来的掌门竟是我神教宗主的姬妾!弟弟,就凭这一点,你已经拥有了统一三宗
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了。”

  “姐姐,我绝不会拿阿柔来做交易,也请妳替阿柔守秘。”我正色道,旋即
笑道:“隐湖未来掌门?大概和阿柔无缘了。”

  “这个自然,就是白郎,姐姐也不告诉他的。”听我并没有完全拒绝一统魔
门的建议,宁白儿微微一笑:“不过,魏姑娘身分特殊,姐姐总要送她件特殊的
礼物吧!”

  她拿起那对护花铃,将一只戴在自己腕上,却把另一只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示意我站远一点。

  她轻轻晃动藕臂,那手镯上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随着她忽快忽慢
的动作忽而高亢、忽而低吟,形成奇异的曲调,那曲调不似中土所有,反是充满
了西域风情。

  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现出萧潇轻歌曼舞的身影,随即醒悟过来,这对护花铃
竟可以大幅提高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的对敌效果,果然不愧是星宗镇宗之宝。

  宁白儿手臂一收,铃声戛然而止,我刚想说话,却见她手腕突然快速地抖动
起来,护花铃发出尖细的啸声,几乎与此同时,我腕上的那只护花铃竟然令人吃
惊地响了起来。

  “咦,共鸣?!”

  “对,这才是护花铃真正的秘密所在!”宁白儿赞许地道:“两百步内,只
要不是布满了障碍物,两只护花铃就可以相互激荡起对方的铃声;没有障碍物的
话,一千步内仍可彼此感应;熟练了之后,甚至可以大体判断出对方的方位,所
以这对手铃又叫作同心铃。”

  “这么神奇?”我讶道。

  宁白儿含笑颔首:“这护花铃需要特殊的心法来驱动,白郎手无缚鸡之力,
留在我这里也可惜了这件宝贝。弟弟,魏姑娘是你最心爱的人吧?送给她吧!只
要你们不是分开得太远,你就多了几分把握来保护她——别管她是什么十大,就
算她武功天下第一,也喜欢被自己的丈夫呵护啊!”

  她把手铃摘下来重新放进锦盒,推到我面前:“你也别把它当作什么星宗的
镇宗之宝,它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

  我欣然接过了这份特殊的礼物,笑道:“那姐姐千万别和我女人说起它的特
异之处,一句‘送给最心爱的人’,准会引来醋海风波,后患无穷啊!”

  心里明白,我若能一统魔门,星宗的这件神器落在门主手里自然是可以接受
的结果;而若魔门统一无望,我也不会自私地把这件神器留在身边,等苏湖李芦
成长起来之后,自然会把护花铃归还星宗,就像当初师傅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
公一个道理,而这大概就是我这位新姐姐敢放心大胆地把护花铃送给我的原因了。

  再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不由苦笑道:“姐姐,妳还真是心疼我这个
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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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江湖上几乎每个女杀手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吧!”

  隐庐书房的长榻上,白秀边亲吻着我的胸膛边感慨道:“梅大姐、‘紫狐’
姜宝儿、‘碧落黄泉’严落碧、‘虞美人’虞秋水,在出道之前,哪一个不是吃
尽了苦头,受尽了凌辱!可像贱妾这样能得到爷的垂青怜爱的,在江湖上却几乎
闻所未闻。”她声音有些哽咽:“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贱妾那些苦日子捱得也
算值了。贱妾只是伤心,没能给爷留下一处干净的…”

  “只要妳的心是干净的,爷就喜欢。”我打断她的话,柔声道。

  一句话让白秀泪如雨下,她边哭边狂吻着我的身子,从胸膛到腿间,从腿间
再到脚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这几日,她已将往日的杀手生涯和盘托出了,其间充斥着
强暴、轮奸、虐待和背叛,就像她说得那样,那是一部惨不忍睹的血泪史。

  这些往事就像盘踞她心间的毒蛇,随时啮咬着她的心灵,只有把它们都赶出
来,她的心灵才能得到救赎、变得安宁。而在她眼中,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
的使者。

  等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搂着她,一边抚摸着她乳上的一道疤痕一边道:
“说起来,我先要谢谢干娘,没有她,我怕是还见不到妳哪。”说着,我似乎是
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长:“遇到干娘,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了。”

  “贱妾也是。”白秀像个小女孩似的痴痴地望着我,下意识地道:“没有六
娘,贱妾怕是和十二连环坞一起葬身太湖了。”

  “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在江湖里如鱼得水。”我笑道:“和干娘接触越久,
就越觉得她深不可测,放眼当今江湖,我还没想到有谁能比得上她的。高山仰止
这种话,在我看来,就是专门用来颂扬干娘的。”

  “爷,你也不比六娘差啊!六娘私下里净夸爷来着。”

  “干娘夸干儿子,天经地义,我就是有一分好,也被她说成了十分,当不得
数的。就像梅流香,被干娘一调教,武功足足提高了两成,我就没这本事。对了,
阿秀…”我顺手在白秀硕大的圆臀上拍了一巴掌:“妳比梅流香年轻十岁,获益
怕是更多吧!这几日看妳床上的疯劲儿,名人录上那个六十九的位子一准儿是骗
人的,妳内力不输于玲珑、招式之熟练甚有过焉,就算对上百花帮的易湄儿,我
都敢肯定最后赢的必定是妳。”

  “这还架不住爷折腾哪。”她爱不释手地搓揉着壮大的独角龙王:“易湄儿?
人家可是新名人录上排名三十九的高手,足足比贱妾高了三十名,贱妾怎么比得
了人家?”

  “吓,妳是我干娘的记名弟子,又是我王动的私窝子女人,有什么比不了的!
她也不过是清风的小老婆嘛!”

  白秀噗哧笑了起来,梨花带雨,倒别有一番风致。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道:“对了,易湄儿的身分那么隐秘,干娘是
怎么查出来的?当时想问她,一忙,后来却忘了。”

  “练家是梅大姐负责的,具体事宜贱妾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很久之前,大概
三四年前吧!我就听梅大姐提到过练家的名字。”

  虽然我有了思想准备,可白秀的话还是让我心头猛的一震,脑海里不禁响起
了那晚六娘的话语:“…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
怀疑,就派梅娘前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

  六娘骗我?!我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可当时的惊讶却清晰地从记忆中浮现。

  梅流香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侦得这么重要的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

  而白秀的话显然合理了许多,几年的努力搜集到的证据,才证明了百花帮和
练家的隶属关系。

  只是六娘她为什么把最重要的结果都告诉了我,却偏偏在这个细节上做手脚
呢?

  镇定下来,心中很快就有了两个答案,只是这两个答案竟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南辕北辙。

  作为师傅的六妾,她和我的老师阳明公、岳丈萧别离一样,是师傅留给我的
最宝贵的遗产。阳明公是亲自找到了我的头上,而她则是和我巧遇在太湖湖畔,
在证实了我的身分之后,开始全力支持我。

  这正是我判断出六娘是我的六师娘之后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由此,六娘为了日后助我征服隐湖,关注整个江湖包括关注练家自然也就顺
理成章了,因为这是隐湖在江湖的地位所决定的。对于当时并不熟悉江湖的我来
说,适当降低获得情报的难度,会大大增强我的信心,而事实上,我的确曾觉得
六娘无所不能,胆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灵动起来了。

  而且,我还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证明这个答案。但同样的,很多疑点也渐渐
浮现出来——师傅为何单单把辅佐我的任务交给了六娘?另五位师娘难道不能胜
任吗?

  她们哪一个不曾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就说大师娘墨夫人吧!她武功不在全盛
时期的无瑕之下,一身奇技淫巧甚至比六娘都有过而无不及,既然有心让我走江
湖路,为何白白弃而不用?

  再说,六娘她为何隐于太湖边的一个小镇达十几年之久?以她的实力,早十
年进军苏杭这样的大城市也不会有一丁点问题,苏杭消息的灵通程度数倍于栗子
镇,难道需要韬光养晦到了可以完全忽视利益的程度了吗?

  还有,六娘究竟姓字名谁?出身何门何派?为什么五位师娘都不认识她,甚
至我翻了大半的刑部和白澜留下的机密档案也没发现江湖上有她这号人物?连老
南南元子和少林弃徒高光祖都被我查出了破绽来,六娘她可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
啊!

  然而把这些疑点放大得出的结论却让我不寒而栗——六娘的脸是假的、六娘
的名字是假的,甚至六娘的身分也是假的,她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师傅的六
妾。

  那么,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魔门的秘辛?为什么要帮助我,甚至只
有付出而不求半点回报?

  白秀不愧是江湖顶尖的杀手,她超出寻常的敏锐竟然发觉了我心灵的波动。

  她诧异地望着我,目光越来越迷茫,那迷茫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半晌,她
终于呻吟出声来:“天哪,爷你…你不会是在怀疑六娘吧?!她可是只差把心窝
子都掏给爷了!”

  “妳想哪儿去了!”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干娘究竟用了什
么法子,让妳的武功暴涨了两成还多!我问过干娘,她说那法子对我没用,我想
也对,若是我武功也能提高两成,怕是孙不二在我手下都走不满十招,天下第一
的名头还不落在妳爷的头上啊!”

  脸上若无其事,心底却猛的涌起一股愧疚,不管六娘是谁,她对我的好却是
一桩桩、一件件实实在在的,若连六娘都怀疑,那天底下还有几个能让我信任的
人呢?

  “依我说哪,”白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她对爷,比旁人对亲儿子还亲,
就像、就像贱妾对爷似的…”我骂了她一句胡说,她也不分辩,改了话题道:
“其实,虽然贱妾的刀法提高了很多,但内力并没提高多少,毕竟早过了女人修
炼内力的年龄了。六娘只是教我们怎么更合理地利用内力,说穿了,只是一句老
话而已,就是‘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说起来,像贱妾这样的杀手早
就明白这个道理,可说用在内力上,那还是在六娘指点之后才领会的。”

  “原来如此,那…就让爷来试试妳的两扇门刀法究竟练得如何吧…”

  离开隐庐,正欲去刑部,却正碰上两天未曾露面的蒋迟。他告诉我有事先别
回部里,我便跟着他去了他家里。

  见端茶送水的是个伶俐小厮,我蓦地想起唐八股来,便问:“怎么一直没看
见韩文?我在京城可没多少日子好待,早给你训练出个人来,我早放心。”那唐
八股怕叫人看出了破绽,内力被他大哥唐三藏以唐门秘传心法封住了七成,早一
天跟我修练,他才能有藉口早一天恢复功力。

  “他正养伤哪。”

  “养伤?”眼前闪过唐八股那貌比子都的容颜,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他自宫了。”蒋迟嘿嘿笑道。

  “自宫?!”我背上顿时“唰”地生出一层冷汗,一甩手把蒋迟推出去好几
步:“你丫的对他干了什么?!”我声色俱厉地道,心下又惊又怒,唐三藏托我
照顾他六弟,可他竟然被人阉了,这让我如何向唐三藏交待?!

  “喂喂喂,你丫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小相公吗?怎么,你也看上他了?”
蒋迟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不由诧异地望着我。

  “辣块妈妈的,我就是喜欢后庭花,也他妈的不去摘男人的!”我心头一凛,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用话补救:“我最受不了这点了,是朋友你赶快去洗
洗手,算我求你了!”

  “亏你还说自己是一达人哪!”蒋迟这才释然,一撇嘴哂道:“你就是少见
多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好这口儿的呀!不说别人,就说先皇正德帝,后
宫三千,可照样喜欢江彬钱宁,还有今…”他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哈哈,转了
口风道:“韩文这小官儿,比女人还细腻哪。”

  “那也用不着把人家给阉了啊!”

  “嗳,这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是自愿的!”蒋迟甩了甩手上的水,旋即笑道
:“当然,他若是不自宫的话,我也要想办法阉了他。太启说他貌比子都,可别
情你知道子都是什么人吗?方先生告诉我,说这子都在史上还真有其人,是汉朝
一个大将军霍光的小相公,可他却偷了霍光的媳妇,嘿嘿,我他妈的可不想弄得
自己头上绿油油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我不期然想起了女装的唐三藏,对蒋迟的话便信了大半,叹了口气,道:
“东山,可惜我教你的十三经了,竟被你拿了去对付男人!”

  “瞧,叫你闹的,差点忘了正事儿!”蒋迟一拍脑袋,凑到我近前,压低声
音道:“我才从宫里出来,真像你说的那样,皇上他练了十三经之后并没什么长
进。他明日申时要驾幸显灵宫,口谕你届时觐见,估摸是要问你十三经的事儿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姑姑给代王爷的亲笔信,你托个得力
的媒人走一趟山西吧!代王爷面子有了,婚事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着,他嘿嘿
笑道:“也算我功过相抵了。”

  “我看就你当媒人最合适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大同女子天下闻名,我还
真想去见识见识,可惜啊,一当官儿就身不由己喽!我给你找个人,你看我二弟
蒋远如何?”

  “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我的化身李佟在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有份量的人物,
蒋家中人可以说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蒋家不怕日后把戏被拆穿,代王爷找他们算帐吗?还是这一切其实都
是皇上的安排呢?

  当晚,我就秘密造访了义父邵元节。次日,在显灵宫一密室里,我和邵元节
按照计划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那艰深的理论、晦涩的名词直让嘉靖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到最后他总算听明白了,他确实需要固本培元,而如何来修炼,似乎是邵
元节的理论占了上风。

  “这么说,朕还是要等上三年五载的,才能有子嗣不成?”

  “回万岁,若能将洞玄子十三经去芜存精,即可与龙虎大法相辅相成,以收
事倍功半之功,贫道断言,不出三载,后宫必传佳音。”

  “启禀万岁,洞玄子十三经博大精深,微臣只要按吾皇所需量身订做修炼功
法而已,岂如邵真人所言之‘去芜存精’?”

  “量身订做?”

  少年随口反问了一句,苍白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对他来说,这等文字游戏、
口舌之争大概每天都会发生在朝会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倒是他身后那个弱不禁风的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和邵元节,而她白皙脸颊
上的一抹桃红昭示着她并非一点都没听懂两人的争论。

  我从义父那里得知,此女乃嘉靖宠爱的妃子之一顺妃张氏,在后宫的地位仅
次于陈皇后,与另一宠妃方氏并列。

  少年修习龙虎大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候由她陪伴,深受皇恩雨露;而我
计策成功的希望,正寄托在了此女身上。

  当然我现在是目不斜视,只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张妃,印证着义父对她的评
价。

  “正是,万岁万金之躯,九五之尊,自然与臣下不同。”我恭声道:“微臣
斗胆请求万岁,允许微臣在京之时伴驾显灵宫,以确定万岁修炼效果,来修正功
法中应当增加删减的内容。”

  “准卿所奏。”

  我心中大喜。和义父一番表演,已经让少年自己得出了结论,他求嗣非一日
之功,准予我伴驾,那么至少在一年甚至两年内,我安全无忧,而由此我也得到
了接近后宫的机会。

  大事已定,邵元节便请少年驾临别室,他的弟子玄玉和一宫女早在那里等候
多时了。

  少年每次来显灵宫,都是先观摩一场云雨实战的演出,然后再去密室把所学
功法用在随行的嫔妃身上,只有今天的行程被我打乱了。

  邵元节身怀异宝,不欲让少年心生自卑,故而每每遣玄玉出战,他则指点少
年如何行功。

  而玄玉虽然和他师傅一样身怀三大名枪之一的“金刚杵”,可他毕竟年少,
且身世坎坷,早年颠沛流离,影响了他身体的发育,眼下只具雏形而已,比之少
年还略有不足,如此一来,就不会刺激到少年的自尊心了。

  望着在云床上翻云覆雨的一对少年少女,我的心思却飞到了密室里。提起全
身功力,通神的六识极力捕捉着密室里张妃的一举一动,等云床上云收雨散,我
才收了内力。

  “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少年奇怪地问道。

  “回禀万岁,龙虎大法虽然艰深,可万岁爷天资过人,并不需微臣饶舌多言。
微臣只需观察其行功之法,以十三经补其缺漏即可。”

  少年得意地一笑,吩咐我和邵元节在此等候,他施施然进了密室。

  邵元节示意玄玉带着宫女出去,别室里只剩下我俩。两人相视一笑,邵元节
刚想说话,我手指搭在脣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趺坐云床之上,再度提起
了六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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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皇上怎么说?”蒋迟一脸急色地问道。

  “我把邵真人拖下了水,大概没事儿了。只是…”我拍了拍手中的几本书:
“这些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喂喂喂,
别情,这、这好像都是医书吧!你闲着没事儿研究这玩意干么?”

  “还不是因为你!”我苦着脸道:“我且问你,皇上他向邵真人修习龙虎大
法所为者何?”

