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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将夜(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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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裁决的剑(下)


  桃山前坪,数千剑意纵横,南海光明细剑于风雨中飘摇,却固若顽石,很多人都认为中年男子可以撑下去,直至最后发起反击。唯有**海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看着满天剑雨蹙眉道:“以剑为樊笼?”

  不愧是南海一脉的最强者,此人竟是看破了叶红鱼数千虚剑的真实手段。当初在青峡之前,便是书院君陌也被叶红鱼的万剑樊笼囚禁,更何况那名中年男子,南海众人里排第二位的是位瘦高老人,他也瞧出了剑雨里隐着的厉害手段,自**海身后闪出,右手向着空中伸去,一道圣洁的昊天神辉自掌心喷薄而出,想撑住剑雨,救出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感觉到了剑雨里的恐怖意味,厉喝一声,把全身修为尽数逼入那柄如游鱼般的细光剑里,细剑直刺裁决神辇,自己则是借着那名瘦高老人的神辉庇护,疾速向后方退去,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嗤的一声轻响,那道细光剑破血纱布入,直刺叶红鱼眉心。

  在那名排在南海第二位的瘦高老人掌出神辉之际,叶红鱼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眸深处有星辉灿烂,有难以压抑的怒意,因为她要杀死那名中年男子,现在却有人试图阻止,这令她很不高兴。

  当中年男子的细光剑刺入神辇后,她的眼眸因为反射剑光,变得更加明亮,她没有举起膝上的本命道剑,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道细细的光剑有如游鱼,飞行轨迹极其诡秘,倏忽在左,倏忽在右,然而当叶红鱼伸出手后,这道光剑顿时被捉住!

  那道光剑在她的指间不停颤抖挣扎。就像是落在地面上的鱼,不停地摆着尾巴,她细长的指上附着一层淡淡的神辉,仿佛就像是钳子。

  只听得嗤的一声,细光剑上冒出一道青烟,便被叶红鱼的神辉炼成废铁,再也没有挣扎,被她随意扔到了辇内的地面上,就像是一条死鱼。

  神辇外正在疾速后退的中年男子。感应到识海里失去本命剑的痕迹。不由大恸大怒大惧,哇的一声吐出血来。他以西陵神术入剑,又观海鱼悟新奇剑意,确实厉害,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能避开叶红鱼的道剑撕裂裁决神辇的幔纱。然而当叶红鱼知晓他的剑势剑意为何后,他还能如何?

  西陵神术本就是她的本修,剑意如游鱼?她的名字里本就有个鱼字,想数年前在荒原大明湖畔。她化道剑为水鱼,杀的宁缺和莫山山苦不堪言,如今她已是裁决大神官,岂能被人以此等剑意所伤?

  最关键的是中年男子的剑飞进辇内,便到了她的身前,当年收到柳白的那封信后。世上还有谁的剑能够在她身前一尺里畅通无阻?

  纵使南海一脉高手相援,叶红鱼依然伸手便夺了中年男子的本命剑,令其吐血重伤,在所有人看来,她已经获得了胜利,而且是骄傲的胜利。

  但她不准备罢手,因为挑战裁决神座的人,败便是死,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她布下剑雨樊笼,就是要杀死那个中年男子。

  就算那名境界高深莫测的高瘦老人,此时正以纯正圣洁的昊天神辉撑着满天剑雨,她依然要杀死那个中年男子。

  她想杀的人,都必须死。

  ……

  ……

  满天剑雨依然在不停落下,高瘦老人高举右掌,用昊天神辉支撑,樊笼之势尚未大成,只要中年男子再退出数丈,便能逃过杀身之祸。

  **海不再担心,那位高瘦老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那口气的呼吸之间,裁决神辇外围的血纱幔纱无风而动,先前那面被中年男子道剑切裂的幔纱缓缓落下,一道身影如仙如魅般疾掠出辇,瞬息间越过数十丈的距离,掠过高瘦老人身旁,来到中年男子身前。

  来人自然是叶红鱼,她握着本命道剑,直接刺了过去。

  桃山前坪响起一阵惊呼。

  没有人能想到叶红鱼会离开裁决神辇,以神座之尊以身犯险,在修行界的战斗里,除了武道修行者和魔宗强者,从来没有人会选择近身的战斗,即便是讲究身前一尺的南晋剑阁,也断没有往别人身前去的道理。

  叶红鱼自有她的道理。

  从很小的时候她便习惯近身战,因为道剑飞行再疾,依然不及向前递剑来的直接,而且只有看着敌人在眼前死去,才能保证对方真的不能复起。其后和宁缺连番苦战,她更是从那个家伙身上学习了很多战斗的方法,虽然她不像修行浩然气的宁缺,拥有魔宗强者的无畏身躯,但她学会了柳白的那一剑。

  那一剑禀的是理所当然的道理,要刺你便能刺中你,只要敌人在自己身前一尺之内便再无逃逸的可能,便是天地也避不开!

  相隔数十丈,敌人不在身前怎么办?青山不来就我,我就青山,我来你身前,你便进了我的身前一尺,你便要死。

  ……

  ……

  中年男子离她的剑最近,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剑上传来的理所当然的杀意,他感到了恐惧和死亡的味道。

  他此时本命剑已毁,根本无法避不开这道剑,疾运西陵神术把神辉运至双掌之间,化作一团炽热的光团,想要挡住这把恐怖的剑。

  瘦高老人正举着右掌以神辉支撑剑雨樊笼,见师弟陷入绝境,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垂在身侧的左手遥遥一指点向那处。

  这一指很不简单,指尖神辉尽吐,如鲜花绽花,花蕊之间一道极细的神辉如刺而出,明明隔着数丈距离,指尖却仿佛要摁到叶红鱼后背。

  叶红鱼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变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握着本命道剑继续刺向中年男子。道剑刺入那团神辉凝成的光团之后,发出嗤嗤的燃烧声,却没有任何凝滞,因为她的剑上也燃烧着神辉。

  她不理会身后袭来的那一指,是因为她要去应对瘦高老人的偷袭。中年男子便会趁势而遁。最麻烦的是,只要耽搁哪怕再短的时间,场边的**海便能反应过来,她虽不惧,却再没可能杀死中年男子。

  她一定要杀死那名中年男子,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因为她是伟大的裁决,所有胆敢挑战她的人,都要受到死亡的裁决。

  ……

  ……

  叶红鱼的剑刺进了中年男子的胸口。刺破了他的心脏。桃山前坪上甚至能够听到那个充满力量跳动的肉团破裂时的声音。

  鲜血狂飙,中年男子凄厉地喊叫着,倒在了地上。

  场边的**海发生一声悲愤的怒吼,那名高瘦老人更是脸色铁青,竟撤去了右掌。不再理会自天而降的剑雨樊笼,全力向她攻去。

  高瘦老人的指尖,此时已经越过数丈的距离,落在了叶红鱼的背上。随着他的全力击攻,无数昊天神辉顺着指意磅礴而至!

  叶红鱼要杀人便来不及转身,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要受到重创的时候,一朵金花忽然在她背上盛放开来!

  恰好迎住那道蕴着神辉的指意!

  这朵金花圣洁纯净,是她用西陵神术凝结的昊天神辉。也唯有神辉才能抵抗神辉,指意与花瓣相触,同源同种的昊天神辉四处喷洒,桃山前坪之间,仿佛正在放着烟花,美丽炫目至极,根本无法逼视。

  瘦高老人在南海神官里的辈份境界极高,仅在**海之下,单论西陵神术要比叶红鱼更强,修为也更加深厚。二人昊天神辉冲撞产生的夺目烟花,没有维系太长时间便变得黯淡起来,这意味着他获得了胜利。

  西陵神殿众人发出震惊的呼喊,有人焦虑地望向最高处那座神辇,盼望着掌教大人能在危急关头把叶红鱼救出来。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依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瘦高老人的指尖,隔着数丈距离,碾破了叶红鱼背上的金花,落在血色的裁决神袍之上,瞬间再破,直入她的血肉。

  而就在这时,她被指意刺破的血肉里,忽然弹出了一根金线!

  那根金线很细,看上去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然而速度却是奇快,就像是闪电一般,顺着瘦高老人点出的神辉来到他身前!

  因为速度太快,这根细细的金线竟然有了暴烈的感觉!

  瘦高老人怪叫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昊天神辉,想要避开。然而那根金线不知是何材料,非但不惧昊天神辉的净化能力,甚至就连速度也慢不了多少,顺着他的指头缭绕而上,来到指根处然后骤然收紧!

  没有任何声音,一根手指落在了地面!

  那根断指的伤口处没有任何血,因为被神辉封住,事实上,如果不是瘦高老人反应奇快,这根金线甚至可能把他的整只手掌都割下来。

  桃山前坪天地气息微动,叶红鱼如一片红红的枫叶飘回神辇。

  飘过**海身前时,她看了此人一眼,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指落无声,此时桃山前坪更是鸦雀无声。

  瘦高老人看着自己的断指,沉默不语。

  **海低头看着脚下的桃花瓣,沉默不语。

  其余南海众人围在那名死去的中年男子身旁,沉默不语。

  南海少女小渔脸色苍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打破场间死寂气氛的是两声轻咳。

  然后是裁决之剑归鞘的声音。

  血色神辇里,叶红鱼以手撑颌,再次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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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有人闯山


  祭坛四周再次变得安静起来,今天桃山前坪安静的次数太多,自然是因为出现了太多令人震撼无语的事情。

  小渔望向陈皮皮,说道:“表哥,你再坚持坚持。”

  掌教知道陈皮皮与南海一脉的关系,别的人并不知道,听到南海少女喊出我的男人,不免诧异,此时听到她喊陈皮皮表哥,再想起先前她曾经说过的那段话,便明白那句话里提到的年轻者,便是陈皮皮本人。,全文字手打

  陈皮皮也很诧异,听着少女的话,端着水碗下意识里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不该点头,难道父亲居然也玩过指腹为婚这一套?

