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宋王 【作者:尹三问】(8月7日更新至“ 终章 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0
第四一二章 和谈伊始

  养育之恩不可忘,这是林昭的原则。

  顾七始终是他的舅舅,他不会因为自己如今尊贵的身份而轻视顾七,这一点与他的母亲静和居士不谋而合。

  本来顾七是坚决推辞不受的,自卑的心理,加上尊卑有别的固有观念让他难以接受,不过最终却也经不住林昭的一再要求,只得勉强答应。何况眼下,林昭的身份还是秘密,伪装必须是要有的。如果他表现太过特殊,对林昭反而没有好处,顾七也是晓得轻重之人。

  “舅舅,辛苦你来绥州一趟,我这就让你护送你回去!”林昭道:“带上舅妈和孩子们去汴京吧,若颖有了孩子,需要你们照顾。如果孟老夫人身体撑得住,可以一并接到汴京,我好一并尽孝。”

  “可是万一要是有人认出我……”顾七还是有些顾虑,也许在记忆里,汴京是一座让人恐惧的城池,当年的记忆太过惨痛。

  “不打紧的,舅舅不要多想,平日注意着点就是了!”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林昭倒是没有太在意。

  “那好!”外甥和女儿都在汴京,待在江宁顾七也觉得有些孤单。

  “嗯!”林昭笑道:“舅舅且先回去打点吧,估摸着等你们到了汴京,我也刚好回去!”和谈应该用不了太久,加上中间些许耽误,估摸着最多也就两三个月时间。得知孟若颖有孕,自己就要当爹的消息,林昭早已经是归心似箭了,怎么着也得陪着爱妻,看着孩子出生才是。

  “李承,你去告诉雷霆,让他吩咐人护送舅舅回江宁,搬家的事情暗中照应就是了,不必参与!”林昭吩咐了一声,而今身份不同往日,家里人自然也就贵重了许多,暗中保护是必要的。不过也不能因此而引起怀疑,以孟家的实力搬家还是很容易的。

  “是!”李承当即转身去办理。

  “舅舅,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好!”见林昭处处安排妥当,顾七心中格外满意,满是感动。

  处理完顾七的事情,林昭随即便离开了,一晚上大事已经办成,心中的疑惑也都尽数解开,这就足够了。倒是回去还有许多要紧事,想必折文芯已经等候许久了,何况他也是需要休息的。

  果不其然,回到小镇的时候,折文芯早已守望在门口,看她疲惫的神情,显然是一夜没合眼。这也不奇怪,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折文芯心中同样有许多的疑问,林昭又一夜未归,她如何能放心的下?

  直到此刻,见到夫郎平安归来,这才稍微放心一些。瞧见林昭回来,便立即迎了上去,的,柔声道:“林郎,你回来了!”

  “文芯,怎么?一夜没睡吗?”瞧见娇妻有些憔悴的容颜,林昭略微有些心疼。

  “没事,林郎回来了就好!”折文芯轻声回答,言语之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两个月的时间当真是委屈你了,让我好好看看!”昨夜光线暗淡,又是仓皇之间,以至于林昭根本不曾仔细瞧过折文芯,此刻才有机会关切探看。爱妻容颜依旧,只是消瘦了许多,有些憔悴,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没事,梁太后对我还算不错,只是行动受到限制,并未有什么委屈的。只要林郎就救我了,一切就足够了。”在西夏并未受到太多的委屈,唯一的担忧便是夫郎会不会如期营救自己,是否在乎自己。而今已经得到了答案,自然是满心欢喜。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林昭将折文芯揽入怀中,说出一句誓言,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何谈得天下呢?

  “嗯!”折文芯自然是满心欢喜,问道:“林郎,昨晚的那些人?事情可都妥当了?”她自然也有些疑惑,忍不住还是要询问一二。

  提及此事,林昭还真有些为难了,自己的身份属于机密,按理说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可是折文芯作为妻子,无疑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难不成自己连枕边人都要瞒着吗?可是知晓这样的秘密,本身就是很有压力的事情,何必让她们来承担呢?

  再者,自己后面还有许多要用到折家的地方。如果换个身份前往,折家说不定会有怀疑,影响到彼此之间的信任。甚至折文芯都会怀疑,自己娶她的目的,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不说吧,又似乎完全是一种欺骗,将来……一时间林昭好生为难,几次话到嘴边,却都欲言又止。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若是不方便,便不必告诉我知晓!”折文芯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的为难之处,表现的十分乖巧。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郎就是她的一切。她相信,如果可以告诉她,夫郎一定直言不讳。既然夫郎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何必管那么多呢?只要他爱自己就足够了。

  折文芯这么一说,倒是林昭心中更不是滋味,贤妻如此,夫复何求?饶是如此,可有些事情眼下还真是不方便讲出口。林昭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暂时隐瞒折文芯,等时间成熟之后再告知。

  林昭将折文芯揽入怀中,轻声道:“文芯,对不起,些许事情现在不方便说,将来……将来定会说与你知晓的。总之有一点你记住, 任何时候,我都深爱着你,发自内心的深爱。”

  “好!”折文芯心中虽然有怀疑,却也只是疑心其中涉及机密,林昭不说,她自然不会勉强。

  “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再也不要提及。”对林昭而言,这一天意义重大,却也是一个秘密,最好尽快忘却。至少,不要让人别人再提及,再疑心。

  “好!”折文芯一口便答应下来,夫唱妇随的节奏很好。

  林昭沉声道:“此番营救你的事情朝廷并不知晓,军中也唯有种师道瞧见,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少不得又会有风言风语,弹劾不断。所以你暂时不能留在绥州,得先回府州去,待这边的事情了结,我好前去与你汇合。”

  折文芯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被俘的事情若是公开,会对夫郎和兄长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刚刚与夫郎重逢,却又着急要分开,她当真有些舍不得,隐约也有些不情愿。

  “嘿嘿,不着急,一夜未眠想必也乏了,我们一起睡个回笼觉再说吧!”说话间,林昭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折文芯自然明白夫郎的意思,俏脸当即一片绯红,难为情道:“可是天已经亮了,现在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白天就不能睡觉了吗?再说了,白日宣yin,别有一番滋味哦!”林昭笑了笑:“汴京传来消息,若颖已经身怀有孕,你是不是该加油啊?”