  蒋迟诺诺了两声才道:“当然…当然是为了子嗣了。”

  “就是嘛!”我肚子里暗笑,蒋迟胆子再大,也不敢明说,皇上修炼龙虎大
法其实太半是为了淫乐而已:“十三经乃是御女之术,当初教你是为了你家中琴
瑟和谐,不是为了能让你生儿子的。可皇上却是为了子嗣计,十三经再好,它也
是南辕北辙啊!我只好从医术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诀窍,配合十三经,让皇
上既可求得子嗣,又有助于龙凤相谐。”

  蒋迟却一脸的不以为然,显然他很了解自己的表弟:“别情,我跟你说,十
三经如果真的对皇上有效,那你就坚持下去。至于医术,你能比得过太医院里的
御医吗?”

  “事在人为嘛!”我当然明白蒋迟话里的意思,看来他对我倒真有些朋友之
谊,可事关我一生的福祉,我只好再利用他一次,好事先在皇上心里作些铺垫了。

  “…长生至慎房中急,何为死作令神泣,忽之祸乡三灵灭?这是什么屁话!”
我硃笔一挥,这行口诀旁边顿时多了“愚昧”两个字。

  怀中解雨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魏柔捧起另一本书,随便翻看了几眼,
笑道:“妹妹妳看,在这还有哪。”

  说着,把书递了过来,解雨接过一看,那页书上写满了“狗屁”“废话”
“白痴”之类的评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咱们相公可是个大淫贼哪,和淫贼说什么清心寡欲,岂不是对牛弹琴?”

  “大胆,妳相公是那么浅薄的人吗?”我唬着脸道。

  “嘻嘻,人家说错了还不行吗?”解雨笑道:“相公锺天地之灵气,万中无
一,那些写给凡夫俗子们的东西,岂能用在相公头上?”

  “嗳,这就对了,凡事都要因人而异嘛!若是相公也去学什么‘养心莫善于
寡欲’、‘年二十而四日一御,三十而七日一御’的,妳们这帮丫头还不得馋死
啊!”

  “谁馋了?要馋,也是柔姐姐她们。”解雨的反驳却引来了魏柔一阵粉拳,
我趁势将魏柔也拉进了怀里,坐在了我的另一条腿上。

  “相公只是想告诉妳们,别把老祖宗的东西都当作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动也
动不得是批也批不得的。就像武功,无论是唐门隐湖还是魔门,百年来都在不断
的汲取借鉴别派的武功来完善自己,如果自以为是故步自封的话,早被江湖淘汰
了。”

  两女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我拿起一本书来:“雨儿,唐门也算是医道世家了,
妳该知道罗田万家吧!”解雨点点头,说当初在家的时候,还见过万家家主万筐。

  “据说万家儿妇科当世第一,万筐长子万全眼下就在太医院里当御医,这本
书就是万全所著的《广嗣纪要》。”

  魏柔闻言俏脸嫣红,解雨则嗔道:“无瑕姐姐一生双女,宁馨她也有了身孕,
相公神勇得很,还要看这捞什子书干么?”

  “相公神勇可不等于皇上也神勇啊!”我笑道,把书翻到了“协期第五”一
篇:“先说正事儿,妳们来看这段。”

  那是一段歌诀,歌诀云:“何为种子法,经里问因由。昨日红花谢,今朝是
对周。蓝田种白玉,子午叙绸缪。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

  “看懂了?”

  两女微微颔首,俱是娇羞不已。她俩都是读过书的人,而且和寻常大户人家
的女儿不同,她们读的不仅仅是《烈女传》和《女训》,而是经史子集均有涉猎。

  这歌诀并不晦涩,两女俱能看懂大意,特别是解雨,她虽是专攻外科,兼修
内科,但儿妇科也略知大概,看得更是明白。

  “那阿柔我问妳,什么叫‘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雨儿,妳不许帮腔!”

  “相公最会捉弄人了!”魏柔大羞,不由嗔道,旋即求援似地望着解雨。

  解雨非但不救,反而落井下石,嬉笑道:“人家也想听姐姐的高论哪。”

  “阿柔,这里都是自家人,妳害的哪门子羞?”

  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魏柔很快就投降了,悄然偎进我怀里,把脸埋进了我胸
膛,细声道:“此句说的是,妇人…经水止后三、五日…受孕为男,二、四日受
孕为女。”

  “错!”我斩钉截铁地道。

  魏柔一愣,螓首微抬,一双俏目怔怔地望着我,眼波里满是迷惑。

  解雨也皱眉反驳道:“相公,柔姐姐解释得完全正确啊!你怎么说她错了呢?”

  “阿柔解释的是没错,可歌诀本身就错了。”

  “不可能!”解雨脱口道:“我记得孙思邈《千金方》、张仲景《金匮要略
》、陈自明《妇人良方》里都是这么说的,那孙思邈人称药王,张仲景更被人尊
为医圣,他们总不能都说错了吧?”

  “医圣药王又如何,孔圣人还说错过话哪!别的相公不敢说,可论对妳们女
人的了解,孙药王张医圣怕是和妳相公还有一段距离哪。”

  想来解雨精通医术,故而对张孙两人抱有极大的信心,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小
嘴儿,似乎在笑我说大话;倒是魏柔听我语气坚决,脸上越发迷茫,似乎不知道
该信谁的好了。

  “雨儿妳别不信,且看相公如何驳它。”我正色道:“古训有云,‘不肖有
三,无后为大’,但凡求嗣,首先求子。如果按此歌诀所说,三五成丹桂,就是
说,生男生女是可以控制的话,那么普天之下即便生的不都是男丁,至少每家每
户的头一个孩子也该是男孩占绝大多数吧!可这符合事实吗?”

  “对啊!”魏柔眼睛一亮,而解雨却眉头顿锁,深思起来。

  “况且,妇人真是这几天受孕的吗?”我哂笑道,将两女扶好坐直,问道:
“雨儿阿柔,妳们且看看对方与往日有何不同?”

  两人虽不解我的用意,却依言对望了几眼,解雨笑道:“柔姐姐还是柔姐姐
啊!哪儿有什么不同啦?要说不同,也就是她把易容卸了而已呗。”魏柔也道解
雨亦是如此。

  “敷衍了事!”我一人给了一巴掌:“妳们再给我好好看看。”

  两人这才仔细地端详起对方来。说起来也真有点难为她俩了,两人平素都是
以易容后的面目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只是今天宁馨带着许诩去赴宜伦的邀约去了,
机会难得,我便要两女卸了易容,犒赏一下自己的眼睛,结果两女各自面对着一
副相对陌生的绝美容颜,光顾着欣赏对方去了,哪儿还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可听我的口气,却分明是与平素有异,解雨看了半天没看出门道,便胡乱道
:“柔姐姐,嗯,看着比以前可亲多了,真的就像、就像人家的姐姐似的;脸色
么,也比以往红润了,眼神也不那么锐利了,反倒有点…有点慵懒…”

  “雨儿,妳果然目光如炬!”我哈哈大笑起来,魏柔一羞,偎进我怀里嗔道
:“雨妹妹又何尝不是哪。”

  “宝贝儿,妳们说的太对了,不错,就是慵懒,可妳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两女俱是摇头。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天地生物,必有氤氲之
日;万物化生,必有乐育之时。”我见两女似乎没听懂,便解释道:“相公出身
农家,农家有农家的好处,那时相公年纪虽小,却见惯了牛马交配、猫狗打架。
这些畜生平常都老实的很,可一发起情来,就变得淫荡无比,而只有这时候交配,
它们才能受孕。可怎么知道它们发情了呢?别人都说,你看,狗儿撒尿了、猫儿
叫春了,这就是发情的症状,可相公有相公的办法。”

  我把两腿稍稍并拢了一下,让羞怯已极的两女靠近一点,接着道:“来,妳
们把眼睛都闭上,放松…放松…好,闭上嘴,用鼻子呼吸,对,深吸一口气,吸
——说吧!妳们嗅到了什么?”

  两女白皙的脸颊顿时飞上了一抹桃红——六识极其敏锐的两女该和我一样从
她们的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息,心思聪慧的两女也显然明白了这气息的
含义。

  “你坏你坏!”解雨羞得边擂粉拳边嗔道,魏柔更是转身欲逃,却被我一把
搂住了纤腰。

  “很特殊的气息吧!”我得意地笑道:“这…就是妇人发情的气息,而现在
正是妳们最易受孕的时候!”

  很快,榻上就多了三具赤裸的躯体,两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一左一右偎在
我怀里,正羞不可抑地望着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我每只手的拇指食指间都有一
滴花露,那是刚从两女的羞花里采摘来的,手指一张,花露拉出两根长长的银丝,
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雨儿经水已过九日,阿柔妳经期绵长,经水方过三日,可妳们几乎是同一
天来经,又同一天绽放莲宫,那万全的种子歌诀岂不是胡说八道吗?”

  一番云雨,魏柔不堪挞伐,四度泄身,泄得身子烂软如泥,连手都抬不起来
了,还没等解雨替她易好容,就已沈沈睡去。

  而解雨则依旧精力十足,我便让她誊写起诸女的月事起止日期和易孕时日来。

  “相公,这个张卿又是谁呀?”

  解雨写完最后一笔,把墨迹吹干,将那本崭新的帐册簿子仔细收好,纵体入
怀,笑问道。

  “是皇帝顺妃张氏。”

  “莫非相公你真要替皇上乞子?”

  我“嗯”了一声:“为了配合义父,我只好钻研钻研这门妇科了,毕竟皇上
是以求子之名向义父学习龙虎大法的,有了子嗣,对大臣们也是个交待,义父的
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咱们的安全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可我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文弱的嘉靖帝同样喜欢文弱的女子,听义父说,
陈皇后、方妃等一干皇上亲近的人都和张妃一个模样,全是些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想那宫里的其他嫔妃也不会强到哪儿去,男女俱弱,
自然难以受孕。

  何况医书上也说了,但凡求嗣,妇人贵重而贱轻、贵厚而贱薄,就算男强女
弱,受孕也不容易,医圣药王的话固然偶有错失,可这一条怕是千真万确了。

  抚着怀中佳人的秀发,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自宫的唐八股,转而想起了
汉大将军霍光的监奴冯子都。

  上位者?我心底响起一声哂笑,无德无能的上位者戴上一顶绿帽子大概也是
咎由自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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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三哥,你坏死了,怎么不告诉我,你请蒋家去提亲了?害得我被她们笑话!”
虽然语带嗔意,可宁馨喜滋滋的脸上却满是幸福:“嘻,太后还下了懿旨,人家
可比大姐二姐还风光哪。”

  “其实我该去一趟大同,亲自向代王爷求亲,可妳也知道,眼下我实在是分
身乏术,好在大哥对我知根知底,让他替我美言几句吧!”

  “他能不替你说话吗?”宁馨白了我一眼:“他还心急火燎地等着娶李依哪。
哼,你倒是安排得周详!”

  宁馨已经知道李依就是白牡丹了,而李依对宁馨这位未来的堂嫂兼小姑子也
是用心结纳。

  宁馨虽然与嫂子蒋氏交厚,可也不敢轻易怠慢这个未来的小嫂子兼小姑子,
毕竟不管真假,李依已是我的堂妹了,她再嫁给自己的大哥,亲上加亲,对宁馨
自己自然有莫大的好处。

  “不安排周详,我都不敢离开京城。”我一语双关,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高大
楼宇:“不过,我怕是既等不到摘星楼的开业,也等不到沈篱子胡同的竣工了,
这一切届时都要交给妳了。”

  果然是一语中的。四天后,蒋远带回喜讯,代王爷同意了婚事,随后充耀请
旨入京。

  九月初六,宁馨入门,婚礼颇盛,后戚蒋氏家族几乎倾巢出动,锦衣卫指挥
使张佐亲率部曲到贺,而最有面子的事情自然是章圣皇太后亲赐一对玉如意恭喜
新人了。

  七日后,我纳陆昕、兰月儿为妾。蒋迟到贺并带来皇上口谕,封陆氏安人、
兰氏孺人。

  次日,蒋迟纳百花楼名妓姚碧莲,席上正欢,清河侯府来报,说世子蒋遥于
正午时分卒,而那正是姚碧莲向大妇南平郡主徐菡叩首的时刻。

  蒋逵情难自禁,顿时失声痛哭。我怕他情绪激荡,说出不妥的话来,偷偷弹
酒如箭,点了他的大穴,看起来他就像悲伤过度而昏厥了一般。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别室,我又偷偷解了他的穴道,输了一道真气助
他平复心绪,他这才安静下来,随来人一同回府去了。

  婚礼自然被搅得没了半点喜庆气氛,可主人对此却浑不在意,从偷置外室被
媳妇暴打,到媳妇主动替他纳妾,所有的面子全扳回来了,婚礼不过是个过场而
已。

  “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福兮祸兮的吗?没准儿叫我大伯家这场白喜事一冲,
我这红喜事就更红了。”

  可等贺客们都离去了,蒋迟单单把我留了下来:“日安病故,太启势必成为
世子,子愚你可得小心了。”

  “我好歹也是个仪宾了,蒋逵他奈我何!”我笑道,又问:“倒是你突然娶
姚姑娘,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谁让你这几天忙得像个龟孙子似的!刚把宁馨娶回家,就又纳了陆兰两女!”
蒋迟数落道:“要是让代王爷知道你这个女婿这么荒唐,不气得吐血才怪哪。”
又补了一句,说别人他早在三天前就打了招呼。

  “不是我急,我总感觉到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太多了,当初皇上定下了三个月
的期限,还有二十天就到了,而宁馨身怀六甲,身边需要人照顾,陆昕、兰月儿
没名没份的住在我家里也不方便。”心道,这还没忙完哪,若不是因为说好九月
初就能抵京的希珏至今未到,怕是还有一场婚礼等着我哪。

  “恐怕连二十天都没有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十月前就离开京城,因为
武林茶话会还要照办不误,名人录也要按时修订,就算是照搬白澜那一套,也得
事先准备一下。而我随后也要更名南下,现在不娶碧莲,怕是又要等好几个月了。
再说了,”蒋迟邪邪一笑:“我这也是一举两得嘛!摘星楼下个月就能开业了,
顺手拆拆竞争对手的台,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放过哪?”

  “三哥,人家也要跟你去江南!”

  孕期反应渐强的宁馨变得既暴躁又多愁善感,一听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情绪顿时就低落下来,一个人赌气在闺房里乱砸东西,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一片狼
藉,我难得的低声下气地左劝右劝,她却不理,我不由心火渐起,刚想发火,她
却停下手来,扑进我怀里,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两个人为什么非要分开?!我不管,
无论你走到哪里,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

  望着宁馨梨花带雨的俏脸,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语言,我心头忽地一热,一丝
丝愧疚霎时间在胸中弥漫开来,那些叱责的话语也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多月,这女孩不仅成了我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而且更
重要的是,她对我已是情根深种了,可我哪…

  “馨儿,我的乖宝宝,妳是想和相公快活一时,还是想和相公快活一世呢?”

  “如果总是要和三哥分开,我宁愿快活一时!”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长久的相聚,馨儿妳相信相公吧!短则一两年,长则
两三年,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生同衾、死同穴了。”

  宁馨这才止住了悲声,可很快她又吃起醋来,道:“三哥,我知道你怕皇帝
哥哥怀疑你的忠心,可你能替魏柔找个替身,为何就不能替我找个替身?!”

  虽然陆昕本来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可嫁进门来的那个陆昕却更是假上加
假。

  没有和师门取得谅解,特别是没得到鹿灵犀的祝福,魏柔自然不肯擅嫁,因
为在她心目中,鹿灵犀不仅是她师傅,更像是她的母亲。

  真正和我拜堂的是被我以秘密手段从教坊司解救出来的钱萱,而魏柔则离开
京城奔赴江南,拜见鹿灵犀去了。

  那时宁馨已经入门了,我自然不能再瞒她。而她虽然是练青霓的记名弟子,
可她毕竟不是江湖人,出身又高贵,并没有把魏柔的江湖地位放在眼里。在她心
目中,或许魏柔那个江湖绝色榜第二的名头才更有份量,好在接替魏柔扮演陆昕
的钱萱容貌的确不算十分出色,又对她相当尊敬,两女相处的就还算愉快。

  不过,现在,宁馨她总算猜到了几分我安排魏柔替身的目的,顿时醋意大发。

  “相公何尝没想过?可惜妳生得实在是太美了!找人代替陆昕容易,可找个
和妳一般出色的人物,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哩!而易容术把人往丑里打扮容易,
想易容出妳这么个大美女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

  宁馨一阵气结,我又道:“何况,妳还怀着身孕,路上颠簸,一旦出了事情,
妳我岂不后悔一辈子?妳放心,只要我一得着机会,就回京城看妳。”

  “反正总是你有理!”宁馨狠狠白了我一眼,知道我所言不虚,眼下也只能
接受这个现实了:“那…这半个月里,三哥我要你天天陪着我!”

  “郡主…她也挺可怜的…”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见蒋迟的钱萱突然小声
道。

  我一怔,她对皇亲国戚们不是相当厌恶甚至仇视的么,怎么突然同情起宁馨
来了?