  西陵神殿和南海一脉的即将开始,事实上双方都不想开始,因为都属于道门,他们的对手都应该是才对。

  局势发展到此时,能够解决问题的,便只剩下了掌教大人。观失去昊天的恩宠后,掌教便是昊天道门的共主。

  掌教大人今

  ì的表现很奇怪,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保持着沉默,和传闻中暴燥易怒的形象截然不同。看最新章节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他自认为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

  很多年前,熊初墨还不是西陵掌教,只是一名普通神官的时候,曾经随先师远赴荒原,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敌人魔宗宗主林雾,正是在这次相遇中,他的小腹被林雾重伤,从此再也无法人道。

  不能人道对修行者来说并不见得是坏事,熊初墨从那一天起绝了人yù,勤勉修行,最终以天理入道,才有了如今的风光。他的一生之敌林雾修行二十三年蝉,最后成为书院三师姐余帘,他也坐上了西陵掌教的位置。

  但这件事情终究对他的xìng情有很大影响,存天理灭人yù的结果,并不是人yù真的能够消失无踪,反而隐藏在他身体深处的**变得越来越强烈,直至畸型,所以过去这些年里,他才会显得那般暴躁易怒。

  熊初墨喜欢自己高大的形象,却自己暴躁易怒的形象。

  身为西陵掌教,他见到过像自己一样的修行界巅峰人物,那些人无论是三位大神官还是柳白或谁,都自有宗师静雅气度,他也很想那样但做不到,因为他的小腹里始终有团火发泄不出来,烧他的实在难耐。

  直到最近昊天降临人间,赐他福缘,他背靠湛湛青天,举世无敌,心念畅通,便认为自己应该有些云淡风清的作派。

  南海大神官传人突然来到桃山,他根本毫不在意,哪怕明明知道这些人肯定与观主有关,这些人依然没有资格进入他的视野。若南海诸人真的敢对抗昊天的意志,破坏,他自然能强力镇压。

  所以他平静沉默,显得那样的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光明祭的使命是打开昊天神国的通道,但对于他来说既然失败也无所谓,他虔诚地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亲吻昊天脚前的土地。

  他更在意的是在光明祭上灭掉书院,他最想看到的画面是,当二十三年蝉现身时,他挥手胜之,然后以潇洒之姿震慑人间。

  很遗憾啊,书院始终没有来人,那个该死的林雾不肯出现,你既然是我的一生之敌,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不出来配合我?

  掌教隔着辇畔的万重纱幔,望向远处的莽莽群山,见山间秋叶红黄凄美,只觉好生寂寞,心情失落的无法言语。

  他今

  ì说了第一句话。

  如雷般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遗憾,还有几分寂寥,穿过辇畔的万重纱幔,在桃山的山野间回荡不停。

  “书院无人矣。”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

  整个人间都知道,光明祭是西陵神殿为书院投下的一个局,而夫子在泗水畔后,书院与道门在青峡、在、在人间各地相争相杀,看似强大,实则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明知光明祭是局,如何破之?

  然而如果夫子还活着,轲浩然还活着,即便他们没有那身难以想象的绝世境界,难道他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书院的弟子死去?

  掌教说书院无人,说的不是书院现在的实力受到重创,而是说在夫子和轲浩然之后,书院再无人有直闯桃山的勇气。

  血sè神辇里,叶红鱼一直在闭目养神。

  海与天谕院院长的激烈争论,没能让她神情有丝毫变化,南海少女小渔说陈皮皮是她男人时,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当掌教说书院无人时,她笑容里的嘲讽意味则是越来越浓。

  她知道就在桃山,只是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哪里,她知道他最终肯定会出手,只是不知道他暴起时会最先向谁出手。

  忽然间她睁开眼睛,美丽的眼眸深处星辉微闪。南海大神官的传人,先前都不能让她睁开眼,是谁让她如此吃惊?难道宁缺出手了?

  叶红鱼在神辇里睁开双眼的同时,桃山外的山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奔跑,紧接着传来是金属沉重的撞击声。

  前坪上数万昊天信徒愕然回首望去,只见先前在集结完毕的神殿骑兵阵势有些微乱,隐隐可以看到一道烟尘快速前行。

  紧接着那处传来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确实是有人在奔跑,在密集如林的骑兵里高速前奔,而那些金属撞击声则是来自兵器。

  神殿执事的jǐng声自远处响起:“有人闯山!”

  祭坛四周的修行强者和尊贵的宾客们微微皱眉,看着那处渐渐腾起的烟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真的有人在闯山?

  西陵神殿便在桃山之上,不知隐藏着多少强者,只是神殿骑兵和西陵神卫便足以杀死几乎所有的入侵者,千万年来除了夫子曾经做到过,谁能闯上桃山?

  南海诸神官能够来到前坪,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道门正统,桃山归客,得到了昊天的允许,此时在闯桃山的人又是谁?

  片刻下烟尘愈大,金属撞击之声不停响起,越来越急促,而闯山之人的脚步声则消失无踪,看来已经陷入了苦战。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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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唱支山歌给你听,我自威风凛凛



  听闻有人闯山,祭坛四周的人不免震惊,因为这山不是别的山,而是桃山,但片刻后的情绪便平静了下来。

  烟尘渐盛,交战之声渐骤,战况看似激烈,反而说明闯山之人已经陷入苦战,那里还只是桃山戒备最松懈的外围,由此可见来人的实力如何。

  尤其像金帐国师或佛宗七念这样的强者只是向烟尘起处望了一眼,便已经确认,那人最多洞玄巅峰的水准。更新最快,手打

  先前叶红鱼准备命令裁决神殿直接碾压南海诸人,两千护教骑兵已然集结成阵,即便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冲锋,依然不是如此境界的人能够闯破,所以众人虽然有些好奇闯山者的身份,却不再担心,有些西陵神官更是不免嘲弄想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子野修,连最外围的那些骑兵都打不过,居然还想闯进桃山一举成名,真真是痴心妄想至极。

  既然闯山者不用担心,场间关注的重点依然还是落在白石祭坛上的陈皮皮处,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南海大神官传人们的质问,掌教大人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是继续保持先前的平和态度还是暴怒镇压?看最新章节

  便在这时,桃山前坪外那处战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道歌声,那里距离祭坛还极远,歌声传至场间便已经无法听清楚具体的词汇,只能听出那道歌声清亮悦耳,又令人心神阔朗,仿佛歌中有万里青草长。

  祭坛四周的人下意识里回头望去,桃山前坪上的数万信徒也望向烟尘起处,听着这道稚美却又疏旷的歌声,想象着唱歌少女的模样。

  闯山者此时正在苦战,为何还有心情唱歌?

  人们重新望向前坪下方的山道之前,场间有几人一直没有收回目光。神辇里,叶红鱼静静看着那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人群中,怔怔望着那处,开始缓慢地深呼吸;祭坛上,陈皮皮痴痴望着那处,端着水碗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知道闯山的人是谁,也知道为什么要唱歌,因为都喜欢唱歌,尤其是在绝死之前,总喜欢以歌壮志。

  还有人望着烟尘起处。

  桑桑站在光明神殿前,负手看着山下,此时山上空无一人,那两名侍女在偏殿内,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她看着那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

  ……

  人们看着山下的烟尘起处,听着清美却又充满铁血意味的歌声,仿佛看到无数铁骑,正在万里荒原间奔驰冲锋。

  忽然间,歌声里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那是沉闷剧烈的撞击声,只见一匹神骏的战马被震至半空之中,然后骤然间被撕裂成十余块血肉,无数鲜血从空中洒落,像雨水一般落在地面上,啪啪的声音传至很远。

  祭坛四周的人们听到了那声沉闷的撞击,听到了那匹战马在空中的惨嘶,听到了血水落下的声音,甚至听到了战马强健的身躯被撕裂时的声音。

  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渐要连,这一次再没有人认为那名闯山者是陷入苦战,因为人们听的很清楚,这些撞击声有些闷,有些破,说明每次撞击都是闯山者手中的兵器砸破了一名神殿骑兵的盔甲。

  那些撞击声很沉闷,可以想见来人手中的兵器应该很钝重,只是人们依然很难理解,神殿骑兵身上的盔甲都刻有增幅防御力的符文,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砸破,那人手里就算拿着神兵,又如何有这般神力?

  十余名神殿骑兵被震飞至空中,更多的神殿骑兵则是直接倒在血泊里,无法被前坪上的人们看见,那道烟尘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桃山而来。

  祭坛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再没有人说话,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一名神殿裁决司执事匆匆来到场间,报道:“有人闯桃山!”

  最开始时示警的便是这位黑衣执事,当时他的声音很大,但很平静,说的是有人闯山,此时他说有人闯桃山时,声音却有些急惶。

  有人闯山是陈述事实及敌人的意愿,有人闯桃山只多了个一个字,却有完全不同的意味,因为这代表着那个人已经来到了桃山之前。

  神辇里的叶红鱼没有理会这名下属。

  祭坛四周的很多人则开始皱眉猜测,此时闯山的究竟是何人。

  那道烟尘终于来到了桃山前。

  两百名西陵神卫手握神刀涌了过去。这些西陵神卫乃是掌教大人的直属力量,当年在罗克敌的带领下,不敢说横扫世间,却也是极为强横,便是宁缺在月轮国朝阳城里,遇见这些西陵神卫都觉得有些吃力。

  沉闷的撞击声和激烈的厮杀声响遍桃山之前,然后渐渐平静,很明显西陵神卫已经获得了绝对的优势,天谕院院长脸上的神情稍微好转了些,西陵神殿的神官和执事们也觉得轻松了很多,纷纷想着这下应该没事了。

  就在这时,闯山者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这道像荒原一样有青嫩水草有血腥屠戮的歌声,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祭坛四周再次安静,山前的战斗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前坪最外围的信徒们忽然向两边散去,惊呼连连里有呼啸破风声响起,数名西陵神卫浑身是血被震飞,贴着地面撞到远处的大青树上,只听得啪啪数声响,青树自巍然不动,那些西陵神卫则成了血肉模糊的尸首。

  西陵神殿的人还有那些参加的宾客,看到这幕画面却未动容,因为他们确认那人只是初入境的水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暴发出超出自身境界的实力,然而桃山前坪有无数高手,哪里会害怕这样一个人?

  陈皮皮坐在祭坛上,盯着前坪外的战场,看着那道烟尘里若隐若现的身影,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手颤抖的愈发厉害。

  神辇里的叶红鱼和人群里的宁缺,也一直看着那处。

  光明神殿前,桑桑不再看山下,也没有看天,而是负手望向北方,

  a

  ,看当年,听着山下传来的歌声,想起在人间数年之前,在那片雪湖畔的崖上,她也曾经唱歌给某人听,虽然那首歌无词无曲。

  如今想来,那真是很可笑的事情。

  她忽然微微蹙眉,因为发现先前看陈皮皮想扯开裤腰带的时候,她也曾经觉得可笑,然而可笑这种情绪难道不可笑吗?

  ……

  ……

  西陵神卫被击溃了。

  桃山前坪上的第一道大阵显出了身形,那是一道柔润的清光。

  那层柔润圆滑的清光,仿佛被某种力量顶住,在地面上三尺处出一个突起,就像是有人用树枝在戳水面上的气泡。

  那个突起越来越明显,直至最后啪的一声变成一个洞。

  能捅破桃山大阵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根很粗的铁棍。铁棍上面残留着烧融后的铁浆痕迹,看上去很丑陋,却给人一种异常坚硬,无法摧毁的感觉。

  问题在于如此坚硬的铁棍,是被什么力量烧蚀成了这副模样?

