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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绛阙虹飞】【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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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阙虹飞】【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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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绛阙虹飞

原著:武陵樵子
改编:花间浪子
排版:多人
字数:6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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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本帖最后由 冷墨生花 于 2011-11-13 19: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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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阙虹飞】章节目录


  第一章   蝙蝠伤命 骤起波澜
  第二章   红颜相托 春意融融
  第三章   名为大侠 实为小人
  第四章   君子慎防 结交小人
  第五章   金蝉脱壳 躲避强敌
  第六章   代人受过 鱼目混珠
  第七章   夺命蝙蝠 又现江湖
  第八章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第九章   为酬红颜 智取宝剑
  第十章   造化弄人 身不由己
  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两相牵挂
  第十二章  江湖诡谲 龙神铩羽
  第十三章  草莽江湖 是非难辨
  第十四章  忠义英雄 诸多磨难
  第十五章  相思愁苦 咫尺天涯
  第十六章  狼窥虎视 狼子野心
  第十七章  易钗而牟 宝珠杳失
  第十八章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第十九章  父子成仇 所为何来
  第二十章  生死幽冥 两相无期
  第二十一章 雁荡群豪 风起波涌
  第二十二章 报恩红颜 托付此生
  第二十三章 福缘深厚 获定风珠
  第二十四章 化身万千 伤心离别
  第二十五章 善恶难分 亦侠亦魔
  第二十六章 替人受过 杀机频起
  第二十七章 无边春色 乱入人眼
  第二十八章 千古绝学佳人获
  第二十九章 群邪集聚险地中
  第三十章  卿云谷中无情客
  第三十一章 同舟共济挽狂澜
  第三十二章 只身探险救微弱
  第三十三章 千里迢迢索父仇
  第三十四章 人中龙命犯桃花
  第三十五章 众凶鼠目遭利用
  第三十六章 丽人入得宝洞来
  第三十七章 白阳异宝
  第三十八章 人心隔肚皮
  第三十九章 身不由己江湖路
  第四十章  玄阴雷珠诛邪魔
  第四十一章 玉人结同心
                【完】


[ 本帖最后由 冷墨生花 于 2011-11-13 19: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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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红颜相托 春意融融

  又是五六天过去——阳光熙和,春风如吟,龙泉驿外新柳枝嫩绿转浓,清新
悦耳。奚风啸在驿道上飘洒缓步向龙泉驿走去,数天来龙泉驿风云华集,黑白两
道群雄来往歇了,将这龙泉驿平添了不少繁荣。他穿了一袭半新旧淡白长衫,踱
向驿街上一家最大茶馆会宾楼。

  这时会宾茶楼已上了九成座,喧哗嘈杂,盈盈贯耳,奚凤啸择一空座坐下,
店伙随即送上茶点。面对紧邻奚风啸座头上正坐着两个武林人物,一个是面色红
润,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老者,颔下长着一副浓须,气度肃穆。

  另一个是年约四旬上下,玉面微须,身着一件白衣长衫,丰神俊逸的中年文
士,手掌莹洁如玉,他那右手竟多出一个小指,奚凤啸不禁注目了两眼。只听那
面色红润老者微嗰了声道:「数十年来平静己久的江湖又起轩然大波,芮弟弟,
你此来作何看法?」

  中年文士微笑道:「这场武林风波,必有玄虚,其中内情似乎大违常理,小
弟至今尚理解不透。」

  老者愕然答道:「内情竟如此复杂么?愚兄还看不出,老弟明辩慎思,心智
过人,料事如神,愚兄久所钦佩,能否见告一二?」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其中存疑,不过是小弟个人想法,不足采信,姜兄
姑妄听之。」

  「最重要的是黄河二霸身内确否有白阳图解宝钥,据郑嵩燕坚称二霸他发现
之前已丧命在骑上,致命暗器为两只蝙蝠,如所言属实,白阳图解已为杀害二霸
之人取去,郑嵩燕从死者身上取下暗器未免多此一举。」

  姜姓老者笑道:「当时郑嵩燕不知有白阳图解之事?」

  中年文士星目一瞪,道:「就是他不知白阳图解,二霸之死与他风马牛不相
关,何必惹火烧身。」

  姜姓老者不禁一怔道:「芮老弟,你是说郑嵩燕早知内情,为主谋正凶。」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小弟看法如此?」

  「那是说白阳图解宝钥在郑嵩燕手中了。」

  「未必,螳螂捕蝉在前,安知黄雀在后。」

  姜姓老者恍然大悟,抚须微笑道:「是极,是极,老弟一言,让愚兄茅塞顿
开。」

  中年文士又道:「当晚郑嵩燕在吟诗楼大张盛宴风熄灯妯,一双铁蝙蝠为人
劫走,本属移祸他人之举,劫走铁蝙蝠之人却未料到为他带来一场杀身大祸,郑
嵩燕此举委实太过毒绝。」

  姜姓老者道:「劫走铁蝙蝠的人可就是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么?唉,何昆仑
乃一代怪杰,生性冷僻,落落寡合,相投知友在武林中寥寥无几,落得个死因不
明,其女又讳莫如深,拒人千里,愚兄纵欲略尽心力,亦无从着手。」

  中年文士神色黯然道:「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小弟欲查出何昆仑之女生死下
落,以全武林道义。」

  话声微微一顿道:「其次小弟总觉得老龙神来得太快了,上官相夙称阎王贴
子,凶狠狡辣,岂料强中还有强中手,竟胆敢假其赤龙令驱敌。」

  姜姓老者颔首道:「现在为老弟一语点破,愚兄巳恍然明白,老龙神如非与
郑嵩燕沆瀣一气,怎能来得如此快法,幸亏尚有强手,使之功亏一篑。」话声一
顿,又道:「芮老弟,龙泉驿之事已然告一段落,看来何昆仑之女已安然逃走,
你我是否须……」

  不待他说无,中年文士已接道:「当然你我还须为武林维护正义,白阳图解
万不能沦入妖邪手中,据小弟所知,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北城,一为雁荡,
另一为嘉兴南湖。你我正好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定能遇上何昆仑之女,暗中助
力如何?」

  姜姓老开眉笑道:「正合愚兄之意,风闻老龙神上官相及南天三燕已经分途
北,你我立即起程。」说着两人已立起,丢下银两,联袂走去。

  奚风啸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后,暗道:「何姑娘托我与她寻获白阳图解宝钥,
我何不遵中年文士所说三处白阳图解藏处一行,或能发现宝钥为何人所得。」他
越想越对,遂盘算先往何处。

  他幼遭孤露,寄人篱下,养成逆来顺受,沉默持重个生,凡事不徐不缓,谋
定而动,总觉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宜急求切,遂在茶楼中,一面进食一面
细心思忖。奚凤啸忽见驿街上一个年约二旬上下英气逼人的少年匆匆走入店内。

  这时茶楼内座无虚席,这少年一踏入店内靠近奚风啸桌沿一站,剑眉猛然上
剔,目光如电横扫四座一周后,面色突变得有点急躁,竟立在该处久久不移。奚
凤啸望了那少年一眼,抱拳笑道:「兄台不妨同席而坐,在下就要离去了。」

  那少年闻言转眼逊笑道:「尊驾盛意心领,不过……」说时,稍一沉吟,颔
首道:「坐坐也好,兄弟因事耽误,竟错过一个约会,其实也无何紧要。」

  奚凤啸哦了一声道:「原来兄台有约会在此,但不知尊友是谁?或许尚未到
来。」

  少年笑道:「一位是兄弟恩师姜兆南,另一位师叔芮宝麟。」

  奚凤啸不禁一惊道:「兄台恩师可是誉满武林之锦山逸叟么?另一位当是太
白棋圣,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少年微笑道:「兄弟名叫周锦涛,尊驾亦请转告。」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奚凤啸,据在下所知,令师等已离去了。」

  周锦涛不禁一呆,道:「奚兄可知家师何去?」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令师就坐在邻席,在下亦未留意,临去之际,只隐约
听得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藉资寻觅白阳图解。」

  周锦涛闻言黯然,有顷慨叹道:「兄弟一步之差,竟错过大好增长见识的机
会。」

  奚风啸诧道:「令师等离去才不久,未必不能赶上。」

  周锦涛摇首笑道:「家师脚程极快,又不知往何方而去,怎追得上他们。」

  奚凤啸黯然,有顷,缓缓立起,抱拳笑道:「与周兄把晤,如坐春风,竟是
一见投缘,本欲与周兄长相请益,无奈在下需北上燕京探望一位近亲……」

  周锦涛不待他说完,立接口笑道:「兄弟亦欲北上正心中发愁途中无伴,奚
兄倘不嫌弃,你我正好结伴同行。」

  奚凤啸大喜,立即允诺,两人同至街肆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及两口趁手兵刃,
即时上道。途中非一日,那日薄暮,奚周两人已自赶至川鄂交界傍长江天险三峡
不远小镇集,投入一家客栈中。

  掌灯时分,两人倦极欲眠,倒在榻上朦胧睡去,忽听邻室起了嘤嘤啜泣声,
哀怨悱侧,令人心酸,另有一个苍老叹息声。周锦涛不禁翻身下榻,道:「这哭
声似有冤抑,兄弟非要问明不可。」随即击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一个店伙推门探首而入,轻声道:「爷台有事吩
咐?」

  周锦涛道:「邻室哭声凄楚却是为何?」

  店伙面色一变,道:「爷台明晨还要上路,不管闲事为妙。」

  周锦涛剑眉一剔,伸手一把扣住店伙,喝道:「你说是不说?」

  店伙痛得满面发青,颤声说道:「事不关小店而起,爷台何不当面问明。」

  周锦涛想了也对,鼻中怒哼一声,放了店伙,一步跨出了门外,眼前人影一
晃,横掌踏步,沉声道:「就凭你这小辈也敢寻事生非么?」奚凤啸亦随着周锦
涛跨出房门,见状恐周锦涛不防遭害,疾伸两指由周锦涛胁下飞去,一式画龙点
睛朝大汉掌心戳去。

  大汉武功不弱,见指势如电,忙撤臂后跃七尺,目中凶不暴射,笑道:「你
们居然胆子不小,竟敢与孔大爷伸手为敌。」

  周锦涛大喝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无端生非。」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说时一掌横断云山劈出一股如山
劲风,掌势未至,潜功已自逼入。周锦涛冷笑一声,右掌一弧严胸推出,掌力立
接,轰然巨震,两人一分疾合,抡掌互相进攻,兔起鹤落,激斗狂烈。

  奚凤啸知周锦涛为锦山逸叟与姜兆南入室弟子,武功极高,制胜大汉绰绰有
余,立即往邻室走去进入邻室,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床沿哭泣,榻上仰睡着一老叟
用白布裹札头面,只露出双睛,白布上溢出鲜红血迹。

  那少女哭得双眼如桃子,红肿异常,一见奚风啸入内,不禁目露惊骇之色,
跃身而起,横剑以待。

  奚凤啸忙道:「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只问姑娘何事哭泣,需否在下相
助?」

  榻上老叟黯弱叹息道:「老朽途中因多管闲事,杀巫山绿林盗魁董弼手下三
人,但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老朽护着弱女冲出重围,落荒而逃,老朽亦身受重
伤,逃来此处,不料竟遭上本地恶霸孔虎他乃董弼爪牙,欲胁迫弱女为妾,立即
报与董弼,弱女为此痛哭。」

  奚风啸怒道:「在下之友正与孔虎拚斗,谅孔虎不难授首。」

  老者摇首苦笑道:「未必如老弟说得那么容易,孔虎已通知董弼,转眼即将
赶到,常言强龙不压地下蛇,何况董弼与老龙神上官相互通声气,声势浩大,老
弟德意可感……」

  忽闻门外喝叱声大作,强风啸耳,知匪徒援尹赶至。奚凤啸忙道:「姑娘请
栓上房门,在下驱敌后即来。」一跃而出,即见四个黑衣大汉与孔虎合击周锦涛
一人。

  周锦涛一口铁剑纵横如飞,寒光电奔,力拒五匪仅可自保。奚风啸未与人动
手过,心内不免有凛栗之感,从肩上撤出长剑一式分水刺犀挥去,刺向一名匪徒
胸后。剑在中途,店外忽闪进一人,身法逾电,冷笑一声,右掌劈出一股强风。

  那人手法迅快奇奥,一掌劈出立即翻腕变式金豹露爪,五指向奚凤啸胸前攫
去,指风锐啸,势如雷奔。奚凤啸临敌经验奇乏,本应毙在那人掌下,幸他脑中
所记武学博杂奇诡,忙身形一躺,横身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五指一曲一弹挥
向那人右脚期门大穴。此为武当镇山绝招手挥飞鸿,玄奥莫测,竟被奚凤啸危慌
之际施展露出。

  那人惊噫一声,撤招飘后五尺,沉声道:「你是武当门人。」

  奚风啸闷声不答,踏步欺身,左掌以少林达摩掌法攻出一式五岳朝元,右掌
铁剑挥出一式昆仑镇山剑法三环套月。一掌一剑均是震惊武林绝学,但在奚凤啸
手中使出竟走了样,满不是那一回事。那人嘿嘿出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辈不
知在何处偷学了几手招式,非驴非马,在董某面前混充字号,罪无可恕,还不束
手待缚。」说着双掌抡,掌影如山攻出。势若雷霆掣击,强风如潮。

  奚风啸紧凝心神,将记忆自己偷学各门各派奇招绝学,右剑左掌绵绵攻出,
先还有点走样,可是愈来愈精练老到,竟是摩拟神似。那人正是巫峡剧盗董弼,
见奚凤啸武功愈来愈辛辣精奥,所出招式包括各大门派绝招,竟是愈战愈惊,不
禁大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招退出三步,道:「你有何话说?」

  董弼厉声道:「你是何人入室弟子?」忽闻店门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笑声
裂石穿云,入耳震鸣,其余诸匪亦即上手不攻,董弼神色大变。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你这巫山绿林瓢把子今晚阴沟翻船,连一个武林后
辈都不是敌手,还厚颜无耻问他身后大人则甚?」

  话声中一条人影缓缓走入门来,只见是一貌像儒雅,年在五旬开外老者。

  董弼一见此人,不禁心神大凛,退了一步,目露骇容问道:「阁下莫非就是
名震武林,太极双环刘大侠么?」

  老者淡淡一笑道:「难得你还认得老朽,老朽正是刘文杰。」

  董弼闻听此人与自己的所料无异,神色大变,忙抱拳一拱,笑道:「今晚之
事,冲着刘大侠面上就算揭过。」立即群匪夺门而出,鼠遁而去。

  奚凤啸一听来人是刘文杰,不禁一怔,忆起何湘君嘱咐自己之言:「江湖险
恶,人心浇薄,很多外号貌良善,内藏奸诈之徒,不宜谬托知己推心置腹,稍一
不慎,如陷泥淖,不可自拔,肇致身败名裂,太极双环刘文杰,口蜜腹剑,日后
道上必须留神一下……」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注周锦涛微笑道:「老朽在外旁观已久,老弟武功身法极
似绵山旧友姜兆南,莫非老弟就是他的衣钵高徒么?」

  周锦涛赧然答道:「家师正是姜兆南,晚辈资质鲁钝,所得者不过十一。」

  刘文杰抚须,呵呵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日创途无量,令师尚在绵山
否?」

  周锦涛躬身答道:「家师与芮宝麟师叔于日前下山同作大江南北之游。」

  刘文杰闻言双眉微皱,神色故作安详,微笑道:「令师也静极思动了。」

  他神色微异却被奚风啸瞧在眼中,暗道:「何姑娘说他是武林枭雄,草莽谲
才,看来似一点不错。」

  只见刘文杰目光转落在自己脸上,道:「老弟的确是武林奇才,五师自通之
学折凑得天衣无缝,老巧自愧不如。」

  奚凤啸惶恐答道:「老前辈谬奖。」

  刘文杰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老朽不明老弟从何处习来甚多绝
招,几乎包括武林各大门派不传之秘?」

  奚风啸答道:「晚辈家贫每日深山打柴,三月前偶遇一老人重伤奄奄一息,
是晚辈背他返回家中,老人感晚辈之德,传晚辈武功入门心法及以竹筷比划扫,
命晚辈紧记,五日后终因重伤不治,撒手西归。」

  刘文杰见奚凤啸答话真挚,不似有假,此老人必是武林名宿,迟疑了一下,
道:「老弟问了他姓名来历么?」

  奚凤啸凄然答道:「他老人家说,黄土葬身,与草木同腐,此身已化为乌有
了,姓名又有何用。」

  刘文杰长长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奇此身,江湖生涯,
终无是处,老弟如今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前往燕京,投靠一位经营药材叔辈。」

  「令叔药行在何处?」

  「彰仪门,牛街北口外紧邻大森茶叶铺就是。」

  刘文杰欲言又止,露出踌躇之色,随即微笑道:「遇见的两位老弟,人中麟
凤,诚为生平一快,奈老朽前途还有要事待办,无暇把晤畅叙,前途有缘定再相
见。」话落身形一晃顿杳。

  周锦涛摇首慨叹一声道:「奚贤弟,你未瞧出刘老前辈对你大有垂青之意,
后来不知为何心意改变,常听家师说起太极双环武学神奇,才华卓绝,堪为当代
宗师,有幸能得他指点两手,终生受用不尽。」言下不胜惋惜。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小弟一生孤耿,缘至则来,无缘则去,希冀苛求,总
无是处,何况武功一道,循序渐进为止。」

  周锦涛不禁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崇敬之意,道:「贤弟虽然临敌经验不丰,但
武功深得真传,他日成就当不在太极双环之下。」

  奚凤啸道:「周兄夸奖。」略略一顿又道:「邻室老武师头面重伤,不知周
兄身旁有否治伤灵药?」周锦涛立即转身迈至邻室门首,曲指敲门。只听门栓一
落,呀然开启,周锦涛迈步进入房中,奚凤啸却缓缓踱出店外而去。

  凉月疏星,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在此夜静似水之际,不胜凄凉。一条
狭窄的青石短街静荡荡略无人迹,居民早就入眠,奚凤啸衣袂瑟瑟踯躅在青石板
上。他感触甚多,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映入眼帘,只觉有生以来仅遇上两个好
人,首为龙老爷子,但恶疾缠身,呻吟在榻,与其子人品心性截然相反,老境弥
哀,令人悯侧。

  其次为何湘君,她那绝世风华,天香国色,一颦一嗔,无不引人神迷魂驰。
但奚凤啸并无半点邪念,总觉何湘君为他平生知已,人生得一知已,虽死何憾,
感恩载德,誓当图报。他脑海中困扰着几个问题,无法得到解答。

  赤手屠龙何昆仑为当代卓负盛誉之大侠,死因不明,连其女何湘君亦讳莫如
深,似有顾忌畏于吐露,不言而知遭仇家毒手所害,其仇家更系势焰炙手可热,
当代高手。由此推知何湘君极欲获有前辈奇人所遗旷绝古今之白阳图解不可,据
以练成方能达成复仇之愿。

  忽听身后传来周锦涛一声朗笑道:「贤弟何感慨之深?」奚凤啸不禁一怔,
转面望去,只见周锦涛含笑在望着他,在周锦涛身后紧随着头裹白布之老武师及
娟秀动人的少女。

  周锦涛又道:「陶老英雄父女急于赶至襄阳鹿角堡拜弟张晓澜处,特来向贤
弟道谢并辞行。」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道:「老英雄何必如此多礼,拯危扶困,患难同济,
本我辈份所应为,愧不敢当,祝贤父女一路顺风,诸多保重。」

  老者方欲答话,周锦涛巳自接道:「陶老英雄说此处是非之所,宜早离去为
上,难保董弼不卷土重来,劝你我同行,愚兄深觉有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说时目光偷窥了少女一眼。少女脉脉含情,秋波一瞥,缘缘低下螓首去,羞赧不
胜。

  奚凤啸不知就理,朗笑道:「小弟唯周兄马首是胆,周兄已将行囊取来,分
明去意已定,未免多此一问。」

  周锦涛面色一红哈哈大笑道:「贤弟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就
走。」四人一行,瞬眼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鹿角堡位于白河东岸,居民干户,人烟稠密,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深得人
望,家财巨万,急公好义,挥金如土,鄂北武林提起张晓澜之名,无一不敬仰三
分。但鹿角堡今日情形大异寻常,堡门紧闭,刁斗森严,堡墙上寒光隐现,如临
大敌!

  鹿角堡正门通往汉水北岸官道上一条宽敞砂砾道路,足有十里之遥,夹道槐
柳成荫,桃杏争艳,往昔道上车马行人,肩挑负贩络绎不绝,可是如今道上却寥
无人迹,点尘不扬,仅周锦涛四人满腹惊疑向堡前行走。

  蓦地——堡墙上射出一支响箭,锐啸穿空飞坠在四人之前,接着传来一声大
喝道:「来者何人?」

  「烦劳通禀堡主,就说当年金兰旧友陶庆奎率女璇珠前来拜望。」

  堡墙上传下语声道:「四位稍待,容候通禀。」

  陶庆奎转向周奚二人道:「老朽推测堡中谅是遇上剧变,不然,绝不会如此
戒备森严。」周锦啸默然无语。

  陶庆奎途中多日来,发现奚凤啸风骨嶙峋,沉默寡言,气质异于寻常,个属
趋于僻静孤耿,不禁暗暗为奚凤啸担忧。他老于江湖,阅人何止千万,深知此类
性情之人易走极端,他日成就如非领袖群伦一代大侠,即为独断独行盖世枭雄,
常藉言君子处身之道,当逆来顺受,不改初志。奚凤啸微微一笑,低声言谢。

  这时陶庆奎见奚凤啸默然无语,道:「奚少侠,你认为老朽看法如何?」

  奚凤啸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不敢妄作臆料,老英雄所见谅错不
了。」

  陶庆奎闻言暗皱眉头,忖道:「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难说话?」周锦涛也觉
奚凤啸愈来愈疏远自己,但他不以为奇,认为奚凤啸如此是有意让自己与陶璇珠
亲近,不过他暗中惊奇奚凤啸丰神气度与龙泉驿所见迥异。

  忽地,堡门隆隆开放,泼刺刺冲出九匹快马,八个捧刀大汉护着一个须眉斑
白的龙眉虎目,气宇壮穆的老者。陶庆奎迎上前去,一抱拳笑道:「二十载光刚
随水去,不觉两须白霜,贤弟还记得我这不成才的兄弟么?」

  百臂神叉张晓澜离鞍下骑,目注陶庆奎略一怔神后,即道:「大哥,言谈不
便,入堡去再说。」挽着陶庆奎左臂迈步如飞而去。

  一个捧刀大汉跃下鞍来,躬身向陶璇珠周锦涛奚凤啸三人笑道:「敝堡主失
礼之处,海涵是幸,片刻自明,毋庸在下赘言,三位请。」一跃上鞍。

  一霎那间蹄声得得护着三人入堡,陶庆奎被张晓澜挽着入得堡门,只觉堡中
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径无行人,一片死寂,说道:「贤弟,你如此戒
备是对付何人。」

  张晓澜沉声道:「老龙神上官相。」

  陶庆奎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道:「怎么贤弟竟与老龙神结下怨隙。」

  张晓澜苦笑一声道:「事虽不为小弟而起,但小弟不能置身事外。」陶庆奎
只觉张晓澜话内有话,隐隐有着莫大苦衷,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委实惊疑。

  大厅落坐,张晓澜目光落在陶璇珠身上道:「这就是贤侄女么?清丽脱俗,
不知找了婆家没有?」陶璇珠红霞泛靥,娇羞不胜,倏地垂下螓首。

  陶庆奎喝道:「还不叩见叔父。」

  陶璇珠盈盈拜了下去,口称:「张叔父。」张晓澜哈哈大笑,连称不敢。

  陶庆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伶俐孝顺,十七岁了,未许婆家,为兄只此一
女,江湖风险,所以不让她真正习武,伹珠儿一直磨着愚兄。」

  张晓澜唉了一声道:「大哥固执成性,到老末改,小弟看侄女资质上乘,不
习武岂非糟蹋了一块良材美质?」接着目中炯然神光落在周锦涛奚凤啸两人的身
上,深深打量了两眼,道:「这两位少侠可是大哥的高徒么?」

  陶庆奎忙为两人引见,尹指着周锦涛笑道:「这位是绵山逸叟姜大侠的衣钵
传人周锦涛少侠,愚兄如非得二位少侠之助差点血染黄沙,埋骨荒郊了。」

  张晓澜惊喜道:「老朽与姜大侠神交已久,惜缘悭一面,令师可好?」

  周锦涛抱歉一揖道:「家师托庇甚安。」

  陶庆奎又引起奚凤啸道:「这位奚凤啸少侠,虽未投入任何武林宗师门墙,
却奇才异禀,无师自通,他日前途未可限量。」

  张晓澜暗道:「我这大哥性情生平轻不许人,谅因年迈变得随和一点,无师
自通之学,再好也强不到那里去。」遂淡淡一笑向奚凤啸道:「幸会。」奚凤啸
自幼受尽冷淡鄙视,安之若素,仅微微一笑,目光移在壁间悬挂山水条幅。

  陶庆奎察觉,张晓澜似乎对奚凤啸之举大不以为然,却碍难出口,道:「贤
弟何事与上官相结怨?请道其详。」

  蓦闻响箭破空锐啸之声入耳,只见一个捧刀大汉疾奔而入,道:「禀堡主,
西墙外三条人影侵入堡内,身法迅快,拦截不及,来人似向五行楼掠去。」百臂
神叉张晓澜神色猛变,振臂穿出厅外,陶庆奎等人急急随出。

  越过四五重屋面,只见一层高楼矗立在一片土坪中,坪上广植松柏,楼高三
层,形式叠塔,俱为石块巨木砌筑而成,门为铁铸,严局紧闭着,静荡荡地瞧不
出一丝异状,但楼下横着二具黑衣大汉尸体,颅裂额碎,血流满面,死状惨不忍
睹。张晓澜怒容满面,却现出踌躇为难之色。

  陶庆奎诧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看来匪徒知难而退了,楼内现住有一位武林异人,如非老龙神亲来,侵入
楼中无异送死,何况小弟未获准登楼亦难妄入……」正说之间,东面突升起一道
告急旗花,冲霄奔空,散出漫天蓝焰,隐隐随风传来惨呼喝叱之声。

  张晓澜目中泛出杀机,大喝道:「东面告警,咱们赶去救援。」

  诸人如飞奔去,仅留下奚凤啸一人,默默忖思道:「楼内住有武林异人,为
何不现身解救堡中危难。」只觉张澜之言大有可疑,遂决意一探究竟,身形疾隐
于松柏丛中。

  片刻,忽见三条人影疾掠在楼外一顿,现出三个面目阴冷的老叟,其中一人
天生左脸紫斑老者持有一柄秋水澄碧,寒气逼人的长剑。一望而知那剑是斩金断
玉,吹毫立断的稀世宝刃。三老互望了一眼,拔身登楼,身法轻灵绝伦。

  奚凤啸是初生犊儿不畏虎,身形一晃接纵拔上,紧贴着一根引木圆柱后,探
眼外觑。阴阳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中长剑一动,寒光电闪刺入墙石中。稀世宝
刃,切石若腐,眨眼被切一丈方许圆口子,阴阳脸老者右腿一登,被切石墙缓缓
向内倒去。

  阴阳老者身法逾电,趁隙揉身而入,托着倒坍墙轻轻顿下悄无声息。另两老
叟先后亦掠入观内,只见内面一切陈设俱无,只四壁及承尘板上满绘太极八卦图
形。图形错综零乱,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令人目乱神眩。阴阳老者冷电如刃的
眼神扫视了一瞥,突发出刺耳语声道:「大师兄,小弟不远千迢迢奔来,难道忍
心不见,未免太冷酷无情了。」声如狼嚎,入耳神悸欲飞。

  半晌并无回声,阴阳老者杀机毕露,面色阴沉骇人,森冷厉声道:「大师兄
拒人千里,当知小弟毛包脾气,怒火冲动,立毁此楼。」

  须臾,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邹老三么?这座五行楼也是你能毁得了么?
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愚兄这些年来,心如止水,立下誓言不问武林是非恩怨,寄
语上官相无须枉费心机,速速退出楼外为上。」语声传来的方向似由四面八方而
来,话音极微,但清晰入耳。

  阴阳老者面色惊疑,目中凶光暴射,佯作笑道:「大师兄,你就让我邹老三
见上一面,畅叙离情,也好回见二师兄覆命,不然上官相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只听一声冷笑道:「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早就恩断义绝,你怕上官相,就
不惧老夫么?」

  阴阳老者凶光闪烁,扫视四顾,似欲捕捉语音传自何处,一面答道:「大师
兄,你如此绝情,小弟奉命行事,身不由主,要得罪了。」

  左邻一个老者忽出声惊呼道:「邹老弟,你瞧。」只见四壁除了八卦图形原
样不动外,太极图形均电旋飞转,愈转愈快,嗡嗡之声大作。

  阴阳老者面色大变,喝道:「二位赶紧运功护体。」声犹未了,图形中突射
出一篷飞针,猬集向三人射去。阴阳老者早有防备,长剑疾舞,抡出一片寒光剑
影,其他两老者皆武功绝伦之辈,运足掌力交互劈出,将袭来飞针震开。

  但飞针喷射多且久,两老者运掌不免失误,立被飞针射中腿腰,不由大骇,
只觉一麻,身形落地。

  阴阳老者大喝一声,剑势展开,寒光如轮,罡力潮涌四奔,将飞针悉数震飞
堕地。半晌,喷出飞针突然停止,太极图形亦稳住不动。

  阴阳老者剑势收住,低声问道:「二位怎么样了?」

  两老者已服下解毒之药,用小刀剜去飞针伤处的肤肉,扯下长衫一幅紧紧札
住,一跃而起,冷笑道:「死不了,但此仇必报。」

  阴阳老者道:「两位必可如愿,但凶危仍多,不可懈怠。」

  只听一声极轻微语声道:「邹傀,你还未死吗?」

  阴阳老者发出震天狂笑道:「区区毒针怎能死得了小弟,大师兄你太小觑小
弟了。」长剑一动,寒光电压奔,点向一具太极图去。

  哪知剑尖一点实,竟触动机括,一片轰轰响声顿起,四壁图形竟脱墙激飞打
出,力逾万钧。邹槐大惊,长剑展开,寒飚飘飞,叮叮起了一片金铁交击之声。
但那太极图却末被剑磕落,与剑身一撞,即急旋飞开,劲势更猛。

  另两老者手忙脚乱,施展劈空掌力急挥向太极图形,呼啸如雷,掌沉力猛。
壁上太极图竟如连珠喷飞而出,绵无穷尽。邹傀暗暗心惊道:「二师兄上官相常
说大师兄胸罗珠玑,武学浩博,诡谋智计,神鬼莫测,尤以行兵布阵,五行奇门
之学更是冠绝当代,无怪深遭上官相之嫉,如他不死上官相决难安枕……」

  邹槐深知今日吉凶参半,暗暗叹息道:「看来此楼消息布置甚多,愈深入愈
必凶险,上官相说得一点不错,严嘱切不可心慈手软,动念同门手足之情,你不
杀他,他必杀你,特借我湛卢剑及另一霸道暗器,万一势危时毁去此楼。」忖念
之际,蓦闻另两者同声发出凄厉惨嚎,双双倒地毙命。

  原来同行两老者连连施展劈空掌力,真元损耗极巨,难免后力不继,为邹槐
长剑震开太极图形击中,那太极图为精钢所铸,缘薄如刃,飞旋之势又劲,竟深
嵌入肋骨内,切破肝腑,喷血气绝。邹槐见状不禁大惊,剑式猛变,展开一套武
林罕见精奥奇招,快慢不一,变化极巧,剑罡潜力逼得太极图形半途荡飞开去。

  藏身楼外的奚凤啸目不转瞬,将这套精奥剑法记忆脑中,并潜心参悟其中神
妙变化。邹傀一面运剑,一面默忖破解之法,倏地猛触灵机,心中一动,剑化长
虹劈向承尘下的一根径尺主梁。咔喳一声,巨梁应刃切成两断,顿时止住太极图
飞涌之势,寂静如死。

  邹槐凶睛疾转,脑中毒念纷生,半晌才发出桀桀怪笑道:「大师兄,想是小
弟寿限未至,与死无缘,为之奈何?」

  只听得一声叹息声传来道:「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谅你手中必持有一口稀
世宝刃,不然也断不了主梁机关。」

  邹槐得意狂笑道:「不错,上官师兄神算无异,借与小弟一口春秋神物湛卢
剑。」

  「这样说来,老夫更不愿与你相见了。」

  邹槐诧道:「为什么?」

  「上官相不惜巧取豪夺,得来湛卢剑,可见处心积虑欲取老夫项上人头。」

  「这话委实不错。」邹槐答道:「但凡事均有一个退步,倘大师兄应允与小
弟同行,则又当别论。」

  「邹槐,你认为老夫是否能应允?」

  邹傀狂笑道:「情势所逼,身不由主,大师兄别以为五行奇门可阻止小弟,
其实小弟来前与二师兄经过一番慎密策划……」

  「不要说了,上官相霸才雄略,算无遗策,老夫万不能及,不过他对老夫用
尽心机,到头来依然是付之东流,一场梦魇罢了。」

  话音略略一顿,又道:「你我二人,俱是一师所传,虽然禀赋各异,所得亦
略有不同,五行奇门之学当然难不住你,但仅凭你一人难使我就范,也许溅血三
步,横尸七尺就是你。」

  邹槐一面倾听,一面忖思大师兄藏身何处,话音一落,凶睛乱转,冷笑道:
「小弟犹忘情了一事,上官师兄尚赠我一粒玄阴雷珠,他说逼不得巳时,请小弟
施展出手。」

  只听一声凄凉叹息传来,道:「老夫岂是畏死偷生之辈?上官相如此倒行逆
施,日后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邹槐道:「大师兄虽不惜死,岂不念及鹿角堡上万生灵?」寂静无声,默不
作答,大概这位潜隐在五发内之武林怪杰正忧心如焚,进退维谷,盘算着如何应
付。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只听语声传来道:「邹傀,你真欲与老夫相见么?这
也不难,但你将后悔莫及。」

  邹槐哈哈狂笑道:「小弟行事出手,向无后悔,大师兄你太多虑了。」

  突然,南向墙壁无声无息竟显露出一重门户,内面漆黑如墨,传出宏亮语声
道:「邹槐,既然有所凭恃,老大就要瞧瞧你的胆智,是否敢进来。」

  邹槐不禁冷笑道:「有何不敢,大师兄,小弟不是进来了吗?」长剑一晃,
昂然踏入门中,藉着剑身寒光打量门内情景,只见是一道通往地底螺旋石阶,每
级石阶陡拔峻高,必须谨慎一级一级的跃下,似通向地腹。

  此际,邹傀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
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缓缓跃身而下,心神惴惴提防辣毒埋伏。殊不知一条轻灵
迅捷的人影在邹槐当心凝神,心无旁鹜之际尾随而下。约莫一顿饭光景,邹槐安
然踏实地底,但却满面汗水淋漓,一颗跳跃的心脏,几乎夺腔而出。

  迎面望去,只见一间宽敞石室,一个霜发银须满面皱纹的老叟端坐于地,—
袭灰布长衫将膝腿全遮盖住,炯炯眼神逼注在邹槐脸上。紧抵着老叟身后是一座
石制丹炉,炉门喷出淡淡青烟,清香扑鼻。邹槐收敛一下心神,湛卢剑回鞘,抱
拳一揖道:「大师兄,你我一别,弹指不觉十载,唉,光阴似水易逝,大师兄老
了,小弟也是霜斑两鬓。」

  老叟端坐不动,冷冷答道:「你我早恩断义绝,何必多此一礼?」

  邹傀面露愠色道:「大师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无论如何,小弟远来不易,
师兄宁可稳坐不动,岂是待客之道。」

  老叟面色一寒,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你别在老夫面前玩弄花招,分明
在试探老夫双腿复愈否?」

  邹槐微微一笑道:「大师兄料事如神,委实猜得不错,上官师兄悔恨昔年一
时之忿致铸成大错,午夜梦回,悔疚难安,常与小弟淡起大师兄,总觉愧对罪惩
难赎,是以决意访觅大师兄的下落,护接返山,助大师兄两腿复元如初。」

  老叟冷笑道:「别假惺惺作态了,上官相枭獍其性,那有愧悔之心,老夫如
在生一日,上官相就一日不得安心,你奉命而来,志在杀我,花言巧语作甚?」

  邹槐唉了一声道:「大师兄等小弟说完再说不迟,诚如大师兄所言,大师兄
才华均在上官师兄之上,避居在此,无异成了上官师兄强仇大敌,倘大师兄回心
转意,你我三人戮力同心,武林霸业垂手可成。」

  老叟冷哼一声道:「纵然你舌粲莲花,也难使老夫动心。」

  邹槐面色森厉,阴侧侧笑道:「大师兄如此绝情,恕小弟动手相迫了。」

  老叟哈哈大笑道:「最多你我两人同归于尽,可惜你也中了上官相借刀杀人
之计,犹执迷不悟。」

  邹槐闻言只觉心神一震,面色微变,冷笑道:「挑拨离间之词少说为妙。」
反臂撤出湛卢剑,青霞一抹,寒气森森。老叟目中突射出两道寒芒沉凝在湛卢剑
上,面色变得紧张起来。

  邹槐阴阴一笑,道:「禀与大师兄知道,小弟与上官师兄偶获奇缘,习成天
飚三手剑法,大师兄素称腹笥渊博,当知这三手剑法是昔年武林剑尊瀛海客不传
之秘……」

  老叟沉声道:「我却不信你能参悟其中神体精奥,天飚剑法虽只三式,但其
中变化万千。」

  邹槐微微一笑,剑尖微弧疾振,身形稍提,由左往右转挥一剑,洒出无不是
寒星,随着一抹青虹,郁勃涌袭老叟胸前七坎死穴。剑罡锐啸刺耳,劲风如潮奔
腾,威势之强,无与伦比。

  老叟认出是天飚剑招首招天河星移,心中一惊,忖道:「料不到他们两人居
然习成天飚三式,日后恐武林将是血风腥雨,惨遭浩劫了。」心念之间,右掌平
胸缓缓推出。

  只见那一抹青虹,飞涌寒星,距老叟身前一尺之距被无形墙壁阻住。蓦地,
邹槐一声大喝出口,身形飘忽如风,湛卢剑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纵横电掣,一室
寒星飞转郁涌,风雷之声不绝于耳,袭击老叟而去。只见老叟面前无形墙壁顿时
缩退五寸,老叟脸上由红转为苍白,渐渐沁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须臾,老叟喉间发出一声低喝之音,右臂疾伸,那凌厉的剑势暴退两尺。邹
槐一张鸳鸯脸变得紫胀如肝,身形转走如飞,剑式连变,招招如闪电奔雷掣击。

  突然邹隗一声暴喝出口道:「大师兄休怪小弟心辣手黑了。」身形疾捷飘上
屋顶,手中湛卢剑脱手掣出,一道眩目青虹飞袭老叟头顶百会穴。

  这一手驳剑虚引乃剑法中绝顶功夫,凌空下击,力逾千钧。邹槐心料老叟两
腿瘫软,闪避不能,必逃不出这迅辣奇奥一招之下。就在这危机一发间,老叟突
然身形半仰,两臂扬袖望空迎击。一声裂帛响音中,青虹猛然倒飞而回,邹槐身
形尚在凌空甫下坠,见状不惊不骇,五指疾然回抓。

  只听邹槐闷嚎出口,身形轰隆跌下地来,五指虽侥幸抓住湛卢剑,但指缝肤
裂血涌如注,腕骨为反震之力脱臼,脏腑内伤甚重,不禁喷出一口血箭。

  老叟两支袖管俱被剑芒割去,露出两支瘦骨支离臂膀,腕肘臂上划破了数处
寸许裂口,殷红血液涔溢出,濡染了半幅长衫,喘息频频出声,叹息一声:「邹
愧,你三手剑法未尽得神奥,驭剑虚引之术仅五分火候,下苦功夫潜心再练习—
载,届时前来杀老夫易如折枝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仍来早了一年。」

  邹隗倚壁而立,左手掏出一粒鹅卵大小黑珠,面露狞恶之色道:「小弟将这
粒玄阴雷珠放置于地,大约一柱香时分后即爆裂引炸,鹿角堡鸡犬不留,趁此—
柱香时分小弟可从容离开此堡,只恨不能眼见大师兄临死之前情景。」这一番话
刻毒阴损无比,邹魄自知身负内伤甚重,无力杀他,怨毒在胸,不异造此滔天大
孽。

  老叟面色镇静如恒,淡淡一笑道:「老朽就不信你能生离此处。」

  邹槐闻言,不禁心神猛凛,以为老叟暗中掣动机关,封住自己去路,暗道:
「这老鬼心狠手辣,比自己犹有过之,不可不防。」起念退出室外查明有无出路
后,再作处置。心念一罢,身形缓缓倒退,戒备老叟乘隙一击。

  他那身形堪堪将欲退出室外之际,忽从身后伸来一支手臂,迅疾无伦将他左
掌中玄阴雷珠一把夺去。邹槐不禁惊得魂飞胆落,只觉后胸如中铁锤猛击,闷嚎
出口,身形挡得冲了前去。老叟倏地右臂一抬,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抓住邹槐腕脉
要穴,翻腕一拧,中指点在期门穴上。

  邹槐惨笑一声,身形栽倒在地。老叟满面冷汗爆出如珠,苍白如纸,身形摇
摇欲倾。一条身影电闪掠前,正是那奚凤啸,一手抄起湛卢剑,另一掌心疾按在
老叟后胸命门穴上。只见老叟脸上慢慢渐泛血色,冷汗已出,目中露出不胜惊愕
光芒。

  蓦听一声娇笑传来道:「邹三哥,得手了么?怎还不将老鬼擒出?」声音极
其好听,一口吴侬软语。

  室外掠进一条惊鸿人影,身形尚未落定,惊噫出声,显出黑衣紧身,丝绢札
额,年在三旬开外的少妇。这少妇并不美,满脸大麻子。却皮肤洁白,一双灵活
眸子烟视媚行,胴体丰满。她目睹邹槐倒在地上,本来眼中逼射出两道冷电,如
挟霜刃,但一见奚凤啸竟瓠犀半露,眸中媚波流转,银铃娇笑道:「哟,邹三弟
是你所制么?看不出你有如此高的武功。」

  奚凤啸道:「姑娘,你看错人啦,在下也是上官……」

  麻面少妇道:「你必是本门属下么?怎么我却未见过你,速取了老鬼性命决
定,迟恐不及。」

  奚凤啸正色道:「临来之际严命务必生擒,恕在下不敢违忤。」

  「那还不挟在胁下,与我同回。」

  「老贼心脉衰竭,如不助他打通穴道,半途中必会死去,在下之罪则粉身莫
赎。」

  少妇发出荡笑道:「小兄弟别傻,回去覆命凡事有我,带着一个大人万难同
行。」

  奚凤啸目露怯容道:「在下不敢。」

  少妇笑道:「你不敢,还是由我出手吧。」肩头长剑疾挟出鞘,伸腕一挥,
寒光电奔,迳刺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奚凤啸剑眉猛剔,右手湛卢剑式疾出,青虹暴射寒星飞涌,神奥凌厉无俦。
叮的一声,少妇长剑齐中为湛卢剑削断,寒星一点飞入麻面少妇胸口。少妇惨叫
一声,仰身倒地,胸口血涌如注,已是香消玉殒了。老叟叹息一声道:「最难风
雨故人来。」语声凄凉,令人心酸。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诧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老叟道:「少侠不是老朽故人何昆仑的高徒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何从推测晚辈是何昆仑大侠门下?」

  老叟微微叹息一声道:「少侠方才为老朽疗伤武功那是何昆仑独门心法,你
如非他弟子,岂可得此真传。」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老前辈,晚辈是得何大侠之女指点,而并非何大侠亲
传,何况……」

  老叟黯然接道:「老朽已知何大侠亡故,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唉,此事关系
整个武林,不致水落石出之间,无法明言。」说此目泛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
又道:「少侠方才致死贱婢的一剑,分明是邹槐天飚三式的一招天河星移,神似
已极,且更精奥,莫非……」底下的话欲言又止,似又碍难于出口。

  奚凤啸道:「不瞒老前辈,是晚辈在室外暗窥邹槐施展,默记脑中依样画葫
芦使出。」

  老叟惊愕嗟叹,道:「怪道何昆仑父女性情高傲无名,轻不许人,尤以其女
更甚,她自幼即心性强傲,虽十年不见,想必如今还是一样,怎会对少侠独垂青
睐,难怪,难怪。」

  接着朗声大笑道:「老朽梅六,与上官相邹槐同为一师所传,心性差异各走
极端,上官相阴满心险,深忌老朽一日在世,他即无法放手肆为,茶毒武林,为
此趁老朽不防时,猝施毒手点残老朽两腿,但老朽武功仍在。他欲杀死老朽已是
不及,仅凭双掌拚搏了将近半夜,上官相知难得逞,幸幸离去,十年来上官相无
时无刻不侦访老朽的生死下落,正如孙权之言,阁下不死,孤心难安。」

  说此,梅六两目中泛出伤感神采,道:「老朽建此五行楼,本欲将上官相诱
来致死于此,怎奈一番心血尽付流水……」

  奚凤啸道:「邹槐丧命,老前辈岂能说心血白费。」

  梅六苦笑道:「邹槐受上官相利用,至死不悟,无非是一蠢材而已,论起枭
雄机智,邹槐与上官相一比,不啻霄壤之别。」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朽不
愿鹿角堡上万生灵惨遭非命,即将离开此堡。」

  奚凤啸道:「老前辈何去?」

  梅六微微一笑道:「老朽已不作双腿复愈妄念,除非觅得白阳图解,方能有
望,少侠奇才异质,他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是以恳托一件事,老朽愿以毕生所
学以作交换。」