  “什么?若颖有孕了?”折文芯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满心的羡慕。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想要为心爱的夫郎生个孩子。她们三人同时成婚侍候夫郎的,若是算上从汴京来西北的那段时间,自己陪在夫郎身边的时日最久,可惜……

  倒是孟若颖先有孕了,折文芯不嫉妒,但是格外的羡慕。同时也越发的想要尽快有个孩子,所以即便是白日也没什么了,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态度。要是今日能赐她一个孩子,她是一百个的情愿……

  提到孩子,林昭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昨晚,和梁太后一番**,她会不会也……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即便真有巧合,梁太后也会自己处理的,岂能闹出太后有孕的尴尬来?不过此事是个教训,以后千万不敢再有这等一夜留情的事情出现。尤其是得悉自己出身高贵之后,更是如此,皇家子嗣岂能流落他乡?

  林昭笑了笑,拉着折文芯的手便往房间里走去,同时吩咐了一声,让阿昌等人守在外面。“休息”时刻,拒绝打扰……

  林昭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跟随的这些家丁和将士在绥州这几日也都疲惫不堪,有机会好好休息一番自然不会错过。

  避过了中午的毒日头,折文芯便要走了!

  正如之前所说的,眼下是非常时期,折文芯不能出现在绥州,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且先回府州也是让折克行安心,反正自己少不得要去面见大舅哥,不久之后便会在府州重逢的。

  “文芯,你且回去等着,最多月余,我便会到府州的。”林昭拉着爱妻的芊芊玉手,好言安慰,依依惜别。

  “嗯!”折文芯眉角含春,尽管依依不舍,却依旧得话别离开,好在这次分别不会很久。相见可期,也可少些相思之苦。临走时不忘叮嘱道:“绥州凶险,林郎一切小心。”

  “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林昭随即让阿昌等人护送着折文芯离开,赶回府州去了。

  看着频频回头凝望的爱妻消失在视野中,林昭这才对身边的李承道:“吩咐下去,派人暗中护送文芯,不可有闪失。”

  “好,公子放心好了,保证万无一失!”折夫人身份何等贵重,安全方面他们心里有数,自然妥当。

  安排好折文芯的事情,林昭觉得自己必须该返回营地了。

  虽说这一两日之间,诸多身份不断变换,可眼下有个当务之急的身份从来没有改变,宋夏和谈使职责犹在。

  作为和谈使,却连续数日不曾在营地,怎么着都有些说不过。擅离职守,如果有人较真的话,这个罪名自己是跑不了了。虽说有种师道在那边周全,却也非长久之计,反正绥州城的事情已经全部了结了,而今是时候回去了。

  当日下午,离开营地三日的林侍郎终于回来了。

  最为激动当属刘昌祚无疑了,毕竟他是名义上的护卫将军,林昭迟迟不归,他最为担心。若是出个什么事情,无疑是他的失职,他的罪责。见到林昭平安归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如此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东阳,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夜种师道返回,他便已经得到消息,只是直到此时放在见到人。

  “对不起,让昌祚兄担心了,这是我的不是!”说实话,林昭还真有些为难,当前该如何应付刘昌祚。此人可不糊涂,若没有个合理的说法,他未必肯相信。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营救折文芯之事,都算得上是绝密,最好不要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就莫要再提了,不知东阳此番出门前去何方?可有什么收获?”刘昌祚笑着轻声询问,身为护卫主将,多少可是有资格过问两句的。种师道昨晚出去的时候带的几乎全是种家军嫡系,他严令吩咐过,绝对是守口如瓶。对于昨夜所见所闻只字不提,所以刘昌祚根本毫不知情。

  对此,刘昌祚多少是有些不满的。毕竟林昭有对他隐瞒的情况出现,似乎没有将他当作自己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与林昭的关系到底相对远了一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心中略微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林昭心中却也有数,心想着什么时候,得补偿一下刘昌祚才是。

  “这个……”林昭迟疑了依稀啊,笑道:“实际上那日我是因为一点私事外出,没想到途中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去绥州城打探了一番。”

  私事刘昌祚自然不好问,即便是官员,偶尔“擅离职守”去忙私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刘昌祚并不在意。他所好奇的是林昭所言的这个重大消息。

  “东阳啊,有什么重大消息?”刘昌祚猜想着,能让林昭忙活了两三天,肯定不是小事。

  “既然是和谈,自然需要知己知彼,这次我趁机去了一趟绥州,终于摸清楚西夏那边的主事人是谁了!”

  “何人?”

  “梁太后!”

  “什么?”刘昌祚顿时震惊不已。

  林昭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续道:“我还知道,和谈马上就要开始了,西夏人坐不住了!”

TOP

0
第四一三章 从找茬开始

  果然不出林昭所料,两日之后,西夏和谈使拓跋石便来了信函,与林昭沟通和谈时间。

  刘昌祚笑道:“看样子东阳此去绥州,成果不错啊,而今傲慢的西夏人竟然主动了,我们是继续拖延几日……还是?”

  好不容易西夏人主动了,多少有些低头的意味,宋朝这边难免就有点端着的感觉。拖延几日,磨磨西夏的锐气,满足一下心中的快慰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和谈除了比实力,谈利益,再者便是比拼谁更有耐心了。所以,刘昌祚有此想法也没错。

  可是林昭并不这么认为,也许以前可以,但是现在,这么做并不合适。

  绥州发生的事情刘昌祚并不知道,所以他敢于如此。但林昭作为一个亲历者,最清楚绥州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夏人已经吃亏了,这个时候还能够耐着性子主动和谈,想来也是因为梁乙埋被俘的缘故,才会低头的。若是这个时候,推三阻四,说不定会让西夏人有别的想法,反而不好。

  尤其是梁太后本身也受到了屈辱,万一那个女人一冲动,好不容易造就的局面可就毁于一旦了。虽说林昭也无法肯定,此番宋夏之间肯定可以和平局面收场。但是有一点是必须的,那就是不能给西夏人留下口实,也不要给自己惹麻烦。那怕真的烽烟再起,责任也不能落在自己头上。而今小心西夏人的同时,还必须要小心汴京的言官和那位性情凉薄的皇帝赵顼。

  既然西夏人要谈,那就谈着就是了。至少先稳住他们。狄青与蒋雷霆那边已经在行动。各方面打探西夏的消息。这样才能够更好地和西夏人讨价还价。

  再者,得知孟若颖有孕的消息之后,林昭可谓是归心似箭,当真想要尽快了结了这些事情,也好早回汴京。所以,他并无意继续拖延。

  难得拓跋石主动了,梁太后也有低头的意思,林昭自然不推辞。

  西夏方面似乎也有些意外。拓跋石原以为林昭会拖延几日,却没想到答应的如此痛快。

  梁太后却摇头道:“救回了妻子,不再受制于人,自然就有些张狂大意。也好,正好趁此机会和他商谈,疏漏可能更多一些。”

  恨!