  那根铁棍地撬开了清光大阵,前坪外战场上的烟尘,便从铁棍捅破的洞里涌了进来,画面看上去异常神奇。

  一个身影出现在烟尘中。

  忽然间,一道飞剑自山下袭来。

  这剑来自一位苍老的神官。

  宁缺初入西陵神殿的时候,见过这名老神官,此人负责检查有没有修行者,拥有知命境的修为,然而此时却是在偷袭。

  烟尘里那人没有转身,随意挥出手里的铁棍,不知为何,却正好击中那道悄无声息的道剑,只听得一声脆响,那道飞剑从中折断!

  前坪下方那名知命境的老神官,吐血跌坐于地。

  先前那名黑衣执事跪在裁决神辇之前,颤声禀报道:“那人闯进来了。”

  人们望着那道渐渐敛没的烟尘,神情极为凝重,心情极为震撼。

  这里的人都修行强者,来人境界再高也不会令他们动容,更何况那人用的明显是魔宗功法,魔宗已然凋蔽,只要不是二十三年蝉亲至,谁都不会畏惧,而如果来人是二十三年蝉,又怎会连场血战,如此辛苦?

  但他们依然难以平静,依然震撼,甚至感到敬畏。

  不是因为此人直闯桃山能够连破两道防线以及清光大阵,而是因为最开始此人所展现出来的境界修为虽然不错,但面对西陵神殿这样的庞然大物依然远远不够,所以在山下便陷入苦战,然而谁都想不到,此人竟是在连番血战里不停领悟,境界不断提升,直到最后来到桃山前坪时,竟拥有了如此威势!

  佛宗讲究顿悟,魔宗讲究以战养战,然而从开始到结束,这数场战斗的时间如此短暂,此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大师兄朝闻道而暮知命的传说,修行界何时出现过如此令人震骇的事情?那个人究竟是谁?

  陈皮皮看着烟尘里的那个身影,颤抖的愈发厉害,碗里的清水都洒了出来,把刚刚干的衣襟再次打湿。他知道她是谁,知道她为什么要唱歌,那歌声不仅要为她提供勇气,也是在给自己提供信心。

  她用歌声告诉他,我已经来了,你再坚持一会。

  人群中,宁缺低头望向自己脚下的泥土,沉默不语。神辇里,叶红鱼静思片刻,伸出右手,握住身旁的道剑。

  烟尘渐敛,一个娇小的身影显露出来。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在身后轻轻地摆荡。

  她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已经被无数道剑锋割破,绽着破烂的边角。

  她身上有很多道伤口,不停地向地面淌着血。

  她叫唐小棠。

  她从长安城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而来。

  她狼狈不堪,却威风凛凛。

  她看着巨辇里的西陵掌教,问道:“谁敢说我书院无人?”

  她望向祭坛前的,问道:“谁敢抢我的男人?”

  ……

  ……

  三章完毕,累死了,请投月票!双倍期间,谁敢抢我的月票,我敢他没完!嗯,还是开个单章吧,不然我都要瞧不起自己的勇气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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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你想战,那便战(上)

  第五卷神来之笔第四十八章你想战,那便战

  陈皮皮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才控制住颤抖的右手,没让碗里的清水全部洒光,他看着满身风尘的唐小棠,说道:“你来了。”

  不是疑问句而陈述句,因为不需要确认,他听到了她清美的歌声,看到了她的身影,他虽然不想她来,但她已经来了。

  “是啊。”

  唐小棠隔着前坪上的人群,看着祭坛上的陈皮皮,说道:“那你跟我走吗?”

  陈皮皮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带我走,我当然跟你走。”

  唐小棠说了声好,向白石祭坛走去,随着脚步前行,她身上的血水嘀嗒落下,人群渐分,无论是西陵神官还是黑衣执事,竟是无人敢拦。

  她走到祭坛前。

  陈皮皮把手里的水碗递到她身前,说道:“渴了不?先喝口水。”

  碗里还剩着小半碗清水,唐小棠接过来一饮而尽,如饮烈酒。

  南海少女小渔也站在祭坛前,看着这番递水饮水的画面,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因为她确认了表哥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女人是为了自己的男人来的,她觉得很愤怒,很生气也很伤心,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在祭坛前是多余的那个人,无论陈皮皮还是唐小棠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她是很骄傲的人,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修道天才,除了自幼指腹为婚的表哥,没有别的同龄人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无论是传说中的三痴还是书院里的那些家伙,所以她想要击败书痴来为自己正名,先前又向叶红鱼发出挑战。

  她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不要说叶红鱼,就连这个女人先前闯山时所展现出来的意志与精神,都令她自愧不如。

  此时站在祭坛前,她所有的骄傲都被击的粉碎,不仅仅是因为面对那个拿着铁棍的少女时产生的自卑,更因为表哥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水,表哥和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寻常,就像已经在一起了数十年。

  ……

  ……

  小渔的感受没有出错。

  此时在陈皮皮和唐小棠的眼里,确实没有别人存在的空间,甚至连身外的世界都已经消失,眼眸里只有彼此的身影,或者说还有小半碗清水。

  直到一道雷般的声音在桃山前坪响起。

  巨辇间光芒万丈,西陵掌教大人的身影是那般的高大,他看着祭坛前的唐小棠身体微微前倾,便如重山将倾。

  “你是何人?与林雾那孽贼有何关系?””我是唐小棠,顺着读倒着读都是唐小棠的唐小棠。”

  唐小棠把水碗递回陈皮皮,看着辇内的掌教说道:“余帘是我的师父,我来桃山接我男人离开,你不要拦我。”

  听着此言,掌教大笑说道:“真是可笑。”

  唐小棠没有笑,手里握着铁棍看着巨辇。

  她连破三关闯入桃山前坪,受了不轻的伤,浑身血土,但她的神情以及说话时的语气,却依然是那般骄傲而肯定。

  那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可爱的执着感。

  桃山前坪大多数人都没有笑,除了天谕院副院长莫离神官,为了替掌教大人凑趣,有些干巴巴地陪笑了两声。

  之所以无人发笑,是因为唐小棠在闯山时展露出来的战斗意志与匪夷所思的进步速度,非但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人们依然震撼于,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家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于连场血战之间连破提升。

  只有祭坛上的陈皮皮、神辇里的叶红鱼还有隐藏在人群中的宁缺,对于唐小棠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境界以及提升不觉得意外。

  他们知道唐小棠的目标,是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女人,拥有如此恢宏的志向,那么能够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震惊。

  自轲浩然单剑闯魔宗山门后,魔宗已然凋蔽,本宗更是只剩下了唐与唐小棠这对兄妹二人,换句话说,唐小棠便是这一代的魔宗圣女。

  不知道是荒人血脉还是唐氏遗传的原因,唐小棠的修魔天赋非常高,当年在天弃山雪崖间,只有十四岁的她便能和叶红鱼战个旗鼓相当,如果不是只有宁缺才能适应叶经鱼极端现实的战斗风格,或者她还能表现的更好些。

  数年时间过去,叶红鱼已然是知命巅峰的大修行者,坐上了裁决神殿的墨玉神座,而唐小棠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魔宗少女。

  魔宗功法与正常的修道不同,没有不惑、洞玄、知命这样明确的境界分野,但也有相应的修行阶段,她这些年等于一直停留在洞玄巅峰。

  洞玄巅峰的魔宗少女,看似已经足够强大,但和叶红鱼宁缺等人的进步比较起来,如今的她便显得有些停滞不前。

  如果说宁缺是因为有书院教育,然后连逢奇遇的关系,叶红鱼进步神速是因为道心坚毅,又得到柳白那封信的缘故,那么唐小棠呢?

  她同样在书院里学习了很多年,她的老师是修行界最神秘的魔宗宗主,是境界不逊于柳白的二十三年蝉,为什么她始终没有进步?

  她在书院跳瀑布无数次,她在书院推巨石无数颗,她在书院用手里的铁棍硬生生凿宽了无数石阶,她从来没有停止过修行。

  这些便是余帘给她布置的修行功课。

  她在书院后山像最虔诚的苦修僧一样修行,不停地磨砺着自己的身心,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佛宗的修行讲究个悟字。

  魔宗的修行讲究的却是两个字,战斗。

  荒人的血脉以及魔宗的传承,都要求她战斗,在战斗里寻求突破,然而奇怪的是,她始终没有机会战斗,无论是青峡之役还是书院后山之役,她都没有参与,余帘一直有意识地让她远离真正的战斗。

  余帘是魔宗宗主,一身境界惊世骇俗,她亦是一代宗师,很擅长培养传人,她曾经想过收宁缺为徒,既然没有机会,那么自然便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唐小棠身上,她的这些做法自然有她的道理。

  叶红鱼当年明明可以破境入知命,却以极强悍的意志把自己的境界始终压制在洞玄境内,因为她一直在等待完美的破境时刻。

  唐小棠的意志并不弱于叶红鱼,但魔宗功法和道门功法相比却有个弱点,因为战斗中提升实力,无法被自主的意识所控制。

  数年前,唐小棠便能与叶红鱼并肩齐驱,余帘既然收她为徒,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子在数年后反而不如叶红鱼,她必须也给唐小棠一个完美的破境时刻,既然唐小棠无法像叶红鱼那样自我压制,那么便由她来压制。

  她把唐小棠压制了数年时间,就是为了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今天桃山前坪光明祭,陈皮皮将要被昊天神辉烧死,唐小棠必须千里兼程来救他,她必须闯桃山,必须战斗,必须在战斗里破境。

  因为需要,所以去做,这便是书院最讲究的因为所以,理所当然,这便是余帘一直在等的那个时刻,所以唐小棠理所当然的暴发了。

  ……

  ……

  西陵神殿召开光明祭,等的便是书院,然而谁能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多准备,最终等来的却是位名声不显的二代弟子。

  唐小棠展露出来的境界水平确实极为强悍,但她毕竟年轻,今日桃山前坪强者云集,至少不下十人在境界上稳胜于她。所以当人们心中的震撼情绪渐渐平静后,不禁感觉有些复杂,甚至有些隐隐失落。

  这就像蓄势已久的一拳,准备打死一只猛虎,忽然间来到你面前的,却是只纯洁的小白兔,这就像冤死大臣的儿子为了复仇,用数十年时间布置了一个异常复杂恐怖的惊天大阴谋,想要把皇位上的陛下杀死,然而等到发动的那夜,却忽然发现皇帝病死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只是个七岁不到的小男孩。

  最失落的人当然是西陵掌教大人,他先前望着莽莽群山,以高处不胜雪的寂寥神情说道书院无人,便是这种情绪的体现。

  “区区一个书院二代弟子,居然也敢妄言从桃山接人走?”

  掌教大人感慨说道:“我等的是林雾,不料他胆怯不敢赴约,只敢让你这样一个小娃娃来送死,书院果然无人矣。”

  唐小棠看着他说道:“去年在书院后山,老师刺瞎了你的眼,斩了你的手,毁了你的雪山气海,如果不是看在当年有旧的份上,饶了你一条狗命,你早已死了。区区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向老师她再度挑战?先胜过我这个做弟子的再说。”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虽然西陵掌教大人在书院后山被重伤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这里毕竟是桃山,谁敢当着掌教的面说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掌教大人会大怒出手,亲自出手镇压时,金帐王庭勒布大将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看着唐小棠问道:“荒人?”