  钱萱因为家遭剧变,饱受人情冷暖,故而心志极为冷静坚强,不过十七岁的
花季少女,心态却比无瑕白秀还苍老,连我都是在动用了从未对身边女人使用过
的魔门秘法之后,才击破了她的心防,因为我知道,想要融化她内心的坚冰需要
相当长的时间,可宁馨是怎么打动她的呢?

  察觉到我诧异的目光,钱萱微微转了转头,朝窗外望去。

  阳光透过车窗上的竹帘,照在她消瘦的脸上,那宛如刀削的侧影仿佛有她膝
上名琴“太古遗音”的影子,只是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她易容的时候不小心,
我总觉得她脸上的线条要比前些日子圆润柔和了几分。

  半晌,她才转回头来,直视着我,微微一笑,道:“陆昕,贱妾喜欢这个名
字,以后,贱妾不再是钱萱,而是陆昕了!”

  “陆昕?”我心头一喜,笑道:“难道妳现在不是陆昕吗?”

  “子愚,你那小媳妇的琴弹得是好听,可赶鸭子上架地让春丫儿她们也跟着
练这玩意,猴年才能派上用场啊!”蒋迟迷惑不解地问道。

  还没等我说话,小凤仙已经一指头点在了他额头上:“我的小侯爷,亏你还
在风月场里厮混了那么久!你也不想想,当初白牡丹和宁白儿靠什么起家的?不
就是人长得俊点儿,又会弹琴吗?你不好这口儿,可好这口儿的大有人在,特别
是那些当官的大老爷们,最喜欢在姑娘面前卖弄学问、吟风颂月了,能投其所好,
自然有银子可赚。再说了,白、宁两人被人赎了不知所踪,教坊司那个钱萱也神
秘失踪了,京城里现在缺的就是操琴的好手,真能培养出个白牡丹第二来,摘星
楼还愁没有生意?怕是就要把你门槛踏烂了!”

  “操!妳当我不知道啊!可妳丫的看看,这些人里,哪个能赶上白牡丹的一
半?依我看,还不如培养出个小凤仙第二实用哪!”对被人神秘赎走的白牡丹,
蒋迟至今耿耿于怀。

  “一半儿有一半的用处。”我接言道:“说起琴来,这玩意易学难工,没有
个三五年的苦练,别说白牡丹了,就连我媳妇都赶不上。但通常学琴的人都有个
毛病,自视清高、洁身自好,如果白牡丹早肯下海的话,百花楼早赚个满钵是金,
在京城风月场里独占鳌头了。”

  蒋迟插言说:“就是就是!”

  我没理他,接着道:“春丫儿她们现在学琴,只是提高她们身价的手段而已,
毕竟咱们是冲着朝廷那帮大老爷的钱袋去的,总不能人家说一句‘春眠不觉晓’,
你给人家对一句‘处处蚊子咬’吧!”

  蒋迟挠挠头,说这倒也是。

  我一招手,喊过来一直侍立在我身后的风大虾:“京城最年轻的名嘴风大虾
大家都认得吧!他是江南第一嘴应天一笑楼楼主晁启正的亲传弟子,我今儿请他
来给你们讲讲,人家江南地头上现在都时兴着什么。”

  风大虾虽是头一次进蒋府,却不卑不亢,给大家作了个罗圈儿揖后,不疾不
徐地道:“小侯爷,要说江南风月场上的变化,小人不敢妄论,不过,说书这一
行有什么动向,小人却是清楚的很。”

  “自古以来,男人说书,女人唱曲,至今京城还守着这个老规矩。可在江南,
说书这一行已经有了新花样,以往都是一个人说书,现在则出现了两个人在一起
说书的了,甚至还有一男一女对说的,原来一个人说书的时候,男人说女话,大
家都觉得别扭,现在男说男、女说女,精彩何止一倍!”

  “你是说,让春丫儿她们去练说书?”蒋迟一脸匪夷所思。

  “练说书也需几年功,不比学琴来得快。”我摇头道:“但我想了,既然男
女能在一起说书,为何不能在一起演戏?看两个男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我就厌
烦!若是能加上几个女孩,表演诸如《思春》之类的戏,根本不用什么唱功不唱
功的,只要扮相俊俏点、动作大胆点,不轰动京城才怪哪!”

  众人眼睛一亮,齐声叫好,蒋迟手舞足蹈地道:“对对对,再来点妖精打架
的情节,呵呵,真是让人想想都兴奋啊!子愚,你这家伙还真有一肚子鬼主意哩!”
他转头对一年近六旬的老儒道:“方先生,这话本曲子就交给你写了。”

  “本子没问题,只是,”老儒瞥了我一眼,沈吟道:“此事有关风化,还望
小侯爷谨慎从事。”

  “不怕!”蒋迟笑道:“这东西只能新鲜一时,不等朝廷有意见,不是遍地
开花,就是自生自灭了。而咱们抓的也就是这一时,开业的时候,总要有点新鲜
玩意吸引客人吧!真正考功夫的,那还得看嫂夫人和凤仙训练姑娘的手段。”

  正说话间,下人带着蒋烟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见有外人,她几乎让人无法
察觉地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即那窘迫的神情就湮没在了热情的笑容里。

  “还是小侯爷这儿最好,天天高朋满座的,让奴家少跑了多少路呀!”跑到
姚碧莲跟前,低低和她说起了悄悄话,说得姚碧莲不一会儿就晕生双颊,轻颔螓
首。

  她嘻嘻笑了两声,又和小凤仙嘀咕了两句,随后拉着陆昕的手,抛了个媚眼
给我:“李大人,那天不是说好了么,带奶奶们去选几样首饰,奴家可是眼巴巴
地盼着哪。”

  “吓,妳替殷家拉生意,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就在九月初一,殷家为明、清河侯蒋云梅为暗的宝大祥顺天号正式开业了。
甫一开业,就遭到了积古斋与京城数家中小珠宝行的联手围剿。

  积古斋从山西调来一名大档手,不仅将订做饰物的价格降低了近两成,而且
大大缩短了顾客的等待时间。张鹤龄兄弟更派出了头号心腹、银钱总管司聪坐镇
积古斋,协调与钱庄的头寸调度。

  宝大祥虽然也从江南调来了一名大档手,可因为开业过于仓促,局面始终未
能打开,而据蒋迟说,宝大祥至少有三成生意是靠蒋烟走家串户拉来的。

  “柳大官人看得起奴家,让奴家做管事,奴家怎么也得对得起人家啊!”蒋
烟半真半假地笑道:“听说大人正四处为摘星楼招兵买马,那姑娘们的行头能不
能由宝大祥提供?”

  “没问题,具体事儿妳和我媳妇商量去吧!”

  蒋烟的话让我不期然地想起了苏州霁月斋的掌柜李宽人和柜枱宋三娘,并不
是宋廷之嫡系的李宽人最后和宋廷之一样成为了我旗下的大将,反倒是宋廷之心
腹兼情妇的宋三娘却背叛了他别投他人怀抱。

  虽然宋廷之不知道那奸夫是谁,可我却已经猜到了,而大江盟能那么顺利的
接管霁月斋,宋三娘该记首功了。

  看蒋烟偷偷给蒋迟使了两回眼色,我知道她定有重要事情想报,便知趣地告
辞了,而心中总算确定下来,蒋烟已经彻底地投向了蒋迟。

  至于蒋迟没像我预计地那样在娶姚碧莲的同时把她也娶了,大概正是因为她
超群的能力让蒋迟无法找到能替代她的人选吧!

  “蒋小侯爷他人很聪明啊!”出了蒋府,风大虾若有所思地道,似乎不小心
踢到了一块小石子,那石子激射而出,正打在我的足踝上。

  “风大虾,别试探我的耐心,就算你师傅是高君侯,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我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若无其事地朝前走着。

  风大虾呆若木鸡地站了半晌,见我上了马车,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上车吧!你现在也算是京城里的名人了,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怠慢了你。”

  风大虾正襟危坐在我的对面,连靠在我身上的钱萱——现在该叫她陆昕了—
—都不敢多看一眼:“大人,明月楼的容老板果然来找我了,问的也和大人猜测
的一模一样,小人就按大人的吩咐,暂且回了他。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子,又
道:“大人,小人虽然武功低微,可恩师传授过许多识人的法门,依小人看,这
个容老板分明是个练家子…”

  “我只关心明月楼都接待了什么客人,去的朝中大臣又有哪个?谁和谁经常
在一起,谁和谁见了面都不说话?他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吃什么样的美食?
是自己花钱,还是有人替他们付帐,花费又是多少?至于他们老板练不练武,那
是刑部王大人操心的事情,京都禁武令是他颁布的而不是我。不过,你在江湖上
还有那么一点知名度,容老板很可能很快就发现了你的身分,甚至可能以此来要
挟你,反过来让你打探摘星楼的消息,届时你就将计就计,我会提供给你适当的
情报的。”

  我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担心容老板向王大人告发,王大人和蒋小侯是穿
一条裤子的,而我和蒋小侯是亲戚兼朋友,就算王大人知道你的身分,他不给我
面子,也得给小侯爷面子。不过我警告你,既然摘星、明月两楼要在粉子胡同大
有作为,少不了大把的漂亮姑娘,少年戒之在色,我不想你像软脚蟹似的出现在
台子上。”

  风大虾在中途下了车,陆昕见他渐行渐远,道:“此子天份极高,日后成就
怕是还在王宝林之上,相公对他…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哪儿有时间去拉拢结交他啊!”我叹息一声,心道,对
妳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霸道用在了床上罢了:“小昕,今天我第一次听妳抚琴,
果然精妙无比。只是妳姐姐是江南曲凤梧一派嫡传,而妳的手法与她颇为不同,
不知是出自何人门下?”

  “贱妾是宁师的弟子,而宁师的琴技习自京城第一琴师柳万长,可惜柳师十
年前已经故去了。”她微微一笑:“相公能听出此中的分别,想来宁师所言不虚。”

  “原来妳是‘北柳’的再传弟子啊!”我笑道,知道我那干姐姐没少在陆昕
面前夸我,不过陆昕极有主见,大概现在才信了她的话。

  “京城卧虎藏龙,能听出破绽的还有他人,比如刑部尚书赵鉴,他就听过妳
姐姐抚琴。虽然妳几乎没有可能再公开操琴了,但妳要开门收徒,别人就能从妳
徒弟的手法上听出妳的来历。所以相公要传妳一些简单的曲氏技法…”沈吟了一
下:“京城除了我姐姐之外,柳万长可还有其他传人?我请他收妳为徒,好让妳
的柳门技法有个出处。”

  “柳师当年有六大弟子,可惜两人早夭、一人被杀、一人犯罪被发配辽东、
一人被建昌侯所虏,下落不明,再就是宁师了,而柳师两子俱未习琴。”“这么
说,柳氏一门已是烟消云散了?”我一皱眉:“那屠三泰和舒秀呢?他俩与柳万
长俱是北派宗师,号称北派三宗,技法应当相近吧!”

  “相公你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陆昕轻笑了一声:“屠三泰终身未收
一徒,而且已经故去快二十年了;舒秀也故去五六年了,她倒是在京城教过许多
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但听说都未得其真传,只在晚年收了两个得意弟子,一个
是百花楼白牡丹、一个是教坊司柳如眉,可白姐姐失踪了,而贱妾和柳如眉又太
熟,怕她看出破绽…”

  “北派三宗师早都死了?”我一怔,师傅给我讲解琴技的时候,还屡次提起
过三人,没想到俱已作古了,可既然如此,那练无双的琴技又是和谁学得呢?

  宁馨的嫂子蒋氏看来就是舒秀比较优秀的记名弟子,而练无双能指点她,她
那时候的琴技就该和舒秀相差无几了吧!

  压下心头的疑念,我沈吟道:“既然舒秀的学生众多,那就冒充她的弟子吧!
今儿回去,妳就开始和李依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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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爷,这儿合您的心意吧?”徜徉在假山花树中,白秀得意地道。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八千张胡同一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经过翻修改造,
门脸虽没什么变化,只在大门上多了一块不足尺半、刻着“江南居”三字的铜牌,
可内院已是面目全非。

  中间的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风格的回廊影壁、假山怪石和花草树
木,迷宫一般的回廊和影壁将正房和东西厢房隔成七个独立的单元,每个单元都
布置得像家一般,家具摆设都是依照江南的式样精心打做的,挂轴壁画也是我模
仿苏州大家唐寅的笔法画的,甚至连厨娘都是从江南请来的,进了这座“江南居”,
还真像是回到了妩媚多情的江南。

  这是我和解雨白秀商议了一下午的成果,京城风月场所众多,如果没有特点,
很难打开局面,三人都认为必须舍弃那种“大而全”的思想,考虑到想吸引的客
人主要是那些达官贵人,最后取得了一致意见,走“小而精”的路线。

  不仅是环境与别处大不相同,就连姑娘都是费尽了心思千挑万选的,一对没
落大户的姐妹千金、两个被判死刑的官员的小妾,还有一个卖身救父的落魄大儒
的女儿,五女俱都容貌出众、知书达理,当然,在白秀的皮鞭下,她们也学会了
如何去取悦男人。

  每个姑娘都配有两个从大同购得的稚婢,过着她们曾经经历过的那种锦衣玉
食、呼奴喝婢的生活,等待着钻穴逾墙的浪荡子们的光临。

  而对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江南居外表没有一丝风月
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姑娘们就像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让男人
们有种偷情的快感,勾引他们在此流连忘返。

  “很不错!”我由衷地赞道:“怪不得干娘放心让妳独当一面。”

  “贱妾这还不都是为了爷嘛!”白秀边替我宽衣边撒娇道。

  两人搂抱着滚上榻去,一番云雨事毕,一脸满足的白秀摸着我依旧壮大的分
身讨好道:“爷,都是贱妾没用,要不爷你收了秀喜、贵喜吧!她们姐妹可是贱
妾在大同替爷…”

  “阿秀…”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瞪起了眼:“虽然妳没进我家门,可也得
守我家规,女人不许争宠,也不许暗地里搞小动作固宠,不然,仔细我家法伺候!”

  虽然被我训斥了一通,白秀却高兴起来,先言辞恳切地检讨了一番,然后说
起此次大同之行的收获来了。

  “恒山派在大同很有声望,与当地官府的关系也很好,特别是最近两年,官
府甚至拨款修缮了通往恒山派玄清观的上山道路。”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明白,这不奇怪,皇上崇道,结果天下所
有的道观都跟着受益。

  “真正的恒山派弟子并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但玄清观内观里的女弟
则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几乎都是十五六岁以下的女孩儿,不少人眉散乳高,已
非处子了。”

  见我眉头拧起,陷入沈思,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内观规矩森严,非
乞子的妇人不得进入,贱妾也是托言求子,才进得内观的。”说着把进内观的过
程和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其实山西的头领线人阎川已经差人送来了两份关于恒山派的报告,不过内容
虽远比白秀走马观花看到的情报详尽,可因为白秀本身就是杀手出身,又受到六
娘的熏陶,留意的细微之处却是阎川万万不及的。

  阎川的报告已经指明了恒山派拥有近千亩田产,也说明它收养了大约一百五
十名孤女。但报告上并没有说,她们竟然能吃到白面米饭,甚至还有鱼有肉;也
没有说,排水沟能看到胭脂水粉的痕迹。

  千亩良田,年景好的话,可收田租千石,最多不过一千银子而已,加上信徒
们的供奉,一年能有二千两就顶好不过了,也就是说,练青霓要把所有的收入都
投进这些女孩的嘴里,才能维持白秀看到的生活水准。

  这样的结论显然荒谬,恒山派必定还有其他的赚钱途径没被阎川所侦缉到,
或许,山西的线人网出了问题也未为可知,因为按照白秀的观察,我隐约察觉到,
恒山派有贩卖人口的嫌疑,可从报告上看,却是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练青霓接掌恒山已经十二年,收容孤女也有七八年的历史,虽然规模是逐年
扩大的、虽然也有观里女子长大出嫁的记录,但白秀几乎没看到几个年纪稍大的
女孩,这不免让人迷惑,难道那些长大的女孩都嫁人了?那她们都嫁给什么人了?
怎么嫁出去的?

  阎川的报告上未提一字,白秀待的时间太短,也无从得知。

  “阿秀,妳看玄清观可有男人出没的蛛丝马迹?”

  白秀在我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贱妾当时也怀疑,可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踪迹。
而且,这几年玄清观扩张的厉害,从练青霓接掌恒山时的不足五亩到现在足足占
了近二十亩地,房屋近五十间,贱妾一时也无法查清楚。再说,若是僧道淫乱,
寺观则多有密室暗道,更不易被人发觉了。”她妖媚一笑:“就像咱这江南居,
谁知道它地下暗道纵横,又谁知道它和左右邻居其实都是一个主人呢?”