  提到林昭的名字,梁太后心中没来由地便有一种深深的恨意。虽说并不确定,可梁太后隐约有种感觉,那晚和自己一夜**的男人可能就是林昭,即便是不是。她也如此认定,其他的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为了不让自己恶心。只得如此“自欺欺人”了。

  轻易占我的便宜?岂能善罢甘休?即便没有这件事,梁太后心里也颇不平衡。她信誓旦旦和折文芯打赌,认定了男人不可信,男人重利薄情,却没想到林昭还是冒险营救了折文芯,终究是她输了。

  看看人家,有这样一个好夫郎,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梁太后羡慕的同时,见见有些嫉妒。最终这种情绪转变为仇恨,只不过他仇恨的对象不是折文芯,而是林昭。

  她想要报仇,可是理智告诉她,眼下是不行的,毕竟弟弟梁乙埋还在宋朝人手中,自己便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心中着实咽不下这口气,筹谋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报仇的。

  眼下明枪出击是不行的,但是背后暗箭却未尝不可!梁太后道:“立即安排人手,在宋境内散布消息,就说林昭的妻子被我们俘获,他曾暗中与西夏有接触!”

  拓跋石并不傻,他明白如此做的意图,却道:“太后,如此是好,可是而今人已经被救走了,我们没了证据,死无对证,怕是对林昭没有多少影响。”

  梁太后却摇头道:“我知道,空口无凭便是谣言。可是谣言又如何?谣言说的多了,也许就变成真话了。中原人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别看只是几句毫无根据的话,可并非没有人相信,只要有人将信将疑,哪怕是心中存个疑惑也行,久而久之,有他受的……哼哼。有时候,几句话是比老虎还要凶猛的。记住,软刀子也是刀子,也是可以杀人的。”

  拓跋石已然明白梁太后的意图,不管效果如何,太后吩咐的事情不敢不遵,自然是要立即执行的。

  “哼,至少也要让你痛快几日,听说宋朝的言官很厉害,哈哈!”梁太后有些阴森地干笑两声,随即又道:“记住,首先是换回国相,哪怕暂时做出点牺牲都可以!”

  拓跋石把握到了太后言语中着重强调的字眼“暂时”,瞬间便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自己的责任就如此的简单。可是做起来,怕是不容易啊,只觉得心头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你不必有压力!”梁太后冷笑道:“你看看宋人,派了一个兵部侍郎前来,他们这是想和谈的意思吗?”想起那晚的遭遇,虽然是极致的快乐,却又是莫大的耻辱,梁太后这心里就满不是滋味,恨意十分浓重。

  “是!”

  双方和谈使沟通之后,和谈便可以开始了。双方确定的和谈地点是在绥州城南的一座小山坡上,因为四周都长着一片白杨树,便有叫做白杨林。

  已经是五月间了,天气日渐炎热,能在树荫下和谈相对也轻松一下。双方约定好,双方的军队不能接近白杨林二十里地,彼此只能带百多护卫前往。且必须在和谈地点百丈之外停留,和谈官员只能带两名随从。

  也就是说,贴身护卫最多只能是两个人。于是林昭便打算带着种师道与李承前往了,和谈这种事情很费脑子,需要有个见多识广,且心智不错的人帮自己拾遗补缺。种师道师从张载,谋略与学识自然没有问题。又是清涧城种家子弟,无论是胆识还是军事上的认知都不错,对自己而言是个好帮手。

  至于李承,那日在绥州城里,林昭才真正见识过他的剑术,那可是第一流的好手,近身护卫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自己与种师道的武功都还不算差,和谈之时不担心西夏人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反正他对拓跋石没有什么想法,一个普通的将军而言,对西夏无足轻重。至于自己,林昭倒是坚信,有梁乙埋在手,西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今身份尊贵,岂能轻易涉险?狄青他们肯定也不放心,不过有李承身边护卫,倒是可以稍微安心。同时明月宗几乎所有的人手立即开始行动,从绥州到兴庆府,各方打探消息,全面为公子提供参考。

  和谈当时,林昭就这么来了!

  刘昌祚带着大军驻扎在二十里之外,无定川的种咏那边也接到消息待命,一旦有什么突然情况,随时准备救援。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西夏人还算守承诺。绥州城外并无一兵一卒,暂时形成了一个宽四十里的军事安全区。

  这日上午,大宋兵部侍郎林昭,穿戴整齐,带着种师道与李承,并几个官员朝白杨林走去。

  等他们来的时候,拓跋石已经先一步到了,从表现上看西夏还是很有诚意的。不管怎么着,他们本身在地位上弱了一筹,而今国相又被俘虏,气势上自然就没有这么强……

  不过林昭并未因此托大,或者是沾沾自喜。按理说梁太后处于愤怒之中,不会这么随和才是,何以西夏和谈使如此的低调谦卑呢?要是梁太后没在还好说,可是她而今明明就在绥州城里。莫非是那晚的事情她没发怒?

  不可能!从折文芯嘴里,加上狄青的一些情报,梁太后并不是一个很有谋略且善于隐忍之人,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女人,多少都会有点情绪化的。

  正是因此,林昭隐约觉得有些不合情理,就特意留了个心眼,有些事情必须要多加小心。有时候表现的谦卑,示人以弱,实际上就可能另有图谋。

  倒是要看看,梁太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反正有梁乙埋在手,自己处于主动位置。不管你怎么着,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要是给个机会,趁机反咬一口也完全是可以的。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林昭感觉目前最缺乏的就是机会了。如果梁太后给自己奉上一个立军功的机会,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当然了,首先还要会会这个拓跋石,看看行情再说!