  奚凤啸道:「老前辈所命固不敢辞,晚辈岂能作非分之望。」

  梅六哈哈大笑道:「投桃报李,始问心无愧,时刻无多,少侠就在老朽对面
坐下……」

  鹿角堡强敌入侵,多由东西二面窜入,似留下该两处缺口,西向无人阻截,
堡主张晓澜率众往东。堡墙内排弩连空,防范严密,匪徒形踪飘忽,啸声此起彼
落,但却无法瞥见匪徒身影,堡丁尸体垒垒如丘。周锦涛道:「匪徒似为夸敌之
计。」

  张晓澜额首道:「这个老朽知道,西门乃死门,匪徒侵入必死,他们目的不
在老朽,而在五行楼中一位武林异人一再严命无论情势如何,不得妄入楼内,连
老朽亦不例外,眼下赶来无非尽量减少无辜伤亡。」

  话音方落,蓦闻一声阴沉如冰冷笑传来道:「张晓澜,你也难免一死,你那
犬子巳遭老朽所擒。」一条身影似扶着一人由数丈外腾空拔起,向堡墙外疾落。

  张堡主不由大惊,大喝道:「尊驾无耻卑鄙已极,还不放下。」双肩一振,
穿空扑追了过去,周锦涛等人纷纷腾空疾随赶下。

  张晓澜晚年得子,方仅七龄,珍爱如璧,如今为匪徒窃去,那还不痛心疾首
呀,怒极欲疯。只见那条人影身法迅快绝伦,一转眼间,已远在二十余丈外。张
晓澜等人急急赶去,追出约五里外,到得一片垒垒荒坟岗上,只见那条黑影向一
座巨坟前落下,厉喝道:「站住,如若妄入一步,老朽就一拳击死你的爱子。」
一声哀叫出自幼童口中,接着骇极痛哭。

  张晓澜怒道:「稚子何辜,尊驾要挟张某目的何在?」率众止步。

  但见这条黑影转过身子,现出刀疤满面,狰狞凶恶的老者,目光如炬,哈哈
大笑道:「堡主别怕,兄弟保证令郎身体发肤丝毫无损,不过要等上官令主派往
贵堡五行楼之人安然返转,才可放回。」

  张晓澜闻言心神大震道:「五行楼凶险异常,连张某也不敢妄自闯入,尊驾
明知难以安然退出其居心何在?五行楼上官令主了若指掌,遣往之人武功卓绝,
定能来去自如,只望堡主不予追击就是,别无他求。」

  张晓澜摇首道:「楼内住的武林前辈身负武学,旷代卓绝,尊驾未免看得太
轻松了点。」

  老者冷笑道:「残废双腿,有何能为?上官令主料事如神,百无失一,这点
堡主请放心。」

  张晓澜道:「万一与尊驾所料有误呢?」

  此言一出,刀疤满脸老者不由呆住,一时之间难以置答,半晌才答道:「堡
主只传令下去,不得阻拦,其余之事无需堡主烦虑。」

  张晓澜略一沉吟,暗叹了一口气,回面向随来一个熏衣捧刀大汉道:「回去
传告,五行楼内逃出之人准予放行,不得阻截。」大汉回身急急奔去。

  周锦涛低声道:「仅他一人在此,我等还有下手机会,堡主请以话骂他,使
之疏神戒备,容在下蹑至其后,猝然施袭救出令郎,如何?」

  张晓澜摇首苦笑道:「老朽料其不止一人,四外必有埋伏,恐画虎不成反类
犬。」周锦涛知他心忧爱子安危,犯险行事,反误了他爱子性命,遂默然无语。

  微风啸林,白杨叶枝瑟瑟摇晃,刮起新坟上尘土飞扬弥空。墓坟内充满着一
片肃杀气氛,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却似漫长如年。张晓澜心内焦急如焚,思忖
甚多相救爱子之策,都觉投鼠忌器,难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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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名为大侠 实为小人

  周锦涛等人也思潮起伏,傍徨无策。

  屹立在巨坟中满脸刀疤者面色阴睛不定,目中泛出惊疑之容,暗道:「邹槐
等人为何尚不见返转,莫非遭了梅六老鬼毒手么?他携有湛卢剑及玄阴雷珠,临
行之际,又经上官令主指点五行奇门之术,此行算无遗策,万难出有差错。」张
晓澜爱子似为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并无号哭哀泣之声,但张晓澜急得热锅上蚂蚁
般,团团旋转。

  陶尖奎只垂首默然忖思,忽抬面道:「贤弟,五行楼内武林异人是谁?」

  张晓澜微微叹息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师兄天涯散人梅六,梅六被上官相
暗害,被残双腿,避居此地,至今未复,不知如何却被上官侦出,梅六于小弟有
救命之恩,小弟死不足惜,但愿不波及无辜。」

  天空厚厚的彤云将沉山夕阳蔽去,归鸟噪林,四垂暮霭,远近似被一重轻烟
笼罩。

  陶庆奎得悉梗概后,摇首道:「如此更不能迟疑,梅六万无容上官相手下生
还之理,延挨一分无异增重令郎一分死亡危机。」周锦涛身形疾晃,倒跃而出。

  刀疤满脸老者忽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站住。」

  周锦涛倏地沉身,转面冷笑道:「在下又非鹿角堡之人,不愿插身这段是非
也不行么?」

  老者厉声道:「你我之间虽无恩怨可言,但不准离开。」

  周锦涛放声大笑道:「如果去五行楼的尊驾同党一去不回啦?」

  老者阴恻侧答道:「鹿角堡上万生灵悉以相抵,连你也不例外。」

  「尊驾大言不惭。」周锦涛长笑入云道:「既出狂言,何不与在下放手一拚
呢。」说时肩头长剑疾撤,两臂一抖,穿空跃起,飞鹰攫兔一扑之势,就是七八
丈开外,仅距巨坟四丈五六。

  一座荒坟后突冒出一个手持雁翅流金铛大汉,趁着周锦涛双足犹未站实时,
一式横扫千军挟着锐啸劲风卷攻而出。周锦涛不愧是绵山逸叟姜兆南衣钵传人,
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一点又起,拔出一丈五六高下,那流金铛擦鞋底扫
空。

  一声长笑出自周锦涛口中,凌空一翻,头下足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全力砍
下,力逾千钧。大汉为势所迫,不敢硬接,身形身侧跃退。

  周锦涛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抢攻三招,招招狠辣至极,玄诡出人意外。

  大汉只感封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竟自施展不开,一旁又有匪
徒扑出,刀光电奔向周锦涛攻去。

  陶庆奎此时已是挥刀追向巨坟之前,立时掠出一双面目阴沉的匪徒夹击。一
双匪徒各持外门兵刃展开快速无伦的毒招,将陶庆奎迫退一丈开外。立在坟地面
的刀疤老者冷笑道:「张堡主,休怪老朽心辣手黑。」

  张晓澜闻言不由大惊,忙高声道:「大哥周兄请速退回。」陶庆奎周锦涛虽
然闻声,却为匪抢攻一时间不能收手,不禁大感为难。刀疤老者阴侧侧一笑,低
首望去,不禁呆住。原来张晓澜稚龄爱子早已不见影踪,由不得心底冒出一股奇
寒。

  天色暗黑,一无星月,想是鹿角堡能手趁此天色昏黑,自己疏神之际救走,
但自己耳目灵聪,十丈之内风吹落叶均能察觉,不言而知,这人武功身法定非泛
常,幸亏此人一心救走张晓澜爱子,若猝袭暗算,岂非自己也遭了毒手。

  一念至此,不禁胆寒,又只觉事有可疑,如果是鹿角堡能手所为,张晓澜万
无不知之理,真是推解不透。

  蓦地——三道银叉带着锐啸劲风扑面而至,随着张晓澜身影电疾扑来,却为
同党两人阻住。

  那三道银叉堪近老者之身,但见老者两臂一抖,将银叉震落地上,只听两声
惨嚎,截拦两人双双为张晓澜掌伤栽倒于地。

  张晓澜电欺落在刀疤满面老者身前,大喝道:「速放张某犬子,不然尊驾无
法全命。」

  老者一声怪笑出口,踏中宫,右掌一挥,吐招如电向张晓澜拍去。张晓澜手
中银叉飞抬,一招毒蛇寻穴分心刺到。刀疤老者化拳为抓,迅疾如电一把抓住银
叉,左拳一摺,拍向张晓澜右肩。张晓澜担心其子生死,目光巡向墓地,但不见
其子踪影,不禁大骇,心神稍分之际,徒感右腕一震,银叉已被对方抓住,猛然
一股如山劲力压向右肩头,忙松手横跃开两丈。

  刀疤满脸老者又是口发出一声怪笑,两肩疾晃,如影随形电欺扑去,两支手
臂吞吐如飞,眨眼间攻出七招。张晓澜暗道:「好快的身法。」满认为其爱于死
在老贼手中,怨毒于胸,双掌抖足十二成力,凌厉还攻。

  突然,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寒气砭骨,挥向刀疤满面老者。老者大惊,
疾逾飘风斜越出七尺,空中落下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手持一口寒气逼人,青霞
森森的长剑。他认出此剑就是邹槐带来的那口稀世宝刃湛卢剑,不禁瞠目骇然惊
诧道:「这口剑怎会到得你的手上?」

  少年冷笑道:「尊驾是谁?怎认得此剑?」

  刀疤满脸老者道:「老朽郎寿山,这口剑乃是上官令主之物,岂有不认识之
理。」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识上官令主,但此剑乃武林异人见赠。」右臂一
动,寒星如飞点在郎寿山右胁天府穴上,接道:「郎老师,请放回堡主爱子。」
出手之快,神鬼莫测,郎寿山虽在凝神戒备,究竟迟了一步。

  郎寿山道:「老朽已说过张堡主爱子被人劫走,如不信老朽也无可奈何?」

  「是谁?」

  「恕老朽不知。」张晓澜只觉如刀扎胸,痛极身形摇摇欲待昏倒。

  那少年正是奚风啸,闻言不禁大诧,冷笑道:「一派胡言,那有被人在眼前
劫走不知之理,分明以稚子要挟张堡主,难道你不畏在下湛卢剑锋芒犀利么?」

  郎寿山此刻已知邹槐已惨遭非命,不然湛卢剑怎会落在少年手上,遂闻言答
道:「委实不曾发觉有人劫去,老朽未便诬指是谁。」随着身形陡地一侧疾旋,
让开了那制命一剑,顿萌逃念,两足垫劲踹空拔起。

  他身形方离地三尺,突觉青虹一闪,双腿一凉,齐股以下被剑削断,血涌如
注,凄厉惨嗥声身形坠地。其余众匪见状大惊,四散鼠窜逃去。奚凤啸剑尖指在
郎寿山胸窝,道:「你说是不说?」

  郎寿山大量失血,痛极欲昏,知活着也是活受罪,厉声叫道:「老朽事实不
知。」有掌猛往头拍下。一声裂音,颅骨已是四分五裂,浆血四溅,双目怒出,
死状惨不忍睹。

  奚风啸望着张晓澜苦笑道:「莫非老贼说的是实话,令郎如非被人救去,就
是被别的妖邪劫去作为人质有所要挟,但令郎可保无忧,堡主等暂回堡,容在下
找出贼踪蛛丝马迹,救回令郎。」

  说此略略一顿,又道:「我已见过梅老前辈,他老人家有话与堡主商量。」
说后,纵身一跃,落在巨坟前,凝目扫视地面。

  张晓澜、陶庆奎、周锦涛相顾愕然,只听张晓澜长叹了一声道:「小弟只有
听天由命了。」身形一动,往鹿角堡奔去。周锦涛目光向三丈开外的奚凤啸望了
一瞥,欲言又止,偕陶庆奎赶向张晓澜身后,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忽听一个少女清脆语声道:「如要救回张晓澜爱子,快随我来。」只
见丈外一条娇小身影腾起,往东如飞掠去。奚凤啸怔了一怔,身形疾展,疾逾流
星电奔,转眼追及那条娇小身影。

  少女回面娇笑道:「你的轻功身法委实高绝么?」黑夜之间,少女面貌瞧不
清楚,但仿佛甚美,她说后,又加紧身法疾逾飘风往前奔去。

  约莫奔出五里之遥,少女身形疾落在一座矮矮土丘之后,回面低声道:「快
伏下。」

  奚凤啸满腹惊疑,如言伏下,探首望去。

  此际,夜风甚劲,将天空彤云吹散,云开月涌,四外景物清澈无遗。

  只见一个身量甚高,瘦骨嶙峋的老道,与一黑衣少女激搏猛烈。道人一柄云
帚招术精奇,拂起漫空帚影,将少女剑招全都逼束往,但少女尚未露出败象。

  奚凤啸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偏首盈盈一笑道:「老道乃滇南百色清虚观主桃花羽士,天性淫残,武
功卓绝,那少女是我同门师姐欧阳翠英,也是我嫡亲胞姐,咱们虽属一母所生,
但性情各异,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辣手伤人,喜怒莫测,故武林称之辣手观
音。」

  奚凤啸眉头暗皱,道:「在下请问张晓澜爱子现在何处?」

  少女嗔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心急,听我说么。」

  奚凤啸道:「在下洗耳恭听。」两人并肩而伏,奚凤啸只觉少女吹气如兰,
发隙衣内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神迷,不禁偷觑了少女一眼。

  少女似有所觉,展齿嫣然一笑,道:「我长得美不美?」

  这话令奚凤啸大是尴尬,面红耳热嗫嚅答道:「姑娘天生丽质,明艳照人,
使人倾倒。」

  「我叫欧阳翠华。」少女喟然轻叹一声道:「别人常说家姐比我美,我终觉
美丑天生,并不重要……」说此,突转话锋道:「张晓澜爱子为家姐劫去。」

  奚凤啸大感意外,诧道:「姑娘是说令姐欲加害张堡主之爱子?岂非毒如蛇
蝎。」

  欧阳翠华螓首猛摇道:「并非如你所言的那么坏,欲加害张晓澜爱子的却是
桃花羽士,但桃花羽士尚难胜得家姐。」

  奚凤啸道:「令姐稳操胜算,我等也无须出手。」

  欧阳翠华道:「桃花羽士身后还有极厉害之能手,我料其必隐右一侧,如桃
花羽士制胜家姐,他可不必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奚凤啸诧道:「那又是何人?」

  欧阳翠华道:「你稍时就可瞧见啦。」

  这时,欧阳翠英与桃花羽士拚搏悄势一变,被欧阳翠英一招万里飞霜抢得先
机,一连数招迫得桃花羽士退出丈外。欧阳翠华忽倏地立起,探怀取出一物往南
空投掷去,手法甚巧,转飞而出。奚凤啸见状,大为惊愕不解。

  只听南方起了长声刺耳锐啸,啸音传来甚疾,但见一蓬暗绿火焰在桃花羽士
身后十丈远处冒起,刺耳啸声立时戛然而止。欧阳翠华忽向奚凤啸妩媚一笑道:
「这法儿巧么?」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刺耳啸声及暗绿火焰均是她投掷之物所
发,但猜不出她用意为何?

  桃花羽士耳闻啸声,不禁面色大变,帚势一撤,转身腾空拔起。欧阳翠英叱
道:「你走得了么?」右手一扬,只见桃花羽士冷哼一声,身形下坠,恰好坠至
冒起绿焰之处,突听桃花羽士发出一声怪叫,疾拔穿空,一件道袍被燃着数处,
狼狈逃去转瞬无踪。

  蓦地——天际远处随风飘送一声清啸入耳,声如龙吟,四外鸣应不绝,刺破
了如水寂静的夜空。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眼
中神光如电向欧阳翠英立处四外扫视一瞥,沉吟须臾,抬面抱拳微笑道:「欧阳
大姑娘好?」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刘老前辈几时也重出江湖了?老前辈德高望重,威
震海内,此乃武林苍生之福。」

  刘文杰抚须哈哈朗笑道:「大姑娘几时把脾气改了,究竟是长了几岁年纪,
令师可好?令妹呢?」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晚辈怎敢在老前辈面前无礼,家师现在闭关清修,
命晚辈姐妹二人行道江湖,舍妹片刻之前离此他往,不久自回,有劳老前辈关注
了。」

  刘文杰点点头道:「方才老朽听得丰都鬼王啸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遇见
大姑娘,这四外野草凌乱,谅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拚搏过,姑娘可曾目睹么?」

  欧阳翠英暗骂道:「老鬼阴险刁狡,如非华妹弄鬼,你岂会远离此处。」娇
笑了笑道:「老前辈不愧神电,晚辈与桃花羽士在此作生死拚搏,是晚辈不敌,
命悬一发之际,幸丰都鬼王赶来,桃花羽士一见鬼王仓惶逃遁,丰都鬼王追踪而
去。」

  刘文杰皱眉愕然道:「姑娘几时与丰都鬼王攀上交情?」

  「晚辈与丰都鬼王素不相识,何来交情,依晚辈看来,他们两人似结有深怨
大仇,为此晚辈才命舍妹追了下去察看究竟。」

  刘文杰暗暗忖道:「丰都鬼王惯于声东击西,老朽上了他的大当。」眉梢微
微一皱道:「姑娘为何与桃花羽士拚搏?」

  欧阳翠英道:「老龙神上官相手下将张晓澜稚龄爱子劫来,点了他的七处穴
道,稚子何辜,晚辈为此不平才将稚子救走,不料为桃花羽士发现,威胁献出,
老前辈试说晚辈岂是容人欺侮之辈……」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师可以自傲有此一双高徒。」随
即长叹一声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江湖从此无宁日矣。」

  欧阳翠英暗骂道:「口蜜腹剑,假慈悲。」

  刘文杰继又道:「老朽与张晓澜曾有一面之交,将他幼子交与老朽送回,最
好姑娘与老朽同往。」

  欧阳翠英伸手理一理被夜风吹乱的云发,嫣然笑道:「舍妹在追踪丰都鬼王
时,晚辈曾嘱咐去鹿角堡派人前来接回,老前辈深知晚辈生性怪僻,与舍妹温婉
随和回异不同。」

  刘文杰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在此暂时候鹿角堡派人前来,偕
同前往。」

  欧阳翠英不禁面色微变,暗道:「刘文杰委实刁狡如狼,恐今晚无法安然脱
身。」心中大急,但不愿让刘文杰发觉,徒贻杀身之祸,急中生智,向刘文杰微
笑道:「晚辈与桃花羽士拚搏时,真元耗损过巨,意欲趁此凋息归元,又恐冷淡
老前辈……」

  刘文杰瞥见欧阳翠英面色苍白无神,忙道:「姑娘只管请便,老朽一向讨厌
世俗之礼,不用拘束。」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柔声道:「晚辈慢待无礼了。」立时盘膝坐下,五心向
天,调息养神,但她脑中思念电转,寻思脱身良策。

  刘文杰负手飘然走出数步,仰面眺赏夜空堆云月色,也是心中毒念丛生,欲
下手搏杀欧阳翠英,但他一生伪善,深得武林同道的翕然景仰,不欲为人识破揭
穿,万一其妹欧阳翠华正巧返回,则盖世英名一旦付之流水,似嫌不值。然而此
时四下无人正是下手良机,不可错失,为此心情矛盾无比,得失之间煞费踌躇。

  且说奚凤啸与欧阳翠华伏在土丘之后,一见刘文杰现身,欧阳翠华面色大变
道:「武林元恶已至,恐家姐死无葬身之地了。」

  奚凤啸何故作不识刘文杰,诧道:「此人貌像清奇,目光真,挚恐非姑娘所
说,但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欧阳翠华低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人名叫刘文杰,世居西
川名闵,武林尊称太极双环。」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武林知名人物多属陌生,但刘
文杰德高望重,有口皆碑……」

  欧阳翠华面色一变,如染秋霜,道:「王莽当年礼贤下士时,一生真伪有谁
知,你将来总会知道,我不和你说啦。」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别生气,人心险恶,世道日非,真小人显而易知,伪
君子却难分辩,桃花羽士乃奉刘文杰之命而为,是以我心中大急,寻人救助,老
龙神上官相派来侵扰鹿角堡的手下只有家师遣去卧底之人,匆忙之间寻觅不便,
更因远水难救近火,所以我藉由诱少侠前来。」说时面带娇羞,回眸妩媚一笑。

  奚凤啸忙道:「如此在下就去出手相救才是。」说时欲腾身跃起。

  欧阳翠华忙以掌一按在奚凤啸背上,摇首说道:「且慢,事非至必要不宜现
身,刘文杰武功卓绝,你虽有湛卢宝剑,尚难有制胜把握,我方才发出特制鬼火
啸弹刘文杰认是丰都鬼王所发,正是假丰都鬼王破坏他的诡计,故此仰头阻截,
解除家姐一步大难,但想不到刘文杰回来得这么快。」

  说时嫣然一笑,接道:「家姐智计过人,我料她必有退兵之策。」

  只听她姐姐欧阳翠英说自己前往鹿角堡通知张晓澜人前来,不禁心神一凛,
暗道:「原来姐姐已计穷无策可施,料知我已潜隐近侧,要我设法相救。」既见
欧阳翠英谎言须静坐调息,刘文杰负手仰面沉思。不禁一凛,道:「刘文杰如此
神色,必已存了杀机,姐姐危矣。」说时急附在奚凤啸耳侧密语数句。

  奚凤啸闻言一跃而起,欧阳翠华递过一方札额乌绢,奚凤啸将乌绢蒙好了头
面,一吸丹田真气,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两臂一平,身形似流星曳空飞泻
在欧阳翠英身前不远沉桩沾地,冷笑道:「欧阳姑娘,不想又在此狭路相逢,这
本旧帐总该清算吧。」

  欧阳翠英闻言大惊,一手按地,身形暴起疾飘开七尺,叱道:「你是何人,
鬼祟行藏,枉称英雄行径。」一弦新月为一片黑云隐去,四外又是一片沉黑。

  奚凤啸道:「湘江道上,我兄惨死姑娘剑下,难道姑娘忘怀了么?」

  欧阳翠英心细如发,不禁恍然大悟,冷冷一笑道:「你是徐佩么?你非我之
敌何必送死?」

  奚凤啸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欧阳举英道:「一年之隔,姑娘信你另投明师,学成惊人绝艺。」说寸,目
光一瞥奚凤啸面上,认出是其妹札额乌绢,更自确信是其妹遣来。

  奚凤啸手掌一摆道:「行不行手过便知,姑娘何必晓舌。」

  刘文杰飘然地走了过来,负手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暂请看在老朽薄
面上……」

  奚凤啸厉声喝道:「兄仇不共戴天,怎能化解呢,欧阳姑娘,当日在湘江道
上,在下是如何说法?」

  欧阳翠英道:「单打独斗,决不寻人相助。」继向刘文杰微笑道:「刘老前
辈,这是晚辈私仇,不愿有人参与其间……」

  刘文杰只觉面上无光,语音含怒道:「老朽不能视若无睹,袖手不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不能避开一时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年青人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你知酷
烈之祸,当起于出言不慎。」

  奚凤啸道:「尊驾可是想结梁生事么?」

  刘文杰道:「欧阳姑娘是老朽武林至交之徒,请问老弟,设身处地将如何处
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别绕圈子说话,在下不愿放弃清结旧仇良机,无论尊
驾如何阻止,在下无不接着。」

  刘文杰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弟豪气干云,胆雄万丈,老朽就空以掌与老弟
长剑对拆几招,仅限五十招内,如老朽不胜立即就走,不问你俩是非。」

  奚凤啸道:「好,尊驾一言九鼎,在下深,信决无食言之理。」说着双掌一
错,接道:「在下如仗兵刃取胜,未免胜之不武,自信一双肉掌尚能应付尊驾卓
绝武功。」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去。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刘文杰
胸腹四处重穴。

  刘文杰认出奚凤啸出式竟是武当镇山武功两仪掌法一记绝招,暗道:「此人
是武当门下么?武当玄门,绝少收俗家弟子,除非此人与武当大有渊源,焉能获
得此真传。」

  他只觉得奚凤啸招式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大手挥出一招分波逐
浪,左臂横椎,肘力虚撞奚风啸朝门大穴,跟着趁势大手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
啸。出招如电,掌肘指风几乎是一气呵成,错非他是成名人物,无法臻此化境。

  奚凤啸心神一凛,暗道:「好神奇的武功。」掌到半途,招式疾变,掌招所
及,全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

  刘文杰大感惊奇,原来奚凤啸一变少林降魔掌法,不禁对这蒙面少年未再轻
视,反到小心翼翼,双掌疾抢,身法如风,着着逼攻而去。

  奚凤啸掌指身法奇诡莫测,双掌运出两种不同的力道,一面思忖在庞镇寰传
中记忆的各门各派的武学绝招,另一面却凝神思索何湘君及老叟梅六所传的武功
神奥。不觉双掌情不自主地照胸中所思一一施展开去,组合得天衣无缝,神奥玄
诡绝伦。

  刘文杰越打越惊,不禁心弦大骇,只觉奚凤啸胸中武学竟是渊繁浩杂,几乎
包括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绝学,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人身致命的要害重穴,
而且忖侧不出他下十招攻向自己的何处部位,暗道:「此人天生异禀,他日成就
不可限量,如不收为己用,日后必成自己劲敌。」不禁施展出他数十年修为之精
湛奇学。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他们正拚
搏得难分难解之时,刘文杰忽发觉已不见欧阳翠英的身影,不禁一怔。就在此心
神一分时,奚凤啸两指如电,划起一道如割劲风点向刘文杰章门大穴。

  刘文杰冷哼一声,身形移宫换位,玄诡已极避开了辛辣指招,毒念徒生,翻
腕弧形拍出一掌,掌力如山,重逾万钧,迅如雷奔。奚风啸料不到刘文杰竟能躲
开这一招天罡指力之下,他虽因火候未够,只能发出三成真力,心方一惊时,但
觉一股强劲猛风奔雷而至,闪挪已是不及,不由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招。

  轰的一声巨震,刘文杰身形晃了一晃,奚凤啸两臂酥麻,气血翻腾狂逆,一
连倒退数步,只觉耳鸣目眩,喉头发甜,身形摇摇欲倾。刘文杰冷冷一笑,身形
疾迈,迅如电光石火探臂而出,两指点在奚凤啸鸠庭穴上。奚凤啸眼前一黑,应
指倒地。

  刘文杰翻腕伸指抓向奚凤啸蒙面乌绢,蓦地,一声厉啸传来,划破夜空,不
禁呆得一呆。

  只听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道:「刘文杰,你又在此害人么?一生伪善,终被
漆某识破。」

  太极双环刘文杰手臂疾撤,循声疾扑出去,双掌倏吐。惊天大震之下,三株
碗口粗细杂树应掌而折,木叶飞溅四施,身形落处,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不禁一
怔。十丈遥处,一蓬怪绿火焰冒起,映得刘文杰面目森厉骇人。四外起了一处鬼
声啾啾,此起彼落,夜空如墨,涛音沙沙,益显得这郊野平添了几分浓厚恐怖气
氛。

  饶是刘文杰枭雄机智,胆大心壮,也忍不住心底冒上一股寒意。

  他双目进吐两道冷电寒芒,咳了一声,道:「滕老二,你我两人难道不同不
相为谋,各自为政,亦无须含血喷人,何况我一生伪善,未免用心毒辣,今晚所
见并不如你所料。」

  远处飘来阴寒忧人心神长笑道:「滕某不信料事有错,你如力辩清白,那人
是何来历,是否十恶不赦之辈?」刘文杰不禁愣住,深悔一时疏忽托大,忘了详
问那蒙面少年来历姓名。

  谚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失。」此话一点不错。

  刘文杰一着之差,致会满盘皆输,不禁哑口无言,半晌厉声道:「滕老二,
你无须咄咄逼人,刘某挟来此人由你当面询问,是否刘某行事有舛。」只听远处
飘来一声冷哼,并无答话。

  刘文杰面色激怒如罩严霜,一顿足回身掠去。俟他落足原处,只见奚凤啸形
影已杳,不由做声不得,胸头怒火翻腾,身形震颤不止。他成名多年以来,只觉
有首次遭人戏弄愚弄之感,一股无比屈辱之怒火,直冲脑中,无颜再见丰都鬼王
回话,一垫足穿空电飞掠去。

  夜风沙沙,云黯月黑,杂林深处忽响起银铃悦耳格格娇声长笑,林中缓缓走
出二女一男,正是欧阳翠英姐妹及奚凤啸。欧阳翠华笑容满面道:「姐姐假冒丰
都鬼王语声真像,连老奸巨滑的刘文杰都被瞒过。」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日后刘文杰相遇丰都鬼王时提起
此事,必拆穿是我愚弄他,杀身之祸迟早不免。」

  欧阳翠华冷笑道:「老贼最重颜面,丰都鬼王不说,自然他不提起此事,但
世事常多出入意料之外,俟我等习成旷世绝学,也就不怕他了。」说着望了奚凤
啸一瞥道:「为了愚姐妹,如非刘文杰动了怜才之念,害得少侠几乎惨遭毒手,
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奚凤啸道:「在下须护送张晓澜爱子回堡。」

  欧阳翠英道:「张晓澜与刘文杰乃一丘之貉,互通声气,少侠回转鹿角堡,
无异明告与刘文杰对招之蒙面少年就是少侠,徒然招致凶危。」

  奚凤啸惊道:「姑娘所说是真的?」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你如不信,就算我白说好啦。」

  奚凤啸闻言大感尴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答对。

  欧阳翠华嗔道:「姐姐,人家与你有救命大恩,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出语
讥嘲,岂不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星目中泛出怒意,道:「我这性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目光转
注奚凤啸的面上,接道:「奚少侠,你与张晓澜是什么交情?事关武林动乱,少
侠如无碍难,不妨请告其详?」

  奚凤啸对她姐妹来历似谜,举止莫测深高,深怀戒心,如非先入为主,岂能
对太极双环刘文杰无谓结怨,几乎丧命,闻言略一沉吟,遂详说客店相救陶庆奎
父女,相偕同行前来鹿角堡,与张晓澜并无渊源,正恰老龙神手下匪徒明袭鹿角
堡,自己发现三条人影潜入五行楼。

  欧阳翠英闻得五行楼之字,双目神光大炽,道:「少侠也随之入楼么?」奚
凤啸点点头将其暗蹑入楼所见一一说出,不过称邹槐及麻面妖妇死在梅六之手,
并瞒过梅六传艺之事不提。

  欧阳翠英道:「之后呢?」

  奚凤啸叹息道:「梅六虽然除了邹槐及麻面妖妇,但自身亦内伤极重,在下
因不能见死不救,情不自禁闯入石室,梅六见了在下即托速通知张晓澜回堡,他
远离在即……」

  欧阳翠英忽惊叫一声道:「梅六必不待张晓澜转返鹿角堡已先离去了。」

  奚凤啸摇首道:「姑娘这回料事有舛,梅六双腿已瘫残,怎能自动离去。」

  欧阳翠英冷冷笑道:「奚少侠察视过他的双腿么?」奚凤啸猛然忆起梅六始
终是端坐着,负伤后亦未站起,但双腿为长衫遮盖住,难道他是伪装么?他猜不
透梅六伪装居心何在,不觉低头沉吟思索。

  欧阳翠华走了过来,附耳柔声道:「别理我姐姐,她就是如此惹人厌恶性情
的,所以双十年华,一个知心人都无,其实面冷心热……」

  欧阳翠英星目一瞪,道:「鬼丫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

  时已将曙,晨风寒劲,飘拂衣袂,奚凤啸目露迷惘之色,答道:「在下实未
曾察视梅六是否瘫残,难道他是伪装?姑娘睿智过人,可否解我胸中茅塞。」

  欧阳翠英冷漠如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此事似关系着一件阴谋,一
时之间也难说清楚,必须抽丝剥茧,假以时日才能真象大白,不然,谬以毫厘足
以失之千里,但奚少侠理应速回鹿角堡,如果少侠相信我的话,不妨如此……」

  张晓澜一行赶回鹿角堡,堡中伤亡枕藉,张晓澜吩咐几句后,独自迳向五行
楼奔去。

  他一直就未进入过五行楼,立在邹槐用剑所劈一方缺口前,犹豫了一下,伸
手入怀取出夜行火摺,喳啦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迈步跨入。

  室内景物使他骇目惊心,一双尸体颅裂浆溢,太极图形积如小丘。张晓澜浓
皱眉梢,踏步走下地底密室,但见邹槐及麻面妖妇尸体仍在,梅六身形却鸿飞杳
杳,只见丹炉上平放着一张信笺,上书:「十载豢养,恩情似海,孤云野鹤,飘
零天涯,物各有主,莫可强求,与虎谋皮,祸生眉睫,临别依依,不能尽言。」
字体潦草,似是去时扩急书就,显然两腿复原如初,不禁悔恨焦急,又痛于爱子
被掳,只感眼前一片昏黑。

  他为人深沉,强自抑制,将梅六所留的纸条烧去,一想及爱子,不禁唏嘘长
叹,慢慢踱出楼外跃下,身法加疾矢奔至堡墙上。一个黑衣大汉一闪而出,躬身
遭:「堡主。」

  张晓澜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等可曾见到住在五行楼内武林前辈走去么?」

  大汉不禁一怔,道:「未曾,小的始终不知楼内住的是什么人?」

  张晓澜强颜一笑,道:「奚少侠回来了么?」

  黑衣大汉尚未答言,只听一声森沉冷笑随风送入耳中,张晓澜心头一凛,大
喝道:「什么人?」急风飒然。一条身影电飞而落。

  张晓澜也算成名老辈,目光锐利,一见此人,不禁惊啊了一声。黑衣大汉钢
刀已自出手,刀光电奔,猛向那条身影砍去,凌厉如山。那人冷笑一声,左臂闪
电拍出。只听大汉惨嚎出声,仰面倒下,一柄钢刀倒插在心窝内,脏腑尽摧,五
官鲜血涌出,气绝身死。

  张晓澜欲出手拦阻已自不及,沉声道:「上官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来
人正是武林枭雄,凶名卓著之老龙神上官相。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取死路,怎怨得老夫?」
语音突变森冷,接道:「张堡主可是有意与老夫动手么?老夫正要领教。」

  张晓澜闻言,心中大凛,自知武功比起上官相来不啻霄壤,但也不能过分示
弱,冷笑道:「你我把话说明再动手不迟,请问上官令主来此何意?」

  上官相道:「老朽有一对头人物隐藏在贵堡内,特来索人。」

  「既然上官令主志在索人,为何要与张某动手。」老龙神上官相突然放声哈
哈大笑,笑声宏烈,随着夜风四散了开去,回应不绝。张晓澜知他笑中有刺,心
如刀扎,只觉按捺不住,但一念及强弱悬殊,生死攸关,硬将心头一股怒火强自
抑制压下。

  上官相笑声一定,厉声道:「贵堡主莫责老朽欺人太甚,意欲动手,莫非堡
主又改变心意,恕老朽就不知道了。」张晓澜闻言,只觉压下的一股怒火再度又
涌了上来,面如火焚,怒芒逼吐。这时堡墙上人影纷纷掠出,手持强弓排弩,张
弦待发。

  上官相淡淡一笑,视若无睹道:「张堡主,最好传令他们退下,万一送死,
你又说老朽戮杀无辜,心辣手黑。」

  暗中突掠出周锦涛,剑尖一震,喝道:「上官相,你登门欺人,夜郎自大,
我倒要见识……」

  话尚未了,张晓澜抢口接道:「周少侠稍安勿燥,张某还有话说。」周锦涛
鼻中低哼了声,跃身退下。

  张晓澜目光瞪着上官相笑道:「上官令主寻仇索人,乃江湖怨冤相报,本属
常有之事,为何遣人屠戳敝堡弟兄,掳去犬子。」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一笑,道:「堡主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老朽虽身列
黑道,但也不屑做出如此卑鄙无行之事,不过老朽派来之人,命他们潜入五行楼
则有之。」泰然自若,答话轻松。

  张晓澜厉声道:「那郎寿山不是你派来的么?挟我犬子,形同枭獍……」

  上官相哈哈大笑道:「郎寿山并非老朽手下,堡主请将其中详情说出。」张
晓澜便将追踪郎寿山经过回堡后一一详说。

  上官相叹息道:「老朽为事所误,一步来迟,致遭此失,梅六看来是真离堡
他去了,双腿已复,诚不可思议,郎寿山已死无对证,不过他绝非老朽手下。」

  张晓澜暗道:「看上官相神情似非虚假,但郎寿山是何来历?」

  上官相眼中两道神光突然猛炽,正色道:「如老朽臆测不差,杀死郎寿山的
少年大有可疑,手持利剑无疑是老朽的那口湛卢剑。」

  周锦涛大喝道:「老贼血口喷人,湛卢剑春秋神物,武林奇珍,理应佩戴身
旁,寸步不离,怎会落在他人手中。」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注视了周锦涛一眼,沉声道:「此非你所知
的,湛卢剑是老朽借与师弟邹槐防身之物,邹槐显然丧命在梅六手中,尸横地穴
石室,试想梅六得剑岂能赠与不知来历之少年,更谎言诱张堡主赶回堡中相晤一
见,待堡主转回时梅六已悄然遁离,那少年又至今迄未回堡,种种迹象不待老朽
说明巳知过半了。」

  张晓澜心中猛然警惕,暗道:「此言委实不错。」心头随地为一片暗云所笼
罩,对奚凤啸不禁痛恨切骨。

  只听上官相道:「老朽意欲前往五行楼查明梅六去迹,不知可否应允。」语
意虽委婉,但声寒音沉,势在必行。

  张晓澜忙道:「自然可以,请。」两人并肩疾行了三步,张晓澜道:「张某
还有一事忘怀告知上官令主,梅六临行之前留有一函,内有一句说是此去壶口,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上官相只觉心神大震,道:「留函何在?借老朽一阅。」

  张晓澜道:「为张某烧去,残烬在石室内。」上官机面色大变,双肩一抖,
迳身大厅走去。

  陶庆奎与周锦涛面面相觑,随着张晓澜身后步入大厅。陶庆奎道:「贤弟如
此怀疑奚少侠,岂不令愚兄寒心,难道愚兄无察人之明么?」

  张晓澜转面微笑道:「上官相之言焉能尽信,但岂能无疑,不过小弟为着犬
子生死不明及梅六不告而去,有祸在眉睫预感,是以真忧心不已。」

  天色方曙,一个庄了模样疾奔入厅道:「察堡主,奚少侠负伤回堡,并未救
回少堡主。」只见奚凤啸步履不稳走进大厅,一件长衫残破支离,手臂肩股等处
血渍未干。面色惨白无神,发丝凌乱,似经过一场极艰危的激战。

  张晓澜急急迎着,面露歉疚之容,道:「连累少侠,老朽内心难安。」

  奚风啸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在下有负重托,惶悚无地自容。」

  张晓澜道:「小儿性命授之于天,老朽亦已看破,少侠不必介怀,让它去!
不知少伙相遇何人。」

  「五名蒙面老人。」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他们武功卓绝,在下如非仗着湛
卢剑锋利无比,早就血染黄沙了。」

  周锦涛道:「贤弟何来这口湛卢宝剑?」

  奚凤啸答道:「小弟在五行楼下眼见三条黑影迅疾无伦跃登破窗而入,仅在
下面窥听动静,只听楼内风声龙锐,金铁交击,喝叱之声不绝于耳,良久,两声
惨嚎传出,另一人高声喝骂,但激搏已止,之后便寂静如死。」

  「小弟见半晌不闻动静,一时好奇,飞身登楼,尚未跨入,一个须鼎如银背
剑老者已疚掠而出,问小弟是何人,堡主何在?小弟据实答复,老者本欲面见堡
主,不知为何改变心意,仰首出声长叹道:『老朽何能又涉身恩怨,飞蛾扑火自
焚身。』遂摘下长剑举以相赠小弟,并说明此剑来历,托小弟寻回堡主。」

  张晓澜道:「老朽返转堡中,那武林异人业已悄然离去。」神色黯然。

  突然,厅外又奔入一个堡丁,欢愉满面道:「小堡主已安然返回。」

  张晓澜不禁大喜道:「是何人送回的。」

  「家住十五里外一个老渔人。」只见一个堡丁引着体裁矮小,年在六旬开外
的渔翁老人,张晓澜六龄爱子伏在渔翁背上恬静熟睡着。

  这渔翁乃身无武功凡俗之辈,仅说他受一老妪之托护送小堡主到此,老妪已
赐他银两,不敢希冀重酬,解下小堡主交与张晓澜后,立即告辞。张晓澜恳留不
获,只问明老妪形象穿着后,命家人酬以二百两银子,亲自送出堡门。

  百臂神叉张晓澜匆匆返入厅内,道:「小弟已命厨下送上一席酒筵,为小儿
重生致庆,并贺奚少侠获此武林奇珍。」

  奚凤啸道:「在下愧不敢领。」

  厅外四个大汉疾趋而入,将桌面收拾好,三人川流不息送茶,一个黑衣大汉
捧着一把洒壶,一一斟酒于杯中。张晓澜笑容满面推请诸人就座,陶璇珠已由内
院走入大厅,神情忧郁。周锦涛见陶璇珠神色大感诧异,酒筵之间不便询问,只
目注着陶璇珠。陶璇珠自知神态有点失色,不禁嫣然一笑,遥向奚凤啸周锦涛两
中间就座。

  张晓澜捧着酒杯立起笑道:「这杯水酒不值敬意,还望诸位干杯。」众人立
起举杯就唇。

  突然陶璇珠忽道:「爹,女儿头晕。」说时,一个娇躯往奚凤啸怀中倒去。

  奚凤啸猝不及防,手中酒杯被撞出手外,叭哒坠地,跌了个粉碎,酒蔽倾泼
地面,竟迸射火光,冒起一蓬青烟,张晓澜面色大变。

  奚凤啸大怒,冷笑道:「不料堡主竟是个伪善良善,人面兽心武林邪恶。」
推开陶璇珠,拂袖穿出厅外,几个起落,纵身翻越堡墙,如飞离去。

  奚凤啸满怀愤怒,疾向正东奔去,只觉江湖中尽多外貌伪君子,内心险诈之
辈,不禁脑中泛起何湘君情形,款款深情,殷殷相嘱,一一映入眼帘。他不由长
叹一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一顿饭光景过去,到得欧阳翠英姐妹指定约会之处,只见是一座庵堂,四面
翠竹围绕,绿映眉宇,篁韵如簧,清幽恬静。奚凤啸步入竹林小径,一座尼庵已
现入眼帘,粉墙刷得雪白,只墨书一个大佛字。庵门侧刻有一联:「翠竹黄化群
沾化雨,长松细草普荫慈云。」

  两扇门紧合着,奚凤啸击指敲门,敲了一阵,只觉里面久无动静,心中不禁
一怔,试用手一推。呀的一声悠悠向内晃开,现在眼前的赫然两具无头女尸,衣
着正是欧阳翠英姐妹一般,虽然不见面目,但身裁娇俏,肤白招脂,十指纤纤,
不是她们是谁?