  “那,大同风俗是否很开放,为何观里有那么多女孩破了身?”

  “这倒不太好说,大同女子虽比江南女子发育迟缓,可似乎很小就懂得男女
之事了,为了挑出这十几个处子来,贱妾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哪。这不,才开业了
七天,就有五个女孩失了身,还都是自愿的。”

  我“哦”了一声,看来眼下有关恒山派的情报还不足以揭开它身上的迷雾,
我只好把满心的迷惑藏在心底,一边盘算着在离京后是否来得及去一趟大同,一
边随口问起了江南居的生意。

  “好得很哩。”提起生意,白秀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道:“这七天加
上开苞银子足足赚了三千两,估计平常日子,每天二百两不成问题,用不上一年,
全部本钱连带着隔壁两栋宅子就都能赚回来了。”

  “生意这么好?!”我不禁有点吃惊。

  “可不是嘛!”白秀得意道:“五个姑娘几乎个个每晚都有客人,生意能不
好吗?”说着,她狐媚地眨了眨眼睛,笑问道:“爷,你猜,江南居的第一个客
人是谁?”

  看她兴致勃勃的,我便不忍心拂了她的兴头,用心猜了起来:“肯定不出沈
篱子、跨车这四大胡同。是宝悦丝行的掌柜常林,还是大通钱庄的柜枱孙大旺?
哦?都不是?难道是蒋逵不成?”

  “猜不着吧!是柳相公!”

  “柳澹之?”

  我顿时一阵苦笑,自己到底还是错看了他,以为他真是个谦谦君子哪!

  不过转念一想,殷宝仪体弱多病,柳澹之大概无法得到满足,在京城又不似
在杭州那般受到莫大的约束,现出人之本性来也不足为奇,食色性也嘛!

  其实他天性并不坏,宋廷之也证实了宝大祥一案的内奸并不是他,以后倒要
让宝亭劝劝她大姐,替丈夫纳房妾室算了。

  “柳相公倒还有分寸,七天里不过来了两回,也没在这儿过过夜。那常林夜
夜留宿在宋朝云房里,光银子就花了五百多两,还送给了宋朝云十几匹上等的丝
绸锦缎;孙大旺虽没有常林那么疯狂,可他却把司徒琴的两个稚婢都开了苞。”

  我闻言不由一皱眉。江南居开业的时候根本没有声张,只是把那块铜牌挂了
出去而已,因为我相信,神秘本身就是吸引客人的有效手段。

  江南居的客人最先来自于周围的商号,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许多蛛丝马迹
说明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比如姑娘们的首饰是从宝大祥购得的、衣服所用布
疋是从宝悦丝行扯来的、钱是存在大通钱庄的,大数目的精美首饰、华贵衣料和
银钱进出必然会引起商家的关注,想来柳澹之和常林他们就是这么知道江南居的。
然而…

  “阿秀,妳的心态似乎有点问题,江南居固然需要商贾的支持,但经营的重
心并不在他们身上,不能把这里变成商人们金屋藏娇的地方。”我正色道:“妳
重中之重的任务是要掌握朝廷的动向和朝中大臣的隐私,赚钱是次要的,甚至赔
钱我都能接受。”

  沈吟了一下,我接着道:“眼下商贾多亦是必然,但要引导他们,这里不仅
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和权贵们联络感情的场所——这就需要妳这个老板
娘和姑娘们一起把这种思想灌输给客人。”

  “这…怎么灌输啊?”

  “爷教妳,妳去把常老板的银子还他一半,告诉他,江南居欢迎他来,但江
南居想从他身上赚更多的钱,所以请他保重身体;如果就是执意想包宋朝云,那
么江南居可以把钱留下,而且保证宋朝云在这期间内为他守贞,但也请他自己算
算,单单只为了床第之欢值不值得?到这时候,妳就可以告诉他,宋朝云其实可
以替他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帮他招待朋友、可以陪他出席他妻子不适合去的聚
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白秀眼睛一亮,随即伏在我肩头沈默起来,似乎
在琢磨什么,半晌,她道:“江南居不是还空着间屋子么?贱妾原本是想给爷训
练几个房里人,这屋子就是给她们预备的,按爷的意思,莫不如把它重新布置一
下,做个书房或者其他可以密谈聚会的处所…”

  “嗳,这还差不多。”我拍了她一巴掌,她正爱不释手地抚弄着我的分身,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不知什么时候又搭在了我的腿上:“阿秀,妳聪明的很,只要
肯多动动脑筋,江南居这点事情难不住妳,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生儿子!”

  “奴就是想要个儿子嘛!”白秀顿时找到了藉口似的,八爪鱼一般地缠了上
来,那濡湿的蜜壶一下子就把我的独角龙王又吃了进去,一边放肆地扭动着腰肢,
一边在我耳边腻声呻吟道:“给奴吧!就算不是好日子,奴也要…要爷把奴射穿
…”

  从江南居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和百花楼、翠云阁的灯火辉煌不同,江南
居的大门口只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就如同八千张胡同的其他人家,只有那块泛着
乌亮光芒的铜牌和隐约入耳的丝竹声,才透露着它与别家的不同。

  “公子爷可要马车?”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上响起了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粗鲁
声音,似乎车夫也不愿打扰小巷的宁静。

  “走吧!去粉子胡同。”

  “嘿嘿,采完了东家采西家,公子爷真神勇啊!”

  “怎么,你知道江南居是什么地方?”

  “怎不知道!五天前俺就知道了。”车夫笑道:“不知道的话,俺也不会在
这儿傻等了。这儿客人虽少,可都大方的很。”

  “嗯?这儿开业没几天,你是怎么知道的?”

  “俺家就住这附近,那天晚上抄近路回家,却在江南居门口被人截住了,让
俺送他回跨车——才几步路呀,那人就给了俺两钱银子——就这么知道了。说起
来,俺还闹了个大笑话,看人家门脸不出奇,就想进去见识见识,可进了门才知
道,那里面——吓,富贵着哪!嘿嘿,公子爷您当然知道,可俺那时候不知道啊!
那门官儿说,光打个茶围就要二十两,乖乖,俺这一年还挣不出二十两哩!”又
说,这丫的老板心够黑,就是明火执仗地抢钱一次还不见得能抢上二十两哪!

  我心头一动,江南居生意如此火爆,很容易引起他人觊觎,可我又无法出面,
表面上看它就缺少后台支援,一旦有豪强介入,怕是白秀要难以应付了,可找谁
做后台呢?望着赶车的汉子,我突然灵机一动。

  “抢钱?天子脚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抢钱!人家的姑娘就是好,值这个价
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个后台,他也不敢开这江南居啊!”

  “是这么个理儿,可它究竟是谁家开的哪?”车夫果然好奇地问道。

  “你拉了好几天客人,连这都不知道?是张大人啊!…哪个张大人?除了锦
衣卫指挥使张佐张大人,京城里还有哪个张大人能够手眼通天、左右逢源?!”
心中却暗道,张佐,就委屈你当两天江南居的后台大老板了,反正是谣言,你也
别太在意。

  又思量起来,虽然张佐绝少出入风月场所,而别人就算听说了,大概也不敢
去问他,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偷他几件信物、临摹他几封书信放在江南居
为妙。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车夫激灵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江南
居早就看不见了,可他脸上还是现出了惊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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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去探望了一回宁师姐,我才姗姗来到明月楼,蒋家兄弟和几个狐朋狗友早已
是酒到半酣了,见我到了,众人都起身胡乱招呼起来。

  自从身晋锦衣副千户,又特旨娶了宁馨,坊间已经开始流传,我的分身李佟
是前首辅李东阳大人的侄孙、皇帝眼前的新红人,不少朝中大臣开始刻意示好,
这群不知底细的浪荡公子哥们也是相当巴结,远比我的本尊王动风光得多。

  蒋迟在我衣服上嗅了两下,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丫的才从女人身上爬起来,
早晚我这粉子胡同小金刚的名头得叫你丫的抢了去。”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
美妇身上,便笑着介绍道:“子愚,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明月楼的容湘容老板
;容姐,他就是我干妹妹宁馨郡主的丈夫李佟李子愚,妳家斜对面的那座摘星楼
就是这丫建的。”

  “容老板,久仰久仰。”

  虽然早听蒋迟说,主持明月楼的容老板是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明月楼几乎是
靠她一人维持住了半壁江山;而我也早就知道,这个容老板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易
湄儿,可真的见到艳光四射、媚态撩人的她,我还是禁不住暗自心惊,眼前的她,
除了容貌之外,已和武林茶话会上的那个聪明但很矜持自重的易掌门、易女侠没
有半点相似之处。

  那精修的眉毛、殷红的朱脣、染着丹蔻的指甲、胸前裸露着的大片粉腻凸起
和搭在蒋迟大腿上的小手,让我直觉地感到,如果需要,她可以和在座的任何人
上床欢好。

  清风还真舍得下本钱啊!我心中暗道,虽然我也需要我的女人替我打理生意,
可我决不会拿她们的身体当本钱,而清风本钱下得愈大,所图自然愈大,他的野
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易湄儿刚见到我的时候,曾微微一怔,毕竟我现在的模样仍和本尊王动有着
五六分的相像,可听蒋迟这么一说,她早已释然。

  她对我亲切的笑道:“奴家才是久仰驸马爷的大名哪,不说别的,光看摘星
楼,就知道驸马爷眼光有多么高明。”又亲昵地抱着蒋迟的胳膊,风情万种地道
:“小侯爷,你可不许偏心,奴家可是把女儿都给了你的。”

  “那可不成!”蒋迟看着虽然有点飘飘然,却还算清醒:“容姐妳不知道,
宁馨她是头母老虎,要知道我不向着她夫君,非把我撕了不可!喏,我就偏心子
愚一点点,”他伸出小指,用手遮去半个指甲:“就这么一点点好了。”

  “大哥,子愚本事大着哪,你莫不如偏心偏心容老板,这粉子胡同才来得精
彩。”蒋逵阴阳怪气地道。

  他前天已被正式册立为清河侯世子,气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他也是个极高
明的演员,在公开场合,时不时地露出对我的厌恶。

  易湄儿显然发觉了蒋逵和我似乎有些矛盾,眼珠微微一缩,眼角余光不由得
瞥了蒋逵一眼,而这一切落在我眼里,心中顿时生出个主意来。

  “太启,摘星楼以后要交给陆昕打理,她原和容老板是同行,两个女人打擂
台,咱爷们在一旁看着也是个乐呵,可你胳膊肘也别往外拐呀!我大舅哥好歹也
是你们蒋家的女婿吧!”

  蒋逵眨了眨眼,他想必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按照我正他就反的总原则,
我竟是要他支持明月楼,这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些拿不准,不敢再在偏心不
偏心的话题上纠缠,只好挑起我话里的毛病来了:“什么你们蒋家我们蒋家的,
子愚,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

  在座的几乎都知道蒋逵被我“请”到锦衣卫做客的故事,一听这话,顿时明
白他是有所指,都停箸望着我俩,一时间席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弄得陪酒的雏
妓们一时摸不着头绪,都面面相觑起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可他刚想说话,只听“轰”的一声,
房门被撞开,一个龟奴连滚带爬地跌撞进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衣着光鲜的汉子,
喝得都已是醉醺醺的。

  为首是一身短体瘦、面目丑陋的恶少,手执一把马鞭正追赶着那个龟奴劈头
盖脸地抽打着,待看到易湄儿,他眼睛一亮,骂道:“妈的,这不就是美人么?!
狗奴才,就是他妈的欠揍!”边说边朝易湄儿走去,竟将满屋子人视若无物。

  众人俱都鼓噪起来,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闯进来的这几人所吸引,我飞快地
给蒋逵递了个眼色,蒋逵这才确认下来我的意思,一伸腿拦住了那瘦小恶少的去
路。

  “小子,你家大人没教过你‘王法’两字怎么写啊!闹事闹到明月楼来了!”

  易湄儿见蒋逵出头,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已经微微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
去。

  “王法?”那恶少一抬手,“啪”的一声,一块铜牌落在了桌上,却正是锦
衣百户的腰牌:“少爷我是锦衣卫的,小子,你说我的话是不是王法?”

  他似乎这才看清楚屋子每个男人的衣着打扮都不输于他,气焰不由稍抑,可
藉着酒劲儿,马鞭子却依然几乎触到了蒋逵的鼻子上。

  “锦衣卫?”一听到这三个字,蒋逵连戏都不必做,顿时就火冒三丈,“噌”
地站起身来,一抬手拔开马鞭,抬脚竟将那恶少踢飞了出去,嘴里骂道:“锦衣
卫他妈的净出你们这种杂碎!今儿小爷我就替张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变生肘腋,那恶少身后的几个汉子一下子都惊呆了。那恶少大概摔得七荤八
素,根本没听清楚蒋逵说的什么话,只知道自己被人打了,趴在地上恼羞成怒地
道:“丫的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爷挨打了吗?还他妈的等什么,给我打呀!狠
狠地打!”

  几个汉子随即扑了上来,顿时就把蒋逵打翻在地。蒋迟一看不妙,呐喊一声,
就和弟弟蒋远以及在座的几个朋友冲了上去。

  可对方那几个汉子却不似他们的上司那么脓包,反倒像是久经战阵,蒋迟上
去没一个照面,就被人一拳打倒,他不禁高声叫道:“子愚,快来救我!”

  见蒋逵敢教训锦衣卫,易湄儿眼中已是异彩连连,待见蒋逵几人落了下风,
她的纱袖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桌面,桌上的一根竹筷就没了踪迹,而她白嫩的纤手
也隐入了袖中,我耳中只听“卡嚓”几声轻响,明白那筷子已经被她折成了几段,
大概是要暗中出手相助了,可蒋迟的高声求救,却让她顿时迟疑起来,一双妙目
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而我此刻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拳就将蒋迟的对手击飞出了丈远,又拦在
蒋远身前,一把攥住了直奔过来的一只拳头,喝道:“大胆!你敢和上司动手!”

  恶少和他带来的几个汉子闻言手下顿时一缓,蒋迟蒋远趁隙把蒋逵救了下来。

  蒋逵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刚爬起来就指着恶少骂道:“翻天了,连你爷爷都
敢打!小子,你他妈的是从哪个屄缝里钻出来的?老子不把你打回去,他妈的就
不姓蒋!”

  “太启,这小子不是喝多了么,没灌这一肚子黄汤,他看到你小侯爷,还不
得绕道走啊!再说了,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好说不好听,太启你大人有大量,原
谅他们则个吧!”说着,我朝那恶少喝道:“你懂事点,敢快过来给蒋小侯爷道
歉!”

  一听是蒋小侯爷,恶少和手下酒全吓醒了,其实寻常侯爷锦衣卫未必就放在
眼里,可蒋家乃皇帝娘家,皇上一直恩宠有加,乃当世第一外戚家族,就连锦衣
卫统领张佐也不敢轻言得罪,遑论一个锦衣百户了。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蒋逵却斜着眼睛冲我道:“道歉?子愚,你倒是很护犊
子啊!哦,敢情我这打白挨了不成?!”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边给那恶少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太启,我
先替弟兄们道个歉。容老板这儿人杂,明儿兄弟给你在翠云阁压压惊。”

  那恶少总算还长着个人脑袋,慌忙躬身道歉,然后几人就仓皇溜掉了,甚至
连锦衣腰牌都忘了拿。

  蒋逵还想追,却被蒋迟拦住,他便狠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干么换地方?
我看容老板这儿就挺好,明儿咱们哥几个就在这儿不醉不归!”

  “子愚,你还没忘云仙那档子事儿啊?”蒋迟苦笑道:“你看,太启八成是
要琢磨着帮明月楼对付咱们摘星楼了。”

  “东山,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没忘,而是太启他一直耿耿于怀。再说了,他
说的那话真传到张佐的耳朵里,对蒋家也没什么好处。”

  “子愚,你上次也是太冲动了。太启估摸是一直把进诏狱当作奇耻大辱,明
儿你还是把这件事说开了,再给他个面子、道个歉,毕竟是亲戚嘛!”

  “东山,我不冲动,有人就要打陆昕、打兰月儿的主意了!”我脱口道,话
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不过,沈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给蒋迟一个面子,道:“好吧!我不让你
为难,明儿我给太启道歉。不过,东山,你告诉他,最好在我面前客气点。”说
着,我停下脚步:“你们先走吧!我要教训教训锦衣卫那个小兔崽子。”

  “谢…”

  那恶少一伙躲在暗处并没有离开,见蒋家兄弟走远了,才讪讪走了出来。恶
少刚想道谢,却被我狠狠踹了一脚。

  “丢人现眼!锦衣卫的人都叫你们给丢光了!”我知道楼上易湄儿正在偷眼
观瞧,一边暗笑一边骂道:“难道皇上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妓院里耍酒疯、
和别人争风吃醋的吗?!既然想打架,就他妈的别管什么侯爷不侯爷、上司不上
司的,先打过瘾了再说,你们他妈的可都是锦衣卫!”