  唐小棠看着他说道:“不错,蛮人?”

  勒布大将说道:“不错,我来自草原。”

  唐小棠说道:“不叫草原,叫荒原。”

  勒布大将说道:“荒人在时便是荒原,所以如今叫草原。”

  唐小棠挑眉说道:“既然你想先战,那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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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你想战,那便战(下)

  桃山前坪上的入们听着这段对话,发现明明很简单,却有些听不懂。唐小棠最后说道你想先战那便战,勒布何时邀的战?

  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在荒原上生活过,不了解生活在那里的入们白勺思维习惯,也不习惯数千年来荒原的历史。

  荒原之所以被称为荒原,那是因为大陆北方那片疆域辽阔的草原,曾经属于荒入,在千年之前,荒入帝国是入间最强大的帝国,如今统治荒原的草原蛮入都是荒入驱使的奴隶,过着猪狗不如的

  ì子。

  荒入被唐入击败之后,被迫北迁,曾经的蛮入奴隶们和极西处迁回的族入联手建立了三大王庭,终于翻身当了主入。

  因为有那段血腥历史的残酷回忆,蛮入对荒入的态度可想而知,荒入对于这些胆敢继承帝国疆土的蛮入奴隶也没有任何好感,可以说是世仇,只是荒入北迁极寒雪域,双方间接触极少,仇恨渐渐被入遗忘。

  随着永夜将至,荒入南迁故土,与东荒上的左帐王庭暴发连场血战,两个部族间相隔千年的仇恨终于再次苏醒,双方之间的仇怨再也无法解开,勒布大将和唐小棠关于草原荒原称呼的谈话,实际上便是表明彼此的立场。

  你是荒入,我是蛮入,那么这一场战斗便不可避免。

  “此时祭坛四周强者众多,却没有入对你出手,不是因为他们不想以大欺小,谁都知道书院辈份高,你虽是二代弟子,也不是他们白勺晚辈,而是因为他们不敢对你出手,因为他们畏惧你的书院身份。”

  勒布看着唐小棠说道:“我金帐王庭与唐国及书院之间的仇怨,就像与你们荒入之间的仇怨一样,早已无法解开,我不在乎你的书院身份,我很欣赏你先前的歌声以及你的战斗,所以我一定会杀死你。”

  唐小棠此时从陈皮皮处知道,此入是金帐王庭的第一武道高手,但她清稚的容颜上看不到丝毫惧意,只是平静。

  她没有像勒布那样,在战斗之前还说了这样长的两段话,她握着铁棍向勒布冲了过去,皮靴落在地面,踩碎一地桃花。

  铁棍呼啸而落,直击勒布的面门,简洁而直接。

  勒布锃的一声,抽出腰畔的弯刀迎了上去,同样简洁而直接。

  同样是生活在荒原上的入,战斗的方式也很相似,没有任何花俏,也没有任何yīn谋,就是看谁的力量更大,谁的修为更深。

  刀棍相遇,绽出一声如雷般的轰鸣!

  祭坛近处修为较低的神官执事,被这道轰鸣声震的脸sè苍白,前坪上那些普通的信徒,更是被震的双耳剧痛,捂着耳朵便坐了下来。

  勒布眼瞳骤缩,因为他手里的刀断了!他那把锋利如雪的弯刀,竞没能斩断唐小棠手里那根粗陋的铁棍,反而被震的寸寸断裂!

  这根难看的铁棍,究竞是什么兵器?先前能够捅穿桃山的清光大阵,这时候又如此轻而易举把自己的百炼jīng刀砸成碎片?

  桃山前坪上的入们,望向唐小棠手中铁棍时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同,他们哪里知道,这根看上去很难看的铁棍,乃是魔宗的圣物,它的形体本应是一把巨大的血sè弯刀,在长安一战里,观主结七道夭启架彩虹于夭地之间意图遁走,余帘跳上青夭,便是用这把血sè巨刀斩断了彩虹。

  血sè巨刀斩断了彩虹,也被彩虹里蕴藏着的昊夭威能烧蚀成了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本质却没有变化,不要看唐小棠在绝壁石阶上拿着它当撬棍用,但毕竞曾经连彩虹都能斩断,入间还有什么兵器能挡得住它?

  刀棍相遇一刹便分出了胜负,但入还没有分出胜负,勒布脸sè骤变,厉啸一声,以草原祭祀为源的原力,自身躯里源源不断涌出,右手握拳,如一座小山般,狠狠砸向已经砍到他眼前的那根铁棍!

  拳棍相遇,又是一声巨响!

  祭坛四周那些修为较低的神官执事,痛苦地纷纷捂住了耳朵,有些入甚至哇的一声吐出血来,竞是被震成了内伤!

  勒布乃是金帐王庭第一武道高手,单以力量修为论,当今世间难觅敌手。他曾经在北疆上与唐国大将军徐迟交战,竞能平分秋sè,除非夏侯复生,唐亲至,很难找到入镇伏他,唐小棠自然不行。

  如山般的拳头砸在了铁棍上,魔宗圣物自然不容易被摧毁,没有任何变形,但那道磅礴的力量,便全部从铁棍传到了唐小棠的身上。

  她被震退而回,唇角淌出鲜艳的血水,握着铁棍的手微微颤抖,但她紧紧抿着双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相伴多年的佩刀被毁,勒布被激起了凶xìng,一拳震退唐小棠,毫不停顿,厉喝声中,握拳便向前冲去。

  他只走了两步,便被迫停下。

  因为唐小棠又到了,她竞是没有作任何调息,连唇角的鲜血都没有擦,握着手里的铁棍,带出道道残影,再次冲了过来!

  祭坛前零落的桃花,已经被她的皮靴全部碾落成了粉尘。

  唐小棠和勒布再次相遇,再次相接,二入用的都是短兵,棍与拳。

  仿佛两座小山直接相撞,桃山前坪上再次响起巨大的轰鸣声,空气被震的不停流动,带来呼啸刺耳的风声。

  唐小棠再次被震退,被震的更远了些,鲜血滴落,很是惨烈,但伴着一声清喝,她再次冲回场间,清稚的容颜上满是倔强的狠劲。

  铁棍再次落下,如山的拳再次击出,强悍的力量再次相遇,然后再次分开,清喝声中,唐小棠不知道冲了多少次。

  虽然没有一次能够把勒布冲倒,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没有片刻歇息,而勒布除了最开始外,也没能再向前踏一步!

  恐怖的撞击声在祭坛四周不停响起,就连是chūn初连绵不断的惊雷,很多神官和执事再也无法支撑,跌坐到了地面上,距离祭坛近些的数十名普通信徒,更是直接被这空气里传来的震动直接震的昏了过去。

  观战的所有强者都感到极大的震撼,明明唐小棠不是勒布的对手,她却不停地发动着攻击,这等强大的战斗意志实在是太可怕了。

  宁缺站在入群里,想起数年前自己在长安城城门处看到的一幕画面,那时候唐小棠身上的银钱被骗光,竞是一路乞讨到了长安城,想着到了长安不能给书院丢入,所以她决定卖艺,便躺在长凳上胸口碎大石。

  今

  ì看着她不停向勒布这位强者发起冲击,他仿佛看到一根铁锤不停地砸在厚厚的青石上,青石下躺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胸不大,怎么砸大概也不能砸的更平,而随着铁锤不停落下,青石终究是要碎的。

  陈皮皮站在祭坛上,看着场间的战斗沉默不语,粗黑的眉毛早已蹙在了一起,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脸上却在强颜欢笑。

  他想起唐小棠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件事情,那是荒入南迁的时候,为了保护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她和兄长唐到处驱赶凶猛的野兽,曾经在某个关隘处遇着一群恐怖的雪原巨狼,她说自己当时很害怕,但没有想太多事情,拿着血刀便不停地向着狼群冲锋,一直不停地冲,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忘了到底冲了很多次。他说你不是害怕吗?她说只要开始战斗,她便会忘记了害怕。

  …………桃山前坪间,两名修身强者的冲撞一直在持续,桃花早就尽碎,便是风都成了碎絮,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就在所有入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承荷不住、将要碎裂的时候,撞击声忽然停了,入们愕然望向场间,才发现不知何时战斗已经结束。

  战斗结束,不是因为唐小棠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而是因为勒布退了一步。

  这位骄傲的金帐王庭武道第一高手,沉默退回了入群中。

  唐小棠浑身是血,唇角淌着血,握着铁棍的手里滴着血。她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但依然站的很直,仿佛随时可以再次发起冲锋。

  勒布的身上看不到什么伤势,只是脸sè有些微白,身侧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看来短时间内不想再握成拳头。

  战斗的结束是因为他选择退了一步,这说明战局始终在他的控制之中,只有如此,他才能轻而易举地让这场战斗结束。

  他看上去依然强大。

  唐小棠的辫子散了,看上去极其狼狈。

  她不是勒布的对手,她浑身是伤。

  但终究是勒布先向后退了一步。

  这场战斗看似没有分出胜负,实际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论实力当然是勒布胜,但他宁肯选择认输。

  “我认输。”

  勒布看着唐小棠说道:“我见过不怕死的,但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怕死的,我本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疯狂,后来想到你的来历便明白了,所以我认输,因为我想杀你,但不想和你拼命,我不是疯子。”

  唐小棠是荒入,是魔宗后入,是书院弟子,这便是她的来历。

  在很多入眼中,战场上的荒入都是疯子,魔宗也喜欢出疯子,而书院则出了修行史上最著名的一个疯子,轲疯子。

  那么她战斗时,理所当然很疯。

  战斗结束,唐小棠回复了平静,她看着祭坛四周这么多修行强者,感觉到握着铁棍的手微微颤抖,忽然笑了笑。

  然后她看着陈皮皮说道:“我好像带不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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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书院算天(上)

  桃山前坪上真正的强者们还没有出手。

  金帐王庭国师和赵南海,都是境界深不可测的高人,叶红鱼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恐怖,沉默不语快要被遗忘的佛宗七念,是和她兄长以及叶苏相同层次的天下行走,更不要说还有西陵掌教,一个勒布大将便让她身受重伤,唐小棠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再怎么拼命,好像都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男人带走。

  按道理来说,等待被拯救的陈皮皮,这时候应该要比她更低落一些,但他却似乎并不这么想,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为什么呢?”他问唐小棠。

  唐小棠看着他很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不行了。”

  陈皮皮说道:“如果只有你,当然不行。”

  唐小棠说道:“大不了就一起死。”

  陈皮皮委屈说道:“我不想死。”

  唐小棠说道:“死有什么好怕的。”

  陈皮皮说道:“反正不想一起死。

  唐小棠有些不高兴,低着头不说话。

  陈皮皮仲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既然你来了,便是我老陈家的人,所以要听我的话,可不能一起死。”

  唐小棠低着头说道:“我不会走的。”

  陈皮皮说道:“放心,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不能死,虽然人固有一死,但在我看来,我至少不会今天就死。”

  唐小棠抬起头来,看着他满怀希望问道:“你行?”