  血污满地,色凝紫碧,腥臭直刺入鼻。奚凤啸只觉鼻中一酸,目中淌出两行
英雄泪,他断定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把刘文杰恨入骨髓,喃喃自语道:「贤
姐妹如英灵不昧,当助在下找得大仇,剖胸摘心,以慰贤姐妹在天之灵。」

  忽闻门外一声轻笑道:「男儿泪贵如金,岂能轻洒。」奚凤啸霍然一惊,旋
身四顾,只见一癯颜鹤发黑衣老妪,凤目神光清澈,嘴角含笑,凝望着自己。

  老妪含笑道:「这一双女尸是谁?」

  奚凤啸怔了怔神道:「是一双同胞姐妹,不知遭何人杀死,竟丧其元。」

  老妪目露怜悯之色道:「知心爱侣,一朝玉殒香消,其痛可知。」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热,道:「一面之雅,何可谓知心爱侣。」

  老妪神色庄重道:「男女相悦,一见钟情,不能以朋友之交久暂而论,老身
偶经此处,见是尼庵不禁动了歇足念头,却不料竟遇上此事,老身倒要伸手过问
此事。」

  奚凤啸道:「只怕你老人家管不了。」

  「为什么?」

  「无头公案,在下只感茫无头绪,你偶经过此庵,何能找出端倪。」

  老妪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身坚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说时,面色微微一变,疾然转身,右掌向外一拂,厉声喝道:「什么人?」身形
疾掠而出。

  奚凤啸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纵身一跃,掠出了庵
门。

  只见一双鸷极狞恶黑衣汉于,目露凶光,背林而立。右立一人颊上长着一粒
钱大黑痣,一见奚风啸随着老妪掠出,身形一掷,疾逾闪电,擦过老妪身侧,落
在奚凤啸面前,阴阴一笑道:「阁下可是姓奚么?」身法轻灵,迅疾无比。

  奚凤啸沉声答道:「在下正是姓奚,尊驾来意为何?」

  那人冷笑道:「向阁下讨还肩头长剑。」

  老妪疾然翻回,横在两人间,目光向颊生黑痣的匪徒打量了两眼,道:「老
身多事,请问两位来历姓名。」

  另一黑衣汉子突一跃则至,冷冷一笑道:「阴阳二绝之名无人不知,何况行
走江湖,当知来历。」

  老妪大笑道:「原来是你们一双怪物。」一指颊生黑痣之人道:「他当是孔
繁,你必是凶名久著的元泰。」随即面色一寒,叱道:「你们何从知道奚少侠身
在此处。」

  孔繁狞笑道:「老婆子,孔某找的不是你,何必多自哓舌,难道不知阴阳二
绝出手狠辣无情。」

  老妪道:「阴阳二绝可吓不了老身。」

  孔繁目中泛起一抹杀机,身形电欺,右手一招手弹五弦攻出。招式神奇,一
击之中攻向人身五个不同的部位,荡空手影举起一片阴寒劲风。老妪冷笑一声,
食中二指疾骈,身躯一个旋转,一招后羿射日,迅疾无伦点向孔繁的掌心,其快
如电,拿捏之准,武林罕睹。

  孔繁不禁心中一惊,式中至中途,扫式疾变,瞬眼间已是攻出三招,着着逼
攻,劲风四溢。老妪显然是一武林高手,孔繁出式快,她变招亦是奇快无比。片
刻时分,两人已是数十招过去,出手辛辣,招式愈来愈奇,攻向部位却是致命重
穴,锐啸劲风,逼起了一片断草尘沙漫空飞扬。

  元泰见奚凤啸目注两人激烈猛搏,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鹜,凶目中突泛出杀
机,偷偷蹑向奚风啸而去。一跃奚凤啸身侧七尺左右,元泰突然身形一塌,两臂
猛伸,脚尖点地,用力一踹,扑势疾如奔弩,挥掌一式封云闭月发出如山潜劲。

  奚凤啸幼居武林世家,江湖险恶早有传闻,如今身历其境,更感云谲波诡倍
于耳闻,自力拚太极双环刘文杰及鹿角堡之事,益发加强了警惕。他眼角已瞥见
元泰蹑来,心笑一声,功行两臂暗中蓄势戒备。此时元泰猝然发难猝袭,一股劲
风压体将至时,猛然吐气开声,双掌一推硬接。

  元泰掌心一热,两臂酸麻,暗惊道:「好小子,武功居然不差。」两臂未撤
出,身形一横,右手一式回风舞柳拂出,五缕指风分袭奚凤啸五处重穴。出式玄
诡绝伦,而且迅如电光石火。掌辣怪异,脱出了武学范畴之外。

  奚凤啸武功火候经验比起阴阳二绝等绿林怪杰,黑道凶邪相较,实不啻霄壤
之隔,他只仗天赋异察,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胸罗武学绝招奇式几乎包括了各门
各派不传之秘,更经何湘君传授上乘心法,他又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功力在不
知不觉中突然猛晋。

  但他能将胸中所记,融会贯通,恃以见奇制胜,元泰毒招才及半途,他塌身
后跃,攻出一式少林心法金豹露爪,指运暗劲,穿胸飞出,疾变为武当绝招玄鸟
划沙,指带破空锐厉劲风,迎攻而去,恰为元泰回风舞柳克制奇招。

  元泰不禁大骇,猛萌杀机,心知对方年岁虽轻,身负武学却神奇莫测,只觉
此时如不除他,异日必成绿林道上心腹大患,转身疾飘三尺,朗笑道:「武功高
明,兄弟委实钦佩,多年来,兄弟有一套遵行规矩,一击不中,决不再击,除非
再度结怨,但兄弟有一事不明,意欲请问……」

  老妪与孔繁正激搏猛烈,在出奇招,辛辣凌厉,抢制机先,但老妪却频频关
注着奚凤啸,耳闻元泰话声,高声叫道:「奚少侠,留神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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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君子慎防 结交小人

  奚凤啸闻声心中一惊,却见元泰双肩微晃,疾扑了过来,右掌拂出一股阴寒
气劲直撞胸前。乘其无防,攻其无备,距难又近,势如电奔,元泰此着可谓辣毒
之极。奚凤啸虽闻声警觉,但却闪避不及,忙运真气护住胸前硬接一掌。

  只听元泰一声厉喝道:「还不倒下?」奚凤啸只觉一桶冰寒澈骨冷水迎头泼
下,不禁机伶伶运打三个寒噤,仰面伸臂欲倒。

  元泰大喜,一声长笑甫出口中,忽见奚凤啸身形一直,湛卢剑已挽出鞘外,
一道惊天长虹洒出漫空寒点飞涌罩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笑声突变凄厉,冲霄
奔空遁起,剑芒如电竟扫肩而过。只见元泰一条左臂离肩坠下,血涌如注,厉啸
声中血雨溅飞,曳空电射掠去。

  奚凤啸一剑挥出,余势未遏,竟向孔繁体后袭去。

  孔繁目睹元泰断臂遁去,不禁心神猛骇,顿萌去意,剑势未至,已自独鹤冲
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厉喝:「小辈,孔某如不杀你誓不甘休。」奚凤啸一个跟跄
才把剑势收住,浑身战颤不止。

  老妪走了过来,风目中露出怜爱关切之色,叹息道:「阴阳二绝在武林中凶
名久著,出手歹毒无比,你意并无耳闻,致遭其暗算,你现在感觉如何?」

  奚凤啸徐徐吸下一口气,强忍着镇静,摇首笑道:「在下伤势无碍。」

  老妪道:「不可逞强误事,元泰五阴气功歹毒绝伦,若不及早疗治,一身武
功逐渐废失。」

  说着倏如电光石火右掌疾按在奚凤啸背后三阳穴上,低喝道:「急提本命三
昧真火随着攻行少阳,循归涌泉布运周天。」

  奚凤啸只觉老妪掌心送入一股热流,引发本命三昧真火,吸力强猛,突破寒
滞阻力,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将奇热如焚的真元攻入少阳主经。他体内寒热交
击,面上热汗如流。

  半盏茶时分过去,老妪收掌道:「想不到你内功如此深厚,五阴寒罡并未侵
入内腑,使老身委实难以理解,大约三日便可尽驱寒毒之气,功力全复,但此处
不可逗留,稍时必另有强敌前来寻仇,你功力未复,不可不防。」

  奚凤啸目沾感激之色,道:「相助在下疗伤之德当水铭不忘,但在下须埋葬
一双惨死姐妹尸体,免得枯骨无依。」

  老妪叹道:「诚厚君子,痴情郎君。」奚凤啸体力向未完全恢复,只觉浑身
微感疲软,闻言不愿辩白,只淡淡一笑,步入庵内挟着两具无头女尸走出,向竹
林内走去。

  银发老妪默默无语立在奚凤啸之后凝目观看,见奚凤啸编织手法纯熟,制作
之巧,不禁大奇。殊不知奚风啸本川人,在未随庞镇寰之父之前,小小年岁便随
巧匠习艺,武侯治蜀篇有工械精巧,物究其极之语,随志亦谓人多工巧,织造雕
镂之妙,侔于上国,故奚凤啸手法娴熟。

  银发老妪见他以剑掘地,将竹笼装殓二女尸体葬下,推土成丘,并找来一方
青石,以剑刻石,不禁心神激动,热泪盈眶。奚凤啸转面瞥见老妪目中泪光莹然
欲滴,不禁一怔。老妪忙以袖拭泪,笑道:「少侠减厚,泽及枯骨,老身也是性
情中人,不禁有所感触,生平迄未见过如少侠用情真挚的。」

  奚凤啸闻言面上陡地涌上一层赧红,正欲辩白,蓦闻一声清越长啸随风播送
入耳,银发老妪不禁面色微变。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疾如流星掠入竹林小径,迳向
尼庵奔来。来人似察觉林中奚凤啸及银发老妪两人,惊噫了声,前奔之势突斜翻
掠穿入林,身形飘落落地,显出一个丰神如玉,星目朱唇,蓝衫粉履英俊少年,
惜鼻准微钩,人中深勒,隐泛深沉阴谲之色。

  这少年抱拳笑道:「在下豫南泌阳柏树庄伍梦龙,来此会晤一双欧阳姑娘,
不知可在庵内还望赐告。」

  银发老妪失声惊道:「阁下就是威望中州,领袖豫南的霹雳神拳伍维岳的少
君公子?真是雏风清于老凤声,气质不凡……」

  伍梦龙忙换拳逊笑道:「不敢。」

  只听老妪叹息一声,接道:「可惜少庄主晚来了一步,如今人天永隔,芳魂
飘渺无依了。」

  伍梦龙面色一变,道:「什么?她们……」一眼瞥见埋骨土丘,碑石上刻会
二女名字,神色又是一变,道:「……是因何丧命,二位可知真情。」

  老妪摇首答道:「老身二人也是与少庄主一般,一步之差,迄今连凶手也无
法查出。」伍梦龙恍若无闻,目光落在土坟之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珠泪,哽咽失
声。

  奚凤啸见状,暗道:「伍梦龙谅是心仪欧阳二女,否则怎能悲痛如此?」正
想劝慰几句,忽见老妪嘴角浮起一丝卑夷不屑冷笑,虽老妪迅即回复平淡神色,
但他瞧得极为清楚,心中大感诧异。

  半晌,伍梦龙收泪转向奚凤啸含笑道:「兄台可就所知赐告小弟?」奚风啸
将来庵发现二女尸体后经过详情道出。

  伍梦龙黯然叹息道:「小弟奉欧阳二女飞书相召赶赴此间共襄大计,不料小
弟在途中因事稍误,致成大恨,看来定是阴阳双绝所为了。」

  奚凤啸道:「阴阳双绝是追踪在下而来,恐怕未必……」

  伍梦龙冷笑道:「不无可疑,岂能放弃此一线索,而且二位姑娘熟知白阳图
解及另一宗武林奇珍藏处,无异成众矢之的,但阴阳双绝与二位姑娘功力相侔,
断言未免过早。」

  奚凤啸道:「在下听大姑娘提起当她与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动手拚搏,
如非暗中有人相助,一命几乎丧在刘文杰掌下。」

  伍梦龙面露骇然之色道:「兄台所说可是真实?」

  奚凤啸面色一沉,答道:「少庄主如不信,就算在下方才信口雌黄就是。」

  伍梦龙展齿一笑,抱拳欲答,忽地目光一变,扭面冷笑出声,双足一踹,穿
林飞出。甫出林外之际,右臂疾伸拍出一掌,往回一拉。但听一声闷哼,只见一
个彪形大汉随着伍梦龙引回右臂急冲抢入林中。

  伍梦龙身形尚未沾地,右腕一翻,五指迅疾无伦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上向外
一拧,左掌跟着飞出。啪地一声,大汉肩骨全碎,一条左臂被伍梦龙生生拧断,
血涌如注。

  伍梦龙冷笑道:「你奉何人差遣,快说,如不实言,当知少爷厉害。」说时
两指疾点在大汉断之处,血喷立止。大汉只觉血逆返攻内腑,不禁嚎叫一声,昏
厥倒下。

  伍梦龙冷笑了一声,移指在大汉精促穴上飞点了一指。大汉悠悠醒来,一见
眼前这位少年认出乃武林中少年杀星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禁大骇,知今天必已无
幸,如不照实说,那活罪更难禁受,满脸冒出豆大汗珠。

  伍梦龙突又改为满面春风,笑道:「请问尊驾是受何人差遣?」

  「老龙神上官令主。」

  「上官相老贼,遣尊驾前来则甚?」

  大汉手指着奚凤啸道:「为了这少侠肩上湛卢剑而来。」

  伍梦龙一怔,瞥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此是题外文章,在下不问。」手
指着新坟,接道:「一双欧阳姑娘也是上官老贼杀害的么?」

  大汉摇首道:「上官令主确有杀害之意,查出欧阳姐妹行踪,遣出混元鹰爪
良奕纶前来,但唐奕纶来时发现二女已遭毒手,只见一条迅快无伦身影掠向庵后
遁去。」

  伍梦龙目光突变森厉道:「那人是谁?」

  大汉苦笑道:「兄弟并未参与其事,但唐奕纶似辩明此人是谁,他却怯于出
现,恐系武林中卓著盛名极其辣尹的人物。」

  「唐奕纶现在何处?」

  「现赶往江夏,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上官相因何起念杀害欧阳姑娘姐妹。」

  「所知太多,深遭上官令主之嫉。」

  伍梦龙垂首沉吟道:「所……知……太……多……」喃喃自语之际,目光忽
落在欧阳二女新坟上,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蓦地,天际远远传来数声长啸,老妪面色一变,向奚凤啸道:「少侠快走,
迟恐不及。」伸手一把疾抓奚凤啸腕脉上,腾身奔空,震飞掠去。伍梦龙神色一
怔,暗暗冷笑,飞指点在大汉死穴上。大汉应指闷哼出声,歪首气绝毙命。伍梦
龙身形一晃,杳失于浓竹翠密中。

  须臾,啸音尚回播未绝,数条人影疾逾飘风掠向庵前顿住。五个面目阴冷,
年在六旬开外黑衣老者,各持一柄形式奇特寒光电闪的外门兵刃,互望了一眼,
分由四周侵入庵内。片刻时分,五个黑衣老者纷纷走出庵门,面上均挂着惊诧失
望之色。

  一个瘦削长脸,鼠眼闪烁的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上官令主得唐奕纶老师回
报后,将信将疑,只觉一双欧阳贱婢死得太过突然,唐奕纶又谓凶手乃当今武林
极辣人物,令主神色显得异常不安,命我等查看究竟,如今一双女尸不知何在,
显然有人来过将其搬动,莫非……」

  「猜得一点不错。」另一老者接道:「阴阳二绝两位老师追踪来此,向那小
辈讨还令主之湛卢剑,不料这小辈一身武学惊世骇俗,元老师竟遭断臂之祸,据
孔老师告知那小辈亦中了五阴真罡,去死不远,但尚有一位银发老妪在此,定是
银发老妪移尸他去。」

  瘦削长脸老者长叹一声道:「不料上官令主一步走差,竟满盘皆输,黄河二
霸一举击毙玄云观主得来白阳图解宝钥,此实大出意料之外,令主得讯亦为错愕
不已,却不料变生不测,黄河二霸途中为蝙蝠猝袭丧命,迄至如今,尚不知白阳
图解宝钥如何形状。」

  「咱们令主也委实太大意了,为何不亲自赶往接应黄河二霸,否则焉有此失
呢。」

  「你那知咱们令主为事羁绊,才有此误,如非令主一心谋取寒蛛宝衣,邹坛
主怎会惨死在梅六老鬼掌下,连湛卢剑亦换易主人。」

  瘦削者叹息一声道:「令主大感痛心疾首,眼前武林群雄闻风纷纷蠢动,扑
奔于江湖道上,避开各大门派不说,眼下现迹江湖上的就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丰
都鬼王膝文星,绵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骊山鬼母之女至今生死成谜
的欧阳翠英欧阳翠华一双贱婢,无一不是武功绝顶好手,最使令主大感辣手的莫
于过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何湘君及玉虎帮也插手问鼎。」

  另一老者笑道:「令主千虑一失,无可厚非,定有亡羊补牢之计,我等戮力
同心共襄霸业,何事不成,令主岂能因小挫困倦。」

  「话虽是这么说,来日艰困当百倍于目前,怎不令我等有临深履渊,兢兢业
业之感……」瘦削老者说时,锐厉目光发现竹林中有异,鼻中微哼一声,双足急
踹,疾穿入林,注视墓碑及黑衣大汉尸体有顷,转目向随来四老者喝道:「咱们
走。」五老者身形纷纷拔空而起,转瞬杳然。

  斜阳初坠,云附苍茫,暮风渐劲,翠篁摇曳中,一条身影疾泻落在女坟前,
正是那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双目如电扫射了四外一眼,伸手拔出肩头长剑掘开坟土,一见装殓尸
体乃两支蔑龙,不禁一怔,取出尸体,细心辩认两女肤色,特征,忽地两道剑眉
一耸,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欧阳姐妹,但确为两女衣履。」继而出声冷笑道:
「巧布疑阵,故弄玄虚,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欧阳姑娘你虽然诡谋多端,却瞒
不了在下神目如电……」

  倏地,伍梦龙神色一变,往左冷笑道:「阁下何不现身出来。」左掌扣一支
成名暗器丧门钉势待发。

  只见翠篁深处缓缓走出奚凤啸,眉宇不展,神情怅惘肃索。伍梦龙面现欢愉
之色,道:「兄台去而复返,谅与在下之意不谋而合,查究二位欧阳姑娘死因内
中显有蹊跷。」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伍少庄主查出来没有?少庄主睿智过人,可
否告知,以解小弟胸中愚昧。」

  伍梦龙朗笑一声道:「兄台谬奖,在下怎可当睿智过人之誉,不过这一双女
尸并非欧阳姑娘姐妹,易衣换装,丧失其首,无大量欲淆惑武林中人听闻,误认
她们已遭毒手。」

  奚风啸大诧道:「她们为何要如此做法?」

  伍梦龙叹息一声道:「因为她们所知太多,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易罹不测之
祸,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倘不见弃,你我可作竟夕之谈,不过此处并非善地,速
离为上。」说时已将一双女尸装入笼中,填土掩埋如旧。

  月明星稀,两人衣袂飘飞疾行离去。途中伍梦龙察觉奚凤啸真力似若不继,
额角沁汗,微闻喘息之声,不禁身法渐渐放慢了下来,微笑道:「兄台可是因身
负毒伤未愈,体力不支么?」

  奚凤啸摇首笑道:「不妨事,三两日内必可复原,但小弟微末武学,难及少
庄主十一,轻功更是相形悬殊。」

  伍梦龙正色道:「在下有心结交,兄台若这等自谦,隐含见拒之意,在下自
不便相强。」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小弟绝无此意。」

  伍梦龙神色一霁,身形顿住,四外一望,只见是一片幽静林地,道:「你我
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奚凤啸道:「小弟遵命。」

  两人席地坐,伍梦龙望了奚凤啸一眼,面上泛笑道:「在下有话请问兄台,
如有不当之处,望兄台见谅是幸。」

  奚凤啸道:「不敢,小弟奚凤啸,少庄主不妨称呼小弟之名。」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不知奚少侠与两侠欧阳姑娘是什么交情?」

  「仅一面之雅。」奚凤啸答道:「小弟前往燕京投亲,途中路见不平,拔刀
相助,无意救了鹿角堡主张晓澜的盟兄陶庆奎父女,结伴同行来到鹿角堡,适因
老龙神上官相与张晓澜结怨,遣人侵扰,张晓澜稚龄爱子为郎寿山劫在堡外乱坟
中……」

  伍梦龙鼻中微哼一声道:「郎寿山。」

  奚凤啸接道:「小弟以湛卢剑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虽侥幸得手,但张晓澜
幼子又被黑道高于趁间劫去,小弟寻觅下落,突为七个蒙面人围攻,如非湛卢剑
锋芒犀利,二位欧阳姑娘相助险遭不测,大姑娘说张晓澜乃盗名欺世,机诈诡变
的小人,不可谬托知己……」

  继而轻喟之声,眉宇间又泛起一片愁怅,道:「大姑娘说得委实一点不错,
张晓澜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之徒,是己一忿离堡,匆匆寻至两位姑娘相约之处,
不料……」

  伍梦龙微笑道:「奚少侠不必悲痛,在下平生不出虚言,两位欧阳姑娘尚在
人间,大姑娘面冷心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二姑娘娇艳如花,嫉恶如仇,含
笑杀敌人,使人莫测高深,生平不喜男子,竟对奚少侠一见钟情……」

  奚凤啸面上一热,摇首答道:「少庄主说笑,二位姑娘天人,岂可相中小弟
一个庸俗,而且在下亦不愿涉身江湖,江湖之内,云谲波诡,人与人之间,彼此
不能信任。」

  伍梦龙道:「如此说来,奚少侠也不能信得在下了。」

  奚凤啸正色道:「试问少庄主能尽信小弟之言么?」

  伍梦龙不禁一怔,叹息一声道:「朋友之交,日久见情,一面之交,焉能谬
托腹心,奚少侠说话一针见血,在下不胜钦佩。」说时,忽然察觉奚风啸汗流满
面,神色有异,惊道:「奚少侠感觉不适么?」

  奚凤啸只觉体内冷热交冲,气逆难畅,闻言强作笑容道:「小弟只是疲累过
甚,谅是体内五阴蕴毒尚未清去,引发此疾,仅略作调息自可无碍。」

  伍梦龙道:「少侠速凋息行功,在下在侧护法。」

  奚凤啸谢了一声,瞑目端坐,照欧阳翠英之言气行少阳,运转周天。伍梦龙
目注奚凤啸肩头湛卢剑,心头异常矛盾,他只一插手,夺取湛卢剑实易如折枝反
掌,而且取奚凤啸性命亦是不乏吹灰之力。但伍梦龙乃心计至工之人,遇事慎思
明辩,毫不草率鲁莽,事非万全,决不出手,武功又高,才不过弱冠之年,已名
满江湖,成就实非偶然幸致。

  他想到此时为了一柄湛卢剑,不但结怨于老龙神,而且亦成为众矢之的,因
小失大似嫌不值,何况他臆测奚凤啸之言有点不尽不实,暗道:「此人似有难言
隐衷,自己何不佯与他恩结腹心,慢慢套出真情,如不收为己用,再除去他也不
迟。」

  月朗中天,清辉四澈,伍梦龙在奚凤啸身侧负手踱步,忽见竹林清风中传来
衣袂破空之音,不禁面色一变。只见一点黑色星光夹着急风袭至,伍梦龙目中神
光暴射,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飞出,一夹一扬,那点黑色星光竟倒射回去,势
劲力强。

  一声冷哼传来,八条黑影纷纷掠出,月夜星光之下,八人均是面目阴森,貌
像鸷狠的五旬上下劲装黑道高手。

  其中一个马脸鼻眼老者右掌横着一柄风磨铜打造成的点穴镢,喉中发出令人
心悸阴笑道:「阁下身手不凡,但似嫌不自量力……」俟一眼看清伍梦龙是谁,
不禁神色一怔,哈哈大笑道:「老朽只道何人有此卓绝武功,原来是伍少庄主,
少庄主可记得老朽洛杰么?」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前年洛堂主驾临敝庄,家父并未缺礼,亦未与贵帮结
怨,因何突施暗算。」

  洛杰面色一红,抱拳笑道:「此系属误会,望少庄主见谅,老朽此来乃找那
位少侠求借湛卢剑,黑夜之间,虽有月色,但以地距稍远,一时误认少庄主不利
于那位少侠,是以鲁莽出手。」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却也难怪,洛堂主与那位少侠必是当年旧
交?」

  洛杰摇首笑道:「陌不相识。」伍梦龙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随风
四播。

  洛杰听出笑中有刺,不禁面色微变,道:「少庄主发笑为何?」

  伍梦龙道:「堂主既无一面之交,湛卢剑乃武林奇珍,岂能借与洛堂主。」

  洛杰道:「这话未必尽然,老朽示以利害,管教他双手自动借与老朽。」

  伍梦龙目露诧异之色道:「想不到洛堂主竟有苏秦舌辩之才,在下愿先闻为
快,洛堂主有什么高明卓见,尽管说出,那位少侠现在调息行功,他与在下乃至
交好友,在下为可代他拿定主义。」洛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深知伍梦龙笑里
藏刀,武功辣毒,听出伍梦龙语气似有意护着奚凤啸,不惜与玉虎帮结怨,心中
大感辣手,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伍梦龙见洛杰沉吟不答,微笑道:「洛堂主莫非不信在下之言。」

  洛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奉命行事,身不由主,实不愿开罪少庄主,无奈势
在必行,望少庄主置身事外,免老朽为难。」

  伍梦龙暗道:「以不见经传之奚凤啸,经历之奇实非寻常,武林群邪均所瞩
目,忌刻之深,未曾一见,似与白阳图解脉脉相关,权衡厉害之下,从与玉虎帮
结怨已在所不惜了。」心一念定,遂朗笑道:「洛堂主前谓以言词动以利害,继
云奉命行事势在必行,言外之音,巧取不能,大有豪夺之意,出尔反尔,矛盾其
词,实令在下齿冷。」

  洛杰心中怒气陡涌,但柏树庄威望并不比那玉虎帮稍差,树此强敌,似不合
算,暗中一瞥其他七人。只见七人均面有怒意,跃跃欲动,不禁暗中有了一个主
意,笑道:「并非老朽出尔反尔,奈此事不由老朽作主,还有其他同行,职权均
在老朽之上,明智如少庄主,试与老朽设身处境想一想?」

  伍梦龙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笑道:「有我伍梦龙在,还是休生
妄念的好。」话音未落,立有四人窜出,身形一分,各占有利方位,按刃相待。

  洛杰纵身跃开五六丈,远离奚风啸调息之处,故示交情仍在,而非他存心作
梗。伍梦龙大笑道:「在下正要见识玉虎帮门下究竟有何惊人武功。」说时伸手
按向肩头。

  剑尚未脱鞘而出,两双玉虎帮高手突身形一晃,欺身电扑,掌刃同出。

  四股刚柔不同的潜力向伍梦龙要害重穴,寒光电奔,招式奇诡不测。伍梦龙
剑眉猛剔,森冷发出一声冷笑,左掌一引,挥出一招有凤来仪,右腕疾振,丧门
剑洒出漫空寒星,带出锐啸急风。四个老者蓦感自己所发掌力均被一片无形潜劲
卸了开去,心方一怔,只听剑刃交击叮叮猛接,剑势之沉,几乎手中兵刃震出手
外,不禁大骇。

  厉喝声中,四个老者身形迅疾变换方位,掌刃如电,攻势凌厉,均是辛辣毒
招。

  伍梦龙一身绝学确非是虚有其名,丧门剑一引,剑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
潮,芒雨如瀑布飞洒,剑势所及,四外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
漫,强风啸耳如雷,将四老者逼得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洛杰见伍梦龙之绝学非凡,暗道:「与此人一经为仇,定为本帮带来无穷后
患。但势同骑虎,今晚若不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得手。」暗用眼色示意其他人。

  三人立即会意,两足一踹,疾如奔弩扑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早巳气运周天,功行已毕,双方答话情形均已听在耳中,但觉尚有疲
软之感,真气滞阻不畅,暗道:「欧阳翠英反九宫行气之法,似未能驱祛体内毒
伤,何姑娘传自己正宗阴阳二气正反相逆,攻其经,走八脉,冲玄关,打通任督
二穴之法。何湘君说她因义理涩晦尚未尽悟玄奥,姑传自己心法口诀,让自己慢
慢参悟,自己一路行来,巳参悟过半,不妨一试。」

  他知对方慑于柏树庄威势,心存惮忌,不敢狂妄出手,伺机而动,奚凤啸乃
绝顶聪明之人,体悟出伍梦龙心意,以咄咄逼人犀利的词锋,尽量拖涎时刻,俟
自己功行完毕合二人之力歼除洛杰八人,竟趁着双方对话时,依照何湘君所传口
诀,一面聚气丹田,行功走穴,一面悟解晦涩义理。

  不知是他天生异禀,抑为何湘君赐他一颗灵丹之功激发体力潜能,犹若穿针
引线,顺理成章,推解开那绝乘吐纳心法玄奥。一窍顺百窍皆通,灵思如同泉涌
而上,他强自克制心头狂喜,真气由浊返清,进入浑然忘我境角。

  在他功行吃紧时,也就是伍梦龙力拚四匪激搏猛烈之际,此刻,三匪扑袭而
至,奚凤啸竟懵若无觉。伍梦龙力拚四匪,丧门剑源源迫攻,他突发觉三匪纵身
扑向奚凤啸身前,不禁大惊,高声喝道:「奚贤弟小心。」喝时奋起一剑,逼开
四凶攻势,踹空腾起,掉首扑下,势逾疾箭,寒虹暴涨,向一人凌头挥下,左掌
扣着一支丧门钉扬腕打出。

  他身形变化奇幻若电,一弯腰双足一沉,大腿一抬,踢向另一人腰胁要害。

  动作虽有先后,但迅快捷伦,宛如一气呵成。只听三声嚎叫出口,剑芒已切
断一凶右臂,血流如注,丧门钉并无虚发,打中另一凶肩胛骨,骨碎钉焰,毒性
剧烈,见血封喉倒地毙命。

  一个兔目尖腮凶徒猝不及防,为伍梦龙一足踢中腰穴,伤及内腑,张嘴喷出
一股血箭,栽扑尘埃。倏忽之间,连伤三名高手,武功之奇,令人瞠目结舌。伍
梦龙疾沉坠地,只见奚凤啸仍瞑目凋息,头顶上升起一蓬淡淡白气,聚凝成云于
头上三尺之处久久不散,不禁心神一震。

  心念乍欲泛起时,猛感身后劲风袭体,传来大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
不得,还不纳命来。」

  伍梦龙冷笑出声,旋身挥出一招天风扫月,剑势凌厉。四凶不敢硬接,身形
一仰倒跃而出。洛杰至此,再也不能袖手不问,双肩一晃,疾如流星掠至,道:
「少庄主,恕老朽不能顾念昔日交情了。」点穴镢,攻出三招,镢势所指,均为
难防难护的部位。

  伍梦龙心中一惊,身撤剑收,横挪三步。却不料四凶一退又近,掌风如山压
体袭来。洛杰镢势疾变,一招毒龙问穴攻出,镢至半途,甩手一震,九点寒星由
镢尖飞射出去。伍梦龙冷笑一声,剑势展开,寒飚如电,势若江河,滔滔不绝,
左掌扣着五支丧门钉蓄势伺机待发。

  洛杰深知柏树庄武功素以诡异着称,尤其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与西川唐门
并称于世,玉面丧门伍梦龙更是心机深沉,阴辣隐狠,暗中把话点破五同党一味
游斗,欲待伍梦龙神疲力竭再下辣手。但他疏忽最重要之一环,就是误认奚凤啸
负伤沉重,犹若瓮中之鳌,垂手成擒,江湖传言本快,奚凤啸身罹阴阳双绝五阴
毒罡,离死不远,行功驱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且说奚凤啸这时已悟出其中玄奥,只觉内力泉涌不绝如缕,宛若剖竹,迎刃
而解。约莫片刻寸分,突感体内强猛阴阳二气攻奇经,走八脉,任督二穴顿为冲
破,身躯微微一阵撼震,气走重楼,浑身只觉无比的舒酣。

  忽听,清风悠悠飘送入耳一个轻微叹息:「果然根骨奇佳,聪慧绝伦,无师
之学,成就之高,千百年来尚无一人至此境界,但可惜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
恐带来无穷凶险,伍梦龙并非知已……」语声突戛然而止。

  奚凤啸语声入耳,已自功行已毕,微微睁目四下打量,只见除双方殴搏猛烈
外,并无其他人影。凉月涌辉,染地成霜,林树参差,景色清丽无俦,奚凤啸暗
叹了一声道:「眼前伍梦龙力拒群邪,无非是护着自己恐我丧命,此等情意,恩
深如海,换在别人,刻骨铭心,杀身难报,如非自己先入为主,岂能不把伍梦龙
当作肝胆相照,莫逆之交。」

  但伍梦龙目前心意尚未明露,守护之德,怎可不感念于心。只觉人心险于山
川,难于知天,一阵莫名怅惘,像春潮般涌泛心头。蓦地,天际遥处传末数声清
啸,如空谷坠石,回应不绝,心方一怔,只见伍梦龙长剑疾振,飞洒一片寒星,
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应和。

  洛杰面色一变,喝道:「速退。」攻势顿撤,欺身跃了开去。

  但听一个森冷语声道:「未必走得了。」暗影中忽现出一个剑眉斜飞入鬓,
面如冠玉,肩带长剑的黑影少年,嘴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神态安洋,飘
然走来。

  奚凤啸瞥见此人,不由心神一凛,暗道:「他怎么也来了?」来人正是王燕
神剑庞镇寰,只见庞镇寰冷电眼神移注自己而来,忙瞑日仍自静坐行功,佯装未
见。啸声亦倏然而止,七条身影疾如飘星奔至,掠在圈外,阻住洛杰五人去路。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道:「伍兄,别来一向好否?」

  伍梦龙抱拳微笑道:「庞兄侠踪初履西川时,小弟即已得闻,只以黄河二霸
之事使庞兄侠迹无定,小弟极欲把晤,奈每每事与愿违,如今不期而遇,欣喜何
似。」

  庞镇寰大笑道:「在下如非发现贵庄属下,也不会认定伍兄必在周近,是以
在下匆匆寻来。」两人一阵契阔,但洛杰心内忧急如焚,进退两难,暗暗思索退
身之策。

  伍梦龙微微一笑,纵身掠在洛杰之前,沉声道:「洛堂主,今夜之事就算揭
过,为友为仇,悉听尊便,不过贵帮帮主现在何处,在下有一事面托。」

  洛杰暗道:「不如诱他前往,报今宵之耻。」遂抱拳笑道:「现在江夏。」

  「这倒巧合之极。」伍梦龙微笑道:「在下正要去江夏,尚清面致帮主,就
说在下三两日内必然赶到,如愿一晤,希拨冗驾临黄鹤楼。」

  洛杰拱拱手道:「老朽准将少庄主口信带到。」伍梦龙左手一摆,示意七属
下默开一条去路。七个黑衣劲装汉子立时闪让开来,洛杰转身率着四人疾如飘风
般,瞬眼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庞镇寰向伍梦龙走了过去,道:「伍兄也是为了白阳图解奔波江湖么?」

  伍梦龙含笑道:「不仅为此,尚为了寻访一位隐世多年的父执。」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不幸卷入是非漩涡中,脱身巳不可能,只有以退
为进了。」

  伍梦龙道:「庞兄说得正是,身在武林,即永远是非恩怨困扰,如陷泥淖,
不能自拔,郑高二兄亦同来否?」

  庞镇寰道:「我等三人分途而行,侦查一双铁蝙蝠为何人所有……」说时目
光一瞥奚凤啸,接道:「此位是谁?」

  伍梦龙道:「是小弟莫逆之交,姓奚名凤啸,身受阴阳二绝五阴毒伤,尚在
运功祛毒,俟他功毕愿为引介。」

  庞镇寰晶湛眼神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目露惊诧之色道:「不瞒伍兄,小
弟傍晚时分前往鹿角堡,这位奚兄与张堡主言不投机,一怒而别,带走一柄湛卢
剑……」

  伍梦龙道:「庞兄听闻有误,湛卢剑乃上官相心腹之疾,为同门师兄梅六所
赠。」

  庞镇寰望了奚凤啸一眼,双眉微蹙,答道:「这个在下己知,不过这位奚兄
似与在下于成都望江楼失踪之一书僮,五官轮廓无一不神似,但……」

  伍梦龙冷冷一笑道:「庞兄乃武林世家,绝学无比,连一位书僮也有上乘武
学,小弟不胜荣幸,结为莫逆,庞兄何不过去相认。」语中含刺,神色不善。

  庞镇寰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忙笑道:「伍兄不可误会,在下书僮丝毫不擅
武功,就算他投师习艺,也绝不会在短短数十日内习此一身绝学,只是事有可疑
罢了。」

  伍梦龙神色一霁,只见奚凤啸突然张目,微微一笑,立起向伍梦龙抱拳一揖
道:「伍兄相护之情,没齿难忘。」

  庞镇寰闻得奚凤啸话声一口川音,不禁一怔,暗道:「九荫虽是川人,但随
我多年,早巳遗忘,一口八闽官话纯粹异常,此人恐非九荫,但他目光似惊怯骇
怕。」疑念不禁油然泛起。

  伍梦龙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份所应为,何谢之有。」

  一个黑衣大汉疾跃在伍梦龙之前,低声禀道:「庄主有密信命小的交与少庄
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封套字迹,递了上去。

  伍梦龙按过匆匆阅了封套,不禁面色微变,忙向龙奚二人说道:「二位稍候
下,容在下一阅。」说着即走了开去,走出数丈外就着月夜抽出信笺,七个黑衣
大汉立时将伍梦龙团团护住。

  奚凤啸发觉庞镇寰目光闪烁,含着冷笑慢慢走向自己身前,不由心神一震,
疾然转身展开轻功奔去。片刻时分,奚凤啸已奔出五七里遥,眼前是一片荒凉的
山野,凉月西斜,星斗渐沉,林木疏影,恍若幢幢鬼魅,阴森异常。

  他发觉庞镇寰并未追来,心中大定,卓立在一座山坡,一股无名惆伥重泛胸
头,眼帘前依稀现出那绝世风华,傲梅冷艳的何湘君倩影。只觉举世中仅何湘君
一人可信赖,不知她伤势巳愈否,她既以重任相托,自己何能耽误,不禁长叹了
声。

  四外一望,野无人踪,仅天韵风涛,沙沙入耳,一种孤独,寂寞感觉油然泛
起。足旁一丛野生黄化迎风摇曳,散出淡淡清香,他下意识伸手摘在手中,喃喃
出声道:「此去身是飘零客,明月天涯共黄花。」凄凉悲侧,动人心弦。

  他微微踌躇了一下,将手中黄花一弃,放开身法奔去。才奔出不远,忽闻身
后起了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少侠暂请留步。」

  奚凤啸闻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不禁一唉,转身望去,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
至,沾地转身,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胡,眼似铜铃,头戴一顶方巾帽,黑
袍皂靴老者,凛凛神威。他猛然忆起此人语音就是方才自己凋息行功时风送入耳
传声一段,不禁一怔。

  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奚少侠休要吃惊,老朽铁面钟
馗杜长龄,乃赤手屠龙何昆仑童年故交,侄女何湘君慧眼识人,得少侠相助,他
日必能手刃血海大仇。」

  奚凤啸闻言大喜道:「老前辈必然见过何姑娘了,她目前身体……」

  杜长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位侄女就与其父一样,狷介成性,轻不
受人之惠,嶙峋傲骨,独立独行,还是崔星五放心不下奚少侠初涉江湖,难当重
任,私自离庵访寻老朽相助,亦是天缘巧合,老朽得自江湖传闻赶奔龙泉驿,与
崔星五不期而遇。」

  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惋惜之色,接道:「其实她服下一颗云参丹也可早日痊
愈,她却坚持不允,说是异日获得白阳图解,无法速成手刃亲仇。」

  奚凤啸不由泛起愧疚之容道:「何姑娘赐服晚辈一粒云参,早知有此珍异,
晚辈宁死也不愿。」

  杜长龄微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无须耿耿于心。」说着目光向
四外一瞥,接道:「时刻无多,长话短说,少侠燕京之行,可以暂缓,骊山鬼母
并不在燕京,她行踪飘忽,恐难找到。」

  奚风啸诧道:「老前辈清道其详。」

  铁面钟馗杜长龄微笑道:「柏树庄主霹雳神拳伍岳不是有书信到伍梦龙么?
此封信老朽昨晚在旅邸由他手下怀中窃出看过,一双欧阳姐妹是骊山鬼母之徒,
黄河二霸丧于致命暗器铁蝙蝠就是二女之物,少侠不妨与伍梦龙同行,寻觅二女
下落,二女诈死无非避人耳目。」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之命焉敢不遵,无奈晚辈一身傲骨,万无回
去求人之理。」

  杜长龄笑道:「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伍梦龙生心忌刻,你越避他,忌念
益深,反不如佯与结纳,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
老朽深知少侠耿介,但少侠应看在何姑娘份上,不妨三思。」

  奚凤啸暗叹一声道:「知己之恩,杀身难报,晚辈遵命就是,请问老前辈,
那在龙泉驿伤何姑娘之蒙面老贼是何来历?何姑娘似已知道,但她不肯吐露。」

  杜长龄道:「丰都鬼王滕文星,日后江湖道上少侠万一与滕老鬼相遇时,千
万不可喝破。」

  奚凤啸闻言心中大诧,却不敢追问是何原故,道:「老前辈可知何姑娘大仇
是谁?」

  杜长龄目露黯然,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何姑娘不习成白阳图解,决不
吐露,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有徒劳助力,不使愧对故人就心安了。」忽地面
色微变,忙道:「他们将赶至,少侠已打通生死玄关,不必惧怕庞镇寰,有湛卢
剑之助,庞镇寰未必胜得过少侠……」语声倏止,转身穿空掠去。

  奚凤啸耳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已明铁面钟馗杜长龄突然遁去之故,转
面望去,只见伍梦龙庞镇寰等人疾逾流星奔至。

  伍梦龙道:「贤弟为何不告离去?」

  奚凤啸面现愧歉之色,道:「小弟无意涉身江湖,惧兄台相留,故此去心似
箭……」

  只见庞镇寰面一寒,冷笑道:「既无意江湖,何必身怀湛卢剑,自撄不测之
祸,哼,欺人之词,骗得了谁?」

  奚凤啸剑眉一剔,扬声大笑道:「听阁下之言,莫非也是觊觎湛卢剑而来,
本当双手献于阁下,只怕阁下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厉声道:「只怕未必。」奚凤啸淡淡一笑,右手疾向肩头抓去,簧鸣
过处一道寒虹夺鞘而出,横剑伸臂,左手两指点在剑尖上,向庞镇寰身前迈去。

  庞镇寰神色骇变,不禁倒退两步,肩头长剑倏地拔出。此时,伍梦龙已向一
旁闪了开去,注目作壁上观,以示不偏不袒。奚凤啸哈哈朗笑道:「奚某有意将
此剑奉赠阁下,阁下为何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不禁恼羞成怒了,目中怒焰暴炽,一言不发,右腕疾振,一式摘星夺
斗,洒出漫空银星挥攻而出,寒飚啸空,潜劲如山,威势强猛之极。奚凤啸相随
庞镇寰多年,深知庞镇寰武功精博,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蜚声武林,更秉性忌
刻,一经为仇,便如阴魂附体,不死不休。

  人与人之间,均不无感情存在,他虽痛恨庞镇寰入骨,但念在庞老爷抚育之
不恩,不敌还好,如伤了庞镇寰,日后怎有面目与庞老爷子相见。他存下不求有
功,但求无过心情,使庞镇寰知难而退,目睹庞镇寰出招毒辣,直视自己如戴天
之仇,不禁暗暗叹息,手中湛卢剑一招丹鹤飞翔似缓实速挥了出去。

  只见青虹如烟散了开来,显得轻描淡写之极,与庞镇寰辛辣毒招顿成强烈的
对比。伍梦龙大吃一惊,忖道:「这姓奚的未免轻敌太甚,用平淡武学怎可与庞
镇寰对敌,徒然自取其死。」一念未了,只见庞镇寰迅疾无比撤招横跨了一步,
长剑又出,洒下漫空寒星剑飚啸空刺耳悸人。

  奚风啸竟将庞镇寰凌厉辣毒的招势视若无睹,只一招接着一招攻了出去。伍
梦龙不愧是武林隽才,眼力奇高,凝神观察奚凤啸剑招虽平淡朴实,却含蕴了无
匹的功力,攻其必救,使庞镇寰心有顾忌,着着自保,不能入手施为,心中暗暗
诧惊,忖道:「这姓奚的竟能将平实的武学化腐配为神奇,如非具有无比的恒心
毅力,焉能臻此境界。」不禁油然泛上钦敬之意。

  但他与庞镇寰同为一丘之貉,少年得志,蜚声武林,遂养成夜郎自大,自私
忌刻之后天癖性,不容目中有砂砾存在,隐谋日后除奚凤啸之意。庞镇寰一连攻
了数十招,都无法幸胜,而且有数次被奚凤啸平实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因他这
柄剑虽是缅钢精铸,可说是锋芒犀利,但比起切金断玉的湛卢剑来却判若天渊。

  是以,庞镇寰剑身不敢轻撄湛卢剑的剑锋,招至半途疾撤,改式又出,无形
中处于受制地位,缚手缚脚之故,庞镇寰心头一腔怒火杀机于是俱增。

  突然,庞镇寰口中进出一声春雷,剑走斜锋,一式笑指天南,寒星弧飞,点
向奚凤啸右胁。

  这一式着实诡异之极,神奇莫测,突破了奚凤啸剑势,电掣雷击而至。奚凤
啸大感意料之外,警觉闪避已是不及,剑芒已点破一孔,跟着就是丧身庞镇寰剑
下。幸亏奚凤啸临危不乱,剑锋触体尚未刺入时,身形急仰,左足跟点地倒飞出
去,右足趁势蹋向袭来长剑。

  一踢之势奇猛无比,庞镇寰由不得长剑回撤。在此一霎那间,奚凤啸已倒飞
沾地,身形倏地暴起,湛卢剑一式星宿斗换挥出。只见漫空寒星飞动,青虹纵横
掣击,划带出一片啸空劲风,宛如天河倒泻,凌空往庞镇寰罩袭而下。

  此乃奚凤啸凭着惊人记忆人偷袭邹槐天飚三式内其中一式,威力绝伦。也不
知是奚凤啸是故意露出多处微小破绽,抑或记忆不全,还是邹槐本身将此天飚三
式习全难臻神化境界,虽然如此,仍具有无穷威势。伍梦龙冷眼旁观,突目睹奚
凤啸剑式之惊人,身法之美妙,不禁心神一震。

  庞镇寰猛感剑势未及,寒气已自逼入,心中大骇,只见芒雨漫空飞洒罩下,
不禁胆寒,究竟他眼力奇高,被他察觉剑势尚有隙缝可寻,两足一踹,一式猛龙
升天穿隙奔空遁去。他因愤怒之极,穿破奚风啸剑势时,喉中发出长声厉啸,虽
遁空电杳,啸声尚自袅袅不绝。

  奚凤啸飘身沾地,剑势疾收,带随着他那湛卢剑洒下一些布条,如风中落叶
般飘旋落下。

  伍梦龙看出这些布条竟是庞镇寰身着长衫被剑芒扫体割裂而下,不禁心中又
是一凛,迈步向奚凤啸身前走了过去。只见奚凤啸额角沁汗,面泛潮红,喘息之
声隐隐可闻,不觉剑眉微剔,微笑道:「贤弟武功惊人,一招竟制胜武林久著盛
名之南天三燕中武学博奇之庞镇寰,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奚凤啸赧色叹气道:「伍少庄主且慢捧在下,在下虽侥幸取胜,却为在下带
来一场杀身之祸,这一招实为剽袭他人的武学,未明口诀,亦未受传习,情急之
余,竟糊糊涂涂施展出来,伍少庄主岂不闻打蛇不死反成仇之言么?」

  伍梦龙一面倾听,目光却落在奚凤啸右臂,发现奚凤啸右胁被庞镇寰剑势刺
身一孔,割伤外皮,鲜血尚自涔涔滴下,知奚凤啸言之不假,道:「贤弟怎说是
剽袭他人之学,愚兄可闻其详么?」