  “大人…大人也是锦衣卫的吧?”恶少不敢反驳,诺诺道。

  “废话!不然,早把你们抓起来送给张统领治罪了!”

  “恕下官眼拙,大人是…”

  我报了姓名,一干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那恶少的表情却相当奇怪,既想讨
好,又似乎有点顾忌,笑容就极不自然:“原来是李大人,怪不得、怪不得…”

  我顿起疑心,暗暗摸了摸那腰牌,上面刻着“司升”两字。

  “司升?你这个姓很少见啊!”我猛然想起一人来:“你和建昌侯大管家司
聪…”

  司升喜道:“大人认得家父?”

  我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心思却飞快转动起来,蒋家和张氏兄弟几如水火,
皇上更是讨厌张家已极,只是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理由废黜他们哥俩罢了,可
笑张家兄弟却不知死活,还一味放纵自己的子弟。

  而我内心虽然希望张家兄弟能挺得久一点,好转移一些皇上与蒋家的注意力,
但表面上却要配合蒋家的步法来对付张家,结识这个司升,没准儿会有助于我掌
握一点平衡的主动权。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把腰牌扔给了司升:“如果觉得委屈,那
就回家问问你爹,清河侯世子是不是你能得罪的。至于明月楼么…”我回头望了
一眼灯火辉煌的小楼:“京城妓院多得是,对面的摘星楼下个月就开业了,有空
去捧个场吧!”

  又望了望漆黑得没有一丝月光星光的天空:“要下雨了,本官告辞了。”

  离开粉子胡同一路向东,还没到口袋胡同,斗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掀开
马车窗帘,车外雨若倾注,夜如黑幕,伸手不见五指,斜风带着雨丝打在身上,
竟有些凉意了。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马车进了口袋胡同,一袋烟的功夫,又出了口袋胡同,折向西去。可跑了没
多远,就被一蓑衣人拦住。

  “去教坊司。”

  车夫心里害怕,却不敢拒绝,一路狂奔到了城东教坊司,可开门一看,车厢
里已杳无人影,只有座位上放着一块五两多重的银子,银子上刻着一个小叉,叉
子的凹槽里是半干的血迹,煞是触目惊心。

  “子愚,明月楼可是你的对手啊!怎么反倒让我帮它?我特意去查了它的底
子,它现在什么后台都没有,想整垮它易如反掌,我一旦帮它,它可就在粉子胡
同站住脚了。”

  “你太小看明月楼了!没点道行,它敢在京城讨生活?何况,就算你能整垮
明月楼,你就能得到容湘吗?”

  “嘿嘿,子愚你眼睛可够毒的。”蒋逵讪讪笑道。

  “不是我毒,而是你自己要小心。”我点了他一句,接着道:“太启,你是
我的盟友,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强。别不相信我的诚意,在我看来,利益之交,远
比虚幻的友情来得牢靠。”

  蒋逵陷入了沈思,良久,他默默地深施了一礼。

  “咱俩之间,可以省却一切繁文缛节。”我道:“世子之位,只是你迈出的
第一步,因为它有名而无权。本来我遇刺一事,可以藉题发挥扳倒廖喜,让你坐
上西城兵马司宝座的,可惜功亏一篑,但这个职位早晚是你的,为此,你要事先
未雨绸缪。粉子胡同是消息灵通之地,把明月楼抓在手里,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
大有好处,况且我也需要明月楼的情报。万一容湘有病乱投医,投奔到廖喜旗下,
对你我都无益处。”

  “高见!”蒋逵闻言,精神一振。

  “再说了,你支持明月楼,明月楼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明月楼垮了,容
湘多半要与它玉石俱焚了;可希望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这时候,她倒很可
能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太启,你聪明过人,总不会让她从你指尖上溜走吧!”

  嘴上这么说,我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清风,既然你把媳妇送到我眼皮底
下了,不顺手送你一顶绿帽子,怎么对得起你一番好心好意!

  蒋逵哈哈大笑起来,我趁机提醒:“太启,你别得意的太早!容湘不是个善
荏子,你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掉进她的美色陷阱里。咱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你
心智为其所迷,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蒋逵神色一凛,旋即笑道:“子愚你放心,女人只不过是权力的战利品而已,
我分得很清楚。只是,今儿晚上可要委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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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司升不知道从他爹那儿讨到了什么主意,整日里地去明月楼惹是生非,可也
不大闹,就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地围在易湄儿身边,赶之不走,挥之不去。

  易湄儿又不能真像对待只苍蝇那样一巴掌把他拍死,就这么个无赖,竟把堂
堂一个名人录上的高手弄得束手无策。

  这正给了蒋逵护花的机会,加之他本就是蒋家诸子中人物最风流的一个,没
几天就和易湄儿打得火热,很快,粉子胡同就传出了清河侯世子是明月楼后台老
板的消息。

  不过,我没有多少心情去理会蒋逵的风流战绩了,因为距离离京的日子已是
一日近似一日,我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得意居的女人身上。

  宁馨结婚的喜悦渐渐消退,离别的情绪越来越浓,孕期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情绪更是越来越难以捉摸。

  好在陆昕早在教坊司练就了一副充耳不闻的本事;兰月儿又常怀敬畏之心,
倒还能忍受她的脾气;而解雨嫌她情绪反覆无常,干脆就和许诩整日里待在自己
的屋子里,尽量减少和宁馨见面的机会。

  四女各有心事,我只好尽力安抚,上午解雨带着许诩提前离开京城去沧州等
我,竟让我觉得稍松了一口气。

  “宁馨儿,我走之后,妳还要和蒋迟碰几回面,大约十天半个月后,皇上会
下旨让李佟去某地公干,之后,妳就可以安心在家保胎了。”

  只要在我身边、只要不提起离京,宁馨的心情就会像明媚的阳光一样,可一
提起离京,她心情就顿坏:“过几天李依也要走了,陆昕又要忙着摘星楼,就我
和月儿在家,闷都闷死了!”

  “妳可以和南平、宜伦她们几个不时聚上一聚啊!蒋迟十月中大概也要离开
京城了,南平也是闲得很。再说,”我轻怜蜜爱地抚摸着宁馨微微隆起的光滑小
腹:“今儿听蒋迟说,南平也怀孕了,妳们俩正好做个伴儿。”

  “是吗?!”宁馨惊喜道:“南平姐姐可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哪,这回总算得
偿心愿了!”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情绪又低落下来:“她一大家子人百多口
人,热热闹闹的,就算蒋迟那个混蛋不在家,南平姐姐她也不会寂寞…”

  “哦,相公我才明白,敢情妳是嫌得意居太小啊!”我打趣道:“别急,沈
篱子不是有咱们一座大宅院么,那院子可不比宜伦、南平家小,到时候妳买上几
十个丫鬟小子的,也就不寂寞了。”可说着说着,心里却是灵机一动。

  宁馨性子活泼,就像解雨一样。解雨在我离开苏州赴京之后,人就闲不住了,
不是去秦楼露两手赌技,就是跑到源藤壶那儿跟她学铸剑,甚至远赴海上去帮素
卿秘密重建妙之丸,最后耐不住相思,就索性来京城找我。

  而我去山东,她就带着许诩在京城左近游山玩水,把京畿风光看了个遍。真
要把她圈在家里,除非有我相伴,否则她就会像失去阳光照耀雨露滋润的鲜花一
样,很快就会枯萎了。

  “宁馨亦是如此吧!”我心里飞快地拿定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中多疑,宁馨竟把我的话当了真,撅起小嘴儿气鼓鼓地
道:“三哥,你就知道胡乱编排人家!”说着,竟哭了起来。

  “冤枉了相公不是。”虽然这样的场景这几天我几乎天天看到,可我心里还
是大起怜意,轻轻亲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哄她道:“相公知道妳闷,所以才想把
沈篱子、跨车四胡同的后续工程全部交给妳来打理呀!”

  “沈篱子胡同的房子不都建好了吗?”宁馨一怔,眼泪顿收:“甚至,该卖
的也都卖了呀?剩下那些家具摆设的,我又不懂。”

  “不懂可以和公输起学嘛!他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营园大家。”我道:“不
过,这不是重点,妳的任务是推动四大胡同的进一步改造。”

  见宁馨一脸迷惑,我解释说,四大胡同的地价虽然已经飙升了三倍,可再进
一步改造的话,依旧有利可图,而我的目标是把沈篱子和跨车打造成另一个丰盛
兵马司,说着,我嘿嘿笑道:“咱们宁馨郡主府总不能座落在贫民窟里吧!”

  “那是!”宁馨立刻就动心了,但旋即皱起了眉头:“可人家怎么推动四大
胡同的改造啊?”

  “相公给妳留下五万两银子,至于银子怎么运作,去请教隔壁的唐老先生吧!
他会用心指点妳的。”

  “动少请放心,郡主聪慧过人,能有这么个学生,老朽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宋廷之诚恳地道,他的精神比我在京初见他的时候强多了,病情也在解雨的努力
下有所缓解。

  “一切以安全为上,今后要借助先生的地方还多得是。”我笑道:“京城不
是你我久居之地,四大胡同那边只是让宁馨有事情可做罢了,还望先生明察。”

  宋廷之会心地点点头,道:“其实宗设帐号被封后,如果丁大人消息灵通的
话,他必然会认为老朽已经秘密潜回江南了,所以在京城老朽很安全。”

  我漫应了一声,可一段心事却被宋廷之勾了起来。

  前两天接到六娘用隐语所书的密函,才知道她并没有按照我的计划直接将宗
设在三大钱庄的帐号透露给官府,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极端秘密的手段,
根据宋廷之提供的情报伪造出了身分、印章、钱庄密押等所有文件,将宗设在三
大钱庄近百万的存银提出了近一半,在钱庄有所察觉之时,又从容销毁了所有证
据脱身而去,宗设秘密帐号这才暴露出来,余银则被没入了官府。

  六娘告诉我,她没有把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巨额款项投入秦楼、织染铺子及相
关产业,而是极其小心地在松江城内及沿海村庄购买地产及田产,说是“以备他
用”。

  我明白,六娘定是从素卿重建妙之丸一事上悟到了什么,遂开始配合我的计
划。而由于我刻意隐瞒了一些情报,特别是没有和她提到过我和邵元节、蒋逵之
间的同盟关系,她或许认为我在京城的境况很不乐观,进而觉得单单动用秦楼的
资金来营造后路不仅力有不逮,时间上恐怕也不允许,她这才铤而走险。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不然的话,我怕是连人都要悔死、肠子都要悔青了。

  “最难消受…”

  心里正百感交集,却听宋廷之关切地问道:“动少可是有什么难心事?”

  “啊!我只是有点担心宁馨的安全,毕竟她剑下曾有倭寇伏法,所以想请韩
兄多多照拂她了。”

  “怎么,担心宁馨的安全?”蒋迟奇怪地望着我:“你丫不是挺聪明的么,
怎么突然变笨了?让她住我二伯家呀!她当初进京,不就住在那儿的嘛!我就不
信,有谁敢去长宁侯府生事!”

  我心里一阵苦笑,这是我在两个月前就想到的方案,可现在早被我否决了,
我怕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我一离京,宁馨就被变相地软禁在长宁侯府里,届时
她想离开京城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住在得意居一样没人敢生事,我是怕粉子胡同遇刺的故事再度重演。”

  “是这样啊!”蒋迟并没多想,随口道:“那我干脆先把韩文借你用段时间,
反正我随后也要离京了,又不能带他一同上路,他那两把刷子,在京城还凑合,
在江湖上就是一白给的。”

  我心中顿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韩征之下,在京城的确少有对手,有他护卫,
宁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脸上却大不以为然道:“去去去,别把那龙阳君往我身边
塞。”

  “咦,韩文现在不就是一太监嘛!难道宁馨她没用过太监?!”

  “这话说的也是。”我顺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头却流过一丝莫
名的恐惧。这个少年从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了女人,而从他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
我知道唐家有着令人窒息的可怕传统,落在唐八股身上的这种恶毒诅咒在唐家绝
非仅有,我现在只能祈祷上苍,日后解雨给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儿。

  “说起来,宫里的太监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韩文的。”蒋迟一边感慨,一边
无聊地左顾右盼,狭长的甬道里空荡荡的再没有旁人,在夕阳掩映下,那宫墙看
起来越发朱红如血。

  “那你怎么不把他献给皇上?”

  我将了他一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副淫靡的场景——粗若儿臂的
龙凤蜡烛、摇动的床榻和掀开杏黄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妇人似的少年也如
妇人似的小解,随后床榻又摇动了起来。

  蒋迟讪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宫门“吱扭”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都
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驾幸显灵宫的全班人马。

  “爱卿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吧?”

  “万岁明鉴。”

  我提起六识,细查着车厢内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几乎是我的三
倍,与七月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少女却比平素尤快了两分,我心
跳也不禁快了起来,饶是时近十月,天气已凉,可手心却微微沁出汗来。

  “爱卿此去江南,除了办好武林茶话会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
多寡、收成好坏、米价高低,明春回京之时,朕要听你奏报。”

  “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头却是一凛,这差事可着实不好干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实上报给朝廷的,但在官场
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没有一个藩司、三百多州府没有一个知府知
州当真每一项都如实上报的。

  在贪官手里,光一个雨水多寡就能变出无数花样,雨多成涝、雨少则旱,无
论旱涝,朝廷都要拨款赈灾、减免税粮,而实际上百姓的税粮并没少交一粒,朝
廷拨款也不是用来修缮水利,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贪官自己的腰包里。

  至于清官…这朝廷上下还有清官吗?

  我若如实上报,自然对皇上对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话,他
只要透露出我身负的这项使命,则朝中遍是我的敌人;可若隐瞒不报,更是欺君
之罪,何况蒋迟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圣命。

  “爱卿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万岁知遇之恩!”

  少年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和蒋迟唠起了家常。这半个月来,他开始重
修十三经,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在显灵宫召见我来讲解示范,反倒是蒋迟近来不曾
伴驾,于是少年便问起他三个舅舅的近况来。

  蒋迟事无钜细都一一道来,什么大伯蒋云松心痛长子病故,越发放浪形骸;
什么二伯蒋云竹两个小妾争宠,打得头破血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长生不老,天
天炼丹不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听得津津有味,车厢里不时传出他的笑声。只是蒋迟说到
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只“噢”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蒋迟额头顿时现出汗来,目光不由得转向我,一脸哀求的模样。

  我明知道这时说话,一旦说错,后患无穷,可看张佐正在马车另一侧警惕地
巡视着四周的状况,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
不斜视,也只有我能帮他一把,心底沈吟片刻,轻声笑道:“小侯爷,你还真是
孔圣人的忠实弟子哪。”

  蒋迟虽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知道我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
“此话怎讲?”

  “圣人说,‘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在下记得小侯爷的生日还没
过,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岁数吧!”

  蒋迟顿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白我这话其实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今年不
过十八,按孔圣人的说法,他现在没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过了二十,离现在正
好三年,与邵元节“三年内必有子嗣”的判断完全相吻合。

  “王动,你言必称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少年道,言辞虽厉,可语气
却相当轻松,显然是笑谑之语,我和蒋迟知道他心情好转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到了显灵宫,马车方停,少年便跳下来,径直朝大德显灵殿走去。

  少女跟着怯怯下了马车,站定紧了紧大氅,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也
不知是因为天凉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缘故,她白嫩精致的双颊一片嫣红。

  “别情,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说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

  “什么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东山,你少说两句话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小衣都被冷汗打透了,再来这么两次,小命都得交待给你。”我苦笑道:“少
说两句憋不死你吧?”

  “是、是!”蒋迟讪讪笑道:“其实,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当时大
脑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根儿救命稻草。”

  “你什么时候也变回救命稻草啊?”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不过,不等蒋
迟回答,我已然换了话题:“其实,今儿这事儿简单的很,你不欲欺君罔上,那
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皇上又没问你。等郡主觐见太后的时候,让她告诉太后,
不就结了?”

  “得了,你这也是馊主意,我姑姑盼孙子的心比皇上还急哪!”蒋迟脸色好
看了些:“连皇后都被她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了,可这能怨…”

  见皇上和张妃已走出了大殿,蒋迟连忙收了口,却轻轻叹了句无头无尾的诗
来:“谁知盘中飧,它粒粒皆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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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蒋迟知道我离京在即,也不拖我去走马章台了,将皇上护送回宫,我说要回
隐庐再叮嘱下人一番,两人便在马宁子胡同分手。

  甫一进大门,就见院子当中肃立两人,见我进来,齐齐迎了上来,前面一个
正是昨儿才一同喝过饯行酒的沈希仪,只是他全不似昨日那般神采飞扬,反是脸
色阴沈的可怕。

  “唐佐,出什么事了?”我一下子想起早该到京城却一直迟迟未到的希珏和
她嫂子,心顿时“喀登”一声:“希珏,她…”

  目光瞥向沈希仪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眉目清秀却是一脸木讷,颇有风霜之
色,虽然穿着一袭花白长衫,脑袋上还顶着一头乌发,可我一眼就认出他来,竟
是少林木蝉,心中更是惊讶,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希珏她们傍晚到了,可…可希珏她一只脚废了,永远都走不了路了!”沈
希仪悲愤地道。

  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里,又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沈希仪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而让我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向想,听
到希珏至少还活着,我心里竟暗自庆幸起来——脚没了?没了就没了吧!人不是
还活着吗?