  “见过林侍郎,拓跋石有礼了!”这厮的汉话说的不错,实际西夏人虽然自创了文字,但因为以前流行汉家礼仪,汉语自然说的流利。拓跋石就更不必说了,西夏能让他来和谈,必然是有原因的。听狄青说,这厮对中原文化似乎颇为精通。

  “拓跋将军有礼了!”林昭笑了笑,打量一番,心想那晚在背后穷追不舍的应该就是这厮吧!

  “我国国主授权在下为和谈使,与贵国商谈停战事宜。”伴随着拓跋石的第一句话,宋夏之间的和谈开始了。

  林昭虽然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却也不介意,先来给拓跋石找茬!

  斗嘴嘛,林侍郎可是强项!

TOP

0
第四一四章 漫天要价

  “慢着,拓跋将军,你这话说的不对!”拓跋石刚一开口,林昭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随即多了几分凝重,开始找茬。

  “如何不对?哪里有问题吗?”拓跋石愕然看着林昭,察觉这位年轻的宋朝使臣似乎很不友善。

  林昭认真道:“西夏乃是大宋的臣子,是君与臣的关系,并非国与国的关系,你这般表述似乎违背法度了。”

  “西夏而今自成一国,与宋辽并立,何来法度?”拓跋石知道是自己理亏,却依旧想要强辩一番,毕竟而今的事实是如此,可是他们始终都不愿意承认。

  “是吗?可是我记得李元昊曾经上表大宋皇帝称臣的,难不成你们连祖宗都不要了?”林昭冷冷反问,旋即突然也笑道:“不要祖宗也就罢了,可是去岁你们现在的国主李秉常才上书给我大宋皇帝称臣的,拓拔将军是不知道,还是已经忘了?还是对你们的国主有意见,不愿听令啊?”

  “哼!”没几句便开始有诛心之语,拓跋石冷哼一声:“可大宋答应每年给的岁赐呢?是你们不把西夏当臣子的,我们自然也不客气。”

  “承认了是吧?”林昭哈哈一笑:“岁赐岁赐,自然是我大宋对西夏的赏赐,有的时候不见你们感恩戴德,沐浴皇恩。没有的时候,倒是叫嚣不断,莫非西夏都是见利忘义,忘恩负义之徒?”

  “你!”拓跋石而今算是有领教了,早在来之前,他便听说了宋朝这位林侍郎曾经出使辽国和吐蕃。口舌伶俐。而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现在他隐约觉得,梁乙埋败在这个年轻人手上好多次,似乎是有可能的。

  “怎么?说得不对吗?还请拓跋将军指教?”林昭见他不言不语,便继续道:“再说了,既然是赏赐,那自然是给有功之人,听话之人。西夏一直不听话,一点都不乖。这岁赐还能给吗?试问拓跋将军,你愿意整日拿骨头喂一条对自己不忠诚的狗吗?”

  “林侍郎了,今日是来和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将西夏比做狗,林昭一番话似乎有些激怒了拓跋石。

  林昭淡淡一笑:“拓跋将军不要生气,打个比方而已!”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着?

  林昭此举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拓跋石的反应。同时也是有意激怒对方,和谈这种事,心平气和十分重要。一旦慌了神。或是心有怒意,往往就会误事。

  拓跋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平复心情,不再多言语。在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和林昭有太多的争执,继续纠缠较真毫无意义。从李元昊时代便注定的事情,西夏国力有限,受到的限制自然也就更多,当真被动。

  “好了,林侍郎,现在我们讨论一下西夏与宋朝停战的事情如何?”吃一堑长一智,拓跋石害怕又被林昭抓着不放,所以这次学聪明了,尽可能避免使用“国”等争议词语,让林昭无话可说。

  “停战?难道不是西夏主动投降吗?”林昭是不在彼此身份的事情再有争执,但却提出了新的问题。停战是个很中性的词语,可投降就不一样了,这其中牵涉到的事情可就多了。身份地位的差别,以及后续事情的处理,都与之密切相关。

  拓跋石很是无奈,这个宋朝使臣是笃定了非要逞口舌之利是吗?心里当真是不痛快了,不过转念一想。嘴皮上沾点便宜算不得什么,和谈从来都不是口舌伶俐就可以获胜的。心直口快,计较一时长短有何用处?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一时间,拓跋石不仅没有动怒,心中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缘故,竟然还有些许的小得意。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就是了。

  “林侍郎此言差矣,战场之上,西夏并未战败。若非国主与太后不愿意继续生灵涂炭,岂肯善罢甘休?”拓跋石也是义正言辞,出言反对。

  “没有战败?当真如此吗?貌似你们的国相都被大宋俘虏了,难不成你们还获胜了?”林昭立即反唇相讥,拿出梁乙埋来说事,他们能说什么呢?

  “此言差矣!”这似乎是拓跋石的口头禅,冷笑道:“我们国相是与林侍郎有交情,想去大顺城拜访的,结果你们却扣押了我们国相,当真是……”

  “强词夺理了吧!”对于西夏人这种近乎荒诞的说辞,林昭也是无奈,笑道:“如此说来是我们不懂待客之道喽?梁乙埋还真是特别,上门拜访竟然还带着几万大军,难不成他的谱比你们国主还大吗?”

  “国相身份贵重,有大军护卫有什么奇怪的?”拓跋石似乎还很不服气。

  “哦,原来如此啊,梁乙埋身份贵重,也就是说很重要喽?”林昭笑了笑,不经意之间已经在给拓跋石下套了。既然你承认了梁乙埋身份贵重,那好!后面谈到这个筹码交换的时候,自然就不便宜了。

  “哼!”拓跋石冷哼一声,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他隐约感觉自己有些轻敌了,这个林昭口舌伶俐不假,可似乎不止如此,在很多方便的表现都很厉害。看来自己有些小看他了,必须要小心应付才是。

  只是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否则后面的许多事情都会便的很难办,当即道:“别忘了,静州一战,宋军惨败啊。听说那是宋朝府州的折家军,是林侍郎你的岳家吧?不是说折家军百战百胜吗?怎么还是败在了我们西夏大军手中?徒有虚名罢了!”