  在那尼庵初遇伍梦龙时,奚凤啸仅约略说明此行鹿角堡梗概,但言不详,不
禁黯然叹息一声道:「在下不意窥得梅六与邹槐拚搏,邹槐便仗此湛卢剑施展天
飚三式反复与梅六周旋几近半个时辰,在下目睹天飚三式威力无匹,不禁心生爱
好,苦苦记忆心中,只以悟性不高,未能尽悉神奥,方才岂非侥幸取胜,何喜之
有。」

  伍梦龙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这一式剑学破绽百出,原来是剽袭邹
槐之学。」心情立时一宽,轩眉笑追:「天下武学异不乱宗,千百年来还不是辗
转相因,难谓偷学剽袭,贤弟有此过人的记忆力,假以时日不难参悟天飚三式玄
奥神髓,何惧庞镇寰复仇。」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天飚三式诡异复杂,怎能悟解,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
里马,何况在下资质鲁钝,更是痴人说梦,方才如非得自湛卢剑之助,早就丧在
庞镇寰剑下了。」说着又是苦笑一声道:「这柄湛卢剑仅是受梅六之托,须交付
一人,非是在下所能保有,异日之事岂可不忧心如焚。」

  伍梦龙不禁一惊道:「湛卢剑交与谁?」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梅六说江湖道上自有人持他信物取去,并未说出其人
姓名来历。」

  「梅六信物是何物件。」伍梦龙紧接着追问,语气微感咄咄逼人。

  这不过奚凤啸随口搪塞之词,却未料到伍梦龙穷追紧逼,打破沙锅问到底,
但他凭着过人的机智,思念一转,已想好答词,微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
事,倘少庄主郑重相托,视在下如知己,在下能否吐露而误少庄主大事?」

  伍梦龙点点头道:「贤弟谦谦君子,愚名子何幸得为知己。」内心虽暗暗不
释,却极为钦佩奚凤啸为人诚敬。

  奚凤啸秉性耿介,从不诳言,也不违心事,因之不得庞镇寰所喜,为他带来
折磨苦难,自相遇何湘君,感她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又经她谆谆规劝,谓江湖
险诈,人心乖戾。

  耿介正诚本君子立身之道,但涉身在此谲幻江湖中,毫不适用,总宜临机应
变,诡不失正才是,是以他紧紧深印脑中,作为行走江湖的良计。

  蓦地——十丈开外突冒出一条人影,电疾掠落在奚凤啸身侧。

  伍梦龙奚凤啸两人,不禁一怔,认作又是觊觎湛卢剑来此攫夺的凶邪,忙功
行两臂,蓄势戒备。只见来人是一蓝布短装,须发斑白的老者,英华内敛,貌像
朴实,恂恂如老儒,目光一注奚凤啸脸上,抱拳笑道:「请问尊驾可是奚凤啸少
侠?」

  奚凤啸只觉老者语音甚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不禁一怔,
含笑答礼道:「在下正是奚凤啸,老英雄请示尊姓台甫,免在下失礼冒犯。」

  老者道:「老者姓贾。」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微笑接道:「奚少侠请
拆阅此信便知就理。」奚凤啸接过信函,闪开丈外,就着月色详阅。

  伍梦龙暗暗皱眉,一双锐利眼神观察老者是何来历,但见老者目不斜视,神
色拘谨诚正异常,不禁摸不出这老者来历深浅。

  奚凤啸抽出信笺,舒平叠笺,只见笺内附有一支灿烂五色的野雉毛,不禁一
呆,接观笺函字迹,赫然正是何湘君娟秀笔迹,由不得心喜欲狂。

  只见上书:「湛卢剑锋利无匹,虽扩身可恃,亦足以引起武林凶邪觊觎,肇
致杀身大祸,兹命崔星五老师乔装求借,妾身途中有用,抵燕京时当壁还于君。
伍梦龙为后起枭雄,貌和心善,只宜虚与结衲,切不可谬托心腹,若抵燕京后,
妾身自有法与君联络,不可四出侦访妾身下落。云天无际,临星不胜依依,望君
珍重。」奚凤啸一面阅信,一面伸手解下湛卢剑。

  伍梦龙心中一动,慢步走向奚凤啸身前而去。那老者突然电闪掠在奚凤啸面
前,左臂迅疾无伦接过湛卢剑,口中说道:「多谢奚少侠。」话方出口,人已腾
空拔起,右手拇食二指曲指一弹,一点火星随指弹出,沾上信笺立即燃烧无存。

  奚凤啸惊呼了一声,立时恍然悟出崔星五此举为防伍梦龙从信中窥破来历,
大为钦佩崔星五机智。

  伍梦龙不禁一怔,勃然大怒,一鹤冲天拔起,厉喝道:「那里走。」往崔星
五身后追去。

  奚凤啸大惊,接踵拔起,道:「少庄主且慢。」

  伍梦龙身形落下,回头笑道:「贤弟你尚未瞧出?此人神情举止大有可疑,
并非梅六托交之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在下只认信物不认人,如少庄主瞧得起在下,望不要
使在下为难。」

  伍梦龙呆得一呆,微笑道:「愚兄并无为难之意,只窥察此人来历,去去就
来。」却见崔星五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立即电奔而出。

  奚凤啸大感愤怒,为防崔星五不敌,赶向伍梦龙身后而去,只见伍梦龙身形
如遇突袭,从旁暗处似有一股劈空掌打出,将伍梦龙撞得疾跃开去。伍梦龙厉喝
道:「鼠辈胆敢,还不与我滚出来。」双手一扬,掌力如山中央着三支丧门钉电
射打出。蓦地,一声震声如雷大笑中暗中冒起一条黑影,遁空如电,瞬眼无踪。

  奚凤啸听出笑声为铁面钟馗而为,崔星五已远去影杳,不禁心情一宽,身形
疾塌隐在暗草丛中。伍梦龙心中虽怒火猛炽,但知道追去也无用,独自一人难敌
重重狙击,心念一转,往回奔去。

  却不料奚凤啸身形已自不见,脸上油然泛起一侄惜惆怅神色,叹息道:「这
位奚贤弟真是耿介,殊不知我一番好意,防其日后相遇真正梅六托交之人索剑,
引起无穷祸患,竟遭误会我从中作梗,存心觊觎。」说罢又长长一声叹息,目中
冷电眼神向四外一瞥,疾展身形电奔而去。

  奚凤啸待伍梦龙身形消失后,才站下起来,只觉脱了一身羁绊,如释重负,
辩明方向如行云流水,慢慢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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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金蝉脱壳 躲避强敌

  朝阳正上,东方泛起紫红霞彩,灿烂悦目,滚滚长江,浩荡无涯,江上帆影
片片,水鸥逐飞,远全黛隐约,景色佳绝。江滨林中盘膝坐着奚凤啸,他方气运
周天,调息行功已毕,脑中在思索将许多奇异武学如何组合发挥其无比威力,沉
浸其中,浑然忘我。

  距江滨不远通往江夏一条黄澄澄的官道上,渐现出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于途
中。突然,远处忽传来一声惊马长嘶,接着隐约可闻奔雷蹄声,轮轮辚辚,驰行
甚疾,须臾便清楚入耳。

  但从蹄声凌乱中可分辩出此不寻常,奚凤啸不禁睁目眺向官道上,只见一轮
帷幕重围由四匹黄骠骏马牵系的马车奔来,车辕上踞坐着一个黑衣魁梧大汉,扬
鞭猛挥,豆大汗珠顺颊淌下,神色焦急不宁。

  车侧两旁由两骑紧紧护着,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大汉,刃不离手,频频向后
回顾,似恐惧有人追袭,臂腿显出在途中遇袭负伤,鲜血淌不断溢出。车内忽响
起沥沥茑声道:「停下。」

  车辕上大汉不禁一怔,忙勒住丝缰,停车不行,回面说道:「小姐,如不兼
程赶路,只怕逃不出他们毒手。」神情不胜忧惶。

  「我知道。」车内少女答道:「但我爹经不起车行颠波,现已昏迷过去了,
再不停住,只怕我爹挨不过片刻。」

  赶车大汉叹息一声道:「事既如此,小的也不能违忤小姐之命,但对头毒辣
无比,小的受恩深重,虽死无悔,但小姐也难以逃命。」

  少女答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老人家就此死去。」

  赶车的大汉叹了口气,一跃而下道:「请问小姐为今之计?」帷幕一扬,车
内闪出一个冷艳如花的少女。

  只听来路官道传来一串如雷蹄声,车旁两骑士彪形大汉立时马首一圈,阻住
官道上。少女望了骑士两大汉一眼,道:「你等非其之敌,还是各奔前程吧。」

  两骑上大汉神情一肃,同声答道:「小的深受主人大恩,死而无怨,小姐快
护主人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有复仇之日。」

  少女踌躇一下,掠身入车,扶出一个昏迷瘦小老者,向赶车大汉叫道:「石
三爷,请继续赶车诱开来敌,容我爹从容离去。」

  赶车在汉立即跃上车辕,扬鞭挥空,叭叭一声脆响,马蹄飞动,轮转辚辚如
飞奔去,仅留下一双骑士劲装大汉横刃阻在官道上。来路上蹄声更急,只见那少
女抱着老者走向林中而去。道上骤现五骑风掣电驰奔来,远远望见马车荡起一片
黄尘已在数十丈外,骑势更急,竟无睹于一双横刃相待的骑上劲装大汉撞去。

  只听两声惨叫腾起,一双骑上人已被飞摔在官道上,五骑如飞,追向马车而
去。这一切情形,均落在奚凤啸眼中,暗暗叹息道:「险恶江湖,视人命草芥,
武林正义何在?」

  眼看着那少女走近,不自主的又闭上双目,忖道:「我一路招来纠缠不少,
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恐有负何湘君重托。」生似老僧入定,无动于衷。

  那少女面有忧容,一步一步向江滨走去,突发现奚凤啸端坐在树下,不禁噫
了一声道:「阁下为何坐在此处?」语声入耳,奚凤啸再也不能装作了,睁眼立
起,目光落向抱在少女臂中老者,答道:「在下因赶路一夜未睡,在此林中稍作
歇息,怎么这位老丈身罹重疾么?」

  那少女柳眉一皱,道:「他老人家为仇家毒手所害,现在无暇详说原因,阁
下可否相助脱去对头魔掌之下。」

  奚凤啸一怔,答道:「姑娘如此抱着老丈逃奔,恐无法逃远,为今之计,急
宜在江滨找一小舟直驶下游。」

  少女螓首连摇叹道:「水道上他们眼目更多,恐自投罗网,此计可行,还用
得着问阁下么?」

  奚凤啸道:「在下认为此是险中求生之计,除此一途,别无他策。」

  少女轻轻一笑道:「就依阁下吧,只是江滨何处可觅得小舟,又恐万一误踏
盗船。」

  奚凤啸张大双眼一愕道:「老人家仇家是否老龙神的匪徒爪牙?」

  少女不禁噗嗤一笑道:「原来阁下还是初涉江湖,老龙神上官相是黄河水道
巨寇,此是长江,乃四渎帮势力,与老龙神根本扯不上关系。」一笑嫣然,妩媚
动人。

  奚凤啸不禁脸上一红道:「在下就去江滨,姑娘请稍候。」说着双肩微振,
腾空两个起落,便已到江滨,目光两面来回一巡,江边竟无一支船支停靠着,不
禁腹内煞费周章,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上流头靠着江岸奔流而来一支小舟,其行
如箭。

  奚凤啸剑眉一轩,高声呼唤道:「船家,可否搭在下至对岸,在下愿酬十两
纹银。」

  小船如飞而至,船首操楫一个敞开胸襟,露出茸茸黑毛的斜目大汉冷笑道:
「客官就是酬千两黄金我也不愿。」

  奚凤啸看出这船家不是正路,哈哈一声冷笑,凌空拔起,风中落叶,悄无声
息落在舟中。操舟大汉不禁一怔,喝道:「原来你这小子竟是会家子。」腾身虎
扑,两掌一圈,一式双风灌耳攻去。

  扑势劲急,拳式凌厉,划出破空疾啸。奚凤啸冷冷一笑,屹立不动,待大汉
扑至近身,迅雷闪身一挪,错开两步,右臂疾探,一式金豹露爪扣着了大汉的腕
脉要穴,左掌穿胸飞去。叭的一声,接实在大汉前胸。只听大汉口中发出惨嚎,
喷出一口血箭,身形被震得飞坠江心。

  小舟急放下流,奚凤啸忙将双楫一抄,往怀中一拢。他不拔尚好,这一拔使
小舟只在上面连打旋转。

  奚凤啸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小舟靠着江岸,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
已立在江岸上,盈盈一笑道:「萍水相逢,蒙阁下拔刀相助,他日江湖上定有以
相报。」说着,剪水双瞳露出感激之色,接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奚凤啸一跃上岸,道:「在下姓名不值一问,姑娘请下舟吧。」双臂一伸,
意欲接过怀中老者。

  少女少目睨了奚凤啸一眼,将其父交与奚凤啸臂中,低声道:「有劳了。」

  两人先后踏入舟中,奚凤啸将老者平睡舱中,一摸老者的脉息,不觉面色微
变,惊道:「这位老者伤势垂危,血行阻逆,真气滞缓,伤在内腑,如不急救,
只怕挨不过半个时辰。」

  少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凄然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因武功微薄,身旁
又无灵药,用尽手法不能救治我爹伤势转轻,但让他老人家平安逝去,总比落在
四渎帮手中好些。」说时泪珠儿竟似断线般淌下。

  奚凤啸倏的一掌紧接在老者期门穴上,一股纯阳真气透穴而入。须臾,只见
这老者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少女泪眸张得又大又圆,暗中忖道:「这少年
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怎么有此深厚的内功。」

  突然,老者喉中发出一声疾响,四肢缓缓伸展,奚凤啸左手两指在老者胸腕
之间,疾点了数处穴道,回面望着少女,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尽心力,仅保住
令尊性命七日,姑娘速护令尊求医,或可痊愈,在此七日期中,令尊不可说话,
亦不能妄施内力。」

  少女转悲为喜,张口欲言,只见老者已从昏迷中醒过来,双目吐出黯淡神光
道:「少侠救老朽沉危,德重心感,老朽无物答报,只……」伸手入怀取出一本
线装小册,封面已无,纸色黄旧,上书密麻小楷,接道:「仅以此书赠。」

  奚凤啸双手连摇道:「在下非为图报而来,老丈请静养伤势,不可言动。」
说着转身欲待离去。

  少女急从老者手中抢过那本小册,迅疾无伦塞在奚凤啸怀内,道:「受人点
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书是我父女无意中寻获,但不明其中奥妙,阁下武功
卓绝,不难参悟,或可在书内找出疗治我父所受三阴绝户掌之法。」

  奚凤啸正待推辞不受,忽听江边林中突腾起一声锐啸,忙道:「姑娘急速离
去。」两足一点,飕起奔空四丈高下,双臂向前一滑,身化乳燕,投林掠入江滨
林。

  只见林内五个面目阴沉的四渎帮高手,出招辛辣,围攻一个大汉。这人正是
赶车的汉子,一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招式精奇。但听一个闷哑音炸的语声道:
「尊驾使着好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已在笼中之兽,有何话说,速速吐出吴
老鬼父女下落,便可饶你活命。」

  赶车大汉厉声一笑,长鞭攻势凌厉如山。显然,这五个四海帮匪徒都是上乘
高手,武功毒辣,着着紧追猛攻。奚凤啸略一沉吟思索,伸手拔下五根松针,扬
手打出。只听五个四海帮匪徒各发一声闷嚎,仰面倒地,松针没入太阳穴内,立
时气绝毙命。

  赶车大汉不禁一怔,知有人暗中施救,目光四巡,只见奚凤啸飘身现出,正
欲出言感激。奚风啸已自说道:「一双父女现在江边舟中,尊驾速去相见,迟则
不及。」赶车大汉谢了一声,往江边疾掠而去。

  蓦地——一条人影电疾风飘而至,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瘦削长脸,三绺
长须老者。老者两道森厉眼神望了地面五具尸体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五人
都是你毒手所害么?」

  奚风啸道:「正是,这五人无理寻衅,出手毒辣,是以在下忍无可忍。」

  老者杀机毕露,冷笑道:「老朽相信五名属下不致无端生事,绝非无因,尊
驾如不实话实说,休怨老夫心黑手辣。」

  奚风啸只觉此老者语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目露惊疑之容答道:「阁下可
是姓韩?」

  老者愕然瞪目,问道:「老朽正是姓韩,尊驾……」

  语声未了,奚凤啸已自紧接说道:「阁下谅是人称八臂官韩维武老英雄,在
下名唤九荫,当年在闽侯庞老爷子府中,蒙老英雄另眼看待,在下永铭心底,时
刻难忘,老英雄当已不记了。」

  韩维武不禁面现笑容道:「多年不见,老弟已一变临风玉树,英气逼人,难
怪老朽不复记忆。」说着疾趋在五具尸体之前,在每人鼻中弹入一些黄色药纷,
转眼即化为一滩黄水,又疾掠在官道中将五骑扬掌一击受惊狂奔向江夏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再度返回林中,向奚凤啸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老弟定救
下一双父女。」说着叹气一声,道:「这样也好,老朽也不愿为虎作伥,事非得
已,老弟你先去夏口镇外,滨临长江有家长福客栈等候老朽,老朽还有话说,不
见不散。」说着双肩一抖,穿空掠飞而去,去势如电,转瞬身影俱杳。

  奚凤啸目送八臂灵官韩维武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生出天涯何处无知己之感。
他与韩维武有四五年不见了,八臂灵官之在庞府,独对奚凤啸怜悯其遭遇,后因
不满庞镇寰骄妄。藉故离去,不料韩维武竟投在四渎帮内。他心有感触,转身迳
往江边,那艘小舟已自不见,知这双不知名的父女安然离去,目睹滚滚江流,浪
花激荡,只觉洗刷不去胸中无限愁怨。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州。此乃唐人千古传诵绝句,将这江夏描叙
得令人神往。薄暮时分,苍瞑四合,西天尚有一丝残霞,夏口镇滨临长江福客栈
外,来了英姿飒爽的奚凤啸。店伙忙自店内趋出迎接,哈腰陷笑道:「客官可是
要住店么?」

  奚凤啸点点头,随着店伙入内,找了一间僻静独院住下,要了一角酒并几味
菜肴,独自饮酌。一灯萤然,窗外明月斜挂树梢,万籁俱寂,只隐隐可闻江水惊
岸拍涛之声。奚风啸就着案前,取出负伤老人所赠一本小册阅读。

  他秉赋过人,一目十行,凭着惊人记忆全部记在脑中,这本小册名唤三元秘
谱,乃前辈异人手抄遗留,内载尽是绝传上乘武学。

  奚凤啸将三元秘谱藏在怀中,睡在床上,静心参悟秘谱上晦涩文义。不知过
了多少时分,烛泪成烬,奚凤啸逐渐朦胧睡去。

  蓦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掌音,奚凤啸不禁惊醒,翻身离床,只听窗外响起
韩维武低唤道:「奚老弟在么?」

  奚凤啸道:「韩老英雄么?在下在此。」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入室内,正是那八臂灵官韩维武。

  他甫一沾地,即笑道:「老朽早知老弟非池中之物,昔年你被庞镇寰一念之
私,忌刻深嫉,困处笼中,老朽常抱不平,今眼见老弟蜚声武林,欣喜何似。」

  奚凤啸大诧道:「在下何为遭受庞镇寰之忌?请道其详?」

  韩维武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有暇再作详谈。」说着目光一落
奚凤啸肩头,接道:「风闻老弟在鹿角堡得了一柄湛卢剑,如今何在?」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英雄因何得知?湛卢剑乃在下受主之托转交给一
人,途中此人持梅六信物取去。」继将得剑经过扼要道出。

  韩维武倾听之余,不觉微微叹息道:「老朽深信老弟决非谎言,但武林中人
未必能信,尤其老龙神上官相视老弟如仇人,来日祸难频频已可预料。」

  奚凤啸道:「豫南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一旁亲眼目睹湛卢剑巳交与他人,武
林中人不置信在下有何办法,何况在下已立下誓言决不涉身江湖,此去燕京投靠
族叔习贾营生。」

  韩维武摇头微笑道:「老朽只说明此事利害,并无私心,请问湛卢剑原为何
人所有?」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原为老龙神上官相之物,借与邹槐使用……」

  韩维武接道:「道理即在此处,上官相岂能不在老弟身上追索此剑……」奚
风啸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韩维武说下去:「如今武林动荡,均是为查觅白阳图解下落藏处,白阳
图解旷世绝学,习成可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是以引起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群
雄觊觎。」

  说时,他向一旁椅上坐了下来,接道:「武林谣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
冀北长城之侧,一为雁荡,另外一处为嘉兴南湖,莫衷谁是,但藏处隐秘,设有
巧妙奇门厉害消息,误入定罹不测,除了本身负有卓绝武功外,尚须三物缺一不
可。」

  奚凤啸道:「那三种物件。」

  韩维武道:「一是寒蛛宝衣,水火难入,万毒不侵,其次是湛卢剑,锋芒犀
利,切石若腐,最重要的是莫过于白阳图解宝钥。」

  「白阳图解宝钥是何形象?」

  韩维武摇首笑道:「恐普天下无人知道,当年得主玄灵道长惨遭黄河二霸毒
手,二霸又为一双铁蝙蝠致命,宝钥不知何去。」

  奚凤啸道:「恐系杀黄河二霸之人得去,只从铁蝙蝠暗器着手不难着手。」

  韩维武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出此人犹如大海捞针,因武林中并无此
类铁蝙蝠独门暗器之人。」说着出一声长叹,道:「白阳图解非你我所能妄念,
到是老弟慎防老龙神上官相一二才是。」

  葛闻窗外一声朗笑道:「对极。」两人不禁大惊,手掌护胸,面对窗外,只
见一条疾若电闪人影掠入室中,现出玉面朱唇的伍梦龙。

  伍梦龙抱拳笑道:「贤弟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怨恨愚兄有意作梗么?其实这
位老师话说得不错,湛卢剑为贤弟将带来不测危难,知不查出此剑何去,上官相
岂能放过贤弟。」

  韩维武心神大震道:「此人藏在窗外已久,将老朽之话全部窥听,幸亏老朽
尚未吐露私衷。」

  奚凤啸见是伍梦龙,不禁大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伍梦龙微笑:「贤弟你不知你已是著名注目人物,你一落此店,即引来甚多
黑道凶邪纷纷落在店外窥伺,一一均为愚兄李代桃僵之计诱离。」

  奚凤啸抱拳一揖道:「少庄主如此维护,令在下不胜感激。」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发出一声长叹道:「贤弟是否风闻愚兄面和心冷,行事不
择手段,所以武林称为玉面丧门匪号不敢亲近么?不错,愚兄确如外间传言,但
武林中人莫不如此,愚兄何能例外,岂能因此微疵,影响你我结交之情。」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红,道:「在下并无此意,少庄主请勿误会,只是不愿涉
身武林是非罢了。」

  伍梦龙道:「事既缠身,恐怕脱身无力,由不得贤弟了。」说着目光移注在
韩维武面上,抱拳微拱道:「在下柏树庄伍梦龙,因急于与奚贤弟叙阔,以致冷
落老英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韩维武答礼道:「不敢,兄弟韩维武,现在四海帮。」

  伍梦龙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不知,失敬了,夏口为贵帮重地,月来黑白
两道高手纷纷云集夏口,不知韩老师可有什么风闻?」

  韩维武道:「兄弟据报他们似追踪一人,并未干碍本帮,是以敝帮采不闻不
问之策,兄弟与奚少侠乃多年旧友,忘年之交,异地重逢,在此畅叙离情,少庄
主如有什么讳忌,兄弟可以暂离。」

  伍梦龙笑道:「那大可不必,赶来夏口武林知名人物不少,与其说是追踪一
人,毋宁说是为夺白阳图解宝钥而来。」

  韩维武奚凤啸失声惊道:「白阳图解宝钥,那是何人所得去。」

  伍梦龙略一沉吟,望了韩维武一眼道:「韩老英雄与奚贤弟既为忘年之交,
在下亦不隐瞒,何况纸亦包不住火。」说着向奚凤啸接道:「贤弟不是得知敝庄
弟兄送交愚兄一函么?此函是家父手谕,谓一双铁蝙蝠为欧阳姐妹独门暗器,显
然白阳图解宝钥为她们得去,愚兄为此将信将疑,不料黑白两道群雄亦为此云集
夏口。」

  奚凤啸道:「莫非一双欧阳姑娘在夏口么?」

  伍梦龙微笑道:「事非水落石出,不能遽下断词,但你我总不能眼见一双欧
阳姑娘孤立无助,惨遭群邪毒手。」

  奚凤啸不禁想起在鹿角堡外,如非她们引走刘文杰,几乎丧命之情,忙道:
「她们现在何处?但在下仅能在暗中相助,不愿明见。」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欧阳姐妹貌美如花,竟遇上贤弟铁石心肠。」随即向
韩维武道:「韩老英雄如不弃,不妨一同前往。」

  八臂灵官韩维武微笑道:「兄弟忝在四海帮,身不由己,愿置身事外。」转
向奚风啸道:「老朽有私事相托老弟,请借过一步说话。」

  伍梦龙见机忙道:「在下在院外相候。」身形一闪外出。

  韩维武连忙与奚凤啸附耳密语道:「此人口蜜腹剑,老弟宜留神一二,谬为
知己,慎防杀身之祸,三日后晚上,你我在黄鹤楼后昭明太子墓相见。」说完转
身,疾如电射出室而杳。

  奚凤啸不禁大为感动,喃喃道:「天涯何处无知己,休道人情比纸薄。」

  天色来到五更,傍西斜月为一片厚厚云层遮去,星光闪烁下夏口郊野景物显
得异常荒凉。

  两条黑影在林树荒郊中先后疾驰着,突然先行一人刹住迅快的身法,回面说
道:「贤弟,玉面丧门虽名满江湖,却不能与眼前贤弟的名头来得响亮,居高思
危,能不为贤弟忧。」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制作精巧的面具,接道:「贤弟戴上
可暂隐去本来面目,行事也比较方便。」说话之人正是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戴上,一变成为四旬上下,面目阴冷的精壮汉子。两
人一路疾奔,片刻间已自奔行十余里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所庄院隐在一片古
木参天中。伍梦龙低声道:「到了,她们姐妹就潜身在此庄院中。」

  奔近林外,蓦闻浓密林木内传来一声断喝:「来人止步。」

  伍梦龙一顿身形,抱拳微笑道:「有劳通禀两位姑娘,就说在下豫南柏树庄
伍梦龙求见,有机密大事相告。」

  「两位暂请稍候。」林内传来语声道:「容兄弟通禀。」伍梦龙回面向奚凤
啸微微一笑。

  笑中含意无非是说他前言欧阳姐妹未死并非无稽。奚凤啸暗中感叹道:「欧
阳姐妹诈死之策虽然高明,却瞒不了伍梦龙,江湖上看来都是些尔虞我诈,心机
互斗之辈。」

  忽听林内语声腾起:「两位请随我来。」

  伍梦龙立时双肩一振,疾穿入林,奚凤啸紧接着随后掠去,只见暗林中有一
瘦小身影往庄老宅奔而去。一入庄门,奚凤啸暗中留神察视宅内景物,但觉亭台
楼阁,水榭花圃,布局精巧,俨然王侯宅弟。到得一座高阁前,厅内火光一闪,
灯烛大放光明,传出欧阳翠英沥沥茑声道:「少庄主请进。」

  伍梦龙奚凤啸先行踏入一间布设华丽大厅中,只见欧阳翠英穿着一身紫缎上
缀白花裙盈盈含笑立在椅侧。她面上薄施脂粉,皓齿明眸,艳光照人,目光一瞥
奚凤啸,不禁一愕,道:「这位是何人?」

  奚凤啸正欲答言,伍梦龙忙道:「这位是相随家父多年亲信,武功不在伍某
之下,为人忠诚不二,他姓裘。」伍梦龙不说名号,这就是他高明诡谲之处。

  欧阳翠英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裘老师,失敬,两位请坐。」

  伍梦龙一坐,即朗笑道:「大小姐使的巧计,伍某几认作两位姑娘已死。」

  欧阳翠英道:「不知老龙神上官相老贼安着什么毒计,嫁祸于愚姐妹,无可
奈何才出此诈死下策,但依然瞒不了少庄主神目如电,事非得已,望勿见责。」

  伍梦龙正色道:「不但瞒不过伍某,黑白两道群雄无不洞悉,如今……」

  欧阳翠英接口道:「群雄云至毕集夏口,小妹尽已知情,天明之前,即将来
此侵犯,小妹心想愚姐妹诈死之策武林群雄极难识破,定有人故意泄漏,欲从中
牟取渔利。」面罩浓霜,冷电慑人。

  伍梦龙面色微变,道:「大小姐可是疑心伍某故意泄露么?」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家母与令尊是多年至交,又是愚姐妹诚邀少庄主前
来相助的,慢说愚姐妹并无此念,就是少庄主也不屑做下如此卑鄙无行之事。」

  伍梦龙面色一霁,道:「那一双女尸是谁?」

  「庵内一双淫尼,虽死无辜。」

  「二姑娘呢?」

  「她在宅外巡视,严防来袭。」

  伍梦龙微微叹息,道:「大小姐素称睿智过人,见机立断,眼前强弱之势显
然,诸如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南方双燕、丰都鬼王滕文星等无不身
手高绝,二位姑娘据此弹丸之地,与这相抗甚是不智。」

  欧阳翠英凄然一笑道:「少庄主是劝小妹逃走么?不白之罪更将无法澄清,
致令冤沉海底,如此天下之大,亦无法容身了。」

  伍梦龙道:「大小姐总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翠英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小妹已有万全之计,制胜虽未必,脱身
却有余,或可目睹一场他们自相残杀。」

  伍梦龙笑道:「大小姐智珠在握,在下愿供驱策,不过大小姐飞书相召,用
意未明,可否见告。」

  欧阳翠英目露恳求之色道:「无他,只望少庄主相助取得白阳图解宝钥,小
妹坚信宝钥得主不出老龙神太极双环丰都鬼王三人之外,愚姐妹力薄难敌,家母
又坐关潜修玄功,不得已才函邀求助。」

  伍梦龙见她神色甚正,不似虚伪,暗道:「莫非她们真未取得白阳图解宝钥
么?自己也不深信确有其事,否则她们姐妹不赶往图解藏处反转留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见伍梦龙沉吟未答,即道:「少庄主可是疑心小妹所言不实么?小
妹如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今晚当身遭惨报。」

  伍梦龙忙赧然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只是思忖大小姐所说
的三个魔头均是武功已臻化境,恐难力敌。」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少庄主智谋出众,心机过人,此事全仗大力了。」
奚凤啸坐在一旁,默默不出一声。

  欧阳翠英与伍梦龙说话时,两道眼神不时观察奚凤啸,只是拘谨得出奇,眼
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丝毫不带江湖积习,不禁暗暗诧异。突然厅外传来一
声娇呼道:「姐姐。」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入厅,正是那妩媚可人的二姑娘欧阳翠
华。

  欧阳翠华身形一定,面带惊容,一眼瞥见伍梦龙,纤手微掠鬓丝乱发,轩眉
娇笑道:「少庄主来啦。」

  伍梦龙欠身立起,抱拳微笑道:「二小姐好。」

  欧阳翠华福了一福,匆匆瞥了奚凤啸一眼,向欧阳翠英道:「姐姐,群邪已
动身,片刻即至,我们要战要退,迅即决定,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欧阳翠英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也不是好惹的,让他们吃点苦头再说,少
庄主,厅外全仗鼎力费神。」说着素手一扬。

  一片罡劲应手而出,大厅灯烛全熄,一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异常。

  伍梦龙伸手一牵奚凤啸,跃出厅外,低声道:「贤弟,你我藏在暗处,伺机
出手。」奚凤啸低应了一声,身形微晃,穿入参天古木中。伍梦龙横身一挪,隐
在一株合抱大树之后。

  蓦地——一条疾逾飞鸟人影傍身在伍梦龙十丈开外,昏夜之间,饶是伍梦龙
目力锐力,也不能瞥清来人是何形貌,只觉那道炯然如电眼神凝注在高阁之上,
似在思索着什么事。突然,只见那人身形一转,忽从林中疾扑出十数条迅快的人
影,为首者目睹那人身形横阻,眼神慑人,不禁一怔。

  那人发出懔人心魄的狂笑道:「玉虎帮竟是越来越胆大狂为了,居然越众生
事,在老虎口中拔牙,不是嫌命太长么?」

  玉虎帮为首之人正是那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闻言两道煞眉一剔,沉声
道:「来者下惧,惧者不来,阁下说话好无道理,阁下是何来历,不妨见告,以
兔玉石俱焚。」

  那人又长声狂笑道:「你连老夫都不识,还闯什么江湖,老夫滕文星手底向
无幸免之人,如不见机,休怨老夫出手辣毒。」笑声充满杀机,令人胆寒魂落。

  丁洪钧闻知是丰都鬼王滕文星,不禁心神大震,强自镇定道:「今晚之事,
非仅敝帮,尚有其他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武林宿彦参予,滕老前辈为何拒敝帮
呢,语云得手者即为物主,老前辈只管向骊山鬼母之女放手施为,敝帮决不冷箭
暗算。」

  滕文星冷笑道:「老夫岂能让你等坐待渔人之利呢,如不迅退,老夫要出手
了。」

  丁洪钧等人却已提聚真气,蓄势待发,闻言答道:「这片宅院灯火俱无,在
下之来如入无人之境,骊山鬼母之女想巳闻风事先逃去,事既未明,老前辈就变
脸相向,咄咄逼人,伤了和气,岂非不值。」

  丰都鬼王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向不论交情,只问利害……」丁洪钧趁
着滕文星说话疏神之际,做了一下手式,双掌猛仲,中离弦之矢般往滕文星猛出
去。

  五虎帮匪徒一分,全力合攻出手。丁洪钧扑势如电,见滕文星猝不及防,心
方大喜,双掌咚的一声击实在滕文星前胸,如中败革,便知不妙,只觉双臂奇痛
如折,行血逆攻内腑,不禁怪嚎一声。倒掠了出去。丰都鬼王一声怪笑出口,拔
身上提,半空一个疾转,双袖疾拂而出一片排空劲气。

  玉虎帮高手只感觉一股阴寒澈骨的真气凌头压下,一个个出声惊呼道:「好
冷。」全身战颤,气血冻凝,纷纷倒地不起。

  伍梦龙暗中窥见得一清二楚,只觉心神一凛,暗道:「好厉害。」猛然只听
两声哈哈大笑传来,夜空中先后坠下两条身影。

  丰都鬼王滕文星定睛望去,只见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联袂而至,
阴阴一笑道:「两位谅早已到得多时了,将滕某所为一并瞧在目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不错,对付此等庸手宵小,滕老师打发他们易如
折枝反掌,兄弟乐得坐壁上观战,得见滕老师施展久未一用之尸阴毒气,果然高
明。」

  奚凤啸、伍梦龙虽隐身两处,却不约而同脑中思索两个问题,见解更是不谋
而合。首先,丰都鬼王滕文星为何停身阁外,不极夺取欧阳二女所得白阳图解宝
钥,因滕文星知道刘文杰、上官相已联袂而至。他们三人武功虽各有同但相差极
微,先行侵入阁中无论白阳图解宝钥到手不到手,都将对自己蒙受极重的不利,
众口烁金,无可洗刷。

  其次施展尸阴毒气无非是杀鸡儆猴之意,隐示玉虎帮横行燕云六省,势焰炙
手,自己都不结怨,何惧于你们的人。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即是此意,刘文杰上
官相都是老于江湖,心窍剔透之巨擘,怎还不知其意,互望了一眼。

  刘文杰不禁莞尔笑道:「如今计将安出,白阳图解宝钥只有一个,而我等就
有三人,势难均分。」

  滕文星道:「咱们各凭运气。」

  上官相不禁一怔道:「骊山一双鬼女岂堪抵受我等三人其中之一全力一击,
事有先后,何能各凭运气?」

  滕文星倏地面色一变,沉声道:「上官老师不待滕某说完,便反唇相讥,上
官老师何不迳先上楼,还等什么?」

  上官相被滕文星顶撞,一时为之气结,怒目暴射凶焰。

  刘文杰忙微笑道:「上官老师且请息怒,先听听滕老师有何高明之见。」老
龙神上官相鼻中微哼一声。

  滕文星道:「骊山鬼母与我等三人俱是旧交,我等以前辈尊长身分总不能向
后学晚辈出手,是以不出手为上策,晓以利害,劝使二女自动献出宝钥,谅二女
不致抗命……」

  刘文杰徐徐颔首道:「高明,高明。」

  滕文星接道:「但我等共有三人,宜抽笺以定先后,得宝钥者其他二人不得
觊觎狙击。」

  上官相冷笑道:「虽然高明,如二女抗命不交如何?」

  滕文星淡淡一笑道:「一招为限,若二女幸免不能再出。」

  刘文杰道:「若你我三人均未能到手,又待如何?」

  滕文星冷笑道:「再作计议。只要二女在楼上,那怕她们飞上天去。」

  上官相道:「倘二女推诿是空穴来风之词,坚称未得宝钥……」

  滕文星哈哈大笑道:「以你我三人均是深于谋算,明察秋毫,言之真伪那有
分辩不出来的。」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算你有理,时机稍纵即失,我等立即抽笺以定先后顺
序。」滕文星立时身形拔起,折末三截长短不一的树枝握在手中,让上官相刘文
杰先抽。

  伍梦龙暗中只觉他们三人举动离奇荒谬,大违常谱,突然起念一惕,暗道:
「莫非他们三人已另遣能手侵入楼中么?」竟是越想越对,起念潜入楼中窥察,
无奈自己隐藏方位不对,只一现身立即为三凶察觉,对方太强,不敢冒然行事,
但心头焦急如焚。

  这时奚凤啸已自入大厅中,厅内黑暗似漆,沉寂如死,只觉并无丝毫异状。
突然,奚凤啸只感暗中伸出一支柔软润滑的手掌握住自己右臂,耳边响起银铃语
声道:「奚少侠么?」

  他听出是欧阳翠华二姑娘,不禁大诧道:「姑娘怎能分辩出在下?」

  欧阳翠华低声笑道:「你虽改易本来面目,却无法隐去你那身形气质,我一
入得厅内即瞧出是你,当然,几乎瞒过了我姐姐,但她心细如发,仔细一想,也
就恍然了。」

  奚凤啸摇首一笑,道:「尚未有人侵入么?」

  欧阳翠英附耳低声道:「你凝神观察厅内景物便知究竟。」

  厅内景物模糊可辩,与初入厅一明一暗之间易发生触觉错误不同,尤其是练
有武功之人,处于暗室之内,时间一久,视物无异白昼。奚凤啸凝神扫视厅内,
只见左厢壁角堆积了八九具躯体,一动不动。欧阳翠华道:「这些鼠辈均为我点
中穴道,只晕迷未死。」

  奚凤啸低声叹息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忧,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已在园中,
转眼即将侵入,姑娘不如劝令姐逃去是为上策。」

  欧阳翠华笑道:「我岂能放过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精彩的还在后面哩。」
说着一拉奚凤啸,迅疾掠入厅后登楼,潜隐在楼廓柱侧,园中一举一动,故可一
览无遗。

  奚凤啸道:「令姐呢?」

  欧阳翠华手一指楼角,低声道:「她不是在此么?」

  奚凤啸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娇小黑点贴壁而立,目光深注楼外。忽地,那欧
阳翠英纤手一扬,一块拳状之物投掷林木荒中,叭的一声,落地微响。三凶抽笺
已定,被丰都鬼王拈着了头筹,不觉欣然色喜,道:「二位请暗随滕某,别等事
后,诬咬滕某背着二位弄鬼。」

  刘文杰上官相同声笑道:「滕老师公正无欺,兄弟不胜钦佩。」

  丰都鬼王正要站身腾空,扑入大厅而去,忽闻十丈开外叭的微声传来,不禁
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身形疾晃,直扑过去。他身形尚未落定,只觉眼前人影一
闪而入,不禁怒喝道:「站住。」原来那条人影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他正凝神窥视三凶动静,不料天外掷来一块飞石,这声微响,必引来三凶,
知藏身不住,暗骂道:「这是何人所为?」他甫一闪身,竟无巧不巧遇上丰都鬼
王扑来,逼得硬往左挪五尺沉桩稳住。

  这时,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亦一跃而至。刘文杰一眼即看清此人
就是伍梦龙,不禁皱眉微笑道:「原来是伍贤侄,令尊也有意于白阳图解么?」

  伍梦龙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忙抱拳躬身一揖,道:「连刘师伯如此望重武
林,德被四海的武林前辈都为之心动,何况晚辈后生末学。」

  刘文杰闻言暗骂道:「好狡猾的小辈。」但他抚须微笑道:「伍贤侄误会老
朽了,老朽本不愿参与,但念及武林苍生,万不能使白阳图解沦入邪恶之手,而
且物凭有缘,天与不授,反获其咎。」

  滕文星上官相不禁勃然色变,怒道:「刘老师,你骂的是谁?」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之间,二位莫非自承为武林
凶邪?」

  二凶不禁语塞了,老龙神上官相发出豪迈大笑道:「唇枪舌剑,徒然伤了和
气,刘老师说得不错,物凭有缘,我等还是以白阳图解宝钥为重。」

  丰都鬼王滕文星身形疾晃,一溜轻烟似地疾掠而去。太极双环刘文杰一步纵
出,突见上官相右臂一探,五指向伍梦龙面门疾拂而去。出手迅快无伦,伍梦龙
猝不及防,顿为拂中,只觉两种不同的奇寒酷热的气劲循着穴道涌入内腑,不禁
啊哟出声,翻身倒地。

  刘文杰一生伪貌良善,嫉恶如仇,本欲怒斥上官相无耻,出手相救,但见上
官相一击出手后即急迫滕文星而去,权衡利害之下,只当未瞧见一般腾身而去。
上官相刘文杰并肩立着厅外,目注着丰都鬼王滕文星跨入厅内。

  大厅中寂静得如一泓死水,滕文星缓缓在厅内来回走了八步,他那锐厉的目
力已发现堆积在壁角的数具尸体,暗道:「好辣毒的一双丫头,处境险恶,有若
笼中之鸟,尚敢恃强负隅。」

  只见滕文星沉吟了一下,徐徐出声道:「二位贤侄女何在?」

  但听一声银铃娇笑声遥遥传来道:「滕师伯么?长远不见,想念极啦,我姐
姐现在楼上等候你老人家商量。」

  滕文星不禁忖道:「一双丫头真像她母一般,鬼灵刁钻诡谲难防,不要中了
她道儿。」暗中蓄势戒备,慢慢走向厅外,随即呵呵笑道:「二姑娘,武林传言
说你们在此,老朽先还不信,二位姑娘行事委实莫测高深。」他眼力异于常人,
拾级登楼,暗中只见欧阳翠华立于楼口上,目光焦急。

  欧阳翠华忙道:「滕师伯快来。」

  滕文星不知她们葫芦中卖什么膏药,暗哼一声道:「你们两个鬼丫头如胆敢
在老夫面前弄鬼,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心中虽是这么说,身形却疾逾飞鸟
般直掠了上去,楼口转侧现出一间斗室,灯光如豆,昏黄幽暗,气氛异常清冷。

  欧阳翠英立在案侧,目睹丰都鬼王滕文星走入室中,将灯蕊稍稍剔亮,望了
望窗外,眼圈一红,噗噗噗流下两行清泪,与其妹盈拜下去,凄然说道:「滕师
伯,侄女们冤屈难伸,危在顷刻,望师伯乞怜施救。」

  滕文星如此狠毒的魔头,此时也不禁手足无措,双眉一皱忙道:「起来,你
们受了什么委屈,快说出老朽听听。」

  欧阳翠英凄然答道:「师伯明见,武林谣言诬侄女们得手白阳图解宝钥,分
明是捕风捉影之言,师伯怎可见信?」

  滕文星不禁一怔,道:「怎可说无稽之言,老朽只是来此探明事实,但其余
江湖高手,都是向以行事沉稳着称,决不致凭空穴来风之词竟相赶来此间。」

  欧阳翠华突出声冷笑道:「想不到师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受愚若此死了
岂不是冤枉之极。」

  欧阳翠英叱道:「妹妹说话怎能如此无礼,还不请罪悔过。」欧阳翠华似不
愿,似无可奈何向滕文星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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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代人受过 鱼目混珠

  滕文星先是一呆,面现愠怒之色,倏地心念一转,呵呵笑道:「令妹说得不
错,老朽目前仍蒙在鼓中,令人摸不着头脑,老朽愿听其详。」

  欧阳翠英幽怨叹息道:「师伯若稍一思索其中道理,不难察破真伪,请问白
阳图解藏处究在何地?」

  滕文星略一沉忖,道:「风闻藏处有三,冀北长城、雁荡龙湫、嘉兴南湖不
知确处谁是。」

  欧阳翠华道:「三处必有一处是真,那是不错的了。」

  滕文星点点头道:「正是。」

  欧阳翠英道:「试问师伯,侄女们如真得了白阳图解宝钥,怎不赶回交与家
母或迳赴师伯所说三处,在此勾留则甚。」

  滕文星愣得一愣,皱眉说道:「老朽也是这么说,但你们在此夏口做甚,得
知风声如何不逃去。」

  欧阳翠华鼻中冷哼一声道:「逃?师伯说得这么容易,这宅外黑白两道高手
密布如云,能逃得了么?何况一经逃出,满认为鸿飞杳杳,从此得以安详自在,
非独大错特错,而且这冤诬将永无法洗刷。」

  滕文星不禁点点头道:「有理,那你们在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闻言,不禁又是凄然泪下道:「这内面酝酿着一项阴谋,师伯危在
旦夕而不自知,侄女们不胜忧虑。」