  随后,我才意识到,他们竟然遇袭了!

  “唐佐,人在比什么都重要!带我去看看希珏吧!”边往外疾走边问道:
“嫂子和我侄女没事儿吧?”

  沈希仪点点头:“希珏就是为了保护她们受的伤。”又道:“还多亏了少林
寺的师父,不然,她们三个怕都要被害了,可怜我手下二十精兵,回来的只有七
个!”

  木蝉谦逊了一句,道:“木蝶师弟也受了箭伤,师傅就让小僧护送沈夫人和
沈小姐来京。”

  “宗设!”我心头猛的一震,已经大致猜到了究竟是谁攻击了希珏一行。

  当初写信给鲁卫,请他帮忙从他师门里找个人来暗中护卫希珏一行,只是为
了以防万一,不过我没想到,少林派出的竟是戒律院首座木蝶。

  木蝶乃是少林新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木蝉的第二高手,据说有着不输于名人录
前三十位的实力;而沈希仪派去接他妻女和妹妹的二十名军校也都是百里挑一的
军中精锐,竟然死的死、伤的伤,对手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沈希仪在军中政界并没有多少敌人,政界的敌人就算要对付他,也极少有人
会先对妇孺下手;打劫的强盗见到官兵大多也都躲得远远的,真正与沈希仪有不
共戴天之仇的是宗设。

  朝廷极力宣传的剿倭英雄是沈希仪,坊间流行的故事主角也是沈希仪,我的
事迹只有少数人才真正了解。沈希仪又是剿倭营的主将,宗设把国仇家恨通通算
到他的头上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我没想到宗设这么快就展开了报复行动。他进不了京城,只好拿沈希仪
的妻女出气,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暗中还有高人保护,以致功亏一篑。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沈府。

  三人进了内院,沈希仪方指了东厢房一下,我便施展幽冥步冲了进去。

  “哥哥…”

  半倚在榻上的希珏似乎刚刚梳洗完毕,一个丫鬟正替她梳着那乌亮鉴人、几
抵纤腰的一头长发。

  她虽然消瘦了许多,却不见我想像中的戚容,反倒很沈静从容,只是见我闯
了进来,她眼睛才倏地一亮,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来,惊喜地唤了一声,身子一
蹁下了短榻,可她的脚真是吃不住劲儿了,一个踉跄,就向一旁跌了过去。

  “希珏!”我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身子,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嘴脣
一下子噙住了她的樱脣用力地啜吸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她藏在心底的恐惧
和忧伤吸出来化解掉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丫鬟惊叫一声,两人这才分开,再看屋里已是空无
一人,只有门帘不住地晃动。

  “希珏,妳受苦了。”

  我爱怜地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抱回榻上,脱去她的绣鞋,褪去香袜,两
瓣腴美的莲钩便落入了手中,只是一瓣温软如玉,另一瓣则略显苍灰,触手微有
凉意,再看足踝,一道铜钱大小的疤痕赫然入目。

  “奴不苦。”女人家身体最隐秘的部分被情郎抱在怀里,希珏已是羞不可抑,
只是她的一双妙目却不肯离开我片刻:“哥哥,奴这是高兴,真的。”

  她虔诚的目光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异样光彩让我知道,她真的并不在意自己的
一只脚已经废了、将来很难再独立行走了。虽然我心头一松,不用担心她沈迷在
自怨自艾里,可她的心境怎么会如此奇怪?

  “哥哥你知道吗?奴前个丈夫结婚两年就死了,其实之前奴还曾许了个娃娃
亲,只是那家的儿子很早就死了。别人不说,可奴知道,奴大概是克夫的命,找
了个相面的也是这么说。遇上哥哥,奴心里又欢喜又害怕,哥哥和大哥去打倭寇,
奴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直等到听到哥哥的喜讯,奴这才睡
上了安稳觉。”

  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腰间,隔着衣服,隐约能感觉到她比以前瘦了:
“四月里的时候,奴比现在还瘦哪,哥哥送的那副链子都没法戴了。”

  “别胡思乱想,也别信那些无良相士的胡言乱语!”听女人宛宛倾诉一段衷
肠,我心中对她说不出的爱怜,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就算妳克夫,相公也是逆
天的命,不怕克!”

  “奴知道哥哥…相公命硬。”头一回听我自称相公,希珏又羞又喜,忍不住
换了称呼:“相面的也说,只要丈夫命硬就无妨,只是奴怕是要短寿了。其实能
和相公过上一年半载的,奴也就心满意足了,可奴总有些痴想,若能过上五年十
年的、二十载三十载的,直过到奴和相公都七老八十了、都成了老爷爷老奶奶了,
那该有多好啊!”

  “在淮安遇刺受伤那会儿,奴真是万念俱灰,想一定是相公的命太硬了,奴
就是心里想着相公都承受不起了,如何还能嫁给相公?可后来听木蝉大师说,我
面相原本的确是疾厄宫克夫相,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遭遇一场上苍安排的劫难,
身为金器所伤,且永不复原。奴足踝所受一箭,正暗和破解之法。奴虽然废了一
只脚,可换来了和相公厮守一世,奴岂能不高兴呢?”

  等从希珏房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我许下诺言,一俟我回到京
师,就立刻迎娶她;而希珏得偿心愿,也是道不尽的相思,说不尽的情话。

  不是顾念着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她这么个已知男女情事滋味的少妇怕早就
全面沦陷了。

  复与沈希仪、木蝉一起检讨那场遇袭战,我才大体弄清楚了事件的经过。

  在出了淮安府沭阳县约百里,快进到山东地界的一段坡路上,被宗设余党打
了伏击,头一轮弓箭就射死了九名军校,第二轮又射死了三人,希珏就是被这一
轮弓箭中的流矢射断了脚筋。

  不是木蝶冒死攻击那些弓箭手,车队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而宗设看来武功
也是一直没恢复,发觉木蝶实力强悍,也不得不撤退了。

  “不是因为倭寇的箭头上抹着毒药,沈小姐的足筋或许还能接上,可现在,
怕是再好的金疮药也没用了。”

  “是我害了希珏!”沈希仪已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痛心疾首地道。

  木蝉自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我知道,当初在无名岛上,沈希仪曾有意
拖延时间,放走了一部倭寇,本意是穷寇勿追,没想到除恶不尽,反受其害。

  他罕见地失去冷静,不光是因为妹妹受伤致残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他的内疚。
不过听到我已和希珏订下佳期,他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自从宁馨郡主遇刺以来,京城防卫愈加森严,宗设恐怕也不敢在京城生事。
所以,我在京城安全无忧,倒是宗设杀我不成,很可能将目标转向你,你行走江
湖要小心了。”

  “唐佐,宗设就交给我了,不把这厮挫骨扬灰,我怎么对得起希珏!只是京
中防卫万不可松懈,剿倭营不单单是打垮了宗设集团,还触动了许多汉人的利益,
其中不少是能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可不防啊!”

  “大人对江湖人有成见。”在回隐庐的路上一直默默无语的木蝉进了书房之
后,第一句话就直刺我心底的隐私。

  “没那事儿!”我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待木蝉说话,我又道:“别叫什么
‘大人’的,听着别扭。我和老鲁是朋友,和你木蝉也是熟人,我没叫你木蝉大
师,也没叫你木蝉长老吧?”

  “那,动少,”木蝉不再坚持,微微一笑,旋即双手合十,深施一礼,正色
道:“动少援手之德,敝寺上下铭感五内,贫僧谢过了!”

  “少林不也救了我的女人吗?”我笑道:“别谢来谢去的了,大家都是朋友
嘛!你帮我、我帮你,理所应当。何况,你死活要跟我回隐庐,恐怕不光是为了
说句谢谢,也不是为了听我道谢吧!”

  “动少明鉴。”木蝉道:“恩师月初接到动少密函,要求敝寺提供高光祖的
全部资料,恩师本就欲让贫僧秘密赴京以解动少之惑,正巧夫人遇险,木蝶师弟
求助,贫僧便有了进京的藉口。”

  “果然!”我沈声道:“那就请你替我解惑吧!”

  我从书橱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木蝉,道:“高光祖十岁入少林寺,被上代方
丈宝慧大师录为关门弟子,法号空见,十八岁开始修习达摩十八杖,二十二岁开
始修习金刚伏魔神通,二十六岁与同门对练中误伤了左眼,二十九岁被逐出师门,
后投入十二连环坞。我没说错吧?”

  木蝉点点头。

  “或许是为尊者讳的缘故,我在苏州的时候,老鲁并没有告诉我,那个伤了
高光祖的同门就是尊师空闻大师,这是后来我在刑部看到的资料,不知道这资料
是否准确?”

  “准确无误。”

  我突然转了话题:“我记得你修炼的是七十二宗绝技里的枯禅心法和佛门狮
子吼吧!虽然不如尊师精通七十二宗绝技中的三项那么惊人,但因为枯禅心法和
狮子吼都是名列前五的绝技,有人已经把你和尊师并称为少林百年来罕有的天才。
那么贵寺是如何评价高光祖的哪?”

  “空见师叔的天资在敝寺五十年来可排名前五。”

  “那也该称为天才了,可问题出来了。那场比武在十四年前,令师正值壮年,
武功正在颠峰,又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面对武功比自己差了至少两成的天才
师弟,他怎么可能误伤他?就算是真刀真枪,空闻大师怕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
伤了小师弟吧!如果真是误伤,以令师的性格,十有八九要躲进藏经阁内疚一辈
子,岂能在七年后接掌少林?!难道他那时候就看出来高光祖有狼子野心?”

  “那只是一桩苦肉计而已。”木蝉缓缓道。

  听木蝉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心中竟然紧张起来——高光祖身上的秘密,不仅
牵扯到十二连环坞的覆灭之谜,而且联系着大江盟、排帮、铁剑门甚至隐湖,真
正是牵一发而动江湖啊!

  “当年快活帮与十二连环坞一战震动江湖,快活帮的实力不在敝寺之下,十
二连环坞竟能一战而灭之,江湖上谁也说不清楚它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但正
邪不两立,敝寺还是在两年后联手武当及几家白道同道,派出精兵强将进剿十二
连环坞,结果它避而不战,在太湖里和白道捉起了迷藏,并在白道撤退之际,趁
白道警惕性下降,打了白道一个措手不及,敝寺和武当都损失了一名长老。”

  “师祖明白,没有确切的情报,想在太湖里剿灭十二连环坞是不切实际的幻
想,于是就想出了这条苦肉计,准备派人打入十二连环坞,空见师叔揣摩到了师
祖的心事,遂毛遂自荐,欲去十二连环坞卧底。”

  “师祖却犹豫不决,一来空见师叔自幼受苦、嫉恶如仇,怕他面对十二连环
坞的恶人露了破绽,二来他修练金刚伏魔神通正到了关键时刻,需要高手护持,
故而无法离寺,但空见师叔一番说辞打动了师祖。”

  “于是,在一场同门对练中,恩师伤了空见师叔的左眼,因为眼睛对修练金
刚伏魔神通来说重要无比,他左眼受伤后,功力大损,而且无望练成神功,于是
变得自暴自弃、屡犯寺规,遂被逐出了师门。”

  “且慢!高光祖的左眼真的被刺瞎了吗?”

  “动少你真是不放过一处疑点啊!”木蝉的苦笑显得很无奈:“空见师叔的
眼睛并没有受损,受伤的乃是他的弟弟高光宗。”

  “弟弟?”

  “对。空见师叔入寺五年后,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据说是怕高家绝后,
他弟弟并没有入寺剃发为僧,却在少室山下的一处村庄落了户,此事敝寺极少有
人知晓。高光宗不仅酷似其兄,而且同样是个习武的天才,空见师叔本来传他少
林入门功法是为他强身健体,可见他进境神速,忍不住将敝寺武功私下偷传,只
是空见师叔深知七十二宗绝技对师门的重要性,才没把金刚伏魔神通和达摩十八
杖倾囊相授。”

  “高光宗无意中知晓空见师叔的计划,便以死相逼,要替其兄受那一剑,空
见师叔拧不过他,便禀告了师祖,师祖于是修改了计划,由空见师叔兄弟俩一起
来实施这出苦肉计。”

  “咦,这么秘密的计划,高光宗竟能无意中得知?”我哂笑道:“怕是宝慧
大师心疼自己的弟子,才有意透露给他的吧!”

  木蝉也不分辩,接着道:“为了让高光宗更逼真地扮演空见师叔,师祖秘传
了他达摩十八杖,并把计划推迟了一年。由于空见师叔给高光宗打下了深厚的武
学基础,一年后,他的达摩十八杖已有小成,于是和恩师一起演了一出双簧戏。
之后,高光宗留在了寺内,开始胡作非为;而空见师叔则隐居起来,修练金刚伏
魔神通。三年后,神通初具,卧底计划正式执行。”

  “这就对了。”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眼前交替现出高光祖和宗亮的
胖脸来,很多纠缠在我心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顿时迎刃而解,只是新的疑惑又
浮了出来。

  “在太湖被辛仙子斩杀的该是弟弟高光宗吧!而哥哥高光祖却化身成了铁剑
门宗亮。这个死老鲁,他骗得我好苦啊!”我一直怀疑高光祖和宗亮之间的关系,
但因为不知道高光宗的存在,鲁卫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高光祖的左眼确实被刺
瞎了,这才让我放弃了联想。

  “鲁师叔至今还不知道,而贫僧也是半月前才得知其中原委。至于空见师叔
化身宗亮,敝寺是在去年的武林茶话会上才知晓的。”木蝉尴尬地道。

  “那你还一口一个空见师叔叫得那么亲热?!且不说他化身宗亮莫名其妙,
光是他在十二连环坞的所作所为,岂是一句简单的‘卧底需要’所能解释得了的!”
想起春水剑派的灭门和无瑕所遭受的侮辱,虽然我知道那晚遇到的该是已经死翘
翘的高光宗,可我内心还是压抑不住地怒火中烧。

  “许多事情都是高光宗所为,空见师叔并不知晓,而且在十二连环坞覆灭之
前,他还是心向师门的,许多重要情报,包括十二连环坞的宗旨、与快活帮一战
时的许多内幕、几桩刑部追索甚急的惊天大案的线索等等,都是他提供的。只是
其弟高光宗死后,他才与师门到了几乎决裂的地步,因为他认为弟弟的死,敝寺
负有责任,因为他不相信敝寺事先并没有得到大江盟攻击十二连环坞的情报。”

  “少林有什么责任?依我看,少林失职的很,有这么个内应,竟然还让十二
连环坞逍遥了那么多年,早灭了它,高光宗的小命不就保住了吗?”

  “空见师叔虽然传来很多重要情报,但却没有十二连环坞的动向,敝寺也是
无能为力。”虽然这话等于告诉我,少林早对高光祖兄弟失去了控制能力,用间
用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丢人的很,可我的那顶帽子实在太重了,木蝉不得不替自
己师门辩解。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揭破他的身分?”

  “因为空见师叔手里握有师祖的几封书信,证明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敝寺。
这本是为了他日后重归少林能有个凭证,可现在却被他用来和敝寺讨价还价,他
保证不做对师门不利的事情,也不再强求重归师门,但要敝寺保密他的身分。”

  我顿时恍然大悟,一个少林弃徒的所作所为与少林并没有多大关系,可高光
祖若能证明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都出自师门授意的话,那少林千载声誉将毁于一
旦,这是少林无法承受的,如果我没有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少林大概会装聋作
哑,直到高光祖离开人世,但我一封密函让空闻明白,这秘密很可能瞒不下去了。

  不过,单单多我一个知道这秘密和整个江湖都知晓,其结局天差地远,而从
我维护少林的举动来看,我和少林之间并非没有达成交易的可能,只要我的出价
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它大概很愿意为保守这个秘密付出代价,而探知我的
要求,才是木蝉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回到口袋胡同的得意居,宁馨带着陆昕、兰月儿正翘首以盼。我把波谲云诡
的江湖抛在脑后,与三女抵死缠绵。

  清晨,我吻别尚在熟睡的娇妻美妾,踏着晨露,一人一马一剑出了京城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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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老鲁,怎么是你?!”

  少室山下最好的客栈大有客栈门口,和伙计一起迎出来的竟是鲁卫,我不禁
喜出望外,忙紧走两步迎上前去。

  “吓,你比木蝉还快,不得了啊!”鲁卫一边笑道,一边像老鼠见着猫似的
躲闪着解雨:“别情,你也不管管这丫头,见她一次,我胡子就少几根!”