  “我也不行,但既然大师兄同意你来桃山,总不能看着我们不行。”

  陈皮皮笑着摇头说道。

  他知道宁缺已经来到桃山,这时候肯定就在光明祭的现场,书院的同门肯定有所安排,唐小棠也知道,只是没有想起来。

  祭坛四周的人们,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书院既然已经派了位二代弟子来到桃山,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那么一定还会有人出现。

  谁会在桃山出现?大先生二先生还是三先生?

  七念想着那年在烂柯寺,君陌于秋雨里飞剑斩断佛祖石像的画面,沉默不语,别的人也同样沉默,甚至有些隐惧。

  大先生李慢慢在葱岭之前,步步杀人,月轮国从国主到普通士兵,纷纷死去,悬空寺七枚大师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便身受重伤,其后又与强大无敌的观主在人间千里纵横,周游数日,最终在长安城上演了那幕决战。

  二先生君陌守青峡,万骑莫过,力败叶苏,虽然最终被剑圣柳白斩了一臂,却也重伤了那位世间第一强者。三先生余帘便是传说中的二十三年蝉,在书院后山,把掌教大人伤的不成人形,即便西陵神殿试图隐瞒,奈何唐国不停地宣传,此事早已传遍天下,更不要说在稍后的长安一战里,她竟是跳上青天,一刀斩断彩虹,生生把观主留在了长安城中。

  书院后山的三位先生,在这场伐唐之战里展现出了惊世骇俗的境界实力,虽然据说这三人伤势都尚未痊愈,西陵神殿必然也有准备,然而如果这三个人今天真的来到桃山,西陵神殿的准备能够起作用吗?道门真的能胜吗?

  大师兄不在桃山,他在燕国和宋国交界处的一座小镇外。

  时值清秋,他便已经穿上了棉袄,腰间系了很多年的那只水瓢碎在了葱岭前,现在换了根寻常无奇的木棍。

  或许是因为他做事情的速度很慢,说话也很慢,所以他叫李慢慢。今天他走的特别慢,甚至比以往那些年走的还要慢一些。

  与观主在人间纵横七日,在长安城里连番血战,大师兄受了很重的伤,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现在虽然伤好了些,不用再坐在轮椅上,但依然没有办法走的太快,除了这个原因,他走的如此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现在很紧张,甚至有着弱下于面对观主时的紧张。

  用了很长时间,他才走进小镇深处,走到那间书画铺子前,然后缓慢地掀起前襟,缓慢地迈过门槛,对着里面那人缓慢地施了一礼。

  那人坐在铺子里的椅间,手里拎着只酒壶,脸上有些皱纹,发里有些雪意,看上去四十余岁,又像是活了四千多岁。

  “见过前辈。”大师兄看着椅中那人说道。

  书画铺老板从后厢里走了出来,看着李慢慢,似乎根本不认识,问道:“先生喝茶还是饮酒?茶酒都有好物。”

  大师兄说道:“我喝水便好。”

  椅中那人对老板说道:“你先进去,无事不要出来。”

  那人手里拿着酒壶,便是酒徒,那老板来自长安,名叫朝小树,二人相识时间不长,却已经十分熟稔,酒徒不想他枉死,便让他进去。

  前铺只剩下酒徒和大师兄二人。

  酒徒说道:“你走的太慢了,看来伤还没有好。”

  大师兄说道:“总有一天是会好的。”

  酒徒说道:“既便好了,也没有我快,更何况现在你还没有好。”

  大师兄说道:“走的慢些,或者更稳些。”

  酒徒沉默片刻后说道:“不错,你确实比我走的更稳,我没有想到,人间居然真有比我走的更稳的人,但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大师兄说道:“晚生修道不过数十年,自然不是前辈的对手。”

  酒徒说道:“那你为何敢离开长安?敢来见我?”

  大师兄说道:“因为书院要做些事情,想请前辈留在小镇旁观。”

  酒徒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也渐渐变得低沉沧桑起来,又开始散发一股青铜锈面磨擦的味道:“你就不怕我出手杀了你?”

  大师兄慢条斯理说道:“前辈不会出手。”

  酒徒的声音愈发寒冷,说道:“我为何不会出手?”

  大师兄平静而肯定说道:“因为您没有把握能够杀死我。”

  酒徒笑了起来,嘲讽说道:“你只有一成的机会。”

  大师兄微笑说道:“不要说晚辈还有一成机会,哪怕只有百一的胜机,前辈便不敢对晚辈出手。”

  酒徒神情渐凝,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大师兄说道:“我不会打架,但不管在书院还是在世间,君陌、三师妹还有小师弟,是最会打架的三个人,既然他们都说前辈不敢向晚辈出手,那么前辈自然便不敢出手,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酒徒说道:“哪怕他们的判断会让你死?”

  大师兄说道:“我觉得他们三人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愿意。”

  酒徒问道:“那三人是怎么说的?”

  大师兄说道:“他们说前辈活的实在是太久,所以太过怕死。”

  酒徒听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问道:“为何你来看我,却不去看屠夫。”

  大师兄说道:“三师妹说,屠夫前辈走的太慢,也就比我和讲经首座快些,那么至少在今天暂时不用理会他。”

  “她呢?”酒徒忽然问道:“难道你们真的不怕她?”

  大师兄知道他说的是谁,微笑说道:“她曾经在书院后山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们不怕她,我们都很喜欢她。”

  莽莽青山间的峡谷,正在不停地进行整修,已经被辟出一条可供简易马车行走的道路,但大多数贪图方便的旅客,依然会选择步行。

  有人从青峡里走了出来。其中那名男子戴着笠帽,穿着布衣,单手执杖,看上去就像是村野偶见的苦修僧,然而他身边的那位女子,手里拿着绣布,身上穿着红衣,看上去千娇百媚,仿似刚嫁人的新娘。如此不协调的搭配,自然是斩落青丝决意修佛的书院二师兄君陌和他的娘子七师姐木柚。

  君陌看着青峡前黑沃的原野,想着半年前这里发生的幕幕画面,想着自己在这里断掉的右臂,沉默不语,木柚也没有说话。

  二人继续南行,只是他们不是大师兄能够无距,以时间看想要赶去桃山是来不及了,他们这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来到富春江畔,登虎山之亭,君陌望向东南方向,忽然间蹙起了眉头,因为他感觉到柳白的剑离开了剑阁,正向桃山而去。

  他沉默片刻,临风无言。

  青峡之前,曾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而如今柳白伤势尽复,境界再升,竟于不可能间走到了传说中的那一步,而他却是重伤未愈,断臂阻道,不知还要走多远走多少年才能走到相同的地方,自然不免感慨。

  他静静看着西陵神国方向,仿佛看到柳白的剑已经飞临桃山,仿佛看到了桃山上光明神殿前的那个女子,又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长安城北无名山上,跪在地面不停往瓮里捧着灰的黑瘦小姑娘,竟不知哪个她才是她,只知道她无比强大。

  “她如果出手怎么办?”木柚想着桃山上的两位小师弟,担心说道。

  君陌说道:“我们就是想让她出手。”

  木柚微微一怔,问道:“那如果她不出手怎么办?”

  君陌说道:“老师登天,观主成了废人,柳白终于走到了那一步,他不需要破五境,便已经是人间最强的那个人,比酒徒强,比屠夫也强,既然他的剑到了桃山,她没有道理不出手,余帘说的变化,便在这把剑上。”

  木柚说道:“她不会算不到这些。”

  君陌说道:“小师弟在桃山出现,想必会让她很愤怒,而愤怒的人往往不擅长思考,愤怒的昊天则不愿意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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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斩尘缘


  桃山前坪一直没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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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书院的那三位先生一直没有来。

  陈皮皮站在祭坛上,看着山道来时的方向,忽然笑了笑,对唐小棠说道:“看来师兄师姐们有事耽搁了,要不然你先走吧。”

  “走不了了。”

  唐小棠也笑了起来,然后转身望向血sè的裁决神辇,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异常凝重,说道:“你还在等什么?”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向裁决大神官发起挑战,只有叶红鱼自己和她,还有始终隐藏在人群里的宁缺明白,这是数年前在荒原上的约定。

  那时候,宁缺莫山山还有叶红鱼沿着索道,从魔宗山门里出来,却在吊篮里发现了一只雪白的狗,接着他们遇到了来找狗的唐小棠。

  其后在那条魔宗先人开辟的石峡里,四人一路前行,不知说了多少狠话,最终都败给了宁缺这个书院之耻。

  宁缺看着手握铁棍浑身是血的唐小棠,忽然想到当年和她相遇时,未见其人便先听到山雾里传来了一声大喊:谁敢动我的狗!

  今

  ì桃山光明祭,她说的是谁敢动我的男人,如此看来,陈皮皮在她心中的地位和那只小白狼差相仿佛。

  想着这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身旁的那些杂役小厮不由觉得好生古怪,心想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的心情居然还这么好?

  宁缺的心情其实并不怎么好,想着远在大河的山山,看着神辇里的叶红鱼,想着当年大家正青chūn,如今数年时间过去,他们依然年轻,却已不是当年的年轻人。

  叶红鱼看着辇外的唐小棠,忽然笑了笑。

  她没有说什么废话。

  她的本命道剑嗡鸣而响,似将飞出剑鞘。

  几乎同时,神辇畔裁决神殿的执事腰间的佩剑,应声而出。

  数十道飞剑,瞬间把唐小棠围住。

  唐小棠手中的铁棍如狂风大作,以肉眼都看不清楚的速度,把那数十道飞剑一一击落,乱剑纷纷落地。

  祭坛前响起极清脆的连绵撞击声,就像是一首欢快的乐曲。

  叶红鱼的本命道剑最后才来到祭坛前,直刺唐小棠的脸。

  唐小棠清喝一声,铁棍快速收回,于身前极险地挡住这一剑。

  这不是棍砸剑,是剑斩棍,道剑没有破损,铁棍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唐小棠面sè微白,唇角淌血,她先前已经受了极重的伤,此时被叶红鱼的本命道剑临身,伤势已经快要暴发。

  但她无畏,看着于空中周游的那柄道剑,重新握紧铁棍。

  不料那柄道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神辇里响起叶红鱼冷淡的声音:“若你能破了我的樊笼,再来与我打过。”

  唐小棠这才发现,先前那些被自己击落在地的数十柄道剑,竟都是剑锋向下,插在坚硬的青石板中,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乱篱。

  一道极其强大的阵意,正从这些剑枝中弥漫而出。

  正是西陵裁决神殿的绝上阵法:樊笼。

  被困樊笼,如何能出?唐小棠没有想到,叶红鱼的道法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但她更清楚,对方布樊笼困己,实际上等于是让着自己。

  但她不高兴。

  她隔着那道剑篱,看着神辇里的叶红鱼,大声喊道:“我要的是真正打一场!”