  答非所问,令滕文星更浑然摸不着头脑,不禁愕目呆住,道:「大姑娘话似
有点颠三倒四,老朽更是不明不白。」

  欧阳翠华道:「壁缝有耳,恐为人知,师伯请附耳过来。」滕文星突感到刘
文杰上官相两人在外等候甚久,不免疑心自己与二女存有什么图谋,微感焦急,
但为欧阳翠英危言耸动,情不自禁将一颗毛茸茸的鬼头,偏了过去。

  只听欧阳翠华低声道:「师伯,我姐姐身负重伤,不得已逃来此处调息,你
老人家不妨察扶伤势,侄女不言师伯已知过半了。」

  滕文星伸手一扣欧阳翠英腕脉,细察脉象,不禁目中射出两道惊疑的神光,
道:「此乃拂脉逼穴手法所伤,武林中仅到……」说此突低声道:「难道是刘文
杰所为?」

  欧阳翠华道:「正是,我姐姐佯装昏迷倒地,侄女发出一粒师伯特制的啸弹
将他引走。」

  滕文星忙道:「难怪与刘文杰晤面察觉他似神色不正,原来为了这缘故。」
口中问道:「刘文杰一生标榜公正,锄强扶弱,他因何向你们晚辈女流出手?」

  欧阳翠英道:「因侄女所知太多,深遭他痛恨深嫉。」

  「为什么?」欧阳翠英默不作声,从屉中抽出一张宣贡素笺,递在滕文星手
中。

  滕文星不禁一怔,只见上面墨书正楷:「黄河二霸实死在上官相手中,当场
睹中目击者除侄女们外,仅刘文杰老鬼一人,鹿角堡梅六为上官相同门师兄,他
知道白阳图解的藏处,亦知宝钥的用法,或许知道更多奥秘,所以上官相遣师弟
邹槐持湛卢剑胁迫梅六偕往壶口关,不幸邹槐不敌身死,而梅六也逃出鹿角堡,
途中为刘文杰制住。」

  笺上写的仅是这些,滕文星也是个自负才智绝伦之人,如果所述属实,则题
内大有文章,后果堪虞,不禁问道:「你是说白阳图解宝钥系上官相得去?」

  欧阳翠英摇首,道:「侄女并末目击,不敢妄语,但刘文杰毒谋挑动彼此不
和,引起残杀,遂其兵不血刃,坐收渔利,师伯眼前不可不防他借刀杀人。」滕
文星不禁脸色微变。

  蓦地——窗外突响起上官相语声道:「滕兄。」滕文星鼻中浓哼一声,双肩
微晃,迅疾无伦穿窗而出,身形方一站实楼廓上,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

  上官相却双眼充满冷煞毒芒,道:「滕兄,你去得未免太久了点,不知滕兄
宝钥得手了来?」

  滕文星冷笑道:「此事全然子虚,有什么宝钥可取,哼,滕某始终不信上官
兄会将如山重任交付与末学后辈黄河二霸身上。」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道:「我早知你与骊山鬼母本一丘之貉,和鬼女表里为
奸,设下陷阱,图谋我上官相。」说着一穿云拿月玄奥绝伦抓向滕文星。

  一击之中,藏了无数诡奇变化,丝丝劲风,生似数十道无形鬼箭射向滕文星
周身穴道。这一招显露了上官相真才实学,他知对付丰都鬼王这等武功已臻化境
高手,不施展绝学,徒然自取死亡之机。

  刘文杰冷眼旁观心中暗惊上官相并非易与之辈,目睹上官相露出此招奇学,
他对上官相立时有了重新的估计,逐道:「上官相,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刘
某岂是你能算计的,今晚此园就是你埋尸之所。」

  老龙神上官相宏声大笑中,丹鹤展翅飞身落地,道:「滕老师口出狂言,想
手底必有旷绝造诣,你我虽同在江湖中扬名,却未能印证武功高下,孰强孰弱,
动手便知,何必效那村妇骂街之行。」说着右掌一式手挥五弦拂出,玄奥绝伦。

  丰都鬼王移宫换羽,横肘一撞,掌心吐劲,攻向下盘,左腿蹋出一招撩云就
月。出式之奇,身法之幻,武林罕睹。双凶竟是展开猛烈拚搏,劲风四溢中只见
两人身形卷起一团尘沙,掌腿交飞,分辩不出是彼是此。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了一笑,转面望去,只见窗内灯光大亮,但听欧阳翠英
传出银铃娇笑,道:「刘前辈枯立窗外,夜深风寒,何不请入稍坐,晚辈有事请
教。」刘文杰目中泛出一线杀机,倏然敛去,面带安详笑容飘身而入。

  只见二女娇笑如花,并肩而立,双双一福。刘文杰道:「二位姑娘少礼,老
朽见二位与滕文星晤谈甚欢,不便惊扰,既是两位姑娘盛临……」

  突然发现一个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静立在门侧,忽道:「这位是谁?」

  欧阳翠英道:「此乃家母手下,家母命他随护愚姐妹,照料琐事。」

  刘文杰道:「看来此人倒是忠心耿耿……」

  欧阳翠英答道:「正是。」疾又转变话锋,道:「老前辈誉满武林,德被四
海,晚辈们身受冤诬,众口烁金,无可洗刷,还望悲悯施救。」

  刘文杰满腹要问的活,被欧阳翠英一捧,都碍难出口了,暗中直皱眉头,心
说:「好厉害的丫头。」微笑答道:「是非自有公论,真象终必大白,老朽料测
此事大有可疑,必非二位姑娘,但事出有因,老朽就是为查究其因而来。」

  说着话声略顿,接道:「老朽一生受盛名之累,行事出手更不得不谨慎,既
不敢误信流言,又不能偏信一面之词……」

  话音尚未了,蓦听窗外随风飘送入耳,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满口仁义道
德,其实谲险阴诈。」刘文杰面色一变,人如奔电穿出窗外。

  站立在壁角的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闻得语声也不禁面色顿变,竟随着刘文杰
身形之后掠出窗外而去。这人正是那奚凤啸,他听出阴寒语声似在龙泉驿客中伤
何湘君为自己飞龙令惊走蒙面老叟,心中一动,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只见刘文杰身形电奔追着一条黑影已是远在数十丈外,园中一片沉寂,上官
相与滕文星亦不知何在,他不禁一怔,身形并未稍停。

  但待他翻出墙外,已不见刘文杰身影,只见天空彤云密布,远处天边现出蛇
形闪电狂风劲吹,大雨即见来临,心说:「看来群邪已尽撤一空了。」陡然想起
玉面丧门伍梦龙,暗道:「他亦暗随群邪走了么?为何至今未见。」奚凤啸并不
知伍梦龙为上官相击伤之事,只一起念随即淡然置之,往宅内掠回。

  二女眼见刘文杰奚凤啸先后掠出窗外,一颗悬挂在心腔上重石方始落下。欧
阳翠华笑意盈盈道:「看来已是转危为安了。」

  欧阳翠英柳眉微蹙,螓首摇了摇道:「只怕未必。」

  窗外突起了阴侧侧冷笑道:「说得一点不错。」一条黑影飞掠而入,灯火只
微晃了晃,来人身形已落实,现出一个蒙面黑衣老叟。

  二女惊得花容失色,退了两步,欧阳翠英叱道:「你是何人?深夜里侵入闺
阁,为了何故?」

  来人发出悸人冷笑道:「老夫是谁?久后自明,二位姑娘速献出白阳图解宝
钥,免老夫辣手摧花。」

  欧阳翠英道:「愚姐妹那有什么白阳图解宝钥,尊驾不要误听人言。」说时
其妹欧阳翠华忽双掌齐出,阴柔掌风中打出一片飞针。

  欧阳翠英不禁大惊,知今晚侵入楼中之人都是武功绝顶凶邪,与他硬拚,无
异以卵敌石,但阻止已是不及,错巳铸成,索性放手一试吧,身形一挪,拂掌攻
出。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两个丫头胆子真不小。」身形一振,一件黑衫无风
暴涨,将飞针及两女掌力震了回去,双掌迅如电光石火分击而出。

  只听两女闷哼一声,如受重击,娇躯摇了两摇,瘫软倒地。

  蒙面老叟冷笑道:「你们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怪不得老夫了。」说时,一
双巨灵右掌往欧阳翠英慢慢抓了下去。

  突然,蒙面老叟似乎一惊,疾然翻到后门隐着。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巨响,天
气已变,哗啦啦倾盆大雨倒泻而下。雨点溅射室中,溺湿二女衣履,宛如水浸。
只见一条人影疾射穿窗而入,惊噫出声。灯光摇摇欲熄,室内一片凄风苦雨。

  蓦地——一阵狂风卷入,灯火全熄,室内一片沉黑如漆。这人正是奚凤啸,
一眼发现二女躺在地上,不由惊诧出声道:「姑娘,你这是为何?」二人受伤倒
地,口噤不言,干瞪着露出忧忿之色。

  奚凤啸恍然悟出二人遭人暗算,但未料到此人乃留在室中,猛感胸后五缕劲
风袭至,闪避不及,只觉穴道一冷,翻身倒地。门后突走出蒙面老者,望了奚凤
啸一眼,冷笑一声,右足一抬。只听奚凤啸闷哼一声,一个身躯被踢飞起,轰然
大响,落在门首楼口上。

  蒙面老叟伸手向欧阳翠英姐妹虚空一拂,解开了哑穴,阴恻恻笑道:「二位
姑娘不说实话,也无关紧要,老朽中年丧偶,一直未娶,久闻二位貌美如花,灵
心慧思,不如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传扬武林,亦是千古佳话。」二女闻言,
不禁破口大骂。

  蒙面老叟目中勾出异样的光芒,嘴角含笑,缓缓伸出五爪向欧阳翠英胸前抓
去。欧阳翠英一颗芳心欲跳出口腔外,但她究竟是机智绝伦的鬼才,眼珠一转,
道:「我不知前辈实在要问什么?」

  「那还用说。」蒙面老叟沉声道:「为了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幽怨发出一声叹息道:「前辈倘不惧惹来一场杀身大祸,愚姐妹不
如奉赎了前辈,何况愚姐妹也不明用法,宝钥现藏在锦褥之内。」

  蒙面老叟料不到欧阳翠英经不起威迫,如此轻易说出藏址,心内委实不信,
不由一呆,哈哈笑道:「大姑娘胸襟坦诚,老朽心感,但老朽素有寡人之疾,鱼
与熊掌意欲兼得。」

  欧阳翠英闻言心神大震,玉容惨白,暗暗切齿骂道:「好歹毒的老贼,我如
脱身此罹,日后必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尽惨毒酷刑,方消此恨。」

  忙道:「晚辈身已被制,前辈如甘坠臭名,令武林不齿,晚辈也是无法可想
的,但太极双环、老龙神必卷土重来,那时前辈全功尽弃,徒贻耻笑。」

  蒙面叟怒道:「大姑娘诡狡谲险,驰名江湖,老朽怎能不防,如姑娘所言不
实,休怨老朽意黑。」话声方落,一跃而出,落在榻侧,两支枯瘦鸟爪往榻上一
床紫色锦褥一阵摸索。

  只觉褥角触手坚硬,似珠状之物,不禁一怔,撕开绫面,滚出了一颗龙眼大
小的明珠,光芒四射,珠心内有云状之物,流浮无定,蒙面老叟将明珠托在掌心
内,仔细观察,除却此珠价值不赀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虚。

  他腹内疑窦重重,不禁举棋不定。有心斥责骊山二女欺骗,只觉碍难出口,
因欧阳翠英说过不明用法,难辩真伪,自己何尝不如此。他恐为二女所骗,传扬
江湖,贻人笑柄,猛萌毒念,挟二女离去。

  突然,一声断喝挟着一丝劲风袭至。蒙面老叟不禁心神一凛,身躯诡奥之极
往左疾滑,挪闪开三尺,抬头望去,只见正是自己拂中穴道踢在门角之人,由不
得愣住。只听欧阳翠英叫道:「住手,你非其敌,不如止他将宝钥带去吧,既力
有所不保,徒贻杀身之祸,他也未必得以安枕。」

  原来奚凤啸被制住踢开后,心中愤怒已极,此人更是伤何湘君凶邪,其歹毒
凶残由不得他痛恨切齿。他默运体内真气,只觉梗阻难行,头上汗水涌出如雨,
胸口气逆。他耐住满腔愤怒,他搜索记忆中有无自行解开封闭穴道的武学。

  蓦然忆起在三元秘笈中有一节移经逼穴奇奥的武学,于是默诵口诀,逐字推
义考悟。以他过人异禀及智慧,思潮如洪水决堤,一泄汪洋之势顿将此节奇绝的
武学参悟。他慢慢照秘笈所载口诀运气攻维逼穴,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体内一
阵撼震,逼住穴道立为冲破,真气如泄洪巨流,飞转十二主经,功力中无形又增
强三分。

  奚凤啸悟出这本三元秘笈乃前辈奇人所遗,内中所载武学无一不奥奇旷绝,
也渐怀疑白阳图解是否比三元秘笈更为精奥。碌碌人生多为追求希冀一种渺茫不
可捕捉之物,为此丧生在所不惜,甚至至死不悟。奚凤啸却不同,他丝毫不放弃
眼前的真实,欲从真实中求得成功。

  他穴道自解下,立即弹身一跃,右手一招指挥五弦攻向蒙面老叟身后。虽然
蒙面老叟机警闪避得宜,却也被奚凤啸锐利的指劲拂体而过,中人如割,不禁大
感骇异,道:「你不是为老夫制住穴道么?怎生能解开?」

  奚凤啸寒声如冰答道:「你根本未点上我的穴道,我要瞧你是否歹毒凶残,
果然不出我所料,对付女流之辈探取手段卑下无耻。」

  蒙面老叟心内暗暗大喜,趁着奚凤啸答话时,右手迅疾无伦一招灵猿摘果反
攫而出,左手将明珠藏于怀中。他这一招距离既近,出乎又快,其招式更奇奥莫
测,攫势所及几乎俱是人身要害重穴。奚凤啸只觉来势无可闪避,唯一自救之法
无过于以攻还攻,上身一仰,左手两指穿出,疾点蒙面老叟右腿血海穴道,竟无
视于来式攫向胸前。

  固然,此招可将奚凤啸重伤于掌下,但蒙面老叟却不愿被奚风啸点上血海穴
道,倘为点中,重则功力全废,轻则亦废去一条右腿。是以蒙面老叟迫得向后退
了一步,但迅又欺身而上,掌腿兼施,交错环攻连出九招。奚凤啸一招解开自身
危罹,不愿失去先机,以免处处受制,立即双掌抡攻而出。

  他深知蒙面老叟乃黑道巨邪,武功已臻化境,不在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
上官相等武功知名宿彦高手之下,不敢以普通招式对敌,以名门各派精奇武功要
诀攻出。

  但他究竟交于经验甚为欠缺,而且对手又是一个极厉害魔头,出招之间,连
贯未能一气呵成,似嫌略慢。

  似快缓慢之间,相差不啻天渊,高手过招,丝毫之差足上生死立判,幸亏奚
凤啸每一招式却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而且奇诡罕睹,每每使蒙面老叟张惶失
措,撤招回救,才能幸不落败。蒙面老叟是越打越心惊骇惧,揣摸不到对方是何
来历,看似初出道的新雏,却武功博杂而又紊乱无序,大感迷惑混乱。

  他暗道:「此人不除,假以时日,将成心腹之患。」顿萌恶念,塌身一闪,
左臂猛探抓起了欧阳翠英,右足足尖点在欧阳翠华期门穴上,喝道:「你再不住
手,老夫就取她们性命。」

  奚凤啸不禁一怔,继而冷笑道:「二女与我只一面之交,并无渊源,你取她
们性命与我何干。」身形一闪,诡疾无伦落在老叟之后,掌吐暗劲劈向命门穴。
一股罡劲随掌面出,势若春潮。

  蒙面老叟大惊失色,身形疾旋,用欧阳翠英身躯横挡而去。奚凤啸究竟心存
顾忌,将攻出掌力硬生生收了回去。蒙面老叟趁机足掌并用,在二女身上暗中做
了手脚,桀桀怪笑甫方出口。只听窗外太极双环刘文杰语声传来道:「老朽不慎
中了你的调离山诡计,究竟逃不出老朽手外。」

  欧阳翠英忽出声尖叫道:「刘老前辈,这老贼劫去了白阳图解宝钥,现在他
身上,千万不可让他逃走。」蒙面老叟忽变掌朝天,推出一式天王托搭一股排山
倒海掌风震破了房屋一孔。轰的一声大震,瓦尘如雨,木屑弥漫中,蒙面老叟冲
霄而起,疾逾奔电穿出。

  只听刘文杰一声大喝道:「你逃得了么?」欧阳翠英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语
声一落,嘴中喷出一股鲜血。

  奚凤啸大惊,道:「姑娘……」

  欧阳姑娘苦笑一声道:「奚少侠,你扶我起来坐在榻上,我有话说。」奚凤
啸忙将她扶起倚壁坐在榻上。

  欧阳翠英苍白如纸的面上泛出一丝凄凉笑容道:「这蒙面老贼委实歹毒,临
去之际,在愚姐妹身上做了手脚,伤在内腑,非方城山一元真人的玉髓仙露丹莫
救……」奚凤啸张口欲言。

  欧阳翠英挥手制止道:「武林中最是以讹传讹,愚姐妹并未得到白阳图解宝
钥,而且还不知宝钥究是何形状,但谣传加身,如白染皂,竟无法洗刷,惨罹非
常之祸。」

  奚凤啸道:「那褥内所藏明珠不是么?」

  欧阳翠英摇首幽幽一笑,道:「那是世俗之物,用来搪塞一时,此乃权宜之
计,唉,我知道少侠不信是真,但是确实真情,愚姐妹诚不惜死,只怕我姐妹死
后,无人知道白阳图解的藏处。」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姑娘真知道藏处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我比其他武林中人知道得较多,也是因缘巧合,让我
碰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白阳图解藏处有三的传说,武林由来已久,我姐妹二人年
少喜事,去年重阳我自离山先往冀北长城……」

  说时真力似已不济,喘息良久,又道:「长城绵亘冀北,不下数百里,要寻
出藏处,无异海底捞针,愚姐妹沿着长城来回两次,不曾发现丝毫端倪,正大失
望之际,突见一奇丑老妪身形疾如流星奔向长城……」欧阳翠英突然止口,只觉
喉头一阵血涌,迅忙运气压抑下去,苍白的脸突泛出一种稀有之潮红色彩。

  有顷,欧阳翠英道:「少侠,有劳在我身旁囊中取出一支蓝色瓷瓶,瓶中贮
有丹药,倾出三粒投入我嘴中,感德不浅。」说罢汗水如雨冒出。

  奚凤啸忙如言取出药瓶,倾出药丸,喂服在欧阳翠英口中,道:「二姑娘应
如何处置?」欧阳翠华仍昏迷在地,宛如熟睡一般。

  只见欧阳翠英服下药丸,待药力发动布运五脏六腑后,凄然一笑道:「暂莫
动她,二丫头福泽比我来得深厚,危险中亦可安详无惊,强似我命运多乖……」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可否容在下试解二姑娘被制穴道。」

  欧阳翠英道:「蒙面老贼手法歹毒,强行解穴,必口喷逆血而死。」

  奚凤啸倏的面色一变,低喊道:「有人来啦,姑娘速闭上双目,装着昏迷模
样。」话时身形疾晃,掠向室外而杳。

  一条人影在风雨飘摇中,迅以惊鸿翻入室中,身形一定,两道锐利寒芒缓缓
向室中扫视。欧阳翠英睁开眼帘一看,只来人正是那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去
而复回,显然未追上蒙面老叟,面上仍挂有失望懊丧之色。刘文杰察出室中无人
藏匿,叹息一声,轻轻的唤道:「贤侄女,你伤势如何?」

  欧阳翠英知不能佯装,睁开眼睛,凄然一笑道:「原来是刘老前辈,恕晚辈
伤重,不能全礼。」

  刘文杰迅即探腕抓住欧阳翠英脉门,细察脉象,不禁失声惊诧道:「此人手
法歹毒奥绝,经络全被错开,气血散逆,伤在内腑,所幸为药力逼住,暂时保住
性命三月,你已服下令堂秘制灵丹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晚辈已然服用。」

  刘文杰不禁目露诧容道:「贤侄女四肢既不能动弹,何人代劳取出。」

  欧阳翠英不禁心神大震,忙道:「老前辈料事如神,就是与蒙面老贼动尹相
拚的面目森冷中年汉子,蒙他相助倾出灵丹喂服。」

  「他人呢?」

  「现已离去,他相助晚辈得以不死并非善意,欲自晚辈口中获得一些白阳图
解奥秘,其实晚辈并不知晓,武林谣传只是莫须有之罪,此人大为失望,一怒而
去。」

  刘文杰忖道:「这鬼丫头诡计多端,不要上了她的大当。」

  遂微微一笑,道:「贤侄女似言之不实,为何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忙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欲逃去一步杀身之祸,信口胡说
罢了,那颗明珠为家母赐给,世俗之物,那是什么白阳图解宝钥。」

  说着凄然一笑道:「晚辈最多可苟延三月生命,百药罔效,人之将死,其言
也善,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生佛,家母钦仰备至,日后老前辈如是看家母时,
将晚辈冤死情形转告。」

  刘文杰不禁双目一皱道:「二位为何不回骊山?老朽不信此是不治之伤。」

  欧阳翠英幽怨一笑道:「老前辈试想怎能返转骊山。」

  刘文杰叹息道:「老朽命人带个口信转交令堂就是。」说时目中神光一亮,
沉声道:「妖邪横行,老朽决不坐视,那蒙面人姑娘可知他的来历?」欧阳翠英
摇头苦笑不语。

  刘文杰抓起欧阳翠英腕咏察看,只觉她的脉象散窜,虽凶险难治,但以他的
功力,不难治愈,却需耗费时日及真力,他不愿为此不必要而伸手,踌躇须臾,
忽的伸指在二女胁下戳了九指。

  点穴拿脉手法内功已臻功候的武林高手均擅此道,但造诣深浅却大有不同,
其指力大小,拿捏分寸。血行部位,丝毫都差不得,否则将谬以千里,故点穴武
学易学难精,多望而生畏,轻易不愿妄试玄露,以免弄巧成拙。

  欧阳翠英猛感身形一震,但听刘文杰语声道:「两位姑娘珍重身体,不可急
燥愤怒,吉人天相,当能化险为夷。」只见刘文杰身形疾晃穿窗面出。

  须臾,只觉气血急涌四肢,那阵麻痒滋味令她无法禁受,嗯咛一声,浑身撼
震不已。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麻痄感觉渐止,四肢已可缓缓行动。垂目望去,
发现其妹满头大汗,已睁目醒转,脸色痛苦难禁,不由柔声唤道:「妹妹,你忍
着一点。」

  欧阳翠华苦笑一声道:「姐姐,只要不死,这点痛苦小妹还能忍受。」

  欧阳翠英感丹田升起一缕如焚奇热,飞涌周天,口内烦渴,眼中直冒金星,
暗道:「不好。」迅即瞑日端坐,吸取一股外气将体内焚热徐徐压仰而下。

  这时,奚凤啸迈步走入室内,见二女神色,微微一愕,正耍启齿,忽地一条
身影疾闪而入,不由大骇,迅退三步,横掌当晌凝蓄真力待发。抬目望去,只见
是一宫装中年妇人,螺髻高耸,眉目如画,惜面含冰煞浓霜。

  那中年妇人望了二女一眼,倏地双眉一挑,风目中吐出两道的威芒,如挟霜
刃,逼注在奚凤啸面上,道:「两女可是你所伤的么?」语音寒冷澈骨,飕飕侵
入。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不是。」

  「那么是谁?」宫装妇人冷笑道:「快说。」咄咄逼人。

  奚凤啸不由怒火上涌,厉声答道:「不知。」

  宫装妇人凤目中突射出两道杀气,冷笑道:「分明是你,尚推称不知。」话
才出口,一招虚拍过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冰寒潜劲袭而出,不知为何,他身内真气竟自动飞涌周天,
封闭住全身穴道,那股寒劲拂体而过,恍若无觉。

  宫装妇人不禁面色大变,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只觉此人面目可憎,不禁
心底泛上一股无名的厌恶,道:「你是何来历,师承是谁?」

  那知奚凤啸正如她观感一般,心内异常厌恶,怒道:「在下来历师承不劳费
心见问,似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猝袭出手,就算你在武林中深负时望,如此行
为令人不齿。」

  宫装妇人闻言大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侧身电欺,右手拂出,迅疾
无伦攻出七招,无一不是奇诡奥绝之奇招。快若奔电,挟着阴寒气劲指向要害。

  奚凤啸交手经验不似前时慌乱无序,退了一步,气定神?以静制动,右臂徐
徐伸出,两指如戟,以臂代剑,弧形圈挥而出,指划劲啸如割。此招乃是天飚三
式化出,渗用金刚指法,威力无匹。宫装妇人锐利,猛觉此人武学极高,心中一
凛,丝毫不敢大意,旋身飘开让过来招,复又欺身猛攻而出,漫天掌影纷纷落向
奚凤啸要害重穴。

  她那掌吐阴寒罡劲竟是愈来愈强,密啸刺耳。奚凤啸右臂未撤,只飞速轮转
挥动,身法变幻不测,戟指如刃,指端逆吐一缕真力随着宫装妇人掌心,宛右附
骨之蛆戳去。宫装妇人心胸偏狭,竟存杀机将奚凤啸废在掌下。

  奚凤啸虽对宫装妇人不齿其行,但无怨无仇,存心在动手过招中。习练他那
无师自通的何湘君梅六并三元秘笈中参悟玄奥所得,以增加对敌经验。

  室内相搏,地形极隘,又恐伤及二女,动手之间,故有三分顾忌之念,不敢
动手猛拚。

  宫装妇人厉叱道:「你走得了么?」正待迫身赶去。

  突闻欧阳翠华娇唤一声道:「娘。」

  宫装妇人不禁呆得一呆,止住追势回望,只见二女均一跃而起。

  欧阳翠华嫣道:「你为何知道女儿在此?」

  欧阳翠英见宫装妇人面上怒容尚未敛去,不禁诧道:「娘为何盛怒,似与人
动过手模样,但不知此人是谁?」

  宫装妇人正是骊山鬼母,泛上慈霭笑容道:「你们姐妹未受伤么?为娘方才
就在此屋与一面目可憎汉子动手……」

  欧阳翠华不待骊山鬼母说完,即忧形于色道:「娘可是将他伤在掌下逃走了
么?」

  骊山鬼母听出其女语气似有蹊跷,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人武功甚强,似不
耐与娘久拚,趁隙遁去,你们可足伤在此人手中么?」

  欧阳翠英闻言黛眉微皱,道:「此人是女儿异性莫逆,娘岂能不分皂白,出
手迅辣,激怒而去。」说至异性莫逆时,苍白的脸上忽泛出霞红,似不胜羞赧,
与其妹相视一笑。

  骊山鬼母微愠道:「此人虽武功甚高,但面目可憎,眸子不正,言语闪烁,
分明居心叵测,你们岂可与匪人为伍。」

  欧阳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负眼力不虚,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
啦,这人并非本来面目。」骊山鬼不禁呆住。

  一阵凉风由震破屋顶孔隙中涌入,骊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们将
经过情形与娘详细道出。」欧阳翠英便将此行经过,一丝不漏,倾吐而出。

  骊山鬼母面色顿现阴沉,喃喃自语道:「这蒙面老者是谁?」

  她继又说道:「刘文杰用心奇险,杀人不见血,外貌良善,誉重四海,其实
是武林巨奸,他对你们二人未必就是偶发善念。」说着面色一变,双手分出,疾
如电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脉上,细察二女脉象。

  片刻,骊山鬼母面泛杀机,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
贼重伤你们在先,刘文杰藉解你们穴道中又做了手脚,如不设法救冶,你们只有
三个月好活。」

  欧阳翠英愕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儿了。」

  骊山鬼母摇首黯然苦笑道:「白阳图解中治伤筛可冶这六脉散窜,气血逆行
之法,此无异痴人说梦,三月之期何能觅得白阳图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
元真人玉髓仙骆丹可治,不要说一元真人将此丹视如性命,何况与娘结有宿怨,
虽恳跪求也不可得。」

  欧阳翠英幽怨出声长叹:「方才娘把此人激怒而去,不啻断送女儿性命。」

  骊山鬼母愕然道:「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欧阳翠华道:「你不信?蒙面老贼暗算猝袭将他点住踢在门口,但蒙面老贼
威逼女儿之际,他忽一跃而起,与老贼动手猛搏,终至刘文杰将蒙面老贼惊走,
女儿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负旷绝武学,焉能臻此,显然他能救治了女
儿。」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倘与女儿所料有误,女儿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谅不致
见拒,一元真人最爱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后学,又无传人,说不定爱上他资质,
慨赐数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骊山鬼母长叹一声道:「丫头说话最喜绕圈子,直截了当明说,也不致于耽
误时刻,娘追他去。」话落人出,人已飞掠楼下。

  奚凤啸飞掠出楼外时,突听欧阳翠英娇呼一声娘,不禁一怔。他身形电泻落
地,暗道:「这宫装妇人就是骊山鬼母么?爱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却我
见死不救之议。」风雨已止,凉风飕飕,园中景物异常凄清。

  奚凤啸卓立园中,依袂飘飞,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无名的惆怅,只觉江湖多冷
酷,得不到一丝温暖,张望四顾,感慨唏嘘良久。

  继而转念道:「我何能以概论全,人间岂无温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
辈独垂青睐,一双无名父女义赠三元秘笈,虽说投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但君子
落落之风,令人感动。」

  随即想到那负伤沉重,慨赠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从治伤篇救治老叟之伤,
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心中一动,猛生寻觅他们父女之念,急在园内巡视一遍,
并未发现伍梦龙踪迹,遂即长身一跃,翻出诧墙翩然走去。

  曙光乍现,东方显出一线青白,晨雾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节,料峭寒意
犹未祛净,风劲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郊外景物清新触目,道旁桃杏垒垒初坠,
柳丝迎风摇曳,秧翠菜黄,扑鼻送爽。

  奚凤啸驰目骋怀,缓缓前行,胸中一腔俗虑,尽皆洗涤。他行至江边,目注
浩荡长江,滚滚东流,云帆片片,盈耳扑岸惊涛之声,不禁神往。忽觉一阵急行
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转面望去,只见一条人影迅逾流星沿着江边山道疾奔而来。

  奚凤啸待来人奔近,瞧得真切,不禁出声呼唤道:「韩老师。」韩维武闻声
愕然止步。

  奚凤啸见他目露迷茫神色,笑道:「在下九荫,韩老师缘何行色匆迅,谅身
有要事赶办。」

  韩维武面现惊喜之容道:「老朽风闻武林凶邪昨晚向骊山二女寻衅,奚老弟
似参与其事,是以老朽放心不下,恐老弟遇险,为此赶往一探。」

  奚凤啸不由心内感动,微笑道:「在下未学后辈,何能参与,情面难却为柏
树庄少庄主伍梦龙强拉拖去。」

  韩维武道:「老弟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不过昨晚与老弟谈话未竟,而且有
事相托,你我就此席地而坐畅谈如何?」奚凤啸欣然道好,两人择一处江滨静僻
草地坐下。

  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内贮酱鸭卤鸡,井两支盛酒葫芦,左手葫芦
递给奚凤啸。仰饮了一口酒后,长叹一声道:「老朽托身四海帮诚为避仇,再也
事非得已,如老朽当日不机警,早丧命庞府,埋骨侯官了。」言下不胜唏嘘,黯
然神伤。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韩维武黯然一笑道:「老朽不妨始末倒叙,来得简明扼要些。」说明略顿,
抓起一鸡脯塞入口中咀嚼咽下,接道:「敝帮主似不热衷于白阳图解,所以目下
武林鼎沸,如蝇附体,唯敝帮主独立特行,漠然视之,率帮中匹英八杰赶往剑峡
觅获另一册武林秘笈,不料竟为吴绍唐父女捷足先登,致令功几垂成。」说时目
光望了奚凤啸一眼,朗声笑道:「不如说是败在老弟身上。」

  奚凤啸道:「在下总不能见危不救。」

  韩维武两道浓眉一挑,宏声道:「当然,老弟侠风义行,无可非议,但敝帮
主严令于江汉间搜觅此一双父女下落,他深知吴绍康负伤垂危,绝不能远逃,老
朽方才查出他们投在夏口对江一渔村中,不忍立禀明帮主,特来找寻老弟赶往,
不使这本秘笈陷入凶邪之手。」

  奚凤啸心中暗笑,道:「这本秘笈已在自己怀中。」本欲道出,复又忍住不
言。

  韩维武又道:「吴绍康既然伤重不治,敝帮主迟早必发观其父女藏处,老弟
不妨借取,习成一身绝艺,也可聊报知己之恩。」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莫非他已知自己与何湘君之事。」口中
现出不胜惘惑之色。

  韩维武见奚凤啸神状,饮一口酒后,慨叹一声道:「老朽不说,老弟也不明
白,庞老爷子遭遇之惨,生不如死,老弟若不相救,庞老爷子必含恨而死。」

  奚凤啸闻言不禁骇然瞪目:「庞老爷子并非身染恶疾,而是他人所害么?」

  韩维武点一点头,喟然叹息一声,目中不禁流出两行老泪,倏又痛饮了几口
酒,展颜一笑道:「英雄末路感知己,一腔悲愤和泪咽,此段秘事藏在老朽胸中
已久,足以人微力薄,孤立无助,又兹事体大,始终隐忍不言,但又恐有负庞老
爷子重托,如今见了老弟,心底所蕴重又涌起,如骨梗在喉,非吐不快……」

  说此,咳了一声,接道:「所以老朽望老弟习成惊人绝艺,勿使庞老爷子含
恨于地下。」

  奚凤啸见韩维武语焉未详,疑窦满腹,两道剑眉不禁深深锁在一近,正欲询
问其中究竟。蓦地一声阴沉沉冷笑起身不远处,两人不禁大凛,双双腾身而起。
只见沿江柳云深处疾闪出一个宫装黄衣妇人,正是那骊山鬼母。

  奚凤啸暗道一声:「糟。」

  骊山鬼母身法奇快,已自一闪而至,道:「君子不可为德不终,你为何不顾
而去。」

  奚凤啸佯装她不知是二女之母,答道:「女侠不容在下分辩,一意为仇,为
洁身自爱计,在下不得不离去,女侠何能见责。」

  骊山鬼母怒道:「你为何不自承来历,岂能怨恨老身,哼,过河抽板,用心
叵测。」奚凤啸不禁激怒,只觉胸中热血沸腾,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神光。

  骊山鬼母冷冷说道:「老身话未说错,你与老身两女感情至深,交往莫逆,
如老身是你,绝不一怒而去,舍弃不顾。」韩维武听出这宫装黄衣妇人乃武林中
盛名卓著之骊山鬼母,不禁心神一震。

  只见奚凤啸改容长施一揖道:「原来是伯母,晚辈不知,多有得罪,不过伯
母错责了晚辈,晚辈是受令媛之托赶往禀知伯母速往相救。」

  骊山鬼母闻言面色稍霁,道:「原来如此,老身错怪了你,你将本来面目给
老身瞧瞧。」

  奚凤啸不禁一愕,摇首微笑道:「这个晚辈目前暂难从命。」

  骊山鬼母面色倏变,如罩严霜,鬼气森森,五指一伸,抓向奚凤啸的门面而
去。出招迅快,看似平凡,其实神妙不可思议,掌指变幻更是玄奥绝伦,其变化
肉眼极难分辨,劈、拿、点、扣、戳、弹、拂、截,几乎全包含了上乘武学八字
口诀。

  奚凤啸心中一惊,毫不思索,自然而然的拂出一招白云出岫。拂出一片阴柔
无形潜劲,截向来掌,恰好竟是克制鬼母绝招。

  鬼母面目一变,料不出对方是个身负奇学的后起之秀,难怪两个女儿对他独
垂青睐,却怒他傲强忤慢,冷叱一声,掌法疾变。

  眨眼间攻出了七招,挟着漫天阴寒嘶嘶劲风猛袭而去,无一不是辛辣诡奥绝
伦。但却含蓄五成真力不发。无疑的奚凤啸在骊山鬼母心目中认是二女的私慕爱
侣,又知二女平素眼高于顶,奚凤啸如非才貌绝佳,岂可情有独钟。奚凤啸见鬼
母出手迅辣,不禁怒涌心头,单掌运功,所展招式均是罕见罕睹的奇学,掌指所
及,无一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骊山鬼母越打越惊,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功力虽欠火候,但其身
手之旷绝堪与武林顶尖高手相捋。」踌躇不想施展毒手,疾飘出三尺,冷冷地喝
道:「住手。」

  奚凤啸撤掌不攻,道:「晚辈实逼不得已,伯母因何咄咄逼人。」

  骊山鬼母道:「老身不过试试你的武功如何,果然两个丫头眼力不错,两个
丫头坚要老身赶来寻你回去见上一面,她们有话要对你说。」

  奚凤啸面现为难之色,欠身笑道:「晚辈现有要事赶办,如伯母及二位姑娘
暂不离去,最迟明晨必可赶到。」

  骊山鬼母目光一变,五指迅如电而去,喝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一再违
忤老身之命。」

  距离又近,奚凤啸猝不及防,右臂曲池穴顿被鬼母一把扣住,奇寒之气循着
行血攻上。奚凤啸已学会三元秘笈上移经闭穴的旷绝心法,整条右臂竟随念动悉
封闭住。骊山鬼母只觉五指一震,如扣在一支铁棒上,不禁大骇,脊骨内冒上一
缕寒意,面色大变。

  奚凤啸左手两指穿起,疾点向鬼母右肩下云门重穴,大喝道:「撤手。」指
风如刃,鬼母如不撒手,这条右臂非废在奚凤啸两指之下不可。

  骊山鬼母鼻中怒哼一声,右臂疾撤,身形踉跄倒退两步,面色森厉恐怖。

  奚凤啸两指仍虚空欲点,蓄势未吐,冷冷答道:「晚辈自问丝毫未失礼于前
辈,再欲恃强西手,盛气凌人,恕晚辈不能容忍,明晨之约,晚辈一诺千金,决
不反悔。」

  鬼母一脸悻悻不忿之色,怒道:「好,你如食言,休怪老身狠毒,日后定将
你挫骨扬灰。」

  奚凤啸大怒,勃然色变道:「这倒未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前辈如凶心
不减,日后终有自食恶果之时。」

  韩维武暗赞道:「这位奚老弟胆勇豪气无人可及。」骊山鬼母目光忽转黯然
之色,长叹一声,扭转身躯,往来路奔去,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奚凤啸目送鬼母消失去向久久,一片无名惆怅不禁油然泛起,喃喃自语道:
「冷酷江湖,阴谲世途。」不禁忆起先贤嘉言:君子宁孤立无助,宁身受困辱,
誓不失身于可贱之人。

  八臂灵官韩维武突出声道:「她虽有鬼母之名,却面恶心善,亦不失为正人
君人,只惜刚愎自用,好名特甚,易歧入狂妄。」奚凤啸缓缓转面,只是淡淡一
笑,不置一词。

  韩维武道:「老弟为何不允现出本来面目,致激怒鬼母?」

  奚凤啸道:「韩老师有所不知,情之一字,不知断送了多少英雄豪杰,千古
历史,可为殷鉴,而且丝毫不能勉强,在下又非貌潘安,俊如子都,本来面目何
值一露。」

  韩维武暗叹一声,知奚凤啸前途魔障重重,但千百年来圣贤豪杰,无一不是
经过干垂百练陶铸而成,成就愈高,所遭遇的挫折愈多,私自暗为奚凤啸庆幸,
亦不禁深为他耽忧。

  奚凤啸接道:「韩老师前话未完,请道其详,庞老爷子容为何人所害?」

  八臂灵官韩维武略一沉吟,答道:「老弟如认受恩深重,不妨潜入庞府面晤
庞老爷子,他定道出详情,老朽只匆匆见了一面,仅谈了几句话,一旁监视高手
即下令驱客。」

  奚凤啸诧道:「那么韩老师为何知情?」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支贴身革囊,
从囊内抽出一张灰黄血书,血迹已变成紫黑,显然珍藏甚久。

  只见韩维武目露黠然之色,叹息道:「这封血书谅系庞老爷子罹受暗害时,
自知不免,急咬破中指书就,藏于暗处,遇可信赖之人才取出托付的。」说着略
顿,目光玄然欲泪,接道:「可怜庞老爷子受尽磨折,熬过漫长岁月,才托付老
朽,唉,老朽又是人单力薄,无计可施,午夜扪心,辗转难寐,如今只有重托老
弟了。」奚凤啸闻言忙接过血书,但亦是语焉不详,奚凤啸不禁大震。

  韩维武面色凝弟,道:「前因后果,老朽难详,奉劝老弟不可轻率从事,见
过庞老爷子后,才能筹定大计。」

  奚凤啸目中逼吐慑人神光,一言不发,将手中血书重交与韩维武收藏,道:
「韩老师,在下意欲立即赶往渔村。」

  八臂灵官韩维武道:「也好,老朽恕难奉陪,祝老弟此行顺利,老弟如欲相
见,遇上四海帮兄弟带个口信,老朽立即赶来。」说罢抱拳一拱,道:「珍重再
见。」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夏口对江,翠竹云深处隐藏一处小饱村,寥寥十数户人家,竹篱茅舍,错落
有致,门前均有一晒网土坪,不捕鱼时作为补网修罟之用。

  这渔村不但地处隐秘,而且一面临江,三面河流纵横,水草浓密,江汉古称
云梦沼泽,大小湖泊不下千万,中多盗薮,法纪难伸,藏此渔村中,神鬼不知。

  傍午时分,一户矮檐茅舍前晒场上,有一短装蓝衣汉子蹲在地上低首结网,
头戴一顶竹笠,遮头覆目,两道眼神不时偷觑四外。突然瞥见一条轻烟似地人影
在竹林内闪得一闪,不禁一凛,拈起一块石子往茅舍内投入,左掌暗扣着三支燕
尾梭,右臂蓄蕴真力,锐利眼神觑准林内,一瞬不瞬,心情紧张已极。

  只见一个面目森的中年汉子向他走来,但觉头皮欲炸,一颗心悬着口腔内,
太阳穴猛感奇痛如勒。那人一步一步走向晒场上,他仍低着首佯装结网,慢条斯
理,专心一志,似若无觉,其实已是弓满待发之境。忽听一个朗朗笑道:「请问
有一吴姓父女寄居此村么?在下……」话未说完,结网汉子猛长身跃起,三支燕
尾梭抖手飞出,右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掌力。

  来人正是奚凤啸,他未曾料到村民竟是武林能手,近在咫尺,那梭掌之势如
同雷奔,论理绝无幸免。但他临危不乱,险到毫发之际,全身倏地一仰,三支燕
尾梭锐啸擦过胸腹面门。只见奚凤啸平地虚空一转,右手反出如风,身形暴起,
五指迅疾无伦扣在汉子腕脉要穴上。汉子只觉腕脉一麻,真力立阻,逆行回攻,
发出的排山掌力立被消卸无形,不禁大骇。

  奚凤啸一眼瞥明是赶车大汉,不禁笑道:「原来是你。」五指一松。

  赶车大汉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揭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禁长长哦了
一声说:「兄弟不知是恩公,是以鲁莽出手,望勿见责。」说着疾然转面唤道:
「姑娘,恩公已至,速出迎客。」

  奚凤啸道:「恩公之称不敢当。」

  只见茅舍内疾掠出玉容惨淡,双目红肿的少女,福了一福,凄然笑道:「家
父经少侠施治,伤势未再转恶,方才还提起过少侠风义,感念不止,少侠请入内
吧。」

  奚凤啸随着少女跨入屋内,只见吴绍康睡在草榻上呻吟出声,目睹奚凤啸,
传出微弱语声:「老朽伤重失礼,少侠来得正好,老朽以身后之事相托少侠。」

  奚凤啸忙道:「天不绝人,老英雄并非无救,岂能出此断肠之语。」

  吴绍康摇首叹息,道:「老朽一向事求是,怎可自欺欺人,七日之期转眼即
届,病老死亡,人生难免……」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已忖出救治老英雄之法……」

  少女闻言惊喜道:「真的么?那就谢天谢地了。」

  奚凤啸道:「不过先请从速撤出此村,诊治须耗时甚久,免得四海帮找来,
无法兼顾,致贻无穷之恨。」

  少女星目内顿泛杀机,切齿骂道:「日后我如不杀尽四海帮,誓难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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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夺命蝙蝠 又现江湖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一震,言为心声,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般的武林浩
劫,忙说道:「武林帮派,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论,在
下亦是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这位世叔为四海帮堂主,他不甘
为虎作伥,所以命在下寻来。」

  少女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日后看在少侠份上放过他就是。」

  奚凤啸又是一震,道:「这位世叔名叫韩维武,江湖尊称八臂灵官。」

  吴绍康轻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侠面前无礼。」继向奚凤啸笑道:「老朽
独生此女,自幼丧母,老朽未免溺宠姑息,性情刚烈,不亚须眉,请少侠多加劝
导,免沦入偏激。」吴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风啸嫣然一笑,妩媚荡魂。

  奚凤啸心弦一荡,只觉面红耳热,忙道:「令缓聪颖慧黠,尤其过人,在下
怎敢……」

  蓦地——夭际远处忽传来数声长啸,划空尖锐,令人心悸,奚凤啸三人不禁
神色大变。只见赶车的大汉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禀道:「来人甚众,应如何对
敌?」

  奚凤啸忙道:「快觅一小舟,由姑娘背着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与这
位兄弟退敌。」吴澄碧立即背起吴绍康掠了出去,奚凤啸与赶车大汉尾随在后,
奔向河岸,只见一艘无蓬小渔舟击泊出岸傍,吴澄碧一跃下舟荡浆驶离,没入岸
傍浓密水草中,只听桨击水声远去。