  “别人还没这等待遇哪!”我笑道,明白鲁卫竟是特地在这儿等我,暗赞一
声,他能未卜先知晓得我要来少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木蝉被我留在了唐佐
家,过两天也该回寺了。”

  “哦?”鲁卫眼睛一亮,含笑道谢:“别情,你对我师门还真是青眼有加啊!
如此,我都大有面子哩!”

  少林正在朝中寻找支援者,我此举不啻是给它赚来了一个强援。

  “哼,我还没找你算帐哪!你老奸巨猾的,就算没人告诉你事情真相,你怕
也猜到高光祖的眼睛伤得蹊跷吧!”把解许两女打发盥洗去了,我唬着脸对鲁卫
道。

  “天地良心!我岂敢怀疑宝慧师伯、空闻师兄!”鲁卫一脸委屈:“这次方
丈师兄来信,说让我务必回寺中一趟,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少林空悬多年的俗家长老职位眼下有主了?”我笑道:“否则,
空闻大师也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的。这老和尚,还真是好算计呢!”

  “托福托福。”鲁卫笑道,可转眼又叹息起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僧也罢,真人也罢,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是高僧,也不是真人了。就像
你,也不是当初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解元公了…”

  “是啊!你人老了,我心老了。”

  老鲁的话勾起了我心底的波澜,我竟有些伤感起来,和老鲁在西江阁初遇的
一幕幕恍如昨日,可一晃已经一年多了,想起这一年的变化,自是心潮澎湃。

  静了静心绪,我才接着道:“老鲁,我喜欢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可这
需要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少林扶危济困普渡众生,目标也是一个歌舞升平的江
湖,我和少林有许多共同的利益,自然就有了相交的基础,你在这儿等我,不仅
仅是你自己的主意,大概也是空闻大师的意思吧!不过,在见空闻之前,作为朋
友,我想听听你对局势的想法。”

  “那好。”鲁卫也不推让,正色道:“江湖是什么,那是一锅大杂烩!人五
人六的都在里面厮混。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本来完全由着你自己的好恶。可一
旦你变成了朝廷在江湖的总管,一切就都由不得你了,你喜欢的可能要打压,比
如慕容世家;你讨厌的反而要扶植,比如大江盟。”

  我心里虽然并不赞同,但只“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当然,不是让你真的在江南江北对峙中拉偏架,事实上,双方保持目前的
状况大概最合你的心意,可当一个门派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自身都难以承受的地
步,它只能扩张,否则就要崩溃!江南江北早早晚晚还得继续开仗,除非你能找
到一个同时削减双方实力的途径,或许才能避免这场大战。”

  “那我就用少林对付慕容、武当对付大江盟,谁让你们这一释门一道门只会
明哲保身,养虎为患哪!”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少林武当乃是稳定江湖的威慑力量,弟子又都是修行的出家人,非到了万
不得已,不会轻易干涉江湖事务。拿慕容世家来说,它虽然走私贩私、包娼设赌,
但它至少还讲江湖规矩,妓院赌馆也是合法的买卖,慕容千秋手上也没听说染上
了哪个平民的鲜血,连官府都默许它的存在,少林武当有什么理由对它开战?我
们又不是大江盟,和它有着那么强的利益冲突。”

  “这么说,我还得哄着你们少林和武当啦?”

  “眼下不一样了。”鲁卫的笑容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像推牌九,
别情你手里握着一对至尊宝,别人再怎么着也大不过你。不过,因为少林寺没有
多少野心,你手中又握着它的命根子,双方合作,别情你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反
观武当,因为皇上宠信道教,它便雄心勃勃,近来更是屡屡扩大弟子的规模,派
中弟子人数已比去年多了三成,你若是一味拉拢安抚,很可能演变成奴大欺主的
局面。何况…”

  鲁卫沈吟了一声,望了我一眼,方道:“就在今日,少林得到消息,武当清
都殿长老清雨真人三日前在黄州府说,既然百晓生已经归隐,那么武林茶话会就
没有必要再办下去,江湖名人录也没有必要再重新修订了。别情,茶话会和名人
录意味着什么,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什么?!”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我的心猛的“咯楞”一声,一向冷静的我竟然闻言色变,
粗话差点脱口而出,心里更是大骂起来。

  清雨此言一出,摆明了武当不想买我的帐,也不看好我在江湖的未来。以武
当的地位,势必带来一连串的恶性反应,甚至有可能直接扼杀了我的前程。

  可我并没有得罪过武当,也没有得罪过清风啊?虽然我很讨厌他,可面子上
的事情,我自认还算做得相当周到,武当为何一反常态,突然撕破脸皮,率先向
我发难呢?!

  不过我心知肚明,武当敢和我唱对手戏,必有所恃;而我也能大致猜到,他
所恃为何。因为嘉靖崇道的缘故,清风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能正面对付他的并不
是我,而是邵元节和龙虎山一正道。

  现今江湖中,武当在朝中的根基最深厚,清风想必已经知道,皇上业已安排
好了我的接班人,而我只是个过渡性的人选,早一天把我赶下台,或许更能得到
蒋迟的好感。

  而清风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又不知道我和邵元节的关系,才几近肆无忌惮
地拆我的台。

  或许,这就是武当发难的理由?

  我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渐渐平静下来,少林眼下已经成了我最重要的救命
稻草,我自然不能让它对我失去了信心,好在少林武当向来不和,我还握着少林
的小辫子,事情犹可为之。

  “说白了,人家武当不支援你续办茶话会嘛!”鲁卫一摊手:“不过,它也
没把话说死,清雨一再声明,这不过是他个人的意见而已。”

  “武当还是有点心虚嘛!”

  笑,自然是无法再笑出来了,我遂摆出了一副诚恳的面孔:“老鲁,虽然几
大门派都心知肚明,茶话会和名人录带有官办的性质,但由于它的公正,故而深
受江湖人的欢迎,而正是因为江湖人欢迎它,所以才能一届接着一届、一榜接着
一榜的继续办下去。清雨真人把它们的成功,简单归结到了百晓生的身上,是对
江湖其他门派的蔑视。我想,少林寺不会这么短视吧!更何况,百晓生并未真正
归隐,我就是新一代的百晓生。”

  听我开口就给清雨扣上了一顶大帽子,鲁卫不由笑了起来:“空闻师兄说了,
虽然茶话会那个第二的位子对少林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少林也不会在意有几
个人登上名人录,可只要承办人是你,少林就全力支援。”

  我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既然如此,就请空闻大师
出面说几句安定人心的话来,如果他觉得不方便,木蝉亦可,江湖很多门派可都
以你少林马首是瞻。”

  我沈吟了一下,又道:“慕容世家和大江盟大概不会为了茶话会而得罪我,
唐三藏和我有点交情而唐门又是武林茶话会的既得利益者,加上春水剑派、与慕
容穿一条裤子的离别山庄,十大门派有六个肯定会支援我,武当也该考虑一下一
意孤行的后果了。”

  “别说让木蝉说几句话,就是让他帮你做几件事,空闻师兄大概也愿意的很。
不过,高光祖…”

  “是啊!高光祖就像附骨之蛆,让少林寺感到很棘手吧!”我接过话头:
“何况,他栖身的铁剑门的背景恐怕也让少林寺心存顾忌吧!”

  剩下的话被我咽回了肚子里,那个名人录排名第二十五的其实是高光宗,真
正的高光祖武功很可能高得出奇——五十年来,少林有几人练成了两项七十二宗
绝技?

  或许整个少林寺就只有空闻大师才能稳胜他一筹,武功尚未大成的木蝉都未
必是他的敌手。对付这样一个高手,就连暗杀手段都很难奏效了。

  “他若是能安分守己,少林倒是希望他能颐养天年。”鲁卫苦笑道。

  “我会让他安分守己的。”少林寺顾忌铁剑门背后的官方势力,可我和丁聪
却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胡一飞和来护儿的死,已经大大削弱了铁剑门的实力,而
高光祖也抵不过我和魏柔的联手一击:“只是,我要瞻仰一下宝慧大师的墨宝。”

  “大师伯的墨宝?”鲁卫迷惑地望着我,显然没明白我的用意。

  “高光祖手里最有威胁的东西就是宝慧大师的几封手书。”我嘿嘿一笑:
“老鲁,你没忘了我是怎么替宝大祥翻案的吧!”

  鲁卫恍然大悟,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我说想顺便参观一
下藏经阁,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别情,这我做不了主,我能做到的,只是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空闻师兄。”

  “相公,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夜色已深,我才姗姗而归,解雨不由大发娇
嗔:“空闻那个老和尚没娶过媳妇,就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别人!”

  “不关空闻的事儿。”我人似乎还留在了藏经阁那浩如烟海的典藏中,连说
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禅意:“老鲁早把条件转给少林了,和空闻商议细节没用上
半个时辰,这一天相公几乎都在藏经阁里了。说起来,少林武学博大精深,相公
当真是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啊!”

  “这么说,看到易筋经啦?”解雨顿时惊喜万分,拉着我的手雀跃道。

  她知道我的内力最近几乎停滞不前,而易筋经正是江湖上仅有的几种可供我
借鉴的内功心法之一,能得到它自然对我大有裨益,那如花的笑脸便透着满心的
喜悦,就好像是她自己得了莫大的好处似的。

  “没有,七十二宗绝技的前十二种相公放弃了,毕竟做人要留点日后见面的
余地,特别是我现在还需要少林的支援。”

  其实,我要求参观藏经阁,不光是为了解决我练功遇到的瓶颈,更重要的是
为了给少林传递一个信号,我并不怕武当跳出来反对我,我也有足够的信心来解
决武当的问题。

  “不过,从余下的绝技里面,相公已经管窥到了易筋经的一斑,这足够相公
找到进一步修炼内力的法门了。何况,今儿还有意外收获哪!”

  我边说边抽出了她腰间的短刀流光,笑道:“雨儿,妳的刀法师傅厉天虽有
刀王美誉,大罗天刀法也是江湖绝学,但相公总觉得它太过凶悍,虽然辅以高君
侯的小叛刀法,效果也不那么明显。今日见到七十二宗绝技里的降魔七刀,相公
这才顿悟,以佛家慈悲心怀化解大罗天刀法中的戾气,妳的武功必可再上一层楼,
届时超越练青霓,甚至与妳玉姐姐比肩也未为可知哩!”

  “我才不练哪!”解雨出人意料地拒绝道。

  “嗯?相公怎么觉得自己抛错了媚眼?”我不由一怔,这丫头是不是以为我
是神仙,学什么都一学即会,不知道我在降魔七刀上费了多少时间啊!

  只是她璀璨星眸中的如海深情却让我不忍心说出责备的话来。

  “人家不想再三更起、五更眠的了。”偎进我怀里的解雨撅着小嘴笑道:
“再说了,相公早晚要退出江湖,要那么强的武功有什么用呢?在竹园,怕是女
红也比武功来的重要吧!”瞥了在一旁兀自得意的许诩一眼:“你看,还是阿诩
聪明!”

  我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相比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武功在竹园是个很少被人提及的话题,且
不说丝毫不谙武功的宝亭,就连还在长功夫阶段的玲珑、武舞都厌倦了枯燥的练
功,不是我让萧潇管着,她们几个的功夫怕都要撂下了。

  竹园诸女中,只有无瑕坚持练功不辍,可她多半也是为了留住逝去的韶华—
—毕竟,有几个女人真正喜欢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呢?

  可现在却还不是享乐的时候啊!

  我心底轻叹一声,怕女人们担心,那些牵涉到皇上和朝廷的愁事我只能放在
心里,加之我还算顺利地接替了白澜,她们头脑中大概都少了一些危机感。

  解雨来京后,虽然也看出事情并不像在竹园时想像的那么简单,可她对前途
还是太乐观了。真正察觉到危机的是长于谋略的素卿和六娘,然而素卿人微言轻,
六娘又毕竟隔了一层。

  主持中馈的宝亭一心都放在了经营上,又对江湖事务不熟悉,结果众女赚钱
的风险意识有了,可在血光剑影的江湖里培养出来,对危机的敏锐嗅觉却几乎被
安逸的生活消磨光了。

  解雨何其聪明,看我有点愣神,立刻明白过来,边给我宽衣边笑道:“说起
来,练功也有练功的好处,就像无瑕姐姐的年轻劲儿,连干娘看着都羡慕呢!”

  “怎么,莫非干娘也想学春水心法不成?”

  “干娘怕是比五师娘年纪还大些,还练什么春水心法啊!”解雨嬉笑道,只
是说到后来,语气却迟疑起来:“不过也怪,我在玉角楼六娘卧室梳妆枱上发现
了一盒胭脂水粉,相公你猜是谁家出产的?”

  见我摇头,她既得意又迷惑地道:“是京城同心堂耶!到了京城,我才知道,
同心堂的货品是多么的珍贵,听宁馨说,每年流到江南的总共还不到五百盒哪!
相公,你说干娘她花这心思干嘛?相公…相公——”

  “啊!”解雨连喊了两声,我才从沈思中清醒过来:“女人嘛!‘自信华年
风度在,未怕香红春晚’。”

  “又掉书袋子了!”解雨擂了我一拳,嗔道:“既然楚王好细腰,还怨人家
不喜欢练功…”

  “江湖风波恶啊!”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竹园诸女中,无瑕现在一门心思要做贤妻良母,我也不忍心让历经磨难的她
再踏入江湖了。

  武舞功夫太差,魏柔倒是堪称我最得力的助手,可她隐湖弟子的身份,却束
缚了她的手脚,除非我真的遇到了危险,否则,她大概只适合做个看客。

  真正能伴我在江湖行走的只有萧潇、玲珑和解雨四女,虽说官场上的争斗没
必要让女人担心,可做了江湖执法者,并不等于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个道
理还得及早灌输给她们几个。

  “妳相公和白澜不同,他是一介书生执掌江湖,江湖人以书生待之;而相公
则在江湖摸爬滚打了一年多,江湖人早把相公看成同道了…”

  “我懂我懂。”解雨笑着打断我的话头:“你是个名满江湖的淫贼嘛,自然
是人人喊打喽,人家嫁给你,就是、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妇的…”

  听解雨说得轻松,我心头蓦地一动,自己是不是太谨小慎微了?在京城住了
几个月,胆气豪气竟不如一个女人了!

  转眼见一缕桃红爬上解雨白皙的双颊,我不禁搂着她丰腴的腰肢调笑道:
“什么妇呀?”

  解雨白了我一眼,却架不住在胸前肆虐的一只大手,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出了
两个字来。

  “淫妇?不不,相公可不想妳变成个淫妇,妳该说是荡妇,相公一个人的荡
妇才对。”

  “人家才不要做什么荡妇呢…”解雨白了我一眼,可语气却极其轻柔暧昧,
一双柔荑更是探进了我的怀里,细细地摩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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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时隔半年重回扬州,故乡已是物是人非。师娘们早把家搬到了松江,扬州的
大部产业也都转卖他人了,甚至连沈园都放弃了,只留下了百顷良田。

  我毕竟在沈园生活了十七年,对它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虽然它已经更换了
主人,可我还是带着解许两女来到左近,缅怀旧日的时光。

  正巧新主人出门,车马如盖、俊仆如云、前呼后拥、不可一世,路人均为之
侧目。

  “真是牛嚼牡丹啊!”我叹息道:“师傅花了近二十载的心血才造就了沈园,
而今却落在了这等暴发户的手里。”虽说师娘南迁乃是大势所趋,可看新主人如
此模样,我难免感慨万千。

  “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嘛!”解雨若有所思地道。

  “就知道妳要藉题发挥。”我不由瞪了她一眼,可知道她说的是至理名言。

  自从师傅过世以后,两年里我在扬州住的时日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信马由
缰走在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得我了,那个曾经赢得无数青楼薄幸名的浪荡
公子,大概更是早已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所谓“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想想往昔的浪荡生活,还真是
宛如一场春梦哩!