  叶红鱼没有理她。

  看着这幕画面,不满意的人还有很多,比如西陵神殿里的某些老神官,觉得裁决神座太过心慈手软,还有个人比唐小棠更不高兴,先前叶红鱼才杀了她的师叔,伤了她的师伯,结果此时面对魔宗妖女居然手下留情!

  南海少女小渔看着裁决神殿,愤怒斥道:“没想到堂堂裁决神座,居然和魔宗妖女有旧,你若舍不得杀,我来杀!”

  话音落处,只见一道极纤细的道剑,自她身后犀利而起,于桃山前坪周游半周,然后穿剑篱而过,直刺唐小棠!

  果然不愧是十七知命的道门天才少女,看上去如此简单的一剑,实际上却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威力,更可怕的是,她的剑居然穿过了剑篱!

  叶红鱼神情微凛,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能够识破樊笼,看来南海大神官离开桃山的时候,不止带走了光明神殿的某些典籍,便连裁决神殿也没有漏过。

  唐小棠此时的jīng神意志,全部在神辇里的叶红鱼身上,没有想到近处的那个南海少女会忽然暴起伤人,遇险之际,仓促横棍相迎。

  只听得一声脆响,她的铁棍脱手而去,吐出一口鲜血。

  南海少女小渔疾捏剑诀,飞剑绕行半周,再次刺向唐小棠。

  此时看上去,似乎谁都再也无法救下她。

  陈皮皮脸sè苍白,胖胖的身躯颤抖的非常厉害,仿佛将要倒下。

  只见一道剑光闪过。

  南海少女小渔闷哼一声,唇角渗血,极困难地收回本命剑。

  场间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那道明亮的剑光,自空中落下,擦着南海少女的脸颊掠过,她勉强举剑相迎,却哪里能够完全挡住。

  南海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很血腥的剑疮。

  那道明亮的剑光飞回神辇。

  神辇里再次响起叶红鱼冷漠的声音。

  “这是本座和她的战斗,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插手。”

  看着唐小棠浑身是血,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陈皮皮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屁股坐到白石祭坛上。

  他看着裁决神辇,揉着心窝说道:“你就不能早点儿出手?非要把我吓成这样。”

  神辇里,叶红鱼微微蹙眉,心想果然还是那个死胖子。

  陈皮皮明明感谢,出口却是埋怨,叶红鱼明明想杀陈皮皮想了很多年,但事到临头,却是连他的女人都要救——童年的仇怨,青chūn的记恨,在成长之后,大概都会变成一些美好有趣的东西吧。

  ……

  ……

  宁缺没有像西陵神殿一样等待着三位师兄师姐的到来,因为在书院的计划里,本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他在等的是变化。

  大师兄在审看他和四师兄制定的计划的时候,对其中最关键的那个环节提出过疑问,宁缺也没有办法做出解答,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等来那个机会,当时余帘说道,机会无法创造,一切尽在变化中。

  当柳白的剑破清光而至,于祭坛前隐指光明神殿时,他以为这便是师姐说的变化,当南海大神官的传人来到桃山前坪,开始与西陵神殿争锋时,他以为这就是变化,当唐小棠连破三关,闯到祭坛前时,他以为这可能就是变化,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等的机会始终没有到来。

  他已经等不下去了,陈皮皮快被昊天神辉烧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手,南海少女偷袭唐小棠的时候,他也在准备出手,他知道陈皮皮那句话其实不是说给叶红鱼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她还在高高的桃山上,她在光明神殿里,他如果等不到余帘说的变化便出手,那么便永远没有可能胜过她,只是那个变化到底是什么?

  ……

  ……

  桑桑站在光明神殿前,面无表情,她已经没有看长安看当年,她现在看的是自己的疆土,看的是现在。

  桃山前坪上演了一幕幕生死相争,其间隐着不知多少人类美好或丑陋的事物,但在她的眼里这些都是闹剧,因为除了热闹没有任何价值。

  无数万年来,除了像夫子那样的寥寥数人做出的行为,在昊天的眼中,人间所有的大事都是琐碎的无意义的小事,无论战争还是灾难,更不要说那些生老病死寻常事,正如同在人类的眼中从来没有蝼蚁的悲欢离合。

  南海一脉出现在桃山,她无所谓,因为那些人类也是她最虔诚的信徒,信徒之间为了权力而发动的战争,她在神国里已经看了无数万次,早已没有什么新鲜,她也没有理会柳白的那柄剑,因为她是昊天,能算世间一切事,她想看看书院的计划有没有超出自己的计算,这比较重要。

  等了这么长时间,书院的安排依然没有超出她的计算,她觉得有些无趣,看着祭坛上的陈皮皮,她开始觉得有些不耐。

  今

  ì光明祭即便不能重开神国之门,她也要斩断自己在人间的那束尘缘,那束尘缘里最结实的那根暂时斩不断,也要斩断些旁的。陈皮皮的死亡对她来说,意味着那束尘缘里能够断掉一丝,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死,代表另一丝尘缘的唐小棠更是被另一丝尘缘救了下来,这令她觉得有些烦躁。

  她不想承认这些烦躁来自于于这几丝尘缘本身,不想承认几根尘缘里的另一头便系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想快些让陈皮皮去死。

  她认为自己没有愤怒,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深处,有一场风暴正在缓缓酝酿,她回到神殿露台上,看绝壁流云,不再看前坪那些无趣的俗事。

  昊天有所感,人间便有所应。

  桃山前坪那些最虔诚的信徒、西陵神殿的神官执事,还有自南海归来的诸人,最先感受到了天穹上传来的怒意。

  昊天有所思,天地便有所觉。

  桃山间的秋风开始肆虐,残落在地的桃花,被风刮拂起来,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飞舞着,看上去有些美丽,又因为花sè显得有些血腥。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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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剑起时,你我在桥的两头

  一股莫名的威严,从桃山巅峰落下,笼罩了整个前坪。

  人们感觉到了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神辇里,掌教大人毫不迟疑的双膝跪下。

  叶红鱼想了想,缓缓从坐姿变成跪拜的姿式。

  海先前正准备斥责叶红鱼,忽然感觉到这道天地之威,神情剧变,哪里还敢多言,满脸敬畏地跪拜于地。

  西陵神殿里所有人都跪下了,南海诸人跪下了,金帐国师万里迢迢来桃山参加光明祭,就是为了能够再次得见天颜,早已满脸虔诚地跪下。

  桃山前坪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佛宗僧人在内,都没有例外。

  陈皮皮坐在白石祭坛上,心想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人了,那还跪个屁。

  唐小棠知道谁在桃山之上,所以她不想跪,如果你是昊天,我是明宗弟子,怎能跪你?如果你是桑桑,我是你的朋友,凭什么跪你?

  她倔强地站着,承受着无穷无尽的压力,血水被压出伤口,汩汩流淌,看着极是凄惨,双膝发着吱吱的声音,缓缓弯曲,似乎将要折断。

  她再如何倔强,终究只是凡人,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恐怖的天地之威,然而就在她快要被压至跪下时,她看到了祭坛上的陈皮皮,学着他的模样,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带着笑望向桃山,心想你还能拿我怎么办?

  陈皮皮笑眯眯地看着她,伸出大拇指赞美她的急智,以及自己的智慧,然而他没有想到,身为光明祭的祭品,他承受的天地之威最为集中,只不过片刻时间,便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安坐于祭坛之上。

  满天桃花,呼啸秋风里。陈皮皮大骂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祭坛上,姿式虽然极为不雅,却在与昊天的战斗里再次获得了胜利。

  宁缺跪的很快,甚至比身旁那些杂役小厮跪的更快一些,一面跪一面安慰自己,这些年让你跪着替我洗脚很多次,今天还你一次又如何?

  天地之间有风声。然后有颂祭之声响。

  依然是西陵教典奉天篇,却来自南海诸神官之口。

  包括**海在内,南海诸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始颂祭,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对他们发出了指引。

  他们脸sè苍白,眼眸里充满了敬畏的神情。

  西陵神殿的神官、天谕院的师生,还有瑟瑟发抖跪在前坪上的数万信徒。都开始跟随南海诸神官颂祭,神圣庄严的吟诵声,渐渐响彻天地。

  南海诸神官传承的奉天篇果然更为jīng妙,比起最开始的那次祭祀仪式,这次颂祭明显要顺利很多,昊天听的更加清楚。

  无数道光线自秋

  ì中来,落在白石祭坛上。

  陈皮皮变得明亮起来,他很是不安,想要辗转反侧。却发现动不了。

  当祭文结束的那一刻,这些光线便会变成纯净的昊天神辉,他会被烧成青烟,而其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再也没有人知道。

  他看到湛蓝的天空里,好像多出了一条缝。

  他好奇说道:“你们快看,天要开了!”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因为桃山前坪绝大多数人的心神,都集中在颂祭上。

  南海少女小渔看着他。泫然yù泣。满脸悲伤,然而这是昊天的意志。即便她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敢逆天行事。

  唐小棠看着陈皮皮说道:“我再试试。”

  在她看来,既然他是自己的男人,那么自己便应该做些什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竟让她在这股天地之威里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战胜昊天,但既然是战斗,肯定是需要兵器的,而她手里的铁棍,先前已经被震到了远处。

  唐小棠困难地站着,四处找寻着兵器。

  忽然她看到了一把剑。

  她不知道这是柳白的剑,但她觉得这把剑很好。

  因为这把剑悬在祭坛前的空中,纹丝不动。

  在桃山传来的天地之威前,所有人都已经跪下,即便是樊笼剑篱里的那些剑,都向着桃山方向弯着腰身,似在叩首。

  唯有这把剑始终沉默无语,不肯稍折。

  唐小棠伸手握住了这把剑,却发现自己拔不动。

  她有些不甘心,把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用了出来,那把剑却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这把剑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

  她越发觉得这把剑极为不凡,于是越不肯放手,随着力量的涌出,身上的鲜血流的更快了些,顺着手腕,流到了剑上。

  她从长安狂奔千里而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战斗,她的血一直都是热的,甚至是滚烫的,落在那道看似普通的剑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那把剑忽然动了。

  剑首微微颤动,然后缓缓上仰,对准了桃山巅峰的光明神殿。

  唐小棠眼睛睁的极圆,好奇地看着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皮皮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剑圣大人,快把我救上一救。”

  宁缺看着微微仰首的那把剑,沉默不语。

  余帘说没有变化,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大概是真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算,只是顺着天意而行,那么便有变化发生。

  他一直在等的变化,终于发生了。

  ……

  ……

  桃山千里之外是南晋,南晋有剑阁。

  剑阁弟子们跪在那把像极了剑的山峰前,黑压压的一片。

  朝小树来访剑阁后,剑圣柳白去了趟临康城,回到剑阁后,他便开始闭关。

  修行者经常需要闭关,柳白这一生痴于剑道,闭关的次数更是不知凡几,然而这一次的闭关却有些不一样,因为他把所有弟子都赶出了剑阁。

  幽深的山腹里,潭水还是那样的寒冷。

  柳白坐在潭畔闭目静思,潭水上悬着一柄古意盎然的剑。

  他用了数十年时间把这柄古剑修至完美,去年秋天被夫子借走,屠金龙。斩神将,从那之后,这把剑便再也没有谁有资格用了。

  他也没有资格。

  他与此剑相对坐,一坐便是很多

  ì夜。

  剑影落在他的身上,变得极深极深,仿佛人与剑要融为一体。

  古剑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柳白有所感应,睁开双眼看着剑与自己微笑说道:“少女的热血。果然最美好,最能激发人类的勇气。”

  那柄古剑呼啸而起,穿过山巅的石洞,破空而飞。

  寒潭凄冷,潭畔已然没有柳白的身影。

  ……

  ……

  西陵教典奉天篇神圣的语句,回荡在桃山前。所有人的都跪着,虔诚的颂祭祷告,只有祭坛前空中的那把剑缓缓仰起了头。

  那把剑没有低头,反而抬头,便代表了那个人的态度,对剑首所向的桃山,对山顶那座光明神殿,对光明神殿里的她的态度。

  掌教大人是场间最注意到这幕画面的人,他很愤怒。然后有些不解,他想不明白,剑阁与书院之间有深仇未解,柳亦青双眼便是被宁缺斩瞎,不知多少剑阁弟子死在唐人的手中,柳白最多在这场道门与书院的战争里保持中立,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居然敢用自己的剑挑衅桃山上那位?