  “偷袭了折家军一直辎重运输队就这么狂妄?”林昭怎么可能承认,只得稍微变换概念了,折克行的主力变成了运输队。如此也算是尽力为大舅哥保全颜面吧!你拓跋石会信口开河。我也会信口雌黄。

  “运输队?可当时我们可是俘虏了一位重要人物了。据说是折克行的七妹啊!”拓跋石有些恼怒,不得不搬出折文芯的事情来恶心林昭。

  可林昭压根就不吃他们那一套,笑着佯作不解道:“拓跋将军怕是听错了,折克行将军的七妹正是拙荆。可拙荆而今正在府州城里省亲,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怕是你情报有误啊!

  再者,将军如此,便是对我与折家的污蔑。我倒是可以理解,将军或许是无心之失。可我家舅兄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你尝到府州铁骑的厉害之处。”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林昭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拓跋石看在眼中,不由轻轻摇头,折文芯被救走是他们最大的失误,否则和谈何至于如此被动?而今所能做的只能是散播消息了,明明是事实,最终却变成了谣言,当真是无奈啊!

  只是不知道,这些消息散播出去。是否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当真能如太后所言,是软刀子吗?能杀人吗?

  “林侍郎。我们言归正传吧!”拓跋石不想,也不敢再继续与林昭就这些小问题进行争执。气势上弱一点没什么,一直被林昭这样绕着,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太后那边可是在等着,营救国相的事情刻不容缓。

  他也知道,林昭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先声夺人,同时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心情不稳,还趁机有所图谋。哼哼,就凭这些,就是我的对手吗?

  尽管拓跋石一再强调自己不会上当,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注定还是会有影响的。一番斗嘴之后,他的心情以及白杨林的气氛多少都受到一些影响,不经意之间也会影响到和谈。

  “我们似乎一直都没有跑题吧!”林昭这边依旧打哈哈,还是那一招,故意挑动拓跋的情绪。

  “没有,没有!”拓跋石心中早已无奈不已,可是台面上还是要表现的谦虚有礼,客客气气。说道:“那我们就尽快切入正题吧!我方首先要确认的是我国国相的安危!”

  “好,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担心。”林昭笑了笑,梁乙埋的身份到底在那。所以即便自己与他有深仇大恨,依旧没有动他分毫。在理智方面,林昭一直控制的还算不错。

  拓跋石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们国相在宋朝做客时间久了,贵方何时送回呢?”

  到底是外交场合,用词和理由都相当的有隐晦。明明是被俘了,却要说成是做客。这个倒是完全可以理解,古代人都爱面子嘛!明代英宗皇帝土木堡战役被瓦剌俘虏,被说成是北狩。晚清时期,英法联军逼近京师,咸丰皇帝突然跑去热河木兰秋狩去了。一个“狩”字用得妙,皇帝尚且如此,有头有脸的大臣就更不必说了。而今拓跋石这“做客”二字,也算是颇有精髓。

  “既然是做客,可梁国相却是空而来啊,没有礼物不合适吧?而今要走了,总不能拍拍屁股救走吧!”林昭笑道:“他在大宋的花费可不少哦,这些该谁来承担呢?”

  礼物什么的,完全就是虚晃一枪。一句话,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林昭言下之意很明确,就是要西夏拿出东西来做为交换。堂堂西夏国相,那可是绝对的不便宜!

  “礼物就免了吧!”拓跋石悄然推辞,少一个说辞,便少一个交换。

  林昭却摆手道:“大宋讲究礼尚往来,空手而来,空手而归很不合适!若是不能如此,将来啊……那岁赐的事情,是否可以考虑撤掉啊……”

  “不知道宋朝心仪什么样的礼物?两国相互在宋朝又花费几何啊?”拓跋石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直接面对。看看宋朝人到底是什么态度,究竟想要什么。

  林昭笑了笑:“礼物嘛,我听梁国相说起过,他本来是想要将绥州送给大宋的。”

  梁乙埋怎么可能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拓跋石很清楚,很显然宋朝人这是狮子大张口,竟然想要抢夺绥州的土地。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绥州地处要冲之地,掌控了绥州,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对于西夏和宋朝而言,此处都十分重要。早在梁太后初到的时候,就曾经吩咐过拓跋石,在可能的条件下,收复整个绥州。

  可惜自己尚未张口提出,林昭便来了这么一出,当真是……唉!只是绥州是想你要就能得到的?拓跋石冷笑道:“绥州?林侍郎说笑了,梁国相岂会做出这等事情?再说了,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力。绥州乃是我西夏王族龙兴之地,是定难五州故地,岂可轻易相让?”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对吗?”林昭笑问道,和谈嘛!和做买卖一样,漫天要价就是了,至于你怎么落地还钱,慢慢讲。

  “没有可能!”虽说梁太后有嘱咐,为了救了梁乙埋,甚至可以暂时做出一些牺牲。可是在这件事上,拓跋石委实没有那个胆量和权力。一州之地,岂能是谈判桌上说一下便成立的,那也太过儿戏了。即便是宋朝人已经占领的一部分,可终究是双方各有实力,处于相互对峙的状态,就更加不敢马虎了。

  林昭笑道:“难不成是梁国相互信口雌黄,当真是……这要是传出去,对梁国相的声誉会有很大影响啊!”

  “哼哼!”拓跋石没有说话,对方借用梁乙埋之口,败坏其名声,还处处压迫自己,当真不好处置啊!

  林昭见状,又笑道:“还有梁国相最近几个月在大宋朝的花费,大概也就两三年岁赐的样子。”

  当真是漫天要价,林昭才不指望对方真能给出这么多。他所要的是一种震慑,为的就是试探一下西夏人,看看他们对梁乙埋的在乎程度。说不定,同时还会让西夏人自乱阵脚。

  价格开出去了,至于怎么杀价还价,那都另说!林昭看着,气冲冲的拓跋石,不由心中有些好笑。

  今日就是要告诉他,这次和谈是大宋所主导的。

  一句话,林昭是来立威的!