  须臾,只见三条人影在林中闪一闪,疾逾飞鸟掠来。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
虎目蒜鼻,发须斑白,身长信八魁梧老叟。左右随护一双黑衣老者,面目逼肖,
似是孪生兄弟,目光阴森逼人。这为首老叟右手捧着一柄齿芒锋利日月五行轮,
望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老朽四海帮主金旭,来此捕擒一双吴姓父女,二位如
知,烦请见告。」语声宏亮,说时目光巳自凝向户内望去。

  奚凤啸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这是欺人之词,这江汉沼泽均是敝帮辖境,
如非探听确实,老朽岂能轻率前来。」说时身形一迈,竟在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神色一变,大喝一声,右掌往金旭身后推去,一股排山劲风透掌而
出。一个黑衣老者冷哼出声,横身相阻,翻掌迎击,口中喝道:「胆大妄为。」
掌力相接,轰的一声轻震中,赶车大汉陡地桩步浮动,一连倒出四五步。

  奚凤啸心中一凛,瞧出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出五成,倘全力施击,赶车大汉
必丧命其掌下无疑,另一黑衣老闪在他身后蓄掌虎视眈眈,心内权衡之下,暂且
按忍不动。

  四海帮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后一眼,迳自走入户内,锐利眼神忽落在吴绍康躺
身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余温,不禁面色微变,反身出室,怒视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双黑衣老者沉声道:「传令江阮巡舵,吴绍康父女逃去不久,快
舟搜觅附近河港浅滩,务必生擒。」一双黑衣老者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沉声道:「尊驾为
何谎言不知?」

  奚凤啸朗朗答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这吴姓父女本不相识,乘舟而
来,借此栖身疗疾,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绝,至于金帮主与吴姓父
女前有过节,那是另外一档事,与在下无干。」

  金旭闻言轩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来尊驾也是一条佼佼不
群的好汉子,有缘当再相见。」身形一振,冲霄拔空而杳。

  奚凤啸不禁为金旭气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帮之主,气度非常。」转
目一望,只见赶车大汉已不见身影,心中一惊,知他恐吴姓父女遇险不敌,赶去
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扑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鱼获季节,村民外出捕鱼
未归,无舟可觅,不由大为焦急。

  正懊丧之际,忽见叉港远处成群小舟出现箭急驶来,大喜过望。突然,成群
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纷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驶向渔村,他警觉不对,
定睛望去,只见舟上立着四个劲装捷服捧刀汉子。

  奚凤啸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别无他计可循。」心念一动,立即潜龙
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变幻大鹏展翅,头下足上,往那小舟斜扑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头顶有人奇劫暗袭,发觉劲风压体有异,已是不及,只见眼前
人影一晃,胸前穴点各被点了一指,纷纷倒下。奚凤啸身手速快,将舟上四人一
一飞投向河岸,操浆急驶而去。水道纵横,纷歧如网。奚凤啸茫无目的随意意念
折向,只见水势湍急,两旁浅滩荻草及人浓密,杳无边际,一阵寒森凄凉感觉不
禁泛布涌身。

  突然,风送一阵喝叱之声传来。空中忽冲一道蓝红色彩旗信号,眩目异彩。
奚凤啸急双手抡浆,刺滑水面急行,转了两个弯,远远望见六支小舟围着一艘无
蓬渔船。

  四海帮高手刃光电奔,暗器如雨合殴而攻,那渔船上立着正是赶车大汉,浴
血苦拚,岌岌可危。

  奚凤啸舟行似箭,转眼逼近,两足一点,拔身而起,苍鹰攫兔向一舟扑去,
双桨一式风卷残云劈出。只听数声惨嚎,舟桨上两盗已被双桨击中,劈断腿折,
纷纷坠水。奚凤啸迅疾无伦又扑向另一舟,浆式雷霆万钧卷出,目光却落在渔舟
上,仅赶车大汉一人,吴绍康父女则不知所踪,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六支小舟盗党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凤啸击坠水中,但他臂上却中
了三支弩箭,鲜血涔涔溢出。

  赶车大汉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匪党旗花已发出,转眼即有援兵赶
至,敝东及姑娘已由两边浅滩奔入,少侠急去救治敝东,此处由兄弟应付。」说
罢连声催促奚凤啸赶去。

  奚凤啸知他已存必死之心,远远已现盗舟,忙道:「兄台忠义嘉行,足可名
垂竹帛,望兄台珍重。」说着长身一跃,飞掠刺入西边浅滩荻草丛中不见。

  名虽浅滩,实为泥沼,奚凤啸藉凌波虚渡绝乘轻功心法忽起忽落。荻草浓密
蔽空,不见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发现他们父女足印去迹,心内这一份
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奚凤啸既不敢出声呼唤,防四海帮众闻知迫来,又不辩东
南西北,只胡乱追踪。

  约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浅滩似茫无边际,不禁浮起灰心
失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据,顿萌不再追踪之念。忽听一阵荻草悉悉微音
传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呼唤出口:「吴姑娘……吴姑娘……」

  有顷,只听吴澄碧回声道:「奚少侠?快来……快……」语声悲怆,令人心
酸不忍卒闻。

  奚凤啸闻声扑去,掠出廿余丈外,突然眼见一亮。原来吴澄碧已割下十数丈
方圆荻草平铺于泥沼之上,将吴绍康平睡其中。吴绍康已双目闭紧,口角溢出丝
丝黑血。吴澄碧双目红肿,凄楚不胜道:「我父女不明舟揖,驶行迟缓,被盗舟
追击,苦苦力拚之际,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说时泪珠如断线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赶来援救,将舟上盗党悉数歼毙,
四面水叉中盗舟纷纷现出,我背着爹弃舟跃入沼泽中,藉着水草掩蔽逃来此处,
只是我爹……」说此,竟哽咽失声,手指吴绍康,忽放声痛哭。

  奚凤啸急趋在吴绍康之前,抓起腕脉一扶,只觉脉息已止,吴绍康忽睁开双
眼,向奚凤啸凄然一笑,复又双眼缓缓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叹息出一声
道:「老英雄九泉之下如有知,当默佑令嫒习成绝艺报此血海大仇。」吴澄碧闻
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峡猿啼,杜鹃泣血。

  奚凤啸也不禁流下两点英雄泪,半晌,才出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
望节哀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离开此处。」吴澄碧渐收泪声,默然点
首。

  白水湖边一座形似兽爪矮山之阳,堆砌一丘新坟,墓端竖有一方石碑,碑上
的指力镌着一行大字:「先考吴公之墓。」吴澄碧跪伏墓前嘤嘤啜泣,奚凤啸只
默默无言立在吴澄碧之侧。

  天色距黎明不远了,夜空中半轮新月西斜树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蒙凄
暗。半晌,奚凤啸出声劝慰道:「姑娘,望节哀顺变,在下有一物相赠,于他日
复仇不无助益。」

  吴澄碧身形立起,凄然说道:「少侠赐赠之物,谅是武林奇珍。」

  奚风啸微笑道:「就是令尊赐赠之书,在下匆匆翻阅,发现均是旷绝武功心
法口诀,令尊既为此书丧生,在下何能据有,不如璧还姑娘习成绝艺,在下也可
心安。」

  吴澄碧道:「与其说我爹丧在日月五行轮金旭的三阴绝户掌下,毋宁说是误
在少林达摩院三老及昆仑掌门师弟秋叶道人拦劫夺,武林名门正派,也一样卑鄙
无行,我日后若有成就,伪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辈必手刃之。」

  奚凤啸心中有事,也不细心推索吴澄碧之言,在怀中囊内取出一本三元秘笈
递与吴澄碧。吴澄碧按过,似有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道:「你、我择一幽静之
处,一同参研,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为事羁绊,一时之间无法抽
身,俟在下事了,定赶去看望姑娘。」

  吴澄碧见奚凤啸神情语意真挚不似作伪,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监官巷
姑父罗湘家中,少侠一言如山,谅不致食言。」说罢望了坟墓一眼,一跃而出,
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徐徐长叹一声,四顾茫然,下意识摸向囊中,只觉有异,不禁呆得一
呆。原来三元秘笈因装线脱落,尚留有数页在囊中,有心追上吴澄碧,只一想到
天色将即放曙,骊山鬼母之约不能不去,只得暗暗叹息,身形一展,飘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扑空,阁上骊山鬼母及二女已无踪影,显然离去甚久,也未见留
下片言支字,知怨已结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险恶之感油然兴起,只觉帐触无
端。只听一声大笑传来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
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却是那铁面钟馗杜长龄。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辈为何知晓辈在此,晚辈为事耽误,竟……」

  铁面钟馗杜长龄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约,风闻群雄赶来
此宅劫夺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阳图解宝钥,谅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

  奚凤啸点首道:「诚有其事,但却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龙泉驿重
伤何姑娘同为一人,不过白阳图解宝钥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长龄诧道:「老弟可否将经过详情见告。」奚凤啸遂滔滔不绝,不厌其详
将经过和盘托出。

  杜长龄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摇首慨叹道:「鬼母二女机智狠辣,蒙面老叟得
去之明珠必不是白阳图解宝钥。」

  「老弟沉稳睿智,此事显然有差,欧阳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伤未竟其
言,老弟为何呈怒而去,尽悉其言总比凭空摸索为强。」

  奚凤啸面现愧容道:「晚辈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长龄随即大笑道:「事过境迁,又何愧悔,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弟只
去方城山一元真人处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骊山一道尚有挽回余地。」奚凤啸苦
笑一声不答。

  杜长龄长叹道:「这蒙面老贼来历,我杜长龄决心要查出,但白阳图解宝属
渺茫,三年五载未必能找出踪迹,只苦了武林苍生,受尽荼毒。」

  奚凤啸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杜长龄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我且拭目以待。」说着略略一顿,又道:
「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意欲赴京。」

  杜长龄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说不定可与何姑娘晤面,老朽须上武当拜望
多年旧友,稍作勾留后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会面。」说罢穿窗外出。

  三天后,鲁西道上现出奚凤啸寂寞的身影,孓然萧索,他胸中怀有太多的怅
触,只觉在短短时日中,竟让他独有许多离奇遇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中
思想纷歧,心乱如麻。晚来栖息荒山野庙,孤村客店,每为烦虑所苦,遂凝神三
元秘笈中所忆武学,逐句推解,三日来武功虽大有进境,却依然排遣不去怅触。

  残阳已遏,暮霭四垂,远远望去,炊烟徐徐四起,现出三两灯火。奚凤啸暗
道:「无炊烟,必是市集。」放开脚步疾奔而去。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镇,华灯正
上,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人群熙来攘往不绝如缕。

  他因饥腹雷鸣,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一踏入门中,只闻嚣潮如雷,热气酒香
扑面,楼下竟座无虚席。奚凤啸毫不思索,拾级登楼。登上楼面,目光扫视了一
眼,除了靠窗三张八仙桌面空无一人外,其余也上了十成座,不禁皱了皱眉头,
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个酒保笑着脸走了过来,道:「你老……」

  奚凤啸沉声道:「速送上五斤陈年醇酒,四盘应时菜肴。」说时迳向一张八
仙桌面走去,择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趋随后,苦着脸低声下气说:「小的……」

  奚凤啸双目一瞪,两道神光如挟霜刃,沉声道:「我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
吧。」酒保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禁心中发毛,喏喏连声退下。四座食客目光不
约而同地投注在奚凤啸身上,露出惊愕之色。

  须臾酒保领着一身材矮肥,穿着一件团花天青长衫,面如满月,微髭四旬上
下中年人走了上来。店夥低声道:「就是那位客官。」

  这矮肥中年人似店主,疾趋上前向奚凤啸一揖至地,堆起满面笑容道:「这
三张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订下,爷台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财神爷,那有见拒之理,
无奈事有先后,碍难之极,小的与爷台另择一付雅座如何?」

  奚凤啸微笑道:「买卖规矩,先到先买,在下也不与贵店为难,反正这订座
客人尚未到来,在下用饱就走,何必无事争持,客人来了在下再让座也不迟。」

  店主不禁语塞,拱拱手道:「爷台请坐,小的即命人将酒菜送上。」转面向
酒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个哆嗦,三步变作两步奔往楼下而去。转眼,酒菜已自
送上,肴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凤啸暗赞道:「怪道这酒店买卖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执起酒壶,
满满斟了一杯,酒香扑鼻,醇碧如醪,他浅赏轻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远处酒保,可真急坏了,急出满头大汗,目光愣直,腹内嘟嚷不绝。蓦
地街上起了一阵奔马蹄声,到得店口骤然停住。那酒保神色一变,疾向奚凤啸座
上趋去。但未及半途,楼口一阵风掠上五个身怀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气宇
方正,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忧急之色。

  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见座上奚凤啸,不禁望了洒保一眼。酒保面露惶
恐,嗫嚅说道:「这位客官说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请这位客官让座。」

  老者摇手阻止道:「无须,只两席已够。」酒保一颗吊着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凤啸邻席坐了下来,一个壮年汉子低声道:「他们也该到了,咱们
如此低声下气,未必就能无事,二庄主至今未回,令人不胜忧虑。」

  老者微叹一声道:「我等用意无大非是捱延策略,终久不免一战,待二庄主
所邀人手赶到,方能解救一庄生灵。」

  「玉虎帮近来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与各大门派为敌之意,目前不过是开
始而已。」

  另一虎目浓眉汉子,道:「难道展天行新近习成一项旷绝武学,动念图霸武
林么?」

  老者摇首苦笑道:「此中内情尚难获知。」

  蓦地,楼下涌上一群黑衣劲装人,胸前缀乡一支山中玉虎。座上五人纷纷起
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玉虎帮中一个面目凶狠,左嘴角长有铜钱大小
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说道:「林庄主,胡飞熊率弟兄一步来迟,有劳庄
主久候,请海涵是幸。」说时嘴咧了一咧,泛出一丝阴险谲笑,目中露出异样寒
芒。

  「岂敢。」先来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拨冗光临,兄弟林树德不胜荣幸,请
入席上座。」说着抚抱拳微笑,欠身让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飞熊身后一个长瘦
汉子上。

  这瘦长汉子捧着一支札以红布方形木盒,不知内贮何物,但携着来此赴宴必
非寻常了。胡飞熊又是阴阴一笑,似瞧出林树德惊愕神色。迈步走去。宾主落座
后,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树德亲身斟酒劝饮,酒过三巡后,胡飞熊冷然一笑道:
「林庄主,三月之期已届,谅庄主必有睿智决定,胡某当洗耳恭听。」

  林树德抚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贵帮,于事无济,为
此踌躇难决,何况艺事荒疏,髀肉重生……」

  语尚未了,胡飞熊桀桀狂笑道:「林庄主太客气了,胡某武林粗人,说活不
喜绕脖子拐弯,敝帮主早有吩咐,如庄主愿加盟敝帮,前仇一笔勾消,否则,则
视作强仇大敌。」与林树德同来四人不由勃然色变。

  但林树德姜是老的辣,毫不动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万火急,恐非
贵帮主本人心意,稍缓数日有何不可。」

  胡飞熊面色不禁微变,道:「稍候数日当然无妨,但庄主谓非敝帮主本人心
意,是何所指,难道是胡某挟怨矫命么?」语气寒森,咄咄逼人。

  林树德忙道:「胡堂主休请误会,老朽与异帮主只是缘悭一面,但久闻他为
人豁达大度,恩重干威,决不会轻出此言,于人于已,无益有损,最近武林都盛
传,贵帮总坛内来了几个神秘人物,武功绝奇,能左右毕帮主心意,胡堂主膺在
任西分堂重寄,不能不知?」

  胡飞熊怫然不悦道:「此乃无稽传闻,何能置信,题外文章,休要再说,至
于庄主稍候数日之言,用意难明,请予明告。」

  林树德答道:「出处大计,不可不与二庄主商量,二庄主外出访友未归,三
两日内必返回庄下。」

  胡飞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从命,还有避火宝珠之事,可否赐借敞帮主
一用?」

  林树德道:「此珠也在二庄主身上,一俟他回来,无不如命。」

  胡飞熊大笑道:「林庄主真打开瞧瞧,是否还合意?」

  林树德迟疑了一下,双手解开红布活结,掀开盒盖,不禁骇然色变,如中蛇
蝎,双手颤震,面如死灰,胡飞熊则冷然微笑不语。原来盒内贮有一颗首级,毛
发茸茸,双目怒瞪,显然死得极为怨恨。与林树德同来四人齐声惊叫出口,霍地
立起。

  胡飞熊冷冷说道:「齐二庄主一去不回,林庄主也断了妄念啦。」

  林树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齐绍鸿与胡堂主何仇何怨,惨遭毒害?」

  胡飞熊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阴恻恻怪笑,道:「此乃林庄主心狠意毒,命齐
绍鸿邀集能手,意欲扫荡鲁西分堂,置胡某于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责斥胡某不
义,何况避火宝珠亦不在齐绍鸿身上。」

  林树德不禁胸中热血沸腾,大喝道:「胡飞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别无话
说。」

  胡飞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庄主了。非但这座洒楼四周伏
桩密布,庄主各位插翅难飞,就是宝庄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缚,献出宝珠,以
免殃及无辜。」

  突然,木盒内头颅竟自动缓缓离盒长起,虚空悬着静止不动。玉虎帮匪众均
相顾失色,行发悚然,一股奇寒之气泛布全身。

  胡飞熊勃然色变,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虚,请现身当面……」那颗
悬虚着头颅竟自动向胡飞熊面门飞去,势如电奔。

  胡飞熊枉有一身惊人武功,竟避让不开,啪的一声,接着胡飞熊口中发出一
声厉嚎。齐绍鸿首级与胡飞熊面门撞了一个正着,头颅落在席面,胡飞熊已是皮
青鼻肿,眼中金星直冒。林树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
光投在奚凤啸面上。

  只见奚凤啸仍是怡然进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越是如此神情,越是
可疑。一个王虎帮汉于,目光眯成一线,忽地哑口无声,双手箕张如钩,一式草
上惊蛇飞扑了出去。势子比箭还疾,指力破空锐啸,朝奚凤啸两胁要害重穴戳而
至。

  那汉子十指堪触及奚凤啸的两胁,只觉人影一闪,已无奚凤啸踪影,十指戳
空,一个收势不住,撞向临窗一块方木板。只听轰一声大响,木板被挡穿一孔,
那汉子身躯投向街心飞坠。林树德竟未瞧清奚凤啸如何闪避,只觉他身形一斜,
竟换了一个座位,奇快绝伦。玉虎帮匪徒大怒,纷纷柔身进扑。

  蓦闻胡飞熊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森冷目光打量了奚凤啸,抱拳沉声道:「兄
台好一手诡绝神奇的武功,请将来历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礼。」

  奚凤啸冷冷回答道:「你们两家之事,与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两不相
涉,无事生非,胡堂主请说出一个道理。」弦外之音,无异把木盒头颅自动飞起
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楼面上食客自头颅悬空中,早惊得逃去一空,除了奚
凤啸外还有何人。他认为是奚凤啸所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岂
是光明磊落行径。」说着一掌回风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奥绝伦,出手快如电光石火,夹着一片阴柔如潮
潜劲撞去。只听得一声刺耳厉啸腾起,林树德不禁大惊,这一声惨嚎把林树德等
五人惊得胆战心寒,胡飞熊那一掌回风舞柳向奚凤啸打去,迅疾无伦劈了一个正
着。

  惨嚎声中,胡飞熊狂笑出口,只听一声冷笑道:「别得意过早,恐怕后悔莫
及。」胡飞熊面色变化得甚快,由红转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击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捧首盛装齐绍鸿首级木盒的瘦长汉子。瘦长
汉子身形摇摇欲倾,面肤扭曲似不胜痛苦,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嘭的一声倒地气
绝而死。玉虎帮匪均不由骇然变心,心神猛凛。奚凤啸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
在靠楼口一张座上,在场诸人均未发觉,亦未知他那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
的。

  胡飞熊知遇上劲敌,面色森严,强笑一声道:「胡某此次认栽,阁下请示来
历,山高水长,日后当再相见。」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胡堂主你错了,在下无意涉身武林是非,亦无意与尊
驾为难,尊驾既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辈,难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不知奚凤啸所说是真是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
所措。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残,闻言认作奚凤啸轻功身法诡奇幻,
武功却乎庸异常,故出此虚言恫吓之语,两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双双腾
起,身化苍鹰攫兔之势,雷奔电击,往奚凤啸头顶扑下。

  两匪徒距头顶未及一尺,忽听窗外一声冷笑,只见两点蓝芒激射飞入,似长
有双翼之物,迅快绝伦更不带破风啸声。

  只听两声惨号凄厉腾起,一双匪徒轰咚坠下,楼面震撼,尘落如雨。奚凤啸
长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谁?」

  胡飞熊苦笑一声,掠至一匪徒尸体前,审视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拔出一瞧,
不禁面色苍白。奚凤啸认明胡飞熊手中之物,不禁骇然惊呼道:「铁蝙蝠。」一
声呼叫,林树德等人也不禁大骇。只见奚凤啸离座而起,如矢离弦般掠出窗外。

  奚凤啸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扫向屋外,月色如洗,栉比
连绵屋上,静悄的并无半个人影,俯视街衢,人群如蚁,灯光如昼,暗道:「骊
山鬼女姐妹显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们与玉虎帮想必有因,试问胡飞熊或可
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动,疾回楼内,只见林树德五人仍在,胡飞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
弃尸三具狰狞恐怖,不言而知仓促遁去。林树德走向奚凤啸身前,一揖至地,面
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凤啸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却不料
变生意外,这铁蝙蝠重现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将起腥风血雨。」

  林树德道:「阁下也不知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头道:「在下虽发觉窗外潜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惊武林之
铁蝙蝠主者,发出铁蝙蝠必非寻常,难道他与玉虎帮有什么恩怨么?」

  林树德道:「风闻铁蝙蝠主者即白阳图解宝钥得主,莫非为避火毒珠……」
说此面现惊诧悲愤之容,目注在齐绍鸿首级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
得之物,如今齐贤弟身遭惨死,怀内宝珠亦告失踪……」

  奚风啸诧道:「齐二庄主既遭胡飞熊毒手,避火毒珠是他搜去无疑了。」

  林树德苦笑道:「看来,他未必得手,否则心愿既达,大可不必对林某再来
胁迫,更不能将谋死齐贤弟之事宣扬,这与展天行极其不利。」

  奚凤啸微笑道:「林庄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尽相同,玉虎帮此
举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为武林中人均持林庄主一般看法,诿祸巧妙,庄主
亦成为众矢之的。」他说明脑中萦念着一个问题深感困惑。他疑心打出铁蝙蝠之
人并非骊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觉内中情形愈来愈错综复杂,百
思莫得其中一丝端倪,遂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林树德闻言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奚凤啸叹息一声道:「依在下之见,
林庄主不如避地迁居,免罹无妄之祸。」

  只见林树德目中神光如炽,满脸通红道:「拜弟惨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
与展天行誓不两立。」

  奚凤啸知不可再劝,微笑道:「林庄主自有主张,在下不便多言,请问玉虎
帮鲁南分堂设在何处,可否赐告?」

  林树德道:「在此镇东南方向约莫三十里有一乱石岗,鲁南分堂即设在此,
阁下……」

  语尚未了,奚凤啸略一抱拳,笑道:「多谢见告。」说时身形一幌,穿窗出
外,往对街屋面落下,往东南方向奔去。

  奚凤啸一阵疾奔,片刻之间已出得十余里外,沿途岗峦起伏,深棘莽林,人
烟绝迹,显得异常凄清荒凉。

  突然,随着劲烈晚风送来一阵奔马蹄声,不禁一怔,暗道:「这蹄声匆急,
必是玉虎帮匪徒所乘。」心念一动,疾循声扑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隐隐现出一骑一人,伏鞍控辔疾驰。奚凤啸施展上乘轻功
暗暗尾缀着。越过两座矮山峦,凄冷月色笼罩着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烟,掩
映着一幢巨宅,只见那骑快马向巨宅奔去。马行如飞,霎那间已穿越那片梨林,
奚凤啸身影如烟疾射入骑下,紧贴着马腹。

  只觉马身一震,停在巨宅门前,马上人一跃下骑,迳直向内进入,轻轻一击
掌,夜空中响起一声脆音。奚凤啸藏身马腹下,偷窥那骑上人一张本来阴惨惨面
孔在月色映照下愈显得森厉骇人。突从宅屋暗影中掠出一双迅快人影,骑上人竟
迎着两人而去。

  奚凤啸竟趁此际,沉身地面飕起窜出,一式鲤鱼跃波翻至巨门上一块朽旧剥
落进士第横匾上隐藏。

  那匹坐骑惊得马首昂扬,四蹄搅动,希聿聿发出一声惊嘶。骑上人陡然回面
低喝道:「畜生,还不住嘴,鬼叫什么?」用手一招,那马匹似具有灵性,奔至
骑上人身旁。

  一双飞快的人影迎着骑上人低声商量了数句,立即转向飞奔离去,骑上人拉
着马匹行入巨宅。那幢巨屋,一盏灯火,幽暗阴森,似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
凶宅,如今竟沦为盗薮。奚凤啸存身在匾内自问该不该进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
道:「此人面相凶恶,决非什么好路道,这幢巨宅似是绿林巨寇坐地分赃之处,
倘与五虎帮并无连,岂非因循误事。」

  他有心离去却又不舍,正踌躇难定之际,蓦闻一阵零乱如雷蹄声传来,只见
一串人骑从梨林中穿出抵宅前。来人正是玉虎帮鲁南分堂主胡飞熊等人,胡飞熊
一跃下骑,凝目望了望巨宅一瞥道:「帮主行动真是神鬼莫测,离京来鲁隐密异
常,不是方才信符传令命我等来此候他共商大计,胡某还在鼓中,看来帮主尚未
抵此,我等且入内静候。」

  留下两人在宅外巡护,他率领着众人迈入门中。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
指,一股霉朽的气味直冲入鼻,宅内不时悠悠飘起阵阵冷风,风势轻悄,拂触人
身,只感奇寒澈骨,毛发皆竖。胡飞熊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凛意,忙从怀中
取出夜行火摺,迈入厅中咔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长,突被一股阴风吹熄,胡飞熊知事有蹊跷,不禁大凛,低喝道:
「什么人故弄玄虚。」岑寂似水,一无回音。

  胡飞熊只觉发竖笔立,壮着胆再扇起火摺。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
火焰升起,大厅顿时一明,胡飞熊抬目望去,不禁骇然色变,倒退了一步,道:
「你……你……你是何人?」原来厅内一张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着一黑衣老
叟,脸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面具。

  大厅四角分立十六个惨白鬼脸黑衣人,枯直僵立,狰狞恐怖,如非他们目中
神光森锐如电,几疑阎罗殿中泥塑鬼判。突闻一阵吱吱响声,大厅扇形长门竟自
动封合关上,胡飞熊等人不禁骇得脸色宛如死灰,冷汗直冒。啪的一声,胡飞熊
手中的松油火摺坠在地面,火焰却旺燃起来,映得全厅大放光明。

  只听上座鬼脸老者响起一声阴侧侧笑声道:「胡飞熊,你既入我门中,怎么
不屈膝参拜。」语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颤。

  此刻胡飞熊已知此人并非善与之辈,自悔行事草率,未经事先采探,就冒昧
进入宅内,如今身陷龙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不禁把心一横,放声大笑道:
「朋友,胡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风浪,装鬼骇人,岂是吓得住胡某
的。」

  鬼脸老者沉声一笑道:「胡飞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妄
自进来,你可算是绝无仅有的胆大妄为之辈,老夫钦佩你有此豪气胆量,所以饶
你一死,你犹敢在老夫面前逞强吗?」

  胡飞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有什么话只管说,何必装神扮鬼。」
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脸老者矫命诱他来此,玉虎帮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这
道理委实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窃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脸老者仰面发出宏烈怪笑,声震屋瓦,半晌笑定,沉声喝道:「究竟你有
自知之明,你身怀避火珠速献出,老夫当饶你一死。」胡飞熊不禁心神大震,以
目示意左右手下。

  这时四个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脸老者扑去,疾如奔弩,四匪扑至半途,只听鬼
脸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足未见丝毫举动,却见四匪徒突叭哒坠地,气绝毙命。
胡飞熊趁四匪扑出之际,率众转身劈出掌力向厅外撞去,轰的一声巨响,厅门却
未损分毫,胡飞熊等窜势过猛,收势不住,纷纷撞在厅门痛嚎坠地。

  陡地鬼脸老者张口发出长声狂笑道:「胡飞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身
入阎罗殿中,焉能重返阳世。」

  胡飞熊被震得气血狂逆翻腾,弹身跃起,目眦欲裂,大喝道:「胡某与你拚
了。」

  鬼脸老者冷冷说道:「你武功不过中下之质,与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
力,老夫麾下十六鬼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旧话重提,
献出避火毒珠尚可饶你一死。」

  胡飞熊见四手下未经一击便惨死在地,已自心胆皆寒。但他犹思拖延时刻,
暗道:「这鬼脸老贼恐侦知帮主欲来此处,故抢先赶至布此陷阱,道自己献出避
火毒珠,这珠是帮主急需之物,万一帮主赶至,大错铸成无可挽回,自己有何颜
面再见帮主。」

  他希冀帮主及时赶至,苦笑一声道:「避火珠确在胡某怀中,威逼胡某双手
献出实难情愿,阁下说麾下十六鬼王武功无一不卓绝高强,胡某愿择其一印证一
下,倘不是敌手,胡某献出还有话说。」

  鬼脸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厉的目光注视了胡飞熊一眼,颔首说道:「展天
行不愧为一帮之主,深得拢络用人之术,属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济,难怪威
望武林,领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随你任择一人。」

  胡飞熊见拖延之计已售,心中窃喜,拱手道:「多谢阁下。」说时目光缓缓
扫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脸老者似瞧出胡飞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胡飞
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着一个瘦如柴的鬼王道:「就请尊驾赐教。」

  那人喉口发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飞熊身前,还未落地,右臂
一圈扬手一击。一击出手,含蕴着甚多奇诡的变化,使胡飞熊只觉无法拆解,逼
得一连倒退了数步。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飞攫而至,胡飞熊情不自禁地
左手一拦,猛感腕脉一紧,气血倒逆,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鬼脸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实不堪老夫手下一击,老夫先还高
估了你。」

  胡飞熊强忍着痛苦,右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红光闪亮的明珠,惨笑道:
「阁下取去吧,未必阁下就能始终保全。」

  鬼脸老者得意狂笑道:「这无须你来费心,滔滔武林,能有几个是老夫的对
手。」五支鬼爪向胡飞熊掌上明珠抓去。

  蓦地——大厅内狂风大作,夹着尖锐啸空之音,明珠红光一暗,地上火熠顿
熄,漆黑如墨,只听惨嚎声大作。鬼脸老者发出一声怒啸,掠落厅外天井中,身
形奔电拔空腾上屋面,就着月色之下,掌心一舒,鬼脸中目露出骇悸之色。

  原来他掌心中托着一双铁蝙蝠,变生突然,任谁都不曾预料,鬼脸老者自认
筹计万全,更是意外,唯独奚凤啸瞧得真切。他自胡飞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
落下,紧随着一个玉虎帮匪徒之辈蹑入。这班匪人往日耳聪目敏,飞花落叶均无
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胆寒发悚,奚凤啸随着身后竟懵若无觉,亦
瞒过了鬼脸老者布伏宅内的暗桩。

  奚凤啸趁着胡飞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际,疾如淡烟消无声息掠上厅梁藏身。因
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间,视力突起变化,宛如鸡盲,他拿捏时刻奇准,把握
住这转瞬良机,连鬼脸老者这等高强身手亦无法发觉,何况其他之人。

  胡飞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见一条黑影从厅外屋面飞扑而入,左掌劈出一片
排山倒海劲风,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后,左腕条的一翻,在胡飞熊掌中夺去避
火珠。来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厅外。

  鬼脸老者五指堪欲触及避火珠,猛感巨飚排空有异,疾撤五指翻腕一击,忽
觉一个尖锐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声,五指一收抓住。

  不料一条黑影凌空飞泻夺走胡飞熊掌内之避火宝珠。甫欲得手,忽告失去,
鬼脸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发出一声怒啸,腾身扑追来人。

  奚凤啸只觉来人身法异常熟稔,似在何处见过,匆忙中不遑寻思此人来历,
鬼脸老叟亦不是什么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敌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阴柔的潜
劲。鬼脸老者被暗劲所阻,腾空的身形缓得一缓,竟被来人遁去。

  奚凤啸身似灵猿翻上屋面,偷窥得鬼脸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铁蝙蝠,不禁脸
色微变。他忽地身形一塌,贴身屋面瓦沟中,屋下突冒上八条黑影,正是那僵立
在大厅四角的狰狞鬼王。只听鬼脸老者厉声问道:「其余的人呢?」

  「均已丧命在铁蝙蝠之下,胡飞熊等人亦遭无幸。」

  鬼脸老者望了手中铁蝙蝠一眼,顿一顿足,顿时一片咔喳响音,屋瓦被踏碎
了一大片。只听他咬牙切齿厉声言:「老夫日后找出这人是谁,必令他受尽无穷
酷刑磨折,方消今晚之恨。」语声一顿,又喝道:「走。」一声出口,身形暴腾
掠空,八尊鬼王纷纷随后拔起,宛如流星飞射,去势如电,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
在苍郁茂林中。

  奚凤啸一式鲤鱼打挺跃起,目注那将消失的九条身影一眼,身形跃下屋面,
走入厅内。

  大厅内黑暗如漆,他穷极目力察视,只见死者咽喉上均钉着一双大蝙蝠,不
禁心头骇惊此人认穴奇准。仅胡飞熊被击右肩胛骨上,铁蝙蝠已深嵌骨肉,仅露
出尾部。

  奚凤啸本认定鬼脸都老者与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为一人,继觉非是,语音神
态不啻判若天渊。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如此斗心弄智攫
有,暗叹一声,忖道:「这江湖内果是云谲波诡,自己所遇之事怎么每件都难以
理解。」他脑中苦经索方才夺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谁?找遍记忆,均觉似是而
非。

  突然,奚凤啸面色微变,身形飕的拔向梁上隐去。只闻轻微衣袂破风之声入
耳,厅外掠入五条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
映得满厅明亮如昼。

  一个面如重枣,风目吐威,长须如漆的葛衣老者扫视厅内一眼,面色激动,
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审视了两眼,道:「铁蝙蝠又重现江湖了。」随行四人面色
严肃,不发一声。

  老者一步迈在胡飞熊身前,举掌按向胡飞熊胸腹命门穴上。胡飞熊本昏迷不
醒,经老者真力透入后,喉中一阵疾响,须臾,睁开双目,黯淡的眼神认清了老
者是谁后,凄然一笑道:「属……下不行……了,望……帮主……代……报……
属下之仇,死……当……瞑目……目目……」

  奚凤啸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帮帮主展天行,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只见展天行眉梢一皱道:「你遭遇了什么,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
了三成,奔泉般输入胡飞熊体内。

  胡飞熊似精神一振,强提了一口真气,道:「属下接奉帮主信符赶来此处,
不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从怀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这
面么?」

  胡飞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帮主这半截信符天下仅此一面,难道帮主并
无此事么?」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随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异之事,断处坎坷
嶙峋,能两相吻合似非巧匠,穷十年心血精力无法铸出,何况更必须老朽这半截
信符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胡飞熊紧接着将经过断续扼要说出,
甫一说完,便自歪身气绝死亡。展天行闻后面寒如冰,绕行厅内踱步,垂眉沉吟
思索,那沉重脚步声震人心弦。

  蓦地——只见展天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向一具尸体惨白鬼脸上抓去,一把
抓下鬼脸,定睛一看,不禁惊诧出声。原来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见一层恐怖骇
人的紫酱肉色。展天行忙察视其他鬼脸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
长叹一声道:「此人真的恶毒无比,防手下变心叛异,竟择此阴辣手段,但不知
此人是谁?」

  忽见一个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
臆猜不错,此人必与帮主相识,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脸色大变,道:「茅贤弟素称料事如神,言不虚发,推测必然不
差,但请茅贤弟详说,以启胸中愚昧。」

  这中年文士名唤王面张良茅焕,在玉虎帮中,除展天行外,就数他的武功最
高,心计尤胜,运筹帷幄,树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

  茅焕长叹一声道:「此人如非帮主莫逆之交,帮主一举一动怎能无不预知,
而且此人心计城府令人震骇,相交多年,帮主竟毫不曾发觉他有异心。」

  展天行只觉心神一震,道:「莫非贤弟已知此人是谁?」

  茅焕摇头道:「属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谁?凡与帮主亲近之人均有可疑,连属
下也不例外,不过庞镇寰……」说着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变,道:「他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焕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乱象,无非因白阳图解而起,帮主对此事沉
着异常,显然帮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阳图解藏处确址不知情,但藏
处一切机关埋伏武林中就数帮主谙晓……」

  展夭行点点头,沉声答道:「这个纯系实情,但不得白阳图解宝钥又何用,
此人图谋老夫,岂非舍本逐末么?」

  茅焕摇首正色道:「此就是他厉害处,帮主判断黄河二霸身怀宝钥而丧命,
纯系庸人自扰,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钧阴阳双判西行入川旨在虚应故事,其实帮
主积急于谋取人得白阳图解藏处后一切应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
一想法,一俟宝钥水落石出,立即夺有,抢先进入藏处将图解获取。」

  一番话,只听得玉虎帮展天行脸色连变,不禁跌足恨声道:「老朽为了寻获
白阳图解,已耗费数年心血,不想为此人破坏无遗,实令老朽心难甘愿。」

  茅焕道:「帮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容排金饵钓鳌
之计,管叫他自投罗网,原形败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贤弟了,不过这铁蝙蝠,如说真为骊山二女之
物,难令老朽确信。」

  茅焕点首道:「属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断其为虚妄。」

  展天行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心计阴险,但避火珠已为别人棋高一着得
去,此老朽所受打击更重,看来老朽原定暂置身局外之计已难实现,如想查出此
人,势非卷入是非漩涡中不可。」

  茅焕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尽其在我而
已,帮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锲不舍,必然失而复得。」

  展天行道:「但愿如此。」目中精芒扫视了一眼,接道:「将本帮胡飞熊等
人悉葬于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须赶往乱石谷,另派人接充鲁南分堂。」说着,伸
手抓起胡飞熊迳掠厅外而去,茅焕五人亦抓起尸体,去而复返,仅留下鬼脸老者
属下八具狰狞恐怖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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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奚凤啸藏身梁上,一直不敢稍动,厅外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展天行与茅焕两
人去而复返,只见展天行低声道:「贤弟为何说及庞镇寰?」

  茅焕答道:「属下心中虽有此疑虑,但未能肯定,万一有误,岂非又树强敌
嘛。」

  展天行微喟了一声道:「庞镇寰老朽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决不会以怨报
德。」说着略顿,接道:「贤弟,此宅搜索殆尽,并无丝毫线索,此人手脚做得
异常干净,不如走吧。」

  茅焕道:「属下遵命。」两人疾闪而杳。

  奚凤啸藏身梁上,忖道:「白阳图解有如此吸引人么,目前还是虚无渺茫阶
段,已有许多江湖人物为此丧命,看来是愈演愈烈,武林震荡,将来许多在江湖
中难得一见之武林高手,都须露面参与这场纷争,自己如非身受何湘君重托,书
耕自误,与人无争……」

  正思忖之际,忽觉人影破风纷纷掠落厅内,奚凤啸不禁一怔,凝日望去,却
见鬼脸老者率着八个鬼王重回。只听鬼脸老叟冷笑道:「展天行如想知道老朽面
目来历,除非日从西出,水往上流。」

  说着身形疾拔而起,奚凤啸不禁大惊,身形一挫,贴在梁上,只见鬼脸老者
在离身三尺之处取下一物,揣入怀中,飘身而下,喝道:「在展天行未到达济南
之前,我等必须赶抵,走。」率众闪在大厅外疾杳。

  奚凤啸瞧真鬼脸老叟取下之物,似是半截玉虎信符,不禁大感懊悔自己太凝
神贯注梁下,以致错过了这半面玉虎信符,暗道:「自己去京顺道济南,何不跟
踪而去,或可窥出鬼脸老叟的庐山真面目。」立即跃下起出三尸上铁蝙蝠掠出宅
外。

  冷月西沉,星寒风劲,仿佛草木中九条黑影已远在丈外。奚凤啸地形不熟,
九条身影飘忽不定,时隐时现,足足追了一盏茶时间,九条身影倏忽杳失形踪。
他站在一处高岗上,发了一阵呆,暗道:「看来只有到了济南以后再说。」仰面
望了空中星斗一眼,辩明方向,一展身形疾奔而去。

  朝阳正上,放出万道光芒,晨雾霏霏中,奚凤啸已自小径奔上官道。他一脚
才踏上官道,正巧一拨飞骑电掣掠过向济南驰去,掀起滚滚尘障空蔽日,迷人眼
目,隐隐只见骑上都是黑衣劲装,肩带兵刃伏鞍狂奔。

  奚凤啸忖道:「这拨人骑凉是玉虎帮匪,形色匆促,显然有急事在身,去向
又是济南,追踪良机不可再失。」一提丹田真气,疾如流星追去。

  约莫追出十余里,只见那拨快骑突离官道迳向右面乱林中小径中驰下,骑势
更急,奚凤啸情不自禁紧随着追去。片刻功夫,乱林已尽,遥遥可见一座古刹掩
映在苍松翠柏内,骑着距古刹尚远疾收住奔势跃下,驱马四散,放开身形扑向古
刹。

  奚凤啸不敢太逼近,收住身法凝望那些骑上,暗中盘算潜入古刹之策,突听
脑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尊驾好俊的轻功身法。」

  他不禁大惊失色,斜闪了一步,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足登芒鞋,
腰中系着一根似草非草,似滕非滕的带子,乱发垢首,眼中精芒如电的老化子。
老化子眼睛骨碌碌的一转,道:「尊驾可知那拨骑上人来历么?」

  奚凤啸怔得一怔,摇头答道:「在下不知,因在下感觉他们形迹可疑,似有
所为,不禁追踪而下以明究竟。」

  老化子怪目一瞪,冷笑道:「尊驾如自知武功不济,最好置身局外,免惹杀
身之祸。」话落人出,转眼已远在五六丈外古刹掠去。

  奚凤啸只觉这老化子神情冷傲倔慢,胸中大感气愤,冷哼一声,接踪追出。
老化子似发觅奚凤啸迫来,倏然转身横阻,怒道:「怎么尊驾还不死心,事非关
己莫要伸手,尊驾也太狂妄自责了。」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阁下未免太小看在下。」

  老化子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这样说来尊驾谅身负绝学,老化子到要伸
量一下。」说着右臂倏如电光石火,一招迎风拂影抓出。出手一击,奇奥莫测,
劲风猛厉,逼得奚风啸斜退出一步。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一招之差必肇致缚手缚脚,老化子抢先一击,占
尽先机,掌法绵绵攻出,势如长江大河威势无伦。奚凤啸一招被老化子怪异凌厉
奇招迫得退出三丈远近,无法施展一招挽回颓势。老化子眼力真高,却瞧出奚凤
啸果是个内外双修,武功上乘人才,因为等闲之辈无法逃出他那奔电快攻三招之
外,不禁大感出人意料,掌法也缓得一缓。

  奚凤啸不知眼前的老化子就是江湖宵小见而畏怕的风尘神乞长孙琰,只觉对
方盛气凌人,胸中郁怒无可遏阻,竟趁长孙琰掌招略缓之隙还手一击。他这还击
一式中竟用出了少林飞钹撞钟,武当五岳朝元,峨嵋猕猴摘果三派精奥奇招,手
法更包涵了劈、打、拿、点、擒、拂、戳八诀,出手如电,奇诡莫测。

  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惊噫一声,以他武林怪杰仓促之间,竟无法忖出招式用
来封架拆解,迅疾跃开七尺。奚凤啸认定这化子并非正派人物,更感长孙琰傲态
咄咄逼人,一怒出手,见长孙琰飘闪开去,竟如附骨之蛆扑去,闪电三击出手。

  风尘神乞长孙琰目中精芒逼射,大喝道:「好小子,竟得理不让人。」身形
一晃,移宫换斗,双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一股排空狂飚向奚凤啸推去。

  奚凤啸三招落空,不禁一怔,猛感身侧一片排山倒海罡力压体而至,迅疾旋
身迎出一掌。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奚凤啸只感两臂酸麻,胸前气血翻腾,踉跄倒
退出七八方始沉桩稳住。风尘神乞长孙琰却借一震之力,身形向古刹射出去,去
势如电,转瞬无踪。

  奚凤啸忙运功压抑翻胸的气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向古刹扑去。庙墙斑剥蚀
落,山门上慈云古寺四个大字已模糊不辩,隐隐可见寺内荒凉圯坍情状。奚凤啸
不朝山门内闯入,向一株参天古木揉身而上,身形缘至树梢,两足一踹,潜龙升
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凌空一翻,身化鹏搏万里,星泻丸射向大殿之顶落去。

  他头一遭施展此身法,心中不无惴惴之感,暗中已换了三四口气。两足尚未
沾实屋瓦,突感眼前人影疾闪,一股暗劲没撞胸前,忙身形一带,右臂伸出,疾
如电光石火飞扣在那人腕脉要穴上。他动作奇快,不待那人出声惊叫,左手两指
疾点在死穴上,那人心脉立断气绝而死。

  奚凤啸揭开三面屋瓦,以指力戳穿片瓦,独眼就着指孔向下望去。下面正是
大殿,殿内佛像残圯,蛛网尘结,荒凉阴暗,大厅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黑衣人,形
态似为一纤秀少女,背负一支长剑,垂首跌坐着,一动不动。突然,只见她右腕
一声,一蓬寒星向外飞射而出。