  唐小棠的热血淌在那把剑上,蒸成血雾。然后散入满天飞舞的碎桃花瓣里。血雾之中隐隐散发着一股极骄傲的剑意,正在虔诚叩首颂祭的信徒和神官们。被这道剑意刺的意识森寒,下意识里觉得咽喉剧痛,发音变得困难起来。

  像**海这样道心坚定、境界深厚的神官们依然在坚定地颂读着奉天篇,然而那数万名信徒和普通的执事杂役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桃山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整齐,越来越凌乱。

  自秋

  ì里落下的万道光线,也变得黯淡了些许,白石祭坛上的陈皮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不解地望向天空。

  笼罩桃山前坪的那道天地之威,感到了场间的变化,漠然之中隐有神怒,掌教大人心颤不已,起身愤怒地望向那柄剑。

  他已经猜到柳白要做什么,虽然震惊于对方的选择,愤怒于对方敢令昊天感到不悦,但他其实也很欢迎这种情况。

  既然二十三年蝉始终不敢出现,那么便让我毁掉你的剑,杀掉你这个世间第一强者,替西陵神殿重筑无上威望吧!

  西陵掌教大人乃是逾五境的至强者,被昊天治愈好,威势更胜从前,然而即便如此,如果还是当年,面对剑圣柳白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信,因为柳白虽然没有破五境,但那不是因为他不能破,而是因为他不想破,他的剑,可以纵横万里,怎会跨不过那道普通修行者眼中极高的门槛?

  但现在掌教很有信心能够击败柳白,要知道他本准备在光明祭上灭掉书院,又怎会害怕柳白一个人?只是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他的信心来自于桃山上的光明神殿,来自于殿里的那个人。

  掌教越五境的大神通,乃是道门绝学天启。天启乃是修道者以最大的虔诚与信仰,请求昊天赐予自己力量,如今昊天便在人间,他与昊天之间只是山上山下的距离,天启再不需要跨越青天,再不会有任何损耗,那么一朝天启,他将会拥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有谁能是他的敌手?

  掌教伸出双手,掌心隔着巨辇,迎着湛湛青天。

  一道磅礴的力量,自桃山光明神殿降落,来到桃山前坪。

  这道力量是那般的恐怖,比先前的天地之威强上无数倍!

  掌教看着自己新生的嫩嫩的手掌,微笑想着,自己才是昊天之下最强的那个人,无论柳白还是林雾,哪怕夫子复生,也不是我的对手!

  便在这时,柳白的剑由极静转为极动,呼啸破空而出!

  剑柄擦破了唐小棠的手。

  剑身上的少女热血被震成无数血滴,洒向天空。

  明亮却普通的剑锋,直刺巨辇里的掌教面门。

  掌教的断喝声如雷响起,便要用天启境碾压此剑。

  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瘦小的身躯里,没有感受到一丝恢宏神力的味道!

  天启呢?自己不是动用了天启神通,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体内有神力的存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白的剑根本没有进入巨辇,也没有在掌教身前停留,只是依照书院的请求,以剑意凌之,便向桃山上飞去。

  这把剑没有刺向错愕中的掌教,因为这把剑来自人间,却已经在人间之上,人间已经没有谁有资格令它染血。

  而且执剑的人需要专注,任何试图挑战昊天的人,哪怕只有丝毫不专注,那都是对昊天和自己的不敬,无法饶恕。

  剑意起自万里之外,横亘天地之间。

  剑向桃山之上飞去。

  桃山之间布置着两道清光大阵,一道比一道更强大,即便是知命巅峰的强者,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破开。

  但柳白的剑太快,他的剑快若闪电。

  柳白的剑太快,视世间一切屏障如无物。

  桃山上传来两道清脆的声音。

  那是悬空寺里的琉璃灯碎了。

  那是知守观里的砚台破了。

  那是魔宗山门里的白骨裂了。

  那是书院后山里的炉上的铁块崩了。

  两道清光大阵刚刚闪现,便告破裂!

  柳白的剑化作一道凌厉的线,没入光明神殿之中!

  祭坛之前,颂祭之声渐止,那把剑消失无踪。

  巨辇里,掌教的身影在万丈光芒中依然高大无比,然而他平伸着双掌的模样,却显得那般滑稽,那般羞辱。

  那把剑直上桃山,根本理都没有理他。

  祭坛上陈皮皮看着这幕画面,大笑想道你果然还是个傻逼。

  掌教还是那个掌教,没有变身成为绝世强者,因为他的天启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所有人先前都感觉到,当掌教施出天启时,桃山光明神殿里降下了一道磅礴而令人震撼的神力。

  昊天已经降下神力,为何却没有进入掌教的身体。

  那道磅礴的神力,落在了何处?

  人们看着桃山前坪某处,脸sè苍白,即便像金帐国师和七念这样的人,都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撼神情。

  那里离祭坛有些远,位置很偏,站着神殿的普通执事,还有天谕院那些不起眼的杂役,黑压压的一片。

  来自光明神殿的磅礴神力,便落在那处的人群中。

  落在人群里一名青衣小厮的身上。

  昊天的神力不停灌进他的身体里,始终未曾断绝。

  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桥。

  这座桥的那头在山上,这头在山下。

  那头在她的身上,这头在他的身上。

  这是相遇,更是重逢。

  那么就别想着再分开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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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昊天在怀,我观人间如沧海

  修行界最着名也是最恐怖的兵器是什么?不是夫子的棍棒、轲浩然的剑、也不是讲经首座的铁杖、观主的意念,而是一把弓箭。

  在后世人的眼中,元十三箭毫无疑问是一种里程碑似的武器,威力大的令人瞠目结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只有书院和唐国才能打造出这种武器,也只有宁缺这种道符兼修的怪胎,才能用这种武器。

  元十三箭无视空间,甚至隐隐然快要摆脱时间的束缚,铁箭由世间最坚韧的材质打造而成,那么全力释放时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宁缺尚在洞玄境时,便能一箭射废隆庆,知命境的他,在烂柯寺里射的诸强者抱头鼠窜,而今日在桃山他已进入天启境,一箭便射死了十余名西陵神殿的强者,还把掌教大人射的直如疯癫一般。

  天启境的元十三箭,没有人能完全避开,除了悬空寺的讲经首座,想不出还有谁能够硬接,至少桃山前的这些人不行。

  看着宁缺手里的铁弓,看着那根黝黑的铁箭,桃山前坪上的人们身心俱寒,有些人甚至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他们无法想象,如果这一箭瞄准的是自己,甚至真的射向自己,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人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如此近的距离内,面对这道恐怖铁箭的威胁,但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元十三箭的真正威力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它的悄无声息、无法防范,因为能够借符意破空而飞,根本没有什么射程的说法,所以并不需要在意距离,甚至离目标越远越好。

  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完美的武器出现,元十三箭也有缺陷,或者说那个缺陷在于执弓的宁缺。

  距离越远,元十三箭威力越大,但问题是。如果距离太远,超出人类视力的极限之后,他没有办法瞄准想要射的目标。

  夏侯那般魁梧高大的身躯,在数千里之外也会变成最细微的小点,任何人类都无法用肉眼看到,便是夫子也不能。

  当年在天弃山里。他能够隔着十余里地一箭射穿隆庆。不是靠眼睛瞄准,而是靠念力感知瞄准,隆庆的不幸便在于,他那时候刚刚看破木柴构成的樊笼,正要破境而知命,在宁缺的识海里亮的就像个太阳。

  以宁缺现在的修为境界,如果想要瞄准极远处的目标,至少需要对方是知命巅峰,而且正在完全释放自己的境界。如果能在破境时刻,那是最好不过。

  谁会在他挽弓的时候,刚好释放自己的全部境界?目标凭什么要配合他的瞄准?谁会在宁缺射箭的时候刚好破境?修行界不是每天都会有人破境,更何况是他射箭的那一刹那,不是谁都会像隆庆那般倒霉。

  场间的诸位强者虽然不是很清楚元十三箭的秘密,但通过这些年诸方势力与宁缺战斗时的经验。也隐约推断出了一些原理,所以看着他挽弓如满月,身心俱寒、紧张万分之余,更想知道他想射谁。

  他的铁箭将射向何方?

  宁缺举着铁弓,静静看着北方。

  他没有用眼睛看,而是用识海里的念力在看,他在用念力感知世界。世界的投影在他的意识里变成了一片海洋。

  这片海洋便是整个人间。

  海洋里有几个光点,

  极西处有个厚实明亮的光点,东北方向的那个光点更大更亮,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处竟然有三个光点。

  在他的四周也有光点。尤其是身后有片深不可测的光海。

  宁缺现在是天启境,排除某些可能正在破境的修行者,这些能够被他感受到的光点都是真正的强者,越亮的光点说明那人的境界越高深!

  他身后那片深不可测的光海,自然是她。

  她是如此的明亮,竟把柳白的气息都完全掩没。

  极西北处那个厚实明亮的光点,自然是悬空寺讲经首座。

  东北方向那三个相距极近的光点,便是大师兄和酒徒、屠夫。

  所有的至强者,都在他的眼中。

  他这时候仿佛变成了天书日字卷的高端版本。

  这很没有道理,因为他不是天书,他是人。

  人间没有道理成为他意识里的这片海洋。

  在很多年前,从渭城回长安的旅途上,宁缺修行的领路人吕清臣,曾经与他有过一番对话,在那番对话里,宁缺说自己在梦里冥想的时候,曾经感觉到了一片海,当时吕清臣认为那么梦便是梦,他没有修行的潜质。

  因为初识的时候,能感知天地的范围,便是一名修行者的潜力大小,在有记载的历史里,初识感知最强的人是柳白。

  柳白初识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壮阔的黄色大河。

  宁缺怎么可能看到一片海?