TOP

0
第四一五章 讨价还价

  林昭这边漫天要价,拓跋石有些恼怒了,第一日的和谈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东阳兄,今日会不会有些过了?”回去的时候,种师道有些疑惑。林昭一张嘴就要整个绥州,有些开玩笑了。

  林昭笑道:“不打紧的,绥州西夏肯定是不会给的,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公子,这和谈也能儿戏吗?”李承有些不解,他而今对外的身份是林昭招揽的家臣兼护卫,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

  “和谈哪有那么容易,第一天想要有什么具体的结果或者是进展,根本是不可能的。”林昭摇头道:“今日我就是存心找茬,让拓跋石不痛快,怒由心生之下再有个什么失误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再者,气势上要震住西夏,免得他们先提出一些过分要求,我们反而为难。我就是要看看,西夏人的反应和底线……反正梁乙埋在我们手上,主动权也在我们!”

  这一切都是既定的策略,宋庭的软弱,导致宋朝在整个气势上弱了一些。林昭不希望因此而被动,所以只能在气场上震慑西夏人。得知了自己皇子的尊贵身份之后,林昭的信心和气势倒是更加充足了。

  种师道笑言:“以前听闻东阳兄口才好,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了。”

  “你是这夸我吗?”林昭笑着打趣。

  “只是这么一来,西夏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呢?这和谈还能照常继续下去吗?”种师道有些担心,虽说他出身于武将世家。战争意味着功勋。可如果能够妥善和平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战争终究是残酷的。

  林昭笑道:“西夏的反应目前还不好说,且看看他们后面的态度吧!今日拓跋石首先便提到了梁乙埋,说明梁太后很在乎弟弟……”

  “换回梁乙埋,西夏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是自然!”林昭悠悠道:“要看看他们是否痛快答应,以前愿意付出的代价了,才好以此推断他们的真实目的。”

  “东阳兄的意思是,此番和谈还会有变数?”种师道有些疑惑。

  “没错!”自家事自己知,若非梁乙埋被俘的西夏人岂会停战?岂会拉下脸来和谈?本来他们俘虏了折文芯。可以和自己讲条件的。可是而今这个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加之那晚在绥州占了梁太后的大便宜,那个女人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成功和谈?谈何容易?

  “这……”

  林昭拍拍种师道的肩膀,笑道:“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却不得不防,彝叔兄尽早通知令伯父吧,府州和延州那边我来打招呼,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知是种咏,种谔也休想闲着,梁太后要是真的动怒了,西北之地还不得烽火狼烟不断?

  “好!”虽说事与愿违。可种师道也省的轻重,当即点头答应。

  林昭转身看了一眼李承。眼神之中的意味十分明显,正是要他们尽快打探消息,加以佐证。实际上此刻,明月宗几乎是全体出动,正在为公子的大业服务。

  唉!林昭心中暗叹一声,很是无奈!

  这一次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是他自己无心插柳创造的机会,如果抓住了,对于巩固在西军和朝廷中的地位很有帮助。可如此一来,就少不得要有战事,将士牺牲,百姓受苦,他本意是不希望看到如此状况的。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有什么办法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建立是无数的尸骨与鲜血堆积而成的,此刻林昭深有体会。

  人在江湖,不!应该说是,人在庙堂,身不由己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明日继续讨价还价了!

  ~~~~~~~~~~~~~~~~~~~~~~~~~~~~~~~~~~~~

  “他当真这么说?”绥州城里,梁太后的表情很严肃,听到拓跋石的禀报之后,脸上不禁多了些许的怒意。

  拓跋石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如实禀报的,只得点头道:“太后,宋使林昭当真很过分。”

  “张口就要绥州,真亏他说的出来!”梁太后似乎一被林昭的大口气所震惊,心里很不痛快。

  夹在中间为难的自然就是拓跋石了,林昭态度强硬,他能怎么样?本来梁太后让他趁机提出,西夏要回整个绥州的事情。却没想到林昭先开口了,也算是捷足先登,把他憋回来不说,西夏的处境也因此变得十分被动,自己在谈判桌上也的会十分难做。

  “他说是国相之言,要礼尚往来,赠送绥州的。还说国相在宋期间花费不少,需要我们承担,费用则有三年的岁赐那么多。”拓跋石小心翼翼,虽然知道梁太后不满,可是宋朝使臣的要求还是得一一道来。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张口啊!”梁太后有些无奈,整个绥州自然是不能给的,宋朝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既然他们愿意和谈,愿意用梁乙埋交换,就绝对不会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所以这不是重点,也并非真实意图。

  梁太后很聪慧,很快就判断出林昭的目的,无非就是恫吓,增加点气势嘛!也罢,也许是经历了绥州之乱,拓跋石最近变得唯唯诺诺,已然没有之前的豪气,在气场方面不如林昭也属于正常。至于真正的目的,林昭不会平白无故提到岁赐的,也就是说宋朝这次要在岁赐上打主意?

  西夏本身很落后,百姓生活主要是游牧为主,农业与手工业很不发达,故而方面的状况着实算不上好。因此从宋朝方面获得经济利益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榷场也因此变得十分重要。

  西夏人将他们出产的牛羊,皮革等,以及西夏特有的青盐贩卖给宋朝人,从而获取经济利益,换取一些生活用品。西夏对于榷场可以说已经处于一种依赖的状况,上一次因为与宋朝敌对,榷场关闭许久。

  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梁太后才向宋朝服软称臣的。结果时间不长,两国又起了冲突,虽说是李复圭挑起的战事,有错在先,可是西夏人也不见得多占理。说到底,还是他们资质及咎由自取!

  说实话,梁太后也不希望战事继续,毕竟这样下去对西夏是没有好处的。眼下国内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再者,就这么灰溜溜的战败了,西夏国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对她们本身的地位也有着莫大的影响,怎么能善罢甘休呢?

  好在还有一点支撑,以往每年宋朝给西夏的岁赐不少,实际上和辽国的岁币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西夏称臣,在地位上略微低一些,只是名义上吃亏而已。实际上得到的好处不少,大宋王朝相当于是花钱买和平。

  这笔岁赐对于西夏而言是一笔不少的经济收益,也正是因此,才使得她有坚持的底气。可是现在,林昭似乎看准了这一点,直接考虑在岁赐上动手。三年……哪怕只是三年,对于宋朝而言,或许省不下多少钱财,可是对西夏而言,可是少了一大笔的收入,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梁太后轻轻摇头,看来以前当真是小瞧了林昭,这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抓住了人的命脉。

  当真是麻烦啊!

  “你且应付着点他,绥州的事情上绝对不可以让步,至于岁赐的事情你可以和他周旋,不过要等他自己讲出来,然后再和他讨价还价,切记不可表现的太过主动。同时自己也要强势一下,不要被他一个毛头小子给震住了。”梁太后沉思了许久,对拓跋石一番叮嘱。

  “是!”拓跋石点头答应,面对林昭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本身并不害怕,可是应付起来难免有些麻烦。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先请示一下梁太后总是没错的,至少自己心里有谱。

  梁太后起身踱了几步,续道:“你可一定要记好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我稳住林昭,而且不能让他心生疑惑,你懂吗?”

  “懂,臣懂得!”拓跋石唯唯诺诺,她能够清楚感受到太后言语之中的威势。

  “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梁太后仍不忘记叮嘱道:“可千万要小心的,最好做到滴水不漏,他虽然年轻,可是就像狐狸一样狡猾,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看破。所以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缓和的时候缓和,那个程度要你自己去把握!记住了,你要做的就是讨价还价。”

  “是!”拓跋石好生无奈,本来很简单的一个和谈,而今变得好生复杂,好生为难。有什么办法,遇到这样的太后,这样的对手,当真是无奈。对于和谈将会走向何方,他只能轻轻摇头!

  而梁太后的嘴角却突然变得有些冷酷,结局如何别人说了不算,她说了算!

  当然了,有时候一厢情愿也只能影响事情的发展方向。可是最终的结局,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TOP

0
第四一六章 恰到好处的枕头
                 
  梁太后不服气是必然的,也许在此之前,她心中还有些犹豫,想着换回梁乙埋之后或许当真可以考虑停战。

  毕竟,接连的战事,对西夏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情况不容乐观。可是绥州吃了一个暗亏,折文芯被救走了,使得和谈突然之间有些被动。最重要的是她堂堂太后被占了便宜,这种事自然说不出口,可是心里却格外的恼怒,就这么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既然了绥州,那就好好谋一局。胜了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以多争取一些利益,挽回些颜面,败了也不打紧。反正结果不会更坏,不管林昭怎样,宋庭是希望和谈了,这就足够了。让林昭去闹吧,宋朝汴京的官员们会给自己帮忙的,所以并不担心。

  拓跋石那边稳住,自己这边筹谋,至少也该给林昭一点教训才是,梁太后心中已然开始有谋划。她终究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事情自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突破点选在哪里呢?还有那个“谣言”也不知道是否传入了汴京城?