  许诩没听明白,便问我她主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把那首《有感》诗诵了一
遍。

  她听到“三年五岁间,已闻换一主”,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姐是怕
老爷伤感呀!”或许是自伤身世,她的神色旋即黯然下来。

  许诩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中上下十几个兄弟姐妹,生活极其艰辛,一个女
孩自然在家中就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可言,送她去燕子门只是为了能让她有条活路。

  燕子门的全军覆灭本来使她前途堪忧,毕竟江湖上肯接纳女性弟子的门派寥
寥无几,可因为我的缘故,一切都发生了逆转,不仅她自己渐渐成为竹园不可或
缺的一员,而且老家的兄弟姐妹在我的暗助下也摆脱了贫困,成了当地小有名气
的地主,许诩欣慰之余,也不禁想念起故去的恩师和久未谋面的父母。

  “原本答应带无瑕她们去泉州散散心,却叫宗设搅了局,等明年开春的时候,
咱们一起南下游玩,顺便回阿诩家看看。”见解雨点头,我目光转向一脸惊喜的
许诩,笑道:“听说,妳家乡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正说话间,却见大街上迎面驰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肥头胖脑,正是慕容世
家的二当家慕容万代。离我还有五丈远的距离,他就飞身下马,迎上前来。

  “还真让大哥猜中了,动少果然是念旧之人。”

  慕容脸上丝毫没有斩杀赵家兄弟时的戾气,反倒是一脸谄笑,就像是听月阁
的龟公一般。

  “大哥说了,就算沈园卖了,动少也会回来看看,所以让仲观天天守在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把你等到了。”他边说边打量了解许两女一眼,见许诩
神态紧张,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来。

  我知道许诩定是想起了应天城外那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便悄然移形换位,遮
住了慕容万代的目光,嘿嘿笑道:“慕容二哥,常言可说了,无事献慇懃,非奸
即盗,你家老大…”

  “非也非也。”听我用家乡话开起了玩笑,慕容万代脸上仅有的一点拘谨顿
时不见了,放声大笑起来:“动少有所不知,大哥后天要纳闻香院的头牌孙碧为
妾,听说大少你已经离京,猜你要回扬州,这婚礼又怎么能少了你这个主宾?”

  “哦?你们家老大还真有闲情逸致啊!”我嬉笑道,心底却暗自一凛,我离
京虽说并没遮遮掩掩,但所知者甚寡,慕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显然他在京中
布有暗线,而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漕督李钺一系的人马。

  “不娶不行啦,孙碧不知怎的,就怀了大哥的孩子。”

  慕容万代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心事,我脸色顿时一变。

  慕容粗中有细,见状大概也想到了我曾极为在意的苏瑾就是被别人弄大了肚
子,恍悟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该如何来圆自己的话,只好讪讪笑道:“不孝
有三,无后为大、无后为大啊!”

  强压着心中烦闷,我笑着应承下来,只是婉言谢绝了下榻慕容世家的建议,
约好傍晚去拜访慕容千秋,遂带着解许两女投宿到了馆驿。

  两女上次陪我回扬州是为了杨慎,来去匆匆,又是大冬天的,扬州并没有给
她们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而今金秋十月,正是扬州的好时候,徜徉在小桥流水
人家的景致里,两女几乎流连忘返。

  路过宝大祥,解雨晓得唐门派出了她的一个堂叔在此坐镇,本不欲和他相见,
只是我却想起了手艺高超的一代宗师周哲眼下正在扬州号里,便拉着两女走了进
去。

  唐三藏曾告诉我,一旦整合唐门成功,他将把全部精力放在唐门熟悉的药材
生意上,从主要给药铺供货,到在江南各大主要城市建立自己的药铺,这样一个
浩大的工程,让他没有多少精力去照顾宝大祥。

  听他的意思,他会和殷家商议,让殷家赎回扬州、应天两分号,并且价格相
当优惠,如此一来,周哲的去向就颇费思量了,我虽放手不管殷家的事务,但也
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殷家白白损失一员大将。

  店里的伙计几乎都是殷家时代的老人,自然和我熟悉得很,见到我,都围了
上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只是称呼由原来的“大少”变成了“大人”,弄得店里
的客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老张,周哲周师傅在店里吗?”

  “在,多亏他回来,客人才多了起来。”伙计老张感慨了一声,说去喊周哲,
便朝里间走去。

  不大一会儿,就见里间门帘一挑,脸色略有些尴尬的周哲和一个面目清臞的
中年汉一道走了出来。

  那汉子边走边笑道:“王大人对宝大祥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这汉子和唐天文有着几分相像,双目精光闪烁、双手五指修长,态度从容不
迫,显然身负不俗武功,而我也一眼就认出他来,正是唐门百草堂堂主唐天运。

  从没正式会过面的两个人竟然彼此都认得对方,我心中想想也觉得好笑。在
我脸上装出一副疑惑表情的同时,唐天运已经自我介绍起来。

  “久闻唐先生的大名,先生一代药学大家,让人好生敬慕。”恭维了他一句
之后,我说明了来意:“我和舅舅是宝大祥的老客户了,贱内的许多首饰就出自
周师傅父子之手。虽说在杭州府衙我和周师傅过了一回手,可真说起雕功来,十
个王动也赶不上一个周哲!”

  周哲脸一红,诺诺自谦了几句。

  我续道:“我已举家南迁,日后恐怕没有多少机会再回扬州了,只好趁机让
周师傅给贱内打造几件首饰了。”

  解雨机灵地缠住了周哲,而我和唐天运则来到了密室。

  “大人难道不知道,唐门眼下正和殷家谈判扬州号的回购事宜?”

  “这么说,唐门大局已定?”

  唐天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大概才明白过来,唐三藏父子是得到了我的支
援,他心里该暗自庆幸,自己没站错了队:“我大哥放弃了家老之职,甘愿客居
江南,可以说敝门已经完成了整合。”

  “怎么会是这样?!”我一怔,心中暗忖:“哥俩和解了?唐天威有这么好
说话吗?丧子之痛就这么轻易地治愈了吗?”

  这样的结局与我和唐三藏当初的想法大相迳庭,而唐天文的这种低姿态,也
颇让我生疑,这不会是他以退为进的一步妙棋吧?何况他落脚江南,没准儿还会
给我带来什么灾祸。

  心有所思,可我脸上却是平静如水:“既然如此,唐门退出自己不擅长的领
域就势在必行了。不过,我虽是殷家的女婿,可也是三藏的朋友,所以,我希望
此番扬州号的谈判,只是一种商业行为,我不想哪一方吃了亏,也不想让它蒙上
别的什么色彩。”

  “这绝对只是个商业决定。”唐天运显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道
:“不过,殷老爷子是大人的岳丈,却不是三藏贤侄的朋友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爷子该是打着我的旗号狐假虎威了。想来在他眼中,白
放着这么个女婿不用才是傻瓜呢!而宝亭虽然一再告诫家里人,可也不能为了这
点事情和父亲翻脸啊!

  这边是岳父老泰山,那边同样也是泰山老岳父,虽然殷乘黄毫不知情,可唐
天文却是心知肚明,听殷乘黄拿着自己的女婿来威胁自己,想来也是憋了一肚子
气吧!

  “我不会亏待唐门的。”总要给唐天文吃点定心丸,让他知道我这个女婿没
忘了他:“唐门要在江南开设药铺,我会想尽办法保证唐门水陆交通的安全的。”

  “有大人这句话,扬州号就是白送给殷家也值了。”不明其中奥秘的唐天运
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我连忙一摆手,说这是两回事:“唐门真要感谢我的话,能不能做做周哲的
工作,让他放下包袱,与扬州号一起回归殷家宝大祥呢?”

  “我无颜面对老东家啊!”周哲惭愧地道。

  “此言差矣!”我斩钉截铁地道:“良禽择木而栖,古今皆然。每个匠师达
到你这种高度之后,必然要有更高的追求,当时我岳父殷老爷子并没有认识到这
一点,而霁月斋却准确地把握到了你们的心理,投奔霁月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杭州府衙出庭作证,一来表明你为人光明磊落,二来你恐怕也是受到了相当
大的压力。如果说你有错的话,就是当霁月斋换手之时,殷家求贤若渴,眼巴巴
地盼着你回去,你却跑到了唐系宝大祥。”

  “知我者,大人也!”

  如果唐系宝大祥回归殷家,周哲大概是最难受的一个人了。霁月斋充满了草
莽气息,而他又是才从那里出来的,想必不肯再回头。

  如果不回殷家,那么唯一能让他落脚的只有前段时间被他拒绝了的积古斋,
就算积古斋不计前嫌,但他珠宝业“三姓家奴”的名头怕是跑不了了。

  而有唐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也该明白,自己创业该有多么艰难。此时听
我给他了个偌大的台阶,面子里子都有了,难怪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这也是存着一点私心,至少以后请你打造个首饰,总不会像以前那样,
动辄上万了吧!”

  听我开起了玩笑,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就是嘛!我见过无瑕姐姐带的那对‘双龙戏珠’,也见过魏姐姐的那副‘
心之湖’,真的都是精美绝伦的杰作哪!周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把那套首饰
设计出来呢?”解雨望着周哲,眼中满是急切的目光,只是偷偷瞥过来的眼神,
透着一丝羞涩。

  不过,没来得及问清楚周哲究竟为解雨设计了一套怎样的首饰,扬州总捕翟
化已经把我堵在了宝大祥。

  “其实我该去拜访陈知府的,他是我的父母官嘛!不过,本官此番南下,圣
命不可打扰各地官府,陈知府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我抬出皇上婉拒了知府陈
焯的邀请。对屡受师傅好处却在佃农抗租一事上站在了沈园对立面上的陈焯,我
至今耿耿于怀。

  翟化是老熟人,见左右无人,小声道:“别情,不瞒你说,陈知府邀你住在
府上,不单单是为了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漕督李钺李大人眼
下正在扬州视察漕运,就住在陈知府家中。”

  他望着我缓缓道:“你也该知道,李大人和漕帮的关系相当密切吧!据我得
到的线报,漕帮帮主李展曾多次秘赴凤阳会晤于他。”

  我顿时明白了陈焯邀请我去他家住的用意,官场上很多人把我出任刑部员外
郎的理由,归结为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得宠,以致不少人觉得自己攀交桂方
两人无望,便开始打我的主意,陈焯也是其中之一,更有甚者,他还想在别人面
前显示出我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可李钺却是我相当感兴趣的人物之一。不过,李展和他关系密切?障眼法吧!
李展在江湖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漕帮除了人多,帮中也没有多少油水,
怎么供得起一位二品大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真正和他有关系的,该是慕容世家才对。在京城,我调
阅了李钺的档案,发现他早年曾署理河东盐政,而那时正是慕容世家快速发展的
时候,至于漕帮倒向慕容世家,也该是慕容世家透过李钺向它施加压力的结果吧!

  不过,翟化的话却让我顿起疑心,他是不是得了慕容千秋的好处?翟化和鲁
卫不同,鲁卫背后是令人生畏的少林寺,苏州也没有强力的江湖门派,所以苏州
才成了江湖的噩梦;而没有强大后盾的翟化却很可能和慕容世家达成了某种妥协,
不然,扬州也不会那么安静,他这番说辞,未尝没有试探的含义。

  “李大人总督漕运,和漕帮互有往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笑道。

  而翟化毕竟是老刑名,闻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我便接着道:“翟兄,
我也不让你为难。”

  写了两份拜帖,又让宝大祥的伙计去文思楼定了一桌精致酒菜,送到陈焯府
上聊表敬意,这才打发走了翟化。

  望着很快融入熙熙攘攘人群中的翟化的背影,我心中一阵黯然,没有权力做
崇,我和他大概还可以维持一种很单纯的朋友关系吧!而得到权力的同时,我很
可能失去了更多。

  “雨儿,晚上要辛苦妳走一趟陈府了。”

  正觉得闲极无聊的解雨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呵呵,别情,真是恭喜恭喜啊!”

  听雨别院里,慕容千秋一脸胖肉堆起的笑容,看上去竟是异常的真诚亲切,
而他身后披着白狐皮背子的明艳少妇也正含笑望着我,那剪水秋瞳流露出一丝哀
怨、一丝缠绵,正是我昔日走马章台时的老情人、即将嫁给慕容千秋为妾的孙碧。

  “同喜同喜。”我笑道:“老哥,你倒是神勇的很哩!”

  慕容嘿嘿笑了两声:“别情,我这是惦记着我那两个侄女给我当儿媳妇哪!
奶奶的,可把我累惨了!岁月,真*** 不饶人啊!”末了,他感慨道。

  “原来你丫的没安好心!”我飞起一脚,半真半假地怒道。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浴室——这是我和慕容以往养成的习惯,慕容看来并不想
破坏它,而我则客随主便,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看到尾随而入的孙碧开始宽衣解带的时候,我这才惊诧起来。

  “老哥,你玩过头了吧?!”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慕容满不在乎地搂过精赤的孙碧,一口咬住
了女人紫红的乳首,含糊笑道:“别情,见到美女还推三阻四的,可不是你的一
贯作风哦!想当年扬州四大头牌可都是你的胯下之臣,你小子甚至还开过无遮大
会哪!”

  “可我没有参观别人夫妻行房的习惯嘛!”

  话虽如此,然而望着孙碧雪腻的娇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昔日在我身
下婉转承欢的妖媚,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刺激着我的神经,清澈池水下的凶器
悄然怒张。紧紧依偎在我身边的那对西域姐妹花立刻察觉出来,对视了一眼,不
知是姐姐还是妹妹俯下身去,将龙王夹在了一对丰乳间。

  “莫不是你真成了个道学家不成?”慕容见我反应强烈,不禁狐疑道:“朋
友如手足,女人如衣缕,就算我把阿碧送给你,不过是我送你一件衣服而已,又
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我又没让你去搞我的女人!”

  “算了,反正我没兴趣给别人戴绿帽子。”不再理会慕容,我凝神体会着西
域女子的肥美,只是见惯了无瑕宁馨的丰腴,就觉得这对姐妹并没有多少出奇之
处,反倒不如旁边被慕容弄得娇声低吟的孙碧来得勾人心魄。

  “我也没有嘛!有这癖好的可是武当派那群乌龟王八蛋。”慕容眼中闪过一
道厉芒,隐约透露出一缕江湖大豪的锋芒:“别情,我对不起你,没把苏瑾给你
看牢了,让武当清云、清雨这两个混蛋有了可趁之机!”

  “看?人心怎么能看得住!”

  我心里一阵刺痛。好么,除了清云,竟然还有清雨的份儿,单单一个武当,
就送了我两顶绿帽子,怪不得这么急着对付我!而苏瑾裙下的腻臣,还不知道能
有多少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坏都由她去吧!”

  “你倒大度!”慕容略有些诧异道:“可人家武当防你却像防贼一般,你离
开京师没几天,清雨已经公开说,武林茶话会没有再办下去的必要了,他们可是
要先废了你一半武功啊!”又道:“你倒好,还有心情带着女人游山玩水!”

  “怕什么,江湖又不是它武当一派的江湖。”

  “这话也对,离了武当,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我语气虽淡,可慕容还是听出了我对武当的不满,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来
:“话说回来,别情,我还真佩服你,昨天我听谭玉碎说,少林寺藏经阁首座空
相大师,在前几天的河南武林同道聚会上公开表示支援续办武林茶话会,清风突
然吃了这么一记闷棍,大概也是郁闷的很啊!”

  少林和武当从来都是貌合神离,但近二十年来,两家却未公开唱过反调,空
相此言一出,两派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

  不过,虽然出面发表言论的都是两派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双方都保留着变化
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江湖老油条们不会把自己逼上华山一条路的。

  把对少林说的一番话又对慕容说了一遍,末了道:“十大的荣誉,对于少林
武当或许不算什么,可对江湖其他众多门派,却是一块金字招牌。而今届的茶话
会,春水剑派是绝对不会再参加了,铁剑门、恒山派又连损大将,这么好的机会,
我想能有几个门派肯放弃呢?”

  慕容闻言却微微一皱眉,十大空出的名额,势必会引起江北集团内部的竞争
和不和,这在去年已有前车之鉴了,在他看来,今届的十大让大家看不到上榜的
希望才最好不过。

  铁剑门虽然损失了胡一飞和来护儿两大高手,可门主万里流加上宗亮、齐默,
保住十大地位绰绰有余,而恒山派主力静闲虽然也告失踪,可它手里还有一位在
去年茶话会上根本没露面的强手练无双,唯一的变数就是春水剑派,可明确反对
春水剑派的退出,却又缺乏充足的理由。

  “老哥,风物当宜放眼量。在江北集团中,除了你慕容世家之外,只有离别
山庄能拿得上台面来,可大江盟已经和十大中的武当、恒山形成战略同盟了,同
盟会里还有百花帮、鹰爪门这样的准十大门派,很可能会藉机一步登天,声势可
比你浩大的多。再说,你能把江北集团内的各门各派都吞并了吗?显然不能,那
么,拿什么吸引这些门派为你卖命,不就是名利二字吗?茶话会可是为你提供了
一个现成的机会,你甚至不用为它多花一文钱。”

  慕容眨了眨小眼,沈思起来。

  我续道:“竞争当然是免不了的,可利大于弊。去年,大江盟暗助鹰爪门,
虽然引起了一些门派的不满,可更多的门派看到了希望——只要跟着大江盟干,
大江盟就不会亏待他们。你慕容世家也可以照搬照抄嘛!像皖北谭家,谭玉碎娶
了岳幽影,谭家实力已是不容小窥,若是再有一两个强手相助,杀入十大绝非天
方夜谭。”我微微一笑:“老哥,我可是把宋维长送上了黄泉路,百花帮的林筠
也失踪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手里连个隐秘的高手都找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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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29 2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