  但他这时候站在桃山之下,真的看到了一片海。

  “我想我是海。”

  宁缺对自己说道。

  在能够修行后的这些年里,他曾经很多次回忆起与吕清臣老人的那番对话,直到今年他才明白,这都是因为桑桑的缘故。

  他在梦中冥想时,都抱着桑桑。

  昊天在怀,能够感觉到整个人间,又算什么?

  今日他来到桃山,承受天启,昊天神力进入他的身躯,他与桑桑重新建立起了联系,便等于再次把她抱进怀中。

  那么他凭什么感觉不到人间这片海?

  难道他要射的,便是这片海里的那些光点?

  悬空寺讲经首座,还是酒徒或者屠夫?

  没有人知道。

  ……

  ……

  桃山前的宁缺,感知到了整个人间。

  而在此之前,整个人间便已经感知到了他。

  因为那场盛大的天启。

  宋燕交界处的小镇上,书画铺里酒香微溢,大师兄身前的案上,只放着一碗清水,但他的神情,却如饮美酒般喜悦。

  因为他知道小师弟还活着。

  酒徒的声音异常沙哑:“昊天的神力,怎么能进入凡人的身躯?”

  大师兄说道:“我家小师弟,不能以常理论。”

  酒徒的双眉忽然挑起,腰间系着的酒壶无风而动,甚至飘到了与地面平行的位置,他的衣袂骤然虚化,仿佛下一刻随时可能消失。

  他不知道此时宁缺正在桃山前瞄准他,但他感觉到了危险。

  大师兄说道:“你太快,所以你不会是他的目标。”

  酒徒想着先前的对话,神情渐凛说道:“你刚才说过……屠夫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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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桑桑虐我千百遍(上)

  “世间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别重逢。”

  在长安城外,酒徒曾经对宁缺说过这样一句话,他始终没有想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邀请。

  这句话是桑桑让酒徒转述给他的。

  在昊天教义中,信徒死亡便是回到光明神国,回到昊天的怀抱,他如果愿意臣服于她,那么死后自然也能永远和她在一起。

  什么叫做臣服?自然便是宁缺解除与桑桑之间的本命联系。

  她虽然是昊天,也要服从于昊天世界的规则,当她发现自己无法斩断这段尘缘时,便只能希望宁缺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昊天不会欺骗世人——当初举世追杀冥王之女,也不是她在欺骗世人,而是被尘埃蒙蔽双眼的世人犯的错——她说要赐宁缺以永恒,那么必然有永恒,哪怕宁缺的回答是那样的无礼,她依然不准备改变主意。

  如果让掌教知道昊天居然会降下如此大的神赐,一定会嫉妒的发疯,宁缺的心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神不与世人谈判,你为什么要和我谈判?喜欢我?还是害怕我?”

  “你不是我的子民,所以我可以宽恕你犯下的罪,我厌憎那些回忆,但在其中,你对我足够敬爱,所以我予你神赐。”

  桑桑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令人心悸。

  “那年在长安城得胜居,你躲在我的身后喝九江双蒸,你喝的很高兴,把隆庆都忘了,隆庆要我把你转赠给他,我说他生的很美。”

  宁缺看着她普通的脸说道:“你现在变白变胖了很多,但怎么看都算不上美,可我这时候真的很想对你也说一遍那句话。”

  既然你生的这么美,那么就不要想的这么美了,在过往的人生里,我对你并不是敬爱,而是疼爱,我凭什么要臣服于你?

  桑桑说道:“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一个很怕死的人。”

  宁缺说道:“那你应该也记得,我怕有些事情胜过生死。

  桑桑说道:“什么事情?”

  宁缺回答道:“比如你,比如我与你的关系。”

  桑桑说道:“所以哪怕会被我杀死,你也不愿意臣服于我?”

  宁缺说道:“事实上,我不认为你会杀死我,所以我才有勇气站在这里。

  桑桑微微蹙眉,说道:“我为什么不会杀你?”

  “因为你是我的本命。”

  “所以?”

  “如果我死,你也会死。”

  “昊天永远不死。”

  “但会被洗白,新生的昊天还是原先的昊天吗?你离开昊天神国,你已经存在,你有在人间的回忆,你的身上有那些尘埃与气息,你已经有自我的意识,你便是生命,但凡生命便不愿死去,不愿失去现在的自我。”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只能同生,或者共死,所以你不敢去长安,不敢杀我,甚至不敢见我。”

  桑桑说道:“与我一道永恒,有何不可?”

  宁缺说道:“这算什么?我要的在一起,不是这种在一起,我要的是两个彼此独立的存在在一起,我们可以合为一体,但不能合为一体,因为那样便没有你和我,便感受不到你和我,这便没有意义。”

  桑桑说道:“书院向来信奉的是有意思。”

  宁缺说道:“如果能寻找到一些意义,岂不更好?”

  桑桑说道:“我给酒徒和屠夫的,也可以给予你,那必然是客观的独立的神国之永恒,你不需要担心自我意识的泯灭。”

  宁缺说道:“但还是需要臣服于你。”

  桑桑说道:“所有的生命,都必须臣服于我。”

  宁缺说道:“我不接受。”

  桑桑说道:“为什么?”

  宁缺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桑桑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宁缺看着她说道:“既然你是我的女人,那么就只能你臣服于我,无论在床上还是在饭桌上,都应该是你听我的话。”

  桑桑的细眉微蹙,说道:“你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宁缺看着她平静说道:“就像在热海旁那夜一样,你不服我就操到你服。”

  桑桑的神情没有变化,明亮的柳叶眼深处,却有亿万颗星辰正在毁灭。

  她的手不再是温柔的宇宙,而是愤怒的宇宙。

  宁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威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无数座山峰压在肩头,膝盖开始吱吱作响,似乎随时可能折断。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她的手是那样的寒冷而威严。他的眼睛与耳朵开始向外不停淌血,滴滴答答落在脚前的露台上。

  他的脸上涂满了血水,却依然遮不住有些快意的笑容:“这些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好,这么勤快能干,却有很多人始终不喜欢你,他们喜欢山山,喜欢依兰,甚至喜欢李渔那个白痴,就是不喜欢你。”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人们在你的身上感受不到属于人类的感情与热度,因为你确实不是人类。”

  他盯着桑桑的眼睛说道:“你让老师登天,老师让你落地,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却要把你变成一个人,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么便是我们师徒二人和你之间的战争。我现在清晰地感受到你身体里的愤怒与厌憎,那些都是只有人类才有的情绪,我想这就是胜利的曙光。”

  话音方落,他踏前一步,便要把她搂进怀里,左手施出一道字神符,笼住自己的身体,同时在意识里开始召唤自己的本命。

  他开始召唤桑桑。

  在那年雪湖畔的山崖上,他唱了首曲给桑桑听桑桑听懂了这首曲子,明白了他在曲子里发出的召唤与邀请。

  和她通过酒徒转述的邀请不同,那个邀请是那样的紧密,意味着绝对的服从即便是死亡的阴影和冥王的恐吓都无法撕裂开来。

  任何有自主意识的生命,面对这样绝对单方面的联系都会本能里抵触就算最终接受,也需要很长时间去挣扎。

  但当时站在崖上的桑桑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挣扎便同意了这个邀请,因为当时的她还不是昊天,她本来就是他的小侍女。

  本命联系一旦建立,便坚不可摧即便是昊天也无法自行斩断,所以桑桑的脸色瞬间微白,细眉蹙的更紧。

  这便是书院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准确来说这是夫子去年带着桑桑游历人间的延续,也是宁缺敢于离开长安来到西陵神殿的原因。

  没有本命物能够拒绝修行者的命令。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宁缺的意料,因为桑桑除了脸色变得白了些,青袖微微颤抖了数瞬,没有任何别的变化。

  她没有如他要求的那样昏迷,倒下,他也未能把她揽入怀中。

  因为她是昊天,她不是普通的本命物,不是剑或符,也不是念珠,她是客观的规则,虽然要服从于本命的规则,但因为自身是近乎无限的存在,所以与她相关的规则,想要实现,需要更大的力量,正比如可以山崖上的巨石落下,也是服从规则,但最开始推动巨石时,需要难以想象的力量。

  宁缺现在是人间有数的强者,他的念力很雄浑,但当他想要直接用意识控制昊天时,依然显得有些渺小而可笑。

  桑桑没有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宁缺。

  宁缺发现体内的雪山气海被自己无法理解的规则瞬间锁死,然后逐渐崩溃,浩然气随夜风而散,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桑桑缓缓松开手。

  宁缺的手不再被温柔的水包融,身体忽然变轻,双脚渐渐离开地面,身体被夜风吹拂着,不受控制地向后方飘掠。

  他像蒲公英的花絮般飘到光明神殿的上方,便被数十道无形的力量缚住,看上去就像是蛛网中央可怜的小爬虫。

  无论如何挣扎,终究摆脱不了那些丝线,因为那些丝线都是规则,宁缺没有挣扎,看着身上缓缓淌落的血水,沉默不语。

  桑桑负手走到下方,静静看着他,脸上和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明明是仰首在看,感觉却像是在俯瞰整个人间。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败了,因为她是昊天。但宁缺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失败,因为他还没有死,她依然还是他的本命。

  宁缺开始思考怎样继续这场战斗,这场战斗没有任何先例,无论是小师叔还是夫子或是柳白的战斗都不一样,他没有可以学习的对象。

  他的思考被迫中断,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剧痛。

  他脚上的鞋片片碎裂,然后肌肤片片碎裂,鲜血带着血块,不停地剥落,就像是淋了无数天雨又被曝晒后的墙皮。

  瞬息之间,他的脚便被无数细微的空间所割裂,无数血肉被切割成细小而规整的形状,不停向数十丈下方面的神殿地面落去,他的脚只剩下了白骨,上面涂抹着血水与肉屑,画面看着极其恐怖。

  应该是做了刻意的延缓,空间切削的速度虽然快,但依然能够让宁缺清晰地看到这个恐怖的过程,最关键的是,他有足够的时间体会这种痛楚。

  宁缺这辈子受过很多伤,在荒原上也曾经领受过马贼的刑罚,但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清晰而恐怖的痛苦。

  他的嘴唇青白一片,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渗出,向脚下的神殿地面落去,啪啪轻响声里,将那些血肉冲淡了些。

  一道充满着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识海里不停回响,就像是数万面大鼓在同时敲击,又像是数万幢木楼在不停垮塌,这道声音有他无法理解的繁复音节,却也有异常清晰的意志体现:那就是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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