  ~~~~~~~~~~~~~~~~~~~~~~~~~~~~~

  五月间的汴京已经是入夏了,天气有些炎热,最要命的是今年自从暮春开始就是大晴天,根不曾见到一滴雨。

  尤其是黄河沿岸与河北路情况最为严重,春耕虽然照常,但是禾苗的生长却无疑会受到影响,今秋北方的收成当真让人忧心。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春夏干旱。秋天会是什么状况呢?

  先旱后涝的情况可是常有的事情。水灾原不可怕。可是一旦黄河发水灾就可怕的。要知道,北宋都城开封就在黄河边上。黄河只要以泛滥,那直接是威胁皇朝安危,影响千万百姓的大事。

  不得不说,北宋选择汴京为都城确实有些失策。四周平原无险可守,从军事防卫的角度而言根不适合作为都城。再者便是这水患,黄河是一方面,还有汴京等诸多河流与漕渠。对汴京城也是莫大的威胁。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便捷的漕运,可是两下里一抵消,似乎也没什么优势了。当初太祖赵匡胤曾经有意迁都洛阳,身为开封府尹,基业尽在汴京的晋王赵光义如何能愿意?后烛影摇红,太祖死的不明不白。太宗皇帝登基之后,迁都之事就再也无人提及。再者,古代社会迁都谈何容易?轻而易举是不可妄动的。

  于是乎大宋王朝的都城便一直留在了汴京,始终饱受黄河水患的威胁。从过去到未,一直会受到北方外地的威胁。亡国之祸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过那是原的历史,在这个时空里。因为林昭的到,或许会发生改变……

  眼下对大宋而言,倒是没有兵祸,威胁最大的依旧是水患……

  前几年,黄河水灾导致决堤,最终改道河北,入海口改在了与辽国交界处的地方。河北之地泛滥成灾,的富庶之地而今可以说是赤地千里,许多地方成了沼泽,根无法耕种。百姓流离失所,可谓是惨不忍睹,不仅没有足够的产出,俨然还成为大宋朝沉重的负担。

  河北之地这几年可以说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若非手腕强硬,德高望重的韩琦出任河北路宣抚使主持大局,只怕早就乱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因为丢失了幽云十六州,河北之地对于大宋朝的国防意义就特别的重要。没有了燕山作为屏障,只能依靠河北之地,天然与认为扩建的塘泊阻挡辽国铁骑,可是黄河改道之后,携带的大量泥沙,使得宋军辛辛苦苦挖掘的塘泊河道日益淤塞,功能也逐渐丧失。

  从民生到国防,黄河这条母亲河带给宋朝的似乎有太多的威胁。

  所以,一旦黄河泛滥,对于大宋朝而言将会是非常严峻的问题,危险之大不言而喻。水患俨然已经成为大宋朝头号天灾,故而一出现反常天气,自然就尤为重视。

  其中司天监的作用和任务自然就重了许多,旱灾何时能够缓解?夏秋后会是什么天气?会不会出现连绵多雨,这些都需要司天监观测。

  司天监正安崇宁最近无疑就成为大忙人了,刚刚为三皇子选定了风水地穴,又开始为天气的事情发愁。尤其是天气这块并非他所擅长,无疑就更加为难了,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不可有丝毫懈怠。于是乎,关于那晚紫薇暗弱,客星犯主的事情就直接被抛诸脑后了,再也不曾跟人提起。

  于是乎,自然而然就没有人注意到天际的那颗小星,正在积蓄力量。等到某一天正式亮相天空的时候,必然会光芒闪耀,甚至直接盖过紫微星的光芒。到那一天,必定会惊艳无比,天下震动……