  寒星打向殿外,宛如泥牛入海,无丝毫声响。须臾,但听厅外响起一声阴侧
侧的冷笑,笑声中只见一列三人虚飘飘跨入殿内,中立者是个胡瓜长脸,下颔无
须,面目阴森的老者。那老者虚飘飘的走入,说道:「陆姑娘,你那天寒砂固然
威力绝伦,但用来对付老朽似嫌不自量力……」话尚未了,突听殿外传入两声闷
嚎,老者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玄衣少女响起清脆冰寒的冷笑声道:「郭道威,你莫得意过早,千里追踪姑
娘,三十六名手下已丧折过半,你还不死心。」

  郭道威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老夫奉了上官令主之命,巳下了破釜沉舟的
决心,不能到手,绝无颜面再去见上官令主,那怕只剩下老夫独自一人……」继
而又发出一声冷笑道:「其实,陆姑娘只是以诡计伤人,老夫又志在求物,与姑
娘无冤无仇,所以不便辣手无情……」

  黑衣少女冷笑道:「别说好听的话,姑娘天寒砂方才又打死你手下两人,血
债血还,理应伸手才是,你如此重物伤人,岂不令你手下寒心。」

  郭道威左右两人面色一变,不禁激怒,左侧一人一步迈出,只听郭道威冷笑
道:「朱贤弟不可鲁莽,这女娃儿已成瓷中之鳌,看她怎么逃得出寺外。」

  陆姓少女冷冰冰一笑,仍是跌坐不动,右臂挽向左肩,倏地长剑出鞘,只听
龙吟过处,一道青嶙嶙的寒光夺鞘而出,映得殿中景物碧绿森严,冷气砭骨。郭
道威三人目中不禁吐出贪婪之色,跃跃欲动,却心有畏惧。敢情陆姓少女手中是
一口截金断玉,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只听陆姓少女冷笑道:「别以为姑娘身负重伤,不能施展武功,若你不信,
不妨就请试试。」

  郭道威佯咳了一声道:「老夫现在要夺姑娘手中碧虹剑,易于探囊取物,但
老夫却不能乘人于危。」

  陆姓少女突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别假惺惺啦,你深知姑娘武功并未丧
失,只稍指力一捏,足致剑柄上那颗避毒珠粉碎,你如非投鼠忌器,岂能卖此假
仁假义。」

  郭道威只觉按奈不下,胸中怒火沸腾,狞笑道:「既如此说,别怨老夫辣手
心黑了。」两肘暗点左右两人。一双貌相阴鸷汉子突身形电欺掠出,扑向陆姓少
女而去,四掌交错飞攻。

  出招辛辣歹毒,却是攻向人身要害重穴,诡奥难防。郭道威竟出人预料远离
陆姓少女走了开去,若无其事般,负手旁观。两人四掌堪近少女,突猛然撤招身
形一分,左腕一抖,掣出两根活扣倒须逆刺铜鞭,抖得笔直。霍霍啸空,鞭势如
一职怒龙搅海向陆姓少女头上砸去。显然他们肉掌不敢轻撄碧虹剑锋芒,只虚攻
出手,一俟可趁之机,才全力雷霆猛击。

  陆姓少女右碗一振,只见剑芒流转,飞虹掣电,叮叮两声剑鞭交击音的响传
出,两人突发出冷哼倒跃而退。

  就在此一霎那间,殿角两侧暗庑中突掠出十数条人影,迅如电奔向陆姓少女
扑去,郭道威亦同时发难,一鹤冲天掠起,头下足上,左进吐出一片排山罡力猛
压而下,右手五指却攫夺那口碧虹剑。

  郭道威算准际姓少女出剑未撤,真力衰竭之际猝袭出手,在此瞬间盖世武功
也一如常人,寸铁加身亦要丧命,何况全力施为。但殿外突卷入一股暗劲,逼得
郭道威等人疾翻了开去,心内极为震翻。一双最先袭向少女的汉子,不但被少女
剑芒鞘断铁鞭,腕臂之上划开一条血槽,鲜血涔涔溢出,被殿外卷入一股暗劲撞
得身形跌出三四丈外,额青鼻肿,狼狈不堪。

  郭道威面色一变,喝道:「何方朋友伸手向郭某为难?」

  只听殿外传来阴冷语声道:「老龙神越来越狂妄了,竟敢在展某辖境逞凶作
案。」

  郭道威一听,就知是何人,面目又是一变,暗道:「展天行为何不在燕京总
坛?来此鲁境,莫非亦是图谋陆曼铃碧虹剑上那颗避毒珠,不知他在何处得来风
声,难道是陆曼玲情急乞援,展天行也不致于来得这快。」惊疑之际,只见玉虎
帮主展天行率着廿余人走入殿中。

  藏身正面的奚凤啸不禁一怔,原来他瞧出展天行身后紧随着一人,正是自己
恨入骨髓的庞镇寰,忖道:「茅焕心疑鬼脸老者乃庞镇寰易容扮装,如属实,那
庞镇寰居心若测,他投在玉虎帮内必有所为,且看他们双雄斗智,鹿死谁手?」
这时陆曼玲反而闭目合晴,运功调息起来。

  郭道威一见展天行走入,抱拳一揖含笑道:「展帮主说话未免太武断了吧,
贵帮总属北五省十数年,几曾见过上官令主派人至贵属辖境内逞凶作案……」

  展天行道:「眼前事实不就摆明了么?郭老师须狡词诡辩。」

  郭道威不禁气往上撞,冷笑道:「展帮主,不可为了一个贱婢伤了你我两家
和气。」

  展天行暗中一皱眉,只觉茅焕暗中一牵衣袖,不禁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
「展某不能不过问此事,否则若传扬开去,江湖中当贻笑我展某惧怕上官相,此
事须要听听郭老师如何说法再作定夺。」

  庞镇寰低声附耳道:「贵帮主时实不宜明树强敌,长线放远鹞,还怕碧虹剑
化龙遁去不成?」

  郭道威听出展天行的口气在转和,他显然心有顾忌,不禁精神一振,抱拳笑
道:「郭某奉命志在取剑,别无所求?」

  茅焕立时接道:「帮主,玉虎帮与老龙神一向唇齿相依,忧戚相关,切不可
为了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

  展天行颔首道:「贤弟,你看着办吧。」

  玉面张良茅焕慢慢走向陆姓少女之前,欠身一揖道:「陆姑娘。」

  只听陆曼玲寒声叱道:「姑娘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阁下无须多费唇舌。」

  自诩为智计过人的玉面张良茅焕不禁面上一红,含笑道:「死有泰山鸿毛之
别,姑娘不可以身殉剑,剑失犹能壁回,人死岂能复生,请姑娘三思。」

  陆曼玲知展天行本与上官相本是一丘之貉,表面上是仁义道德,其实凶残狠
辣,犹有过之,冷笑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茅焕长叹一声道:「看来姑娘自有成竹在胸,毋须杞人之忧,唯恐姑娘万有
一失,老朽未免愧对故人。」

  陆曼玲心中一动,道:「阁下认识先父么?」

  茅焕朗笑道:「老朽与令尊乃总角之交,共事一师启蒙,昔年与令尊在琼岛
玉案坪对奕一局,耗费三日三夜,其时姑娘还在髫龄,侍酒在旁,大概姑娘已日
久淡忘了。」

  陆曼玲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茅叔父,还望看在先父情谊上,鼎力成全。」

  茅焕暗道:「好厉害的丫头。」遂微笑道:「姑娘还是听老朽说话为妙,不
可为剑丧身。」

  陆曼玲摇首坚决答道:「不行。」

  茅焕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欲强人所难。」说着转面注展天
行道:「属下不能因私徇情,但望帮主能置身局外。」

  展天行与茅焕心意相通,已知茅焕话中含意,两道冷电精芒逼注在郭道威脸
上,沉声道:「郭老师,你志在取剑,但不可伤人,陆姑娘如有毫发损伤,郭老
师休想生离鲁境,言尽在此。」话落,大袖一展,率众退出大殿而杳。

  一刹那间,殿内又落入一片如水沉寂,气氛阴森异常。

  陆曼玲抚剑跌坐不语,面寒如冰。郭道威目光闪烁乱转,显然首鼠两端,他
知展天行故作大方,就是自己取得碧虹剑,展天行不劫夺出手,想要离鲁境,无
异于难于登天。思维再三,只觉筹不出一个良策,不禁狠一咬牙,暗道:「只有
走一步算一步,展天行未必就能无惧令主寻仇。」目光一瞥手下,打一眼色。

  一个眇目独眼瘦小老者暗暗蹑在陆曼玲身后两丈远近,全身真力蕴聚在两臂
十指之上,独目凶光暴炽,矮身欲扑。只见郭道威双掌子胸疾翻,拂推而出,一
片如山潜劲猛袭而去。那独目老者一见郭道威出掌,立时激射而出,快如奔弩,
十指箕张,出式飞鹰攫兔指劲戳向陆曼玲两胁。

  陆曼玲似背后长了眼睛,碧虹剑回腕扫出,一溜寒芒暴涨,竟似脱手驳剑飞
出。奚凤啸窥见,不禁暗自赞道:「好剑法。」他尚未曲尽其妙,一瞬不瞬凝视
在陆曼玲身上,欲悉这上乘剑学神奥。

  只听独目老者惨叫出声,剑芒透胸而过,激射的身形叭哒坠地,血涌如注。
碧虹回撤之际,散立两侧的匪徒纷纷挥刃扑向陆曼玲,那郭道威掌势已逼至陆曼
玲。郭道威大喝道:「贱婢心狠手辣,饶你不得。」

  陆曼玲剑势甫撤,无法迎击,知不能幸免,猛一横心,两指欲功力捏碎剑柄
上那颗避毒珠,但身形迅徉无伦地仰面倒下,犹存侥幸的念头避过郭道威这雷霆
一击。蓦地——一声大喝传来,随着震天巨响,大殿屋面哗啦震开两丈方圆,砖
瓦如雨中飞泻一条庞大身影,带着猛厉无形罡气,逼得郭道威功败垂成纷纷倒翻
了出去。

  奚凤啸看出这飞泻面下的身影正是寺外所遇的江湖怪杰,风尘神乞长孙琰,
不禁暗自惊诧,心说:「怎么他藏身在我身旁,尚懵若无觉,此人武功高强,不
知是何来历,看来亦是图谋碧虹剑而来。」

  长孙琰身形甫一沾地,怒视郭道威喝道:「老化子生平嫉恶如仇,还不束手
就死。」

  郭道威一见此人形象,猛忆出此人就是武林宵小,闻名丧胆之风尘神乞长孙
琰,不禁心神骇震,知图剑夺珠之念,已成泡影,迅疾转身窜向殿外遁去,其余
匪徒亦纷纷遁窜无踪。长孙琰放声大笑,笑声宏烈,尘落如雨,弥漫扬空。

  陆曼玲已仰身坐起,悠悠叹息道:「长孙师伯,后路艰危将更甚于眼前,岂
可得意太过。」

  长孙琰怪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是倔强如昔,出语顶撞,你几时见过老化
子面临强敌时长吁短叹,忧惶不安。」

  陆曼玲道:「侄女怎敢顶撞师伯。」

  长孙琰望了陆曼玲两腿一眼,道:「你可是两腿有伤不能动弹么?」

  陆曼玲道:「郭道威无耻卑鄙,途中屡施猝袭,因黑夜中无法兼顾,不幸为
龙须刺所中,侄女逃来此寺将腿上穴道都封闭住,龙须刺虽然奇毒无比,但有避
毒珠能解,可保无虞,然而龙须刺上逆鳞倒钩无法起出,只能以搜宫过穴之法用
本身三昧真火逐穴焚毁。」

  老化子大笑道:「高明之极。」

  陆曼玲道:「侄女如此做法另有深意在内,不想为展天行破坏无遗。」

  长孙琰愕然大诧道:「你把我老化子搞得糊涂了,不知是否能说给老化子听
听。」

  陆曼玲摇首笑道:「壁缝有耳,事过境迁,不说也罢。」说罢,闭目调息行
功。

  长孙琰闻言,目中精芒电射,仰面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好下来了。」这
话是明点奚凤啸,但久久无半点回音。

  老化子须发怒张,冷气一声道:「敢违忤老化子之命,胆子委实不小。」

  蓦闻殿外随风送入一个冰冷的语声道:「须知长江后浪摧前浪,一辈新人换
旧人,如今武林人才辈出,臭老化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长孙琰不禁脸色一变,厉喝道:「朋友想必身手高绝,何妨现身一见。」他
听出语音显然不是奚凤啸。

  老化子为人义薄云天,披肚沥胆,就是性情爆烈如火是他唯一缺点,只见一
个黑衣蒙面人冉冉如魅影凌风飘入殿内。蒙面人笑道:「我遵命入殿,老化子有
何训诲。」

  老化子怪目一瞪,道:「阁下既说此狂话,老夫子意欲领教。」

  蒙面放声大笑道:「你们两人处境危如垒卵,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你这老
化子尚有此闲情逸致,寻人较量,兄弟不胜钦佩。」

  长孙琰怒道:「谁与你称兄道弟?」

  蒙面人冷笑道:「总不成要我叫你一声前辈,只恐你无此福份。」长孙琰激
怒得无名火高三千丈,右掌一式推波助澜,呼地直劈过去。掌势方出,蒙面人巳
自飘闪了开去,低喝道:「且慢,你我无怨无仇,实犯不着以死相拚,不如以五
十招为限,打个小小赌注如何?」

  长孙琰不禁一怔,道:「如何赌注?」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说实在话,你我武功相差有限,强也不会强到那里去
吧,你如胜了,兄弟当助二位逃出重围……」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张口欲言。

  陆曼玲一直在行功调息,蒙面人之来,似若无闻,突然道:「长孙伯父,你
听他说下去。」长孙琰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蒙面人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兄弟倘侥幸获胜,姑娘那口碧虹剑暂借兄
弟一用,三日后定璧还原赵。」接着又道:「兄弟这是出自善意呀,恐无兄弟之
助,碧虹剑未必能保全。」

  长孙琰冷笑道:「心怀鬼蜮,口蜜腹剑。」

  陆曼玲道:「长孙伯父是否无制胜把握?」

  长孙琰不禁双眉连轩,道:「你这丫头也不相信我老化子了。」

  陆曼玲道:「伯父既有制胜之能,何妨一赌。」长孙琰被陆曼玲拿话一扣,
登时哑口无言。

  奚凤啸仍伏身殿顶,他不愿与老化子为敌,老化子激他现身,佯装未闻,蒙
面人一现身,只觉这蒙面人体态甚熟,心中大诧。此刻见蒙面人以碧虹剑相赌,
陆曼玲用激将之法逼得老化子不能自下台阶,暗惊蒙面人与陆曼玲两人却是心情
至工、智计超群之辈,暗道:「我倒要瞧瞧情势如何发展下去。」

  只见蒙面人朗声道:「兄弟所下赌注谅蒙同意么?」

  长孙琰吃蒙面人又是一激,更是火上浇油,厉喝道:「好。」左掌直劈,右
肘横推,步法移宫换位,出手快如电奔。

  蒙面人身形微侧,右掌一招犀牛望月,反向老化子来掌扫去,左手两指疾点
推来肘骨。长孙琰出招快,换招更快,手法一变,展开步眼,连出五招,攻向部
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只见掌影漫空,劲风强猛,逼起殿内积尘,弥漫如雾,威
势骇人。

  蒙面人显然亦是武林名宿,出招之奇,换式之快,较之于长孙琰毫无逊色。
两人兔起鹘落,激搏猛烈,四外风生,啸空如雷,棋逢敌手,转眼廿招过去,尚
是无分轩轾。蒙面人每至十招,即朗笑道:「承让了。」长孙琰武力虽高,养气
功夫却不如蒙面人,只觉气愤欲炸,真力发出不匀。

  蒙面人当可察觉出来,不禁暗暗心喜。片刻,四十招已过去。陆曼玲冷冷出
声道:「不用打了。」两人闻言一怔,霍地身形疾分,止手不攻。

  长孙琰转面目露诧容,问道:「尚未分胜负,五十招不到为何喝阻?」

  陆曼玲冷冷答道:「伯父已然输了,还用打么?气乱则种昏真力不能收发由
心,难道伯父硬要明落败着,才算心服口服吗?」长孙琰只觉陆曼玲之话一点不
错,但颜面攸关,怎能服输,双目一瞪,张口欲语。陆曼玲已摇手微笑道:「伯
父无须如此,侄女情愿借剑。」

  长孙琰不禁愕然瞪目,思不出这位侄女今日举动为何大异寻常。」

  陆曼玲话落,即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三指托住剑尖,响起娇笑声道:「我因
双足还不能行动自如,阁下请来接剑吧。」

  蒙面人亦感觉陆曼玲举动离奇怪异,不禁踌躇,但不欲示弱,缓步走向前,
口中笑道:「我与姑娘,萍水谋面,怎么相信得过兄弟?」

  陆曼玲道:「和信与否,自有主宰,接与不接,权在阁下。」

  蒙面人心神一震,道:「倘姑娘捏碎灵珠,兄弟借剑无异废物。」

  陆曼玲道:「阁下只说借剑,并未说出借灵珠,两事不可相提并论。」

  蒙面人藉着说话,思忖如何出手接剑,使陆曼玲不及措手损毁避毒宝珠,一
面也想到陆曼玲此举并非善意,暗暗留神提防。果然,陆曼玲心存除却蒙面人之
念,因为她瞧出蒙面人似未尽全力,欲俟最后数招才显露真才实学折辱风尘神乞
长孙琰。

  她深知长孙琰性格刚烈,偌大的声望如败在蒙面人之人,无颜再留,必一怒
而去,那时自己又坠入孤立无助,是以她施展反宾为主,攻心为武之策,见蒙面
人踌躇为难,不禁又娇笑道:「阁下是志在借珠?抑或不敢接剑?」语音温婉,
无形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长孙琰此时胸中恍然悟出陆曼玲用意,暗暗慨叹道:「后生可畏,这丫头委
实不可轻视。」屋上的奚凤啸亦不胜惊骇陆曼玲心计绝伦。

  这时,蒙面人微笑道:「姑娘太轻视兄弟了,兄弟因尚未分胜负,姑娘虽慨
然借剑,只怕传扬出去兄弟将蒙失不白之誉,一番善意,适得其反。」他说话时
却在陆曼玲身前不及丈外处来回踱步,佯作本志不在碧虹剑,其实是在择一极为
有利的方位,猝然出手夺剑。

  忽见蒙面人迅疾无伦一个旋转,道:「既蒙慨赠,兄弟却之不恭了。」话甫
落音,两臂错腕抓向陆曼玲手中碧虹剑而去。

  十指方出,突听殿外传来展天行喝道:「庞贤弟不可鲁莽逞强,蜂虫有毒,
慎防暗算。」蒙面人如中蛇蝎,倏地仰面斜翻开去。

  只见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十数人疾掠而入,一见长孙琰,展天行堆着
满脸笑容,抱拳一拱道:「原来长孙大侠在此处?长孙大侠近来可好?」

  长孙琰寒着一张脸道:「老化子睡够吃饱,无病无灾,不敢劳问。」

  展天行微微一笑,转面目注蒙面人,道:「庞镇寰老弟请看老朽薄面,莫使
老朽为难,让陆姑娘安然离去吧?」

  奚凤啸觑望蒙面人身材竟是越瞧越神似庞镇寰,暗惊道:「茅焕猜测不错,
庞镇寰心怀叵测,鬼脸老者无疑是他易容乔扮。」

  只见蒙面人道:「兄弟并不姓庞,更非庞镇寰,展帮主认错人了。」语音冷
森如冰。

  展天行不禁一呆,惊疑地望了玉面张良茅焕一眼。茅焕装作未见,迅疾地移
开目光,面色平淡无惊。展天行只得强咳一声,道:「展某冒昧,失礼已极,阁
下何妨一露庐山真面目,容展某瞻仰。」

  蒙面人断然厉声道:「不行。」展天行不禁面色一变,忽见殿外飘然走入一
双人影,正是庞镇寰与一神态骠悍,浓眉大眼,英气奕奕的少年。情势急转,令
展云行愕然失措。

  蒙面人冷笑道:「庞镇寰不是来了么?兄弟并非是他足无疑的了。」庞镇寰
望了蒙面人一眼,目泛怒光,趋向展天行之前附耳密语数句。

  展天行不禁面色猛变,道:「老龙神怎敢如此。」说着用手一招,率众身迈
向殿外而去。

  蒙面人哈哈朗声大笑道:「兄弟也不愿借剑了,祝二位一路平安。」身形倏
地拔起,向殿顶破孔冲出疾杳。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随着蒙面人穿空站定殿顶,
只见蒙面人身如流星曳电远在数十丈外,惊此人身法奇快。

  突然,不远忽冒起一条身影,奔空追向蒙面人而去,正是在寺外与自己一言
不合出手拚搏的奚凤啸。老化子目送两条身影先后消失后,不禁叹息出声,只觉
蒙面人举动迹近玄虚怪异,而奚凤啸亦是迥异导演,不可理解,是友是敌,迄今
难分。

  只听陆曼玲娇声呼道:「长孙伯父。」

  长孙琰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只见陆曼玲已盈盈立起,覆面乌巾始终未曾揭
露,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晶莹清澈,仿佛甚美,不禁慨叹道:「老化子无此定
力,在危机四迫之中,尚能运功疗伤,一面运用机智却敌,真是后生可畏,老朽
老矣。」

  陆曼玲暗中秀眉一皱,娇笑道:「伯父别说好听的话啦,你老人家不曾听得
老龙神上官相也赶来了么?前路艰危可知。」

  长孙琰道:「你不在琼岛伺奉令堂来此中原惹起是非杀劫则甚?」

  陆曼玲笑道:「侄女即是不离开琼岛,他们就不会寻来么?」

  长孙琰不禁哑口无言,暗道:「老化子与这位侄女几乎十年不见,如今她习
成一身绝艺,机智多谋,而且举动诡秘,化子倒要瞧瞧这丫头此来中原耍的什么
花样?」

  长孙琰道:「前往何处?」

  陆曼玲道:「伯父随定侄女错不了。」说着人已向殿外走去,风尘神乞长孙
琰摇摇首疾弃随而去。

  晚霞绚烂,将本来多彩多姿的济南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艳丽。济南在周代为
齐国之地,秦代为齐都之地,汉初设济南郡,三国时屑魏,晋置济南郡,隋初废
济南郡嗣即为齐部,唐称齐州,后改临淄郡,宋改为府,元置济南路,明后济南
府,有清一代因之。

  鹊华二山巍峨城北,冈岭相连,隐隐若似长堤,城南则干佛山高时,环其三
方,是以济南全城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缘城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为北面之
山冈所束,流路缩狭,因之随地涌出,有七十二泉之胜,其中以约突泉为冠。

  诸泉汇为大明湖,在城内西北隅,环周十二里,碧流环回,水木明瑟,冬冷
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屡次,苍
松翠柏,远望如画屏。千佛山后傍山靠溪一条柳荫小径上隐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
疾奔如电向一所大庄院而去。庄院之前,古木参天,枝柯交接,匝荫十亩,身临
此境,暑气全消,清风徐来。

  蒙面人回面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隐去。片刻,柳荫小径中现出奚凤啸,
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他似知蒙面人必落在巨宅中,但他目睹蒙面人武功之高,
令他有所踌躇,心内不住盘算进宅之策,只觉无计可施。突然,耳闻一个少女语
声传来道:「奚少侠。」莺声沥沥,甜脆悦耳。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翠衣少女俏生生立在溪畔一棵垂
柳之下,他先尚未认得真切,俟他瞥明是何人后,不禁出声诧道:「春梅姑娘,
你怎么在此?」

  春梅嫣然一笑,乳燕穿林掠在奚凤啸身前,星眸注视了一眼,轻摇螓首道:
「婢子一路暗随少侠甚久了,但少侠易容甚真,一直不敢冒叫,及觉体态步法除
了少侠外并无其他人,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是奚少侠。」

  奚凤啸诧道:「你暗随在下多久?」

  春梅道:「就是少侠故弄玄虚,将齐绍鸿的首级以无形天罡指力使之悬空,
婢子正在酒楼上。」

  奚凤啸愕然诧道:「之后情形你都目击无疑么?」春梅含笑点点头。

  奚凤啸又道:「那么施展铁蝙蝠夺去避火珠之人,姑娘必然目击?」

  春梅摇首道:「这人身法太快,婢子无法追及。」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何姑娘也来了么?」

  春梅闻言不禁玉容惨淡,黯然一笑道:「此处非淡话这所,少侠可否与婢子
泛舟湖中一叙,我家小姐有紧要之事重托,小姐说少侠谦谦君子,一诺千金,可
资信赖。」

  奚凤啸见春梅神色,不禁心中一惊,必是何湘君又遭困厄,忙道:「何姑娘
有事吩咐,在下焉敢不遵。」说时不禁望了巨宅一眼。

  春梅道:「小姐之事似与黑衣人有关,少侠终须与他碰面,无须亟亟。」说
着身形一动,朝干佛山奔去。奚凤啸满腹惊疑随春梅之后掠上千佛山。

  碧波笼月,远山含烟,大明湖又是一番景色,令人心醉神迷。岸柳婆娑外停
有十数艘游艇,航艇清洁精雅,与秦淮河游船相仿佛,所制酒菜极为可口,摇船
均为十八九岁船娘,其中不乏秀丽,虽是布衣裙褂,却也楚楚可人。

  船娘见奚凤啸春梅走来,一拥而上,奚凤啸随意挑了一艘登上。其时湖风习
习,四处飘香,游目四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濯魄心,如登仙境。船娘送上
六味小菜及一壶自酿美酒,轻声笑道:「这酒是金钱泉水所酿,其醇如胶,多饮
只微薰而不酩酊,老爷太太请放心饮用。」说着一福退下,走在船头长篙点水缓
缓驶离湖岸,橹桨伊哑如吟。春梅闻得老爷太太,不由娇羞满面,低啐了声。

  奚凤啸似若无闻,握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笑语劝用。春梅聪明伶俐,
知奚凤啸腹中饥饿,暂不提正事。俟两人用至半饱时,才凄怨出声长叹道:「我
家小姐已受暗算,似是一种无名奇毒所害,现四肢疲软乏力,困居燕京旅邸,婢
子奉命谋取避毒珠,如遇少侠即恳少侠相助。」

  奚凤啸不禁大惊道:「小姐受了何人暗算?」

  春梅凄然一笑道:「不知,小姐推测出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龙泉驿的黑衣蒙
面老贼其中一人,眼前少侠追踪之人与蒙面老贼似大有关系。」

  奚凤啸点点头道:「在下追踪这人原因在此,那避毒珠是否就是在陆曼玲那
口碧虹剑柄上?」

  春梅道:「正是,陆曼玲武功已臻化境了,又得风尘神乞长孙琰之助,婢子
武功微薄,不愿轻举妄动,展天行上官相等人又志在必得,终须掀起一片腥风血
雨,何况这黑衣蒙面人施出欲擒故纵之策,用意至为阴谲……」

  奚凤啸道:「姑娘是说从黑衣蒙面人身上定可找出陆曼玲下落,但依在下看
来,陆曼玲也是心计至工,她未必就不知道黑衣蒙面人心意。」

  春梅娇笑道:「鹬蚌相争,才可渔翁得利。少侠睿智无匹,见机行事,毋须
婢子多言。」说着,忽伸纤手指向湖心远处,接道:「婢子所料不差,陆曼玲不
是也来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支画航飘浮驶来,首尾各挑起一支
流苏宫灯,红焰映射朦胧如步。帷幕半卷,隐约可见陆曼玲与风尘神乞长孙琰相
对而坐,老化子正举碗豪饮,两腋风生,陆曼玲仍然玄巾蒙面装扮。席旁侍立着
四个捧剑女婢,船首分站着一双彪形大汉,两目精芒如电,分明身负内家绝学。

  奚凤啸暗暗称异,忖道:「看来春梅已预知陆曼玲的行踪,他同行似并非一
人。」不禁目露疑容道:「姑娘此来仅你独自一人么?」

  春梅道:「还有崔星五大侠。」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继又问道:「那么你小姐有何人侍奉,丢下她孤伶伶
一人,恐怕……」

  春梅见奚凤啸神情忧急关切,忙道:「少侠放心,小姐在京自有人侍奉,何
况铁面钟馗杜长龄亦已赶奔燕京而去。」

  蓦地,湖畔冲起一道旗花,夜空中顿现流射红焰,映出夺目异彩。陆曼玲所
乘那支画舫顿时落篙栓住湖心,船首一个彪形大汉长身一跃翻落在船尾,双掌交
叉护在胸前,炯炯目光凝向那旗花放出之处。四个女婢疾然旋身,面向外立,剑
尖斜挑凝式笑指天南,这是内家剑学一式绝招,源出于武当,春梅看得真切,只
觉心头微震。

  陆曼玲与长孙琰仍若无事般,身形坐着未稍移动,春梅悄命船娘将乘舟不可
靠得陆曼玲画航太近,船娘几曾见过这等怪事,不由惊得小鹿撞胸,怦怦直跳。
只见三条快舟,鱼贯衔随,疾行似箭般,向陆曼玲所乘画舫而去。

  为首一舟船首站立着青衣少年,年约廿三四岁,玉面朱唇,双目精芒炯炯,
含蕴着冷森气味。其余两舟载着十六个锦衣武士,在月色这下分外壮观雄伟。青
衣少年含笑朗声道:「陆姑娘真是信人,在下为事所误,来旦一步,望乞海涵是
幸。」炯然目光注视那艘画舫上。

  但听风送陆曼玲语声道:「尊驾函中之言如是实在,不妨过舟一叙。」

  青衣少年微现踌躇之色,但立即朗声笑道:「在下约请仅限姑娘一人,此事
非但关系姑娘生死,而且影响整个武林,姑娘如相信得在下,请撤除从人,在下
自当过舟一谈。」

  陆曼玲道:「我舟中之人均是忠诚不二,决无外泄之虞,尊驾故作神秘,心
怀诡诈,我怎能相信尊驾是个谦谦君子,何况我犹未知道尊驾真实来历……」

  青衣少年突然仰面发出清澈长笑道:「久闻姑娘机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
不差,但姑娘疏忽了一点,在下处心积虑数月,周署万全,姑娘寥寥八人,实逃
不出在下严密伏桩,天罗地网之下,奉劝姑娘,还是俯首认输为上。」

  陆曼玲冷笑道:「我与尊驾有何怨仇,值得尊驾处心积虑图谋于我?」

  青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在下说过,兹事体大,足以影响整个武林,不便明
言相告,但一俟姑娘为寒舍上宾时,自然明白。」

  陆曼玲冷冷笑道:「只怕今晚尊驾意愿如同梦幻泡影,弄巧成拙了。」

  青衣少年道:「姑娘不过倚仗长孙老乞儿,误认有恃无恐,不是在下故作狂
妄,老乞儿自身难保,未必护得住姑娘。」风尘神乞长孙琰闻言不由气往上撞,
霍地立起。

  陆曼玲微一摇手,示意老化子不宜轻举妄动,暗道:「侄女不知他已处心积
虑,一时托大前来应约,他虽未必困得住侄女,但恶战难免,伯父还怕没有舒展
筋骨的机会么?」长孙琰怒哼一声,幸幸然又坐了下来。

  又听陆曼玲道:「尊驾无非是欲夺取我那口碧虹剑,此乃身外之物,有何可
珍,尊驾实用不着这等铺排,只消派一介之使明言相借,立即慨允交出。」

  青衣少年不禁一怔,道:「在下不信姑娘之言?」

  陆曼玲冷笑道:「我一言九鼎,决无更易,不像你们须眉男子,口蜜腹剑,
什么无耻之行,都做得出来。」

  青衣少年闻言不由玉面一红,目中泛出一抹狠毒杀机,口中却朗声大笑道:
「如此说来,在下可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手一指锦衣武士,低语
了数句。

  那锦衣武士立时身形一振,拔空而起,身法美妙两臂一张,盘旋飘落湖面,
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几个起落,已沾上陆曼玲所乘船首。

  立着船首的彪形大汉忽绽出一声春雷似大喝道:「跪行进入。」那锦衣武士
闻得喝声,只觉心神猛震,不由脸色大变,狞笑一笑,昂然直入。

  彪形大汉斜闪一步,身躯迅疾无伦的一个旋转,右手两指飞点锦衣武士脉门
要穴。这一式是昆仑不传之秘旋风摘斗,奇奥不则,令人难以防卫,指式迅如雷
奔,锦衣武士若被他点上,必然当场毙命无疑。指力如割,堪堪点上锦衣武士脉
门,锦衣武士心神凛骇之下却临危不乱,身形突往前栽化为风沾扬花,右肘横撞
对方两指,左掌暗运重手法猛推向彪形大汉小腹气海重穴。

  身形变化奇诡,出手部位攻其必救,彪形大汉暗惊这青衣少年手下俱都是如
此武功高强,今宵之势谅凶多吉少,不禁深深忧虑,忙倒踩七星步疾闪而开。他
一退又进,展开掌弍,叠涌如潮向锦衣武士猛攻而去。锦衣武士亦抢攻出于,迅
如雷电,展开一场生死拚搏。

  青衣少年似胸有成竹,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两道炯炯眼神竟不向
陆曼玲舟上望一眼,却凝注在奚凤啸舟上。突然,青衣少年嘴唇略动,右侧梭形
小舟向奚凤啸座舟驶去,须臾靠近,一个锦衣武士沉声喝道:「两位如非陆曼玲
之友,请即离去,免受无妄之灾。」

  奚凤啸冷笑道:「在下泛舟游湖,又不干官府例禁,你们江湖人物是越来越
肆无忌惮了,在此有王法之处,竟公然寻仇凶杀,哼,你认得在下是谁么?」

  锦衣武士闻言不禁一怔,真摸不出奚凤啸底细,奚凤啸除了面目森冷之外,
气度雍容,满口京腔,神似一介贵胃,那女的端庄秀丽,不显轻佻,大家风范,
暗道:「这一男一女八成是王侯子弟,官宦千金,我等武林人物实犯不着招惹官
府。」心念一定,右手略摆,疾转船首如箭驶向青衣少年之前低语了数句。

  青衣少年微皱历不语,目光移向陆曼玲舟中。突然,彪形大汉一掌击中锦衣
武士胸脯,轰的一声如中败革。这一掌之力,何止五百斤,彪形大汉只觉虎口欲
裂,震得倒退了两步。锦衣武士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双掌快如风攻出九招,辛
辣已极。

  彪形大汉先机尽失,被锦衣武士疾快凌厉的招式逼得一连后退至舷上,哎哟
一声,失足坠下湖中。舱中疾掠出一双女婢,厉叱出声,两支长剑寒光电奔向锦
衣卫而去。

  锦衣武士鼻中冷哼一声,抡掌迎攻。他掌式愈攻愈快,宛若疾风骤雨,双剑
却越来越慢,剑锋所指,竟似朝无数不同方位刺来,非但将锦衣武士凌厉掌式逼
得荡了开去,而且身形连连闪避。

  锦衣武士虽然练有混元气功,不畏刀剑,似也有气功练不到的单门,只觉一
双长剑攻来,均是攻至自身混元真气不能护住的要害重穴,不禁骇然色变,豆大
冷汗涔涔冒出滚下,青衣少年亦为之目露惊愕之容。奚凤啸与春梅目不转瞬,也
注视着双方攻守拚搏。

  忽然奚凤啸向春梅低声道:「那锦衣武士虽有一身横练,一双女婢剑势却毫
厘不爽攻向他练不到之气门罩穴,所以锦衣武士显得手脚忙乱,闪避无方。」

  春梅道:「这一点婢子也瞧出来啦,显然她们知道锦衣武士武功来历。」

  奚凤啸摇首道:「这是陆曼玲密语传声指点。」

  春梅尚是不信,目光凝向陆曼玲身上,只见陆曼玲嘴唇微动,那蒙面纱巾已
然揭上,露出瑶鼻下面半张美好的轮廓。

  此时已深信奚凤啸眼力锐利,言之不虚,不禁面露忧容,道:「陆曼玲武功
如此之高,避毒珠恐不能顺利到手。」

  奚凤啸忽见站在船首的船娘偷偷别过面来,眸中现出一抹异光。虽然一瞥即
隐,奚凤啸却瞧在眼中,不禁心中一动,暗伸两指,虚点了船娘身后神堂穴道一
指。船娘只觉背后一冷,神智渐渐不清,身形虽然不倒,目中景物一片模糊。

  奚凤啸不动声色笑道:「天下事无一蹴即成之理,姑娘暂释忧念,你我见机
行事。」

  春梅摇首凄然一笑道:「只怕小姐不能等待,因循误事,婢子纵然是粉身碎
骨,莫赎其咎,少侠不能俟隙出手劫夺么?」

  奚凤啸闻言只觉心神一震,知报恩之念不禁油然泛起,点点头道:「在下当
不辞万难,犯险一时,且俟片刻如何?」


[ 本帖最后由 冷墨生花 于 2011-11-10 20:1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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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为酬红颜 智取宝剑

  蓦地——湖心陆曼玲舟中忽腾起一声凄厉惨嚎,只见一双女婢两支寒光闪奔
长剑刺入锦衣武士两胁距天豁穴一寸三分部位。锦衣武士那惨叫甫一夺口凄厉呼
出,眼耳口鼻的鲜血奔出,俯身栽下水中。

  青衣少年不禁勃然变色,两舟其余十五锦衣武士纷纷疾射扑向陆曼玲舟上。
立时为四个持剑女婢一双彪形大汉接着,但人数悬殊,十五锦衣武士个个都持有
不同奇形兵刃,不啻如虎添冀,攻势强猛。

  青衣少年突朗声大笑道:「陆姑娘,你必须三思,在下在此大明湖四周布下
无数高手,只须一声令下……」说着又是一阵朗笑入云道:「姑娘已成笼中鸟,
依在下之见,宁可身为座上客,岂能屈作阶下囚。」

  陆曼玲只当未听见,全神贯注双方拚搏,发现自己这面岌岌可危,正待离座
而起,突见风尘神乞长孙琰身形穿出舱外,拳腿交飞。

  老化子一加入,战况立变,一双锦衣武士顿被长孙琰雄厉的掌力打下湖心。
青衣少年面色微变,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悠长响亮,随夜风传了开去,
回应不绝。

  奚凤啸连忙道:「姑娘,你不如去南关峨英祠等候在下,在下如能取得碧虹
剑,明午以前准必赶至,否则,在下定遭凶险。」说着,连声催促。

  春梅微一踌躇,暗道:「自己在旁,已感到碍手碍脚。」一声好字出口,身
形已射出舟外落入水面,疾从片片荷叶丛中,似点水晴蜒隐去。

  啸声尚是袅袅不绝,湖面突现出十数条快舟,其行似箭,射出数十条飞弩,
锐啸破空,投入陆曼玲舟中。箭簇一击实,立即冒出一道火焰,着水燃烧起来,
转眼,整个舟上火光熊熊,烈焰腾空。

  陆曼玲穿出舟外,不落向湖面,竟投往青衣少年舟中,身形悬空,振腕碧虹
剑疾出,九点寒星分袭青衣少年要害穴道。青衣少年冷笑一声,挫腰一仰。两腿
猛踹,身形贴波飞射出七八丈外。他那一踹之力,小舟竟翻了一个转身,沉没水
底,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

  陆曼玲没料到青衣少年诡谲歹毒如此,一剑挥空,身形落下才惊觉不妙。幸
亏她轻功绝顶,另一足顺着水面一滑,腾空而起,岂知青衣少年身形回旋反扑而
回,两指疾点向陆曼玲脉门要穴。一缕暗劲,奇寒如刃,身法更是奇奥迅诡,陆
曼玲离水腾空式子用得过猛,真气不能在转瞬间由浊换清,无论如何闪避不开青
衣少年奇袭之下。

  眼看陆曼玲就要伤在青衣少年指力之下,陆曼玲情急将碧虹剑脱手飞出,青
霞一抹削向肯衣少年伸来手臂。青衣少年竟不闪不避,两指依然夺般点向陆曼玲
要穴,出声哈哈朗笑。笑声才一出口,青衣少年猛感头顶罡风袭至,不禁面色一
变,两足急踹,贴着陆曼玲云发滑过,沾足一片荷叶,腾空又起。

  那奇袭青衣少年之人正是那奚凤啸,如影随形向青衣少年追去,前后逃逐,
转眼已落在湖畔。青衣少年别面一望,见是奚凤啸,不禁冷笑道:「朋友多管闲
事,休怨在下心狠意毒。」

  奚凤啸沉声道:「我本不愿多事,只是尊驾杀人放火,王法不容,何况天下
事天下人管……」青衣少年冷笑一声,双臂抡攻,掌式奇诡辛辣。

  奚凤啸已非昔下可比,交手经验大增,立掌为刃,划空锐啸迎击,出招更是
出人意表,变化莫测。这时,陆曼玲自奚凤啸解救丧身之罹后,已把脱手飞出碧
虹剑捞在手中,感念奚凤啸救命之德,亦向奚凤啸之后掠去。

  站定湖岸后,别面一望,只见自己所乘的画舫渐沉入湖底,火焰已熄,湖面
上冒出一股浓烟,老化子与四婢一双大汉均在湖心小洲上与锦衣武士多人激搏猛
烈。心知老化子等人无法突出重围,锦衣武士个个武功卓绝,有心赶去施救,但
一想到青衣少年诡毒,暗道:「蛇无头不行,打蛇应在七寸上,只将此人除去,
何愁重围不解。」

  一眼瞥见奚凤啸出招奇奥,虽然手法似嫌生硬,不能一气呵成,似其武学正
邪之长,攻向部位令人难测,补救这一缺点足足有余,不禁大大惊异。看奚凤啸
年岁约莫四旬上下,一身武学集佛家玄门怪异,令陆曼玲百思不解。

  就在她略一怔神间,暗中不远处突冒出十数条迅快的身影扑袭而至。当头一
人荡起一片寒光刀影扑来,陆曼玲身形斜闪,左腕疾出,一扣扣着那人曲池穴,
拧腕一拗,运足蹴出。那人一条右臂,生生被陆曼玲拗折,痛得冷哼甫出口际,
猛感尾间穴如中千斤重击,变为凄成惨叫,身形巳被踢起半空。

  陆曼玲身形疾旋,碧虹剑招出百鸟朝风、千钓垂江,流芒四射,率相扑来三
匪立被殃及,一双大汉尸分四截,鲜血溅飞,另一匪左臂离肩飞出,血涌如注,
惨叫坠地。其余众匪顿被慑住,齐齐刹住前扑之势。暗中又有数十条身影遥遥扑
来,看来,青衣少年已下决心,宁可牺牲百人性命,亦不能使陆曼玲逃出手外。

  青衣少年武功已臻上乘,奇招迭出,式式辛辣,却暗惊奚凤啸的手法奇奥逼
人,错非自己,早败在对方奇奥武学之下,只觉奚凤啸是他平生唯一劲敌,不禁
大喝道:「阁下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绝情辣毒了。」

  奚凤啸显然不必求胜,心内只在盘算如何能将碧虹剑得手,趁隙劫夺,又恐
贻卑鄙无行之讥,但感举措难定,大大为难。

  忽闻青衣少年大喝入耳,不由一震,手法略缓得一缓,不料青衣少年趁虚切
入,掌发如雷,一片排山劲风,破空如潮撞去。

  奚凤啸右掌迅疾一翻,一招五丁关山吐劲猛按而出。掌力相接,一声巨震响
起,劲风回旋,石走沙飞,周边树木逼得偃倒。但听青衣少年喝道:「阁下武功
不凡,再接在下一掌试试。」双掌疾并倏翻,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一股狂飚
宛如怒澜决堤,万马驰奔向奚凤啸撞去。

  青衣少年一招出手,立即潜龙长升天拔起,身形疾旋倒扑而下,右掌迅如电
光石火按向奚凤啸头顶百汇穴。两种迥异不同的武功在弹指间完成,几乎辩识不
出孰先孰后,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奚凤啸与青衣少年掌力狂按,只觉两臂一阵撼
震,胸前气血翻腾,身形拿桩不住,蹬蹬倒退两步。

  他身形犹未稳住,蓦闻青衣少年喝声,不禁心神大骇,猛感一股如山劲力往
胸前推撞而至,忙移宫换往外闪了开去。

  奚凤啸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仗着惊人的记忆力,以及上乘的秉赋根骨,以
及奇特的际遇,天下各门各派神奇武学几乎谙晓七八,差堪挤身武林高手之列,
但内力修为应循渐进,讲究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决不能滥竽充数,是以他不愿
硬拚。

  他才闪避开去,蓦感头顶劲风下压,势如雷霆万钧,不禁大骇,暗道:「我
命休矣。」

  此时,陆曼玲见匪党甚众,起念除去青衣少年,此人若死,重围立解,心意
甫决,突发现奚凤啸已身临境,不禁叱道:「撒手。」身形夺空,碧虹剑振腕挥
出,只见漫空寒飚,万点金星,势如天河倒泻袭向青衣少年。

  剑势未至,寒气已自逼体如砭,青衣少年迫得疾撤右臂,身形斜泻落地,迅
疾无伦在胁下抽出一柄缅钢软剑,振腕呛啷一声龙吟过处,软剑伸得笔直。只见
青衣少年目中精芒电射,杀机内蕴,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陆姑娘,你这是
自讨苦吃,怪不得在下。」匪徒们纷纷逼近,散布四外,按刃不动,只待一声令
下,合攻出手。

  奚凤啸忽一跃而出,向一个持剑黑衣汉子扑去。他那扑势迅如电奔,黑衣汉
子待奚凤啸扑至近前,才予惊觉,慌得举剑上挑,寒光电奔,刺向奚凤啸胸口七
坎死穴。奚凤啸冷笑一声,施展空手入白刃神奥手法,一把夺下长剑,右腿飞踢
在汉子左腿胫骨上。

  咔喳一声,胫骨立时折断,一声惨叫随着腾起,那汉子身形被踢飞出五六丈
外,血如泉涌。奚凤啸立时掠回原处,与陆曼玲并肩而立,左掌立胸,右手横剑
上挑,脚下暗扣子午,身形微欠。

  青衣少年见奚凤啸捕杀一名手下,目中杀机毕露,及见奚风啸剑诀一捏,不
禁骇然变色。少林七十二宗武功外,有一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历代相戒列
为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获此真传,虽有
此规律,但除掌门至尊外,少林二十三代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这套降
龙伏虎剑法起手式我佛问心,只觉心底泛起一股奇寒,眼中不禁露出悸骇神光。

  陆曼玲亦认出奚凤啸剑诀来历,不禁暗诧忖道:「看来此人武学博杂异常,
难怪精而不绝。」遂向青衣少年道:「狂言无异,请即出招。」

  青衣少年面现踌躇之色,沉吟不语,似大感为难。突随风飘送过来一阵洞箫
声音,曲调靡和悦耳,如怨如慕,缠绵悱侧。

  青衣少年神色不禁一变,单掌一挥,转身遁空疾杳,手下匪徒亦纷纷窜逃一
空。

  情势变得太突然,陆曼玲不禁一愕,转引投向湖心小洲,只见风尘神乞孙长
琰率四个女婢和一双彪形大汉乘着一支梭形快艇如箭驶来,转眼泊抵湖岸掠了上
来。长孙琰七人负伤垒垒,肩背伤处鲜血仍自溢出,神色激动气忿。

  陆曼玲道:「伯父伤势无碍否?」

  长孙琰自泛怒光,冷笑道:「老化子死不了,日后自有他们好处。」

  陆曼玲笑道:「洞箫解围,伯父可知此人来历?」

  长孙琰闻言答道:「箫音甚熟,似为老化子昔年旧友,但久未谋面,听说此
人已仙去……」

  奚凤啸冷笑道:「这大明湖只准你来此以?」长孙琰不禁语塞,目中精芒如
挟霜刃怒视着奚凤啸。

  陆曼玲深知这位伯父的习性,对瞧不顺眼之人,立即伸手较量,嫡侮怒嘲备
至,故老化子虽名动武林,但为此僻性结怨不少,正要出言劝解,只听不远处传
来朗朗语声道:「长孙老前辈在此么?」

  长孙琰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修长的人影踏着如银月华拂林飘然走
来。距离既近,看出来人是三旬开外背剑布衣道人,长孙琰愕然诧道:「道长是
谁?老化子素昧平生……」

  那道人打一稽首朗声笑道:「家师玉箫真人,与长孙老前辈昔年知交莫逆,
特遣贫道恭迎老前辈等诸位前往一叙。」

  长孙琰不禁面泛喜容,长长和气了一声道:「原来是九宫旧友,怎么令师不
亲身前来?」

  道人答道:「家师五年前迁来东岳,久已不问江湖是非,不愿与老前辈对头
人明面相见,故以洞箫宫律慑退,家师现在贫道俗家师兄处,倘蒙见允,贫道头
前领路。」

  长孙琰大笑道:「老化子极愿一见令师,道长带路吧。」道人打一稽首转身
迈步行去。

  长孙琰向陆曼玲道:「我们走吧,那牛鼻子必知青衣小贼来历,他若道出,
不无裨益于你。」

  陆曼玲略颔臻首,身开展动走出数步,发觉奚凤啸尚屹立原处,似未打算同
行,回面说道:「尊驾不去么?」

  奚凤啸心下甚是作难,不随陆曼玲前往,恐无法取得碧虹剑,若与同行,又
防陆曼玲长孙琰疑嫉自己心怀叵测,为此煞感踌躇。

  几经思虑之下决定暗蹑尾随,闻得陆曼玲之言,不禁一怔,摇首笑道:「在
下局外之人,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如今姑娘转危为安,在下就此辞别,姑娘请
珍重。」

  前行中年道人突止步回身朗笑道:「老前辈对头,爪牙尚潜伏周近,如不急
行,只怕他们知道家师未亲身前来,又卷土重来。」

  陆曼玲道:「尊驾不如与我等同往一行,以免孤身无助,身遭不测,见过玉
箫真人后再走不迟。」蒙面纱巾一双星眸凝视着奚凤啸。

  奚凤啸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在下愿随同前往。」慢步走向陆曼玲身后。

  中年道人身形展处,竟是越来越快。长孙琰一行亦是快步如飞,迳向一座山
凹处走去。风送涛韵,叶阴月漏,碧空如洗,纤云不染,夜色迷人。约莫半个时
辰过去,隐隐可见一幢宅院座落于山阴处,中年道人随地发出一声清啸,飘回夜
空。

  奚凤啸见并非自己追踪黑衣蒙面人那所巨宅,不禁心下略宽。穿越数株合抱
交柯的龙爪槐荫,只见巨宅门内走出四个小童,各提着一盏油灯笼,红光外映。
须臾,缓缓踱出一个皓首龙须身着八卦衣老道,后随一个面形团团,三绺长须中
年富绅。

  长孙琰疾趋向前,大笑道:「老化子只道牛鼻子已仙去,不知在此又得重逢
了。」

  玉箫真人含笑道:「贫道浮云野鹤,不履尘世已久,武林中人以讹传讹。认
为贫道已死,其实浮生若梦,黄梁一枕,贫道概不足念。」

  长孙琰大笑道:「高论卓见,听牛鼻子一席话,老化子胜读十年书。」随即
与众人引见,至奚凤啸时,奚凤啸忙道:「在下闵荣。」

  玉箫真人含笑为礼,转面手指着随立之中年富绅,道:「这是贫道弟子袭焕
翔,弃武从商,积赀百万,落藉在此。」龙焕翔立时趋前,殷殷执礼。

  一阵寒喧后,袭焕翔立即领着众人走入一间宽敞的客厅,厅内布置得富丽中
不失典雅,壁间悬挂名家字画,令人怡情夺神。袭焕翔待众人落座献上香茗后,
即命仆厨摆下一席丰宴,这宅中仆从如云,穿梭不息,咄嗟间宴已摆下。

  玉箫真人笑道:「神乞口福不浅,贫道徒儿重金礼聘八闽良厨治席,神乞足
以大快朵颐了。」

  长孙琰宏声大笑道:「老化子未吃,已自馋涎欲滴了。」袭焕翔请众人入席
就座,长孙琰身居客位,推请上座。长孙琰推辞不获,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
命了。」

  入座后,举目一眺席间,果然是闽菜,目光瞪着一味红槽鳗,香喷喷直冲入
鼻,老化子如在平时,早就伸手就抓了,啧啧赞不绝口,道:「色香俱佳,味道
决差不了。」一个青衣小僮在每人杯中斟酒,酒色碧绿如胶,芳香四溢。

  酒过三巡后,长孙琰长叹一声,道:「如非牛鼻子箫声驱敌,老化子已陈尸
湖底了,可否见告这小贼来历?」

  玉箫真人道:「贫道避世已久,江湖是非早杳不入耳,月前下山,才得闻武
林中为白阳图解已掀起一片血腥杀劫,神乞你问焕翔或可告之。」

  袭焕翔立时答道:「距寒舍十五里远近,有一神秘武林人物隐居,平日深居
简出,外人不知,晚辈在五年前落藉于此,未及三月,即有一少年慕名来访,自
称姓侯,却是神秘武林高人长子,胸中才学颇佳,谈古论今,武林典故,无不中
肯。他知晚辈出身来历。」说此略略一顿,又道:「此后频频来访,与晚辈颇为
投契,有时显露一手半招武学,已臻化境,晚辈自愧不如。」

  长孙琰突出声道:「贤契可有回拜么?」

  龚焕翔摇首道:「他从未启齿邀约晚辈,似有碍难之处,晚辈疑心他父子乃
绿林剧盗,为了掩人眼目计,在此广置田庄,晚辈亦不愿探入隐私,连累身家无
辜。」

  长孙琰目露疑容道:「贤契只知如此么?」

  龚焕翔道:「晚辈仅知如此。」神色真挚,不似作伪。

  陆曼玲道:「那侯姓少年就是今晚所见之人么?」

  龚焕翔道:「正是。」陆曼玲面色微变。

  长孙琰目光望了龚焕翔一眼,道:「贤契将老化子等请入贵宅,就不惧他反
颜成仇么?」

  龚焕翔面色一红,干咳了声道:「说实在话,晚辈同家师路经湖畔,目击老
前辈等诸位陷入危境,原本不配多事,无奈家师故友情深,以箫声惊敌,事巳做
出,骑虎难下,只有看事态发展如何?晚辈料他必不干休,因为陆姑娘剑上避毒
珠是他……」

  正说之间,忽见一个小厮持着一封信函快步走来,递与龚焕翔道:「侯相公
有信请主人过目,下书人立候回命。」

  龚焕翔不禁一呆,忙抽出书信一阅,接着向玉箫真人笑道:「徒儿料他必不
甘休,他邀徒儿与恩师去东山头晤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并谓展天行与老龙神明
晨必来侵袭,须慎防。」说着离座而起,接道:「徒儿意欲单独前往应约,听他
有何话说,事实明白后,再作妥善安排。」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为师与你带来一场是非,于心何忍,也说不得不去
一次,不过你须引神乞诸位暂住密室憩息。」

  长孙琰道:「为了老化子的事连累贤师徒大可不必,还是老化子与陆曼玲前
往了断。」须胡无风自动,怒焰逼吐。

  玉箫真人微微一笑道:「神乞火爆的性情仍异当年一般,恃强逞性,于事何
补,看来,贫道方才是多事了。」长孙琰被玉箫真人顶撞得哑口无言。

  龚焕翔随道:「请贺先生来。」一个小僮急忙奔出厅,领着一个身着蓝布长
衫,气质文弱五旬老者走入。

  龚焕翔道:「贺先生请领长孙前辈诸位暂住密室。」

  老者闻言低应了一声是,向长孙琰长施一揖道:「老前辈请容在下带路。」
说着即往厅外走去。

  玉箫真人与龚焕翔身形一闪,掠出厅外疾杳。长孙琰心中有受久摆布之感,
不禁冷哼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缓缓向驾姓老者身后走去。

  陆曼玲与奚凤啸并肩而行,她发觉奚凤啸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神意不属,
似有所思,不禁低声道:「闵老师,对此事有何卓见,不知可否见告。」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实不能妄置一词。」其实他只觉玉箫真人
与龚焕翔此举不无可疑,但又无法指出可疑之处,只觉心神怔忡不宁。

  陆曼玲暗道:「怎么此人如此冷漠。」一赌气亦不愿再问。

  他们随着贺姓老者走入一间僻室,室中有通往地穴石阶,一行拾级而下。奚
凤啸只觉石阶多达百余阶,深入地腹,步一落实,进入一间石室。室内壁顶嵌着
一颗核桃大小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辉,映着室内景物清澈如画。

  室中为客厅摆设,古朴雅致,左右两门可通往邻室,只听贺姓老者道:「密
室一连七间,寝具酒食一应俱全,请渚位略事休息,贺某告退。」长施一揖转身
退出。

  贺姓老者甫一消失于门外,蓦闻贺姓老者发出一声的惨厉嚎声,接着隆隆如
雷,密室石门已闭上。长孙琰知己受愚,厉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一片排空如
潮罡力向石门推去。轰的一声巨震,石门不动不发毫。长孙琰被震得两臂双麻,
目中怒焰如炽。

  突闻室外传来一阵长笑道:「力敌不如智取,老化子现在有何话说。」笑音
语声发闷,显然为厚重石门挡住之故。

  长孙琰不禁目齿欲裂,听出言语声正是姓候小贼,激愤面色疾转黯然,长叹
一声道:「老化子真不信牛鼻子与侯小贼沆瀣一气,但事实显然,传扬开去,武
林中人都将笑我老化于有目如盲,谬托知己?」

  陆曼玲道:「伯父不可燥妄,事已如此,气又何用?」遂高声道:「阁下与
玉箫真人勾结表里为奸,我等才误中暗算,有什么得意?」

  室外立即应声道:「陆姑娘你错了,应该说玉箫真人龚焕翔中了在下调虎离
山妙计。」陆曼玲闻言不禁望了长孙琰一眼。

  长孙琰厉喝道:「难道玉箫真人不会返转么?」

  「诚如你所言,在下于龚焕迁来落藉之后,便已着手筹划,其家大半数仆佣
均被在下网罗,是以事无巨细,均难逃在下耳目之下。」

  陆曼玲冷笑道:「阁下如此做法存心?莫非龚焕翔与阁下无形中曾经结有宿
怨?」

  室外侯姓少年朗声大笑道:「江湖之内,利害分明,道义二字已荡然无存,
今日为友,明日为敌,屡见不鲜,最要紧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奚凤啸
闻言不由一凛,只觉人心奇险,防不胜防。

  陆曼玲道:「阁下目的无非志在取得碧虹剑,倘以武功论胜,则毫无怨尤,
用此卑鄙手段,实令人齿冷。」

  朗笑声又起道:「兵不厌诈,姑娘何责人太甚?」

  陆曼玲幸幸然说道:「我看你怎样在我手中将碧虹剑取走,哼,只怕你是枉
费心机。」

  「在下算无遗策,倒是姑娘如在梦中,在下方才在酒席中暗使了手脚,洒下
一种药粉,药性缓和,如漏蚀石,在不知不觉中武功暂时丧失,九十日后才渐渐
恢复,此药无毒,姑娘纵有避毒珠也无法察觉。」说着一顿,又道:「在下知姑
娘心意,未等在下现身之前,将避毒珠毁去,依在下之劝,最好休生此念,风闻
姑娘花容月貌,人间殊色,在下想欲人珠两得。」

  陆曼玲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星眸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被纱巾蒙蔽无法
得见。

  风尘神乞长孙琰长叹一声逭:「老化子今朝阴沟里翻船,死也不瞑目。」说
时已感体内真气不顺,四肢麻冷颤震。

  陆曼玲见状,即知老化子饮酒过多,药力比自己发作得快。再一掠四个女婢
及一双彪形大汉,只觉他们已面无人色,呈献不支之状,不禁悠悠发出一声轻轻
叹息。这叹息声凄侧幽怨,令人心酸泪下。陆曼玲目光掠向奚凤啸,只见他面色
平静,似若无所事,不禁一怔道:「闵老师,你并无异样感觉么?」

  奚凤啸冷冷答道:「姑娘不用担心在下,目前急需忖思逃出之策,如姑娘沦
入魔掌,则不堪设想。」

  陆曼玲不由心中感动,凄然一笑道:「自古道色美非福,红颜薄命,故我以
纱巾蒙面,但料不到……」

  奚凤啸忙道:「姑娘,时刻无多,不妨用搜宫过穴,玉露归元之法,试解这
慢形奇毒?」

  这时风尘神乞早巳跌坐于地,闭目行功,满面汗水,面色苍白如纸。四女婢
两大汉一阵天晕地转,噗通倒地,其实他们药力并末发作,只是急怒攻心而已。
奚凤啸道:「姑娘如急欲逃出,可试用碧虹剑能否穿透石壁。」

  陆曼玲暗觉甚有道理,颔首道:「不是闵老师一言点破,我险些忘怀了碧虹
剑无坚不摧。」举剑平胸,猛提一口真气,贯输右臂。

  那知她不提真气还好,真力强提过猛,突然胸口气血逆窜,头目晕黑,真气
一散,右臂不由自主地软垂落下。

  陆曼玲叹息一声道:「心余力拙,为之奈何?」说着缓缓举剑向颈间刎去。

  奚凤啸见状大惊,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一把抢下碧虹剑,道:「姑娘不可
自寻短见,事还未至绝境,容在下筹一脱身之策。」

  陆曼玲摇首凄然答道:「闵老师,有一分希望我也不会自寻短见,与其身遭
污辱偷生,宁可保全清白而死。」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这柄碧虹剑就
算赠与闵老师吧,闵老师如能脱身,请代我复仇,九泉之下也当感德。」

  奚凤啸道:「如不能逃出此宅,碧虹剑赠与在下又有何用?」

  陆曼玲道:「我料侯小贼必不杀你,以闵老师武功博杂精湛,碧虹虽暂为侯
小贼所得,他日不难物归原主,只求闵老师不负重托才好。」

  奚凤啸忙道:「姑娘怎出此不祥之语,在下不信已濒临绝境。」陆曼玲忽响
起一阵银铃娇笑声。

  奚凤啸不禁大愕,猜不出陆曼铃何故发笑。只见陆曼玲道:「闵老师可愿见
见我庐山真面目么?」不待奚凤啸回答,陆曼玲已伸手缓缓扯下蒙面纱巾。

  奚凤啸只觉眼前一亮,陆曼玲果是人间殊色,与何湘君一比,春花秋月,冷
霜傲梅,五分轩轾。陆曼玲一张瓜子脸庞,娇嫩如脂,玫瑰泛靥,眉若春山,双
瞳剪水,瑶鼻樱唇,瓠犀半露,齿若编贝,令人一见魂驰。只听陆曼玲道:「我
长得美么?」

  奚凤啸道:「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陆曼玲道:「闵老师见过比我长得更美的么?」

  奚凤啸只觉甚难措词回答,略一沉忖:「在下认为皮相之美,无足轻重,重
在内心。」

  陆曼玲剪水双瞳凝视在奚凤啸面上,久久不发一声,看不出她是喜还是怒。
半晌,陆曼玲轻叹一声道:「世上能有几人像闵老师这般想法,红颜天嫉,多才
薄命,你我能相处一室,虽云风萍相聚,总有前缘。」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奚凤啸忙闪开两步,道:「在下不敢当此重礼,姑娘吉人天相,当可转危为
安。」

  陆曼玲道:「但愿如此,若有万一,闵老师仁厚君子,愿求千金一诺。」说
罢又拜了下去。

  奚凤啸左手迅忙一探,搀住陆曼玲,答道:「在下应允就是,但碧虹剑在下
不敢受。」

  陆曼玲道:「闵教师休小视我乃女流之辈,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说时额
角已见微汗。

  奚凤啸知行将发作,忙道:「姑娘可照在下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行功,
至少也可遏制毒性发作一时。」他本满口京腔,一时心急,不自觉地说出川音。

  陆曼玲不由愕然张着双眼,诧道:「闵老师你为何口音已变,莫非你体内已
感不适么?」

  奚凤啸闻言知心急疏忽,为陆曼玲觉出有异。这时已感体内真气浮逆,遂即
微笑说道:「姑娘猜得不差,在下已感体内有异,但口音变换却无关系。」伸手
揭下面具。数月来奚凤啸气质已变,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星目中有着令人不可
抗拒吸引的神光。陆曼玲先是一怔,倏而露齿妩媚微笑,慢慢闭上双目,盘膝坐
地。

  突听室外传来侯姓少年高声道:「陆姑娘,可曾仔细考虑了没有?」

  奚凤啸迅忙戴上面具,腾身掠在门前,冷笑道:「陆姑娘说要阁下进来当面
一谈。」

  室外侯少年朗声大笑,道:「你道我色迷心窍不想活了么?虽然终须进入石
室,但此非其时,期在三日后。」

  奚凤啸不禁一震,暗道:「小贼果然狡猾。」心中大急。

  忽听壁外另一人高声道:「禀少当家,白杨谷中发现上官相行踪,似朝此处
而来。」

  侯姓少年沉喝道:「知道了,你等紧守石室,慎防有人逃走。」

  奚凤啸料知小贼必已离去,迅以剑尖紧抵石室,方一运气,只觉心脏急促跳
跃,不禁微叹出声道:「小贼是用何药物,竟如此厉害,我虽不畏死,恨死得不
明不白。」

  转面望去,只见陆曼玲双眼已是睁开,正凝视着自己,泛出笑容道:「我已
听从你的话不寻短见,怎么你也说出令人气短之语?」说罢又慢慢闭上了双目。

  奚凤啸此时再也不能强作镇静,只觉心乱如麻,那体内浮逆真气竟似愈来愈
重,一幕幕往事重泛心头。他不禁想起三元秘笈,暗道:「尽三日之期,将三元
秘笈内所载之武功从头至尾潜心参悟,或可找出一条自救之策。」遂静心息虑,
面对石门盘膝坐下,剑尖外伸,默忆三元秘笈上武功绝学。

  他自得三元秘笈,即为事所羁,未得半月安闲潜心参悟。经此一来,奚凤啸
反因祸得福,三日虽短,但因之奠立一代大侠之基石厥功至巨。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鲜艳红霞,卷云如带,千峰拥翠,澄湖如镜,
四处飘香,山明水秀的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怡人景色。湖畔柳丝中人影一闪,
翩若惊鸿现出一个俏丽的少女,正是春梅。她昨晚未离开大明湖,昨晚一切均当
场目击,见奚凤啸随着陆曼玲等一行而去,心头亦喜亦忧,喜的是奚凤啸获近身
之阶则碧虹剑得手有望。

  但风闻陆曼玲人间殊色,仪态万分,恐奚凤啸把持不住,见异思迁,又防陆
曼玲横刀夺爱,不禁深怀忧虑。午时还早,她不急于离开,似沉浸在这水秀山清
中,洗涤多日来烦虑。突闻脑后传来温和的语声道:「姑娘好闲情逸致,你家小
姐可好否?」

  春梅闻声不禁骇然,转面望去,一眼瞥明那人,立即盈盈拜下去,道:「刘
老前辈。」

  那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扶起,道:「姑娘不必拘礼。」霭然慈详,
道貌岸然。

  春梅立起道:「小姐现在仍在成都静养,自龙泉驿蒙面老贼暗算,小姐即为
所苦,时发时愈,婢子奉前来泰山寻觅一本九叶驱风草,昨晚才赶至此间,却为
一场不同寻常的江湖恩怨所羁误。」

  刘文杰微微一愕道:「可否请道其详。」春梅便将昨晚所见说出。

  刘文杰倾听后诧道:「有长孙老乞在,这蒙面少女定是琼崖海天钓叟陆骥之
女陆曼玲,老乞儿与陆骥乃八拜之交,陆曼玲远来中原,定意在白阳图解,只不
知对方青衣少年是谁?」

  春梅摇首答道:「婢子藏稍远,不知少年是谁?但他意在劫陆曼玲那口碧虹
剑。」

  「当然。」刘文杰道:「剑柄上嵌有一粒避毒珠,此乃武林中人梦寐欲得之
物。」话音稍顿,又道:「玉箫真人潜隐九宫,久已不露面江湖,如今再出,此
事诚不可思议,老朽意欲前往一探,不知姑娘可愿陪伴同行,决耽误不了姑娘行
程。」春梅心中大感为难。

  正筹思答词之际,忽随风送来一个阴侧侧的冷笑,灵机一动,不禁娇叱一声
道:「什么人?」循声扑了过去。不远处冉冉冒出一个瘦削长脸,两颊深陷,面
色枯黄如腊的怪人。

  这怪人一见春梅扑来,目中进射两道森冷如叉的神光,鼻中轻轻一哼,右臂
疾拂而出。一股阴寒如冰的袖劲狂卷如潮,袭向春梅而去。只见春梅如受重击,
尖叫了一声,凌空一个筋斗,斜翻出七八丈外,伏在草丛中不动。

  春梅灵慧机智,刁钻伶俐,怪人袖劲堪拂中之一刹那,立即倒翻避出,装得
十分相似如受重伤,不但将怪人骗过,居然连老奸巨滑之刘文杰也深信不疑。刘
文杰纵横武林数十午,以小善博取同道美誉,至今盛名不衰。

  他不愿被人瞧出其实是一巨奸大恶,此时更不能袖手不问,身形疾闪挡在那
怪人之前,沉声喝道:「出手辣毒,凶邪行径,老朽若不惩治于你,武林正义何
在?」

  怪人桀桀怪笑道:「好大的口气?须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今日破格例
外,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大的道行。」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撞,怒火如沸,但他涵养功深,喜怒不形于颜色,淡
淡一笑道:「尊驾意欲仲量老朽,即请出手。」

  怪人怒哼一声,反臂出指,五股劲风斜射而出,身形疾旋,右掌一式托梁换
柱击向刘文杰的下颚。刘文杰暗道:「好歹毒的招式。」心内却惊异他出式之奇
突,攻向部位诡奥绝伦。

  他存心显露绝艺,右足一点,身形后仰晃了两晃,用出风翻荷浪旷绝身法让
怪人反臂拂指一击,倏忽身躯一转,左掌穿起。叭的掌力互接,怪人一声哇呀大
叫,身形倒跃出九尺开外,眼中两道冷电仔细上下打量刘文杰。

  刘文杰也震得两臂酥麻,暗道:「此人武学怪异,实非泛常,看来这数年江
湖中又出了无数身手卓绝的能手,被黑道绿林帮派网罗,准备掀起骇人巨变。」
那怪人面色激厉,一退又进,身形如电,掌影飘飘,瞬息之间,攻出十三招。

  寒飚澈骨,罡劲所拍,无不是人身要害重穴。刘文杰双掌一分,踏步出招,
掌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息,表面上看来雄浑有余,奇奥不足,均是普通常见之招
式,其实这平凡招数在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练,已化腐朽为神奇,简直无懈可击。

  半盏茶时分过去,怪人被刘文杰掌势逼得团团乱转,激怒得喉中厉啸怪叫。
突然,刘文杰掌出举火烧天,一掌印在怪人胸脯上,叭的一声大震。怪人身形震
得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躯体却不坠下,竟似流星腾空而去。

  刘文杰不由怔得一怔,暗道:「我这一掌之力已达七成,虽铜筋铁骨,亦面
震伤内腑扑地不起,这怪人为何安然无恙。」心中一动,立即猛生追蹑怪人下落
之念,四下一望,春梅已不见踪迹,鼻中冷哼一声,腾身凌空而起。

  半空中瞥见怪人身影远在数十丈外朝城垣下泻落,不禁双足踹,身如弩箭离
弦追下。怪人身法飞快绝伦,转眼间已杳失于千佛山翠拥树木中。刘文杰身形落
下,面现懊丧之色,忽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隐隐随风送入耳中。

  他耳力锐敏,辩明所来的人数不少,微愕之下身形疾转,只见老龙神上官相
率领十余黑道高手疾奔而来。老龙神上官相亦看清立在道旁之人为太极双环刘文
杰,不由身形顿住,抱拳笑道:「刘大侠别来无恙否?」

  刘文杰抱拳还礼,满面春风答道:「好说,上官老师前来东鲁为了何故?」

  上官相答道:「还不是要查寻铁翅蝙蝠物的是谁嘛,风闻目前铁蝙蝠鲁境再
现,并劫走玉虎帮鲁西分堂主胡飞熊怀不中之避火珠,是以兄弟急急赶来。」

  刘文杰故作愕然之色道:「此来刘某毫无所闻,上官老师可否约略说出经过
梗概?」

  上官相不想耽误行程,却不敢拒绝刘文杰,稍一沉忖,道:「避火珠为胡飞
熊劫自齐绍鸿的手中,却不料为一凶邪似玉虎帮中信符火急召胡飞熊赶往一幢废
宅……」

  「必是冒用展天行名义?」

  「正是。」上官相道:「胡飞熊不虞有诈,进入废宅,竟落得个全军覆没,
他不是死在骗他入宅的鬼脸老贼手中,而是丧命在铁翅蝙蝠之下,避火珠亦被劫
去。」

  刘文杰诧道:「鬼脸老贼,胡飞熊既全军覆没。上官老师据何而知?」

  上官相显然被刘文杰盘根究底问话所微怒,语音微沉,答道:「鬼脸老者属
下十二恶判亦折丧一半,他本人幸免于铁翅蝙蝠之下,迅即离宅追去,此刻,展
天行恰率众赶至,胡飞熊尚未气绝,从胡飞熊口中得知详情。」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此鬼脸老者显为玉虎帮中之人,处心积虑,叵测险
恶,恐展天行睡难安枕了。」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久闻上官老师处事谨慎,
谋定后动,决不捕风捉影,无端生非,谅此行定然确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

  上官相摇手道:「此人如神龙在天,行踪神出鬼没,令人疲于奔命,兄弟再
三思维,决以旁敌侧击,抽丝剥茧之法,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刘文杰道:「愿闻高明。」

  上官相咳了一声道:「刘大侠谅已耳闻昨晚大明湖之事?」

  刘文杰抚髯微笑道:「这个刘某已有耳闻。」

  「依兄弟之见。」上官相道:「避火珠与避毒珠必大有关连,陆曼玲此去无
异羊入虎口,玉箫真人久已绝意江湖,又闻他奄化仙去,墓木巳拱,此时又重现
江湖,大有可疑。」

  刘文杰抚掌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刘某极愿一见这位玄门旧友,是否利
欲薰心,晚节不终。」

  上官相闻言暗暗心喜,忖道:「倘与他同行,则我上官相此来可振振有词,
不惧展天行藉故寻衅。」微微一笑,道:「玉箫真人就在近潜隐,刘大侠不弃,
兄弟愿结伴同行。」

  刘文杰乃心机至工之人,暗中冷哼一声道:「我岂能为你所利用?」脸上却
显露真挚的笑容道:「足感盛情,刘某尚须等候一位知友,上官老师请先行一步
吧。」

  上官相不由大感失望,但他亦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闻言立即失手笑道:
「如此兄弟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率众疾奔如飞而去。刘文杰目送
上官相等人身形消失后,朝树丛葱郁中一闪不见。

  龙爪槐树荫深处那幢巨宅,栉比连绵,屋宇众多,却在阳光烈日下,显得那
么阴沉岑寂,非但人迹杳无,即是鸡犬也找不到一个。

  蓦地——十数条人影由龙爪槐荫疾如电射纷纷掠了出来。只听上官相低沉喝
道:「玉辉,你去叩门,说我上官相求见。」一个枭目森冷,背负一柄虎头钩劲
装中年汉子,低应了一声,洒开大步迈向门前而去。

  油光乌亮的两扇重门紧闭着,一对黄铜兽环被阳光回射得闪闪。光华,眩目
耀眼。

  王辉堪堪走近宅门,伸手一抓兽环,突闻一个阴沉的语声传来:「且慢。」
音调是那么阴寒澈骨,王辉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颤,转面望去,只见屋角暗处并
肩慢慢走出三人。

  中立者正是玉虎帮主展天行,面罩浓霜,向上官相走去,道:「上官当家,
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侵我河地,不嫌狂妄欺人太甚么?」

  上官相料不到展天行亦在此处,神色尴尬,强咳了两声道:「展帮主,兄弟
是追寻那使用铁翅蝙蝠的凶徒,并非有意与贵帮作对,帮主气势汹汹,不嫌盛气
凌人么?」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上官当家,缉捕正凶,越界追人,不知咱们江湖有无
树立规矩?」笑声中含蕴着刺耳讥嘲。

  上官相不由面色激动道:「展帮主,你误会了,兄弟巳派人投贴贵帮总坛,
怎奈帮主不在,兄弟礼数已到,问心无愧。」

  一句话扣住了展天行,怔得一怔,只觉立在一旁的玉面张良茅焕以肘撞了他
一下,倏转愧疚赧笑道:「既然如此,展某显然理屈,望乞见谅。」话音略略一
顿,接道:「上官当家定获有线索,这使铁翅蝙蝠凶徒藏匿在此宅内。」

  上官相朗声道:「兄弟决不无的放矢。」

  展天行道:「看来有凭有据,但不知此人是谁?」

  上官相道:「展帮主这是明知故问。」

  「展某委实不知,此人是谁?」

  「玉箫真人。」

  展天行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上官当家何必欺骗展某,你此来目的无非
在那颗避毒珠。」

  上官相面有愠色道:「含血喷人,豪杰不为,帮主别把我上官相当作了无耻
小人。」

  展天行高笑入云道:「好,好,就算我展某说错了,展某此来用意恰与上官
当家相反,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官当家你先请吧。」休看老神龙头上官相姜辣老
练,刁滑如狐,那些巳骑虎难下,嘿嘿冷笑两声,以手示意王辉,预先逃去。

  上官相已觉察出这幢巨宅大有蹊跷,强敌临门,那有这么沉寂、毫无动静之
理,如非玉箫真人预先逃去。即系潜伏宅内蕴有预谋,心内猛萌首鼠两端之念,
不禁目光闪耀乱转,暗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如怂涌展天行与玉箫真人
拚命,自己表示宽容大度,与人无争,免落武林口实,明争不如暗图,谅展天行
岂奈我何?」他心存渔翁之念,反倒泰然起来。

  只见王辉已然敲击门上兽环三次,力沉劲猛,撞得震天价响。突闻一个嘶哑
苍老声音:「谁呀?」两扇大门缓缓启开,走出一个迈龙钟老家人,眯着双眼打
量了王辉一眼,道:「你老找准?」

  王辉看出这老苍头毫无武功,强行压抑一腔怒气,抱拳笑道:「烦劳通禀,
就说上官相求见。」

  老人家摇头笑道:「您老来得不巧,敝主人昨晚有事远行百粤,恕小的无法
通禀。」

  王辉一愕,道:「什么?你主人走了么?但不知有无同行之人?」

  老家人道:「敝主人与玉箫真人及一个什么姓陆的姑娘等人同行。」此言一
出,令上官相、展天行等人不禁愣住,面面相觑。

  五面张良茅焕暗向展天行道:「此乃缓兵之计,帮主不妨单刀直入,逼使玉
箫真人露面。」

  展天行对茅焕是言无不信,计无不从,已亟于查出那冒用信符之人,深觉茅
焕之言极为有理,身形一动,迈步走去。只听上官相喝道:「王辉,回来。」王
辉转身一跃,落在老龙神上官相之侧,肃立无声。

  上官相微笑望着展天行道:「宾不压主,恕兄弟不能越俎代庖,展帮主你请
先吧。」

  展天行不禁一怔,猛感上官相此举不怀好意,自己也瞧出事有蹊跷,但未便
示惧,立即抱拳大笑道:「如此展某当仁不让了。」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人迈步
走入宅内。

  老家人张惶失措,退在一旁,张口呐呐说不出一个字。

  展天行等人走入宅内,只见庄宅一无灯火,阴气逼人,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
觉,令人毛骨悚然。一行人步入宽敞左厅,玉面张良茅焕扇然夜行火摺,擦啦一
声,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照得全厅一明。

  展天行目光何等锐厉,一眼瞥见紫檀木桌缜着一封书信,上写:「留呈展帮
主。」五个龙飞风舞字迹,映入展天行眼中,不禁心神大震,只觉处处都落在别
人的谋算中,双峰紧锁,缓缓伸手向书信拿去。

  突闻茅焕一声低喝道:「帮主且慢。」展天行猛缩右臂,用惊疑目光望着茅
焕。只见茅焕手中火摺已交与一人,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上前拿起书信抽出
内面信笺。

  展天行暗道:「茅紧弟果真是心细如发,我玉虎帮之有今日成就,茅贤弟厥
功不小……」

  忽发现茅焕面色微变,两手呈显颤抖,急趋前观看,只见书信上:「贵帮内
有大患,何故另树强敌,展帮主今晚来此但无功,只怕赶回燕京时,贵帮已一夕
易帜,拱手他人,恳挚奉告,言尽在此,临书布别,不胜依依。」

  展天行面色大变,喝道:「快走。」率众急急撒出宅外。迷蒙月色之下,只
见老龙神上官相屹立着龙爪槐下,负手眼望看掠月浮云似有所思。

  上官相缓缓垂面目注展天行微笑道:「展帮主此行如何。」

  展天行寒道一张脸答道:「此宅乃一幢空宅。」

  上官相愕然道:「兄弟不信有此事。」

  展天行道:「相信与否,全凭上官当家,展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上官相见道着展天等人远去消失的身影,不禁狐疑满腹。

  因目睹展天行等人神色凝重,暗道:「展天行老儿不是好吃的蒜,事非水落
石出,岂能如此轻易撒手不问,难道他吃了暗亏不成。」他越想越对,不禁大感
踌躇。以他之能,也不敢闯入此宅。这幢巨宅,眼前在他看来,不啻是一具巨灵
神像,望而生畏。

  但这话不能向他属下说出口,既不能示惧,又不能撤走,默然思忖了一阵,
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暗道:「玉箫真人绝不能离去得如此快法,必仍在宅内,
不如采取困围久待之策,何况太极双环刘文杰不会不来,有此帮手,何惧玉箫真
人。」一想到刘文杰,不由暗诧,至今犹未见刘文杰赶来,忙一挥手,领着属下
隐去。

  其实刘文杰早就到来,随着展天行潜入宅内,目击展天行见信退去,不禁大
诧。他乃心机卓著之人,暗觉屋中必潜隐着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行诡用计都不在
自己之下,绝非玉箫真人,连想此人必关系整个武林。当然,刘文杰不会放弃此
一重要的线索,他匿藏在大厅内守株待兔。

  此一计策果然收效,约莫一个更次后,突见一条黑影由天井上疾泻落地,轻
轻做了一声蛙鸣。

  呱的一声传入厅内,只见厅壁微微响动后,一条黑影冒了出来,疾如鬼魅飘
出厅外。

  刘文杰大惊道:「原来这巨宅内处处有复壁,壁中藏有暗桩,他能目睹你一
举一动,丝毫无所遁形,人却不能见他。」不禁心神凛骇,暗觉宅内蓄谋经营,
居心实不可测。

  两条黑影在厅外一合,只听一个低微语音道:「老龙神上官相等人尚布伏宅
外附近,暗暗监视我等行动,似采取困围之策,一两天内谅不会撤离。」

  「哼。」另一人冷笑道:「均落在咱们总瓢把子计算中,上官相如知机撤走
还好,不然管教他全军尽没。」

  「那么总瓢把子为何不采取行动?」

  「此非其时,万一为此引来无数强敌,反为不美。」

  「不然,周近已发现黑白两道豪雄窥伺,如不禀报报总瓢把子定夺,出了舛
错,属下可担当不起。」

  「哼,这班武林人物,都是贪生怕死,混水摸鱼之辈,见上官相心存顾忌,
他们怎敢妄动,你就是为此而来么?」那条黑影本还有话说,是答得如此轻松,
谅总瓢把子已成竹在胸,多说也无益,立道:「那属下去了。」身影一闪不见。

  刘文杰暗中惊疑道:「他们说总瓢把子是何人物,谅此人必然知道。」只见
那人在厅外呆立须臾,突身形拔起,穿空疾杳。

  这使刘文杰大出意料之外,原料此人必返入厅内,在他隐入复壁之际,以虚
空拂穴手法制住,逼使供出,这样一来,刘文杰改弦易辙不可,一溜烟掠出厅外
穿上屋脊。

  屋角飞檐处突冒起一条黑影,发出清朗语声道:「来人可是刘大侠么?」

  刘文杰不禁一怔,忙答道:「正是老朽刘文杰。」

  那人道:「家主人团强敌环伺,忙于策划退敌之计,以至有失远迎,望乞海
涵。」

  刘文杰道:「不敢,宅主人是谁,敢望赐告。」说着身形走了前去。迷茫月
色下,只见那人面如满月,五官清秀,三绺黑发,眼内精芒炯炯若电。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家主人说与刘大侠原是旧识,见面就知,再说
在下也不知家主人真正姓名来历,家主人命在下带路至密室晤面畅叙武林大事,
不知刘大侠能否俯允。」

  这一来,令足智多谋,貌善心险的刘文杰呆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才
好。去吗?恐自投罗网,履入危境,困未悉宅主是友是敌,无论如何,必是个极
为辣手人物,智谋、武功,都不在自已之下。若是拒绝,则必认为自己胆怯,传
扬开去,于自己名望有损。为此煞费周章,甚难措词回答。

  猛见此人眼内炯炯神光逼射在自己的脸上,隐泛嘲讽意味,不禁脸上微感一
热,咳了一声,道:「宅主人如此故作神秘,老朽碍难置答,眼前强敌虽环伺宅
外,却不敢冒入侵犯,令东主既知老朽之来,理该出见才是。」

  那人正色道:「刘大侠之言甚是,但在下奉命而来,不知其他,以刘大侠望
重四海,誉满武林,武学已臻化境,尚恐家主人有意暗害不成?」

  刘文杰只觉此人词锋犀利,令自己无法招架,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呢,谅他也莫奈我何?」心念一定,遂哈哈大笑道:「就请尊驾带路。」

  那入抱拳一揖,道:「恕在下有僭了。」纵身一跃,飘下屋面,只觉刘文杰
已先他悄无声息站地,暗暗心惊道:「刘文杰果然名不虚传。」

  太极双环剑文杰随着这人身后,此人步法从容,不疾不徐,向花丛中一条白
石小径走去,凝神打量四外形势。但见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月色清冷,景色凄
迷,一切都静得出奇,并无丝毫异状,忖道:「宅主如不出自己所料,定是个才
华卓绝之辈,从容若定,谋略筹划,虚虚实实,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因他心生惕念,脑中忖思见了此宅主人应如何应付,假定了几种情势,拟定
对策,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刘文杰有一种过人的长处,那是一生谨慎,绝不乘喜
而轻诺,更不乘快而多事,不因志得意满面偶有疏忽,是以伪誉武林数十年迄今
不衰。

  忽感夜风送来浓郁芳香,沁人心脾。不远处现出一幢精雅别致的花榭,四周
植有数百株不知名的花树,高仅两丈,躯干如碗,枝叶互生,叶如楷杷而轻厚,
花似白莲,莹脂如玉,每株树上繁结数十朵,遥遥望去无异花城,不令人神往。

  刘文杰随此人踏上石阶,花树内飘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含笑抱拳道:「难
得刘大侠光临,蓬毕生辉,请入内一叙。」

  引路中年人突转身向刘文杰笑道:「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青衣少年道:「廖大哥,刘大侠武林高人,誉满四海,你我就此请益,倘蒙
指点,胜似练武十年,这等旷世奇遇,你竟平白让它放过?」刘文杰乍睹这青衣
少年,不禁一怔。

  料不到此庄主人如此年轻,只觉陌若平生,想他不出在何处见过,耳闻少年
出言明誉暗毁,心中微怒,却丝毫不形于色,微微一笑,说道:「老朽不过浪得
虚名,怎能比得阁下年岁轻轻,身手机智高绝,数日后即将名满江湖,使老朽欣
羡不已。」

  少年闻言不由一愕道:「刘大侠何以竟出此言,在下未学后辈,过蒙谬奖,
不胜汗颜。」

  刘文杰大笑道:「智退展天行,慑阻上官相,即此两事,已足以名动武林,
威慑江湖了。」笑声高遏行云,宏亮如雷。

  青衣少年微笑道:「刘大侠你误会了,在下非此宅主人。」

  刘文杰不由呆了一呆,道:「那么宅主何在?」

  少年堆起满面歉疚之色道:「宅主乃系家叔,因他筹划退敌之策,一时之间
不能赶至恭迎大侠,是以命在下替代他款待大侠。」说罢延请刘文杰入室。

  眼中突然一亮,客厅中八支流苏宫灯由四个垂髻小童点燃,映得一屋通明。
宾主落座献上香茗后,青衣少年道:「在下程惠,家叔程仲武敬仰刘大侠一生清
誉,武林泰斗,发现大侠行踪后,即恐大侠为传言所讹,敝家叔居心叵测,祸乱
武林……」

  刘文杰不待程惠说完,即微笑接道:「老朽平生谨慎,决不轻易指人以罪,
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深信。」

  程惠道:「如此家叔就放心了。」

  「不过令叔与老朽似未有一面之识。」

  「家叔昔年之事,在下生之也晚,不便妄论有无,只恐大侠贵人多忘。」刘
文杰不禁哈哈大笑。

  程惠手指廖姓中年人接道:「这位廖鹏举是家叔衣钵传人,与在下同是嗜武
若命……」说此面色突变,目注室外。

  只见一条人影急射掠入,浑身上下受有重伤,头面颚骨并划有三寸许刀口,
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一站实即不支跌坐于地。程惠大惊失色道:「王老师遭了
何人暗算。」

  来人已喘不出声道:「上官相已派入侵入本宅,少侠请准备应敌。」

  程惠剑眉猛剔,眼内精芒电射,冷笑道:「上官相居然有此胆量。」

  忽然,室外飘来一个阴寒澈骨冷笑道:「小辈无礼,上官令主何等的威名,
岂能容你等猖妄无忌。」话声中,电射掠入三个面目阴沉劲装老者,身着服色各
别,常人眼中有奇装异服之感觉。

  程惠面色一沉,冷笑道:「你们是冲着谁说话?」

  一个枭目鸱吻红衣老者阴侧侧答道:「就冲着你说话?」

  程惠忽目注廖鹏举说道:「擒他过来。」语音寒厉。话未落,廖鹏举人已如
电闪而出,一招五泉猛泻向红衣老者抓去。出手迅快如风,而且奇奥不测,攻向
部位拿捏之准,虽武林耆宿刘文杰亦不禁暗暗称奇。

  红衣老者料不到廖峭举出手如此奇奥,不禁心神一震,幸他也非泛泛弱者,
身形一侧,左臂一扬封住攻来手法,右掌一式叶底偷桃斜刁而起。叶底偷桃本为
不登大雅平庸招式,可是在红衣老者施展出来,却精奇绝伦,攻其必救,逼得廖
鹏举硬生生后撤一步。

  廖鹏举不容对方抢制先机,大喝一声,一退又进,重又疾扑而上,右掌如刃
横削,左拳直击,两招并出,凌厉绝伦。红衣老者脚步微点,凌空上提,身子疾
如车轮般打了一个旋转,让开攻来两招,食中二指疾仲,猛向廖鹏举肩头点去。

  两人攻守虽只有寥寥几招,却惊险万状,所出招式均是辛辣狠毒巳极,稍一
不慎,非死即伤。廖鹏举突然身形一塌,侧身进击。转瞬间,廖鹏举已攻出九招
三腿。红衣老者以一分之差,被廖鹏举抑尽先机,此时连受廖鹏举绝学所制,被
迫得左腾右挪,连番倒退,心中大感震怒。但武功优劣,各凭智慧火候,一丝都
勉强不得,虽欲取险出招扳回劣势而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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