  天气反常,忙碌的绝对不只是司天监。朝中的户部与工部也都息息相关,一个管着钱粮赋税的事情,一个为加固黄河而发愁。再往上面,皇帝和宰相同样不得清闲,赵顼或许还沉浸在三子夭折的悲痛之中,尚未顾及这些事情,可王安石却不得不忧心忡忡地忙碌起,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曾公亮自从上次证明了自己的首相身份之后,便低调了许多,而今又因为上了年纪,萌生出致仕的念头,所以诸相公,当前是以王安石为主的

  王安石一忙,连带着他的儿子王雱也安定不下。王雱首先想到的不是旱灾抑或者可能的水灾会给百姓带多大伤害,会给朝廷造成多少损失,而是在乎可能的天灾会对父亲王安石的地位,以及他们王家造成的影响。

  熙宁元年王安石入朝,次年得到皇帝赵顼的支持开始推行变法,如今已经是熙宁四年。变法的第三个年头。原王雱也是信心满满。对父亲的变法可谓是充满了期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雱开始有些动摇了。

  三年时间,变法并无多少成效,让他不得不怀疑父亲的主张以及自己的判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青苗法没有预想的效果,遭到许多的抵制,勉强推行之后,朝廷的赋税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但是据说民间的反响很差,老百姓因此受苦的不少。

  尤其是当初他们“嫡系”的门生林昭都反对青苗法,使得王安石丢尽了颜面。想起林昭,王雱没由地便恼怒异常……

  评价一个变法成功与否,绝对不是看他能否增加财政收入,民生问题同样重要。尤其是在古代社会,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重君为轻的教训可就在耳边。若是民间反对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变法还有什么意义?还能继续推行吗?那么父亲的相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尤其是朝中并无父亲盟友,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因循守旧反对变法的。这种情况下。王安石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单靠皇帝的支持。宰相之位并不十分稳固。要是有人再拿出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指责父亲,后果无疑会更加不利。

  不过若只是如此,还是能够支撑下的,有时候皇帝的宠幸与信任十分重要。些许的弹劾是不会起效的,年轻的皇帝未必会相信自己的江山已经民不聊生。不得不说,王雱有时候过于自负了,有些事情今天没有发生不代表未不会发生,当若干年后那幅图送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王安石的罢相之日也就不远了,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而今自负的宰相公子自然没想到这些,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担忧。他的担忧便是天灾,古代讲究的是天人感应,像是什么旱灾、水灾、地震甚至火灾,都会与人间,尤其是朝堂相互联系。对应的人物自然就是皇帝、太子、与宰相,以及其他相关的人物。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少,明朝成化年间,万贵妃曾经煽动皇帝更换太子。太子朱佑樘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未大明朝将失去持续十八年之久的弘治中兴。巧合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东岳泰山地震了。

  东岳与东宫之间有联系,如此一,成化皇帝以为是上天示警,自然就不敢再考虑更换太子的事情。往往发生了灾祸,当朝皇帝都会做出一些举动,要么是更换年后,要么是更换宰相。

  注意,更换宰相!

  在古代帝王制度时代,宰相虽然是很高的存在,很多时候也少不了需要帮皇帝被黑锅,或许这也是奸臣多余昏君的缘故吧!

  一个不争的事实,皇帝虽然权力至高无上。可他终究是天子,是上天之子,自然要敬畏上天。所以在这个变法效果一般,百姓生活困顿,百官反对不断的时期,如果天象有什么变法,有人再抓住不放,攻击王安石,即便是赵顼也护不住的。

  在大宋朝是有这样先例的,仁宗年间,汴京大雨,积水甚多,便有人将这场水灾牵连到了狄青身上,最终导致狄青的枢密使当不下去。虽说都是人为的强词夺理,东拉西扯,可是朝堂之上最害怕的就是这等师出有名的胡拉乱扯。

  以前王雱很自负,很少将人放在眼里,可以说是眼高于顶。要是放在过去,他是断然不会想这些事情的,根不会在乎。但是经历了多次与林昭的比拼之后,他的自负与狭隘的自尊一点点的被磨灭,已经早不如当日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才隐约有了一种危急感。炎热不雨的天气,猛然间让他觉得父亲的相位似乎不是那么稳固。

  唉!想到这里,王雱又忍不住想起了林昭。如果只是变法上的事情,那么充其量是政见不同,其他官员的指责与攻讦也都好应付。可上次李复圭的事情,对于王安石的声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虽说事情已经了结,但还是有许多人说王安石实际上是知情的,是故意包庇李复圭。因此可是有人质疑王安石的人品,身为宰辅之臣,人品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当年欧阳修的儿媳妇守寡在家,便传出了扒灰的传言,清誉受损,欧阳修甚至因此而辞官。在宋朝这样一个言论犀利的年代,一丁点的道德瑕疵都可能断送了一个人的庙堂前途。

  好在有赵顼的全力袒护,事情才告一段落。可也正是因为此时,皇帝赵顼已经开始对他们父子有意见了,使得君臣关系出现了微小的裂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王雱自然懂得。

  这一切与王安石的自负与执拗有关,也与他王雱的自作聪明有关,说到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王雱似乎并不像自食苦果,而是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林昭头上。

  想起往日的种种,王雱就有种深深的怒意,更确切说是嫉妒。林昭抢了他的第一青年才俊之名,抢了他的汴京第一美人,还威胁到了他们父子的地位……彼此之间可谓是嫌隙颇深,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可是尽管上次他们谋划的十分得当的,眼看着林昭就要人头落地的时候,转机再次发生。最终是他们没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倒是林昭因为此事得到不少好处。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封了伯爵……最莫名其妙地是和太皇太后与曹家扯上关系,地位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而今的林昭已然完全今非昔比……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伯爵,兵部侍郎,可是名声与派头可不小,已然抢了替他们宰相家的风光。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王雱心中有很强烈的报复心理,这一点与梁太后完全一样。只是林昭而今在西北,不在汴京,自己即便是有想法,也是鞭长莫及啊!

  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想瞌睡的时候,就有人恰到好处送上枕头!就在王雱烦闷,嫉妒心与报复心强烈发作的时候,一张请帖送到了王安石府上!

TOP

0
第四一七章 捕风捉影

  送请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吕惠卿。.

  天气炎热,吕惠卿便在金明池边设宴邀请几位好友避暑纳凉,有王安石的门客黎东美,还有刚从光州司法参军任上回京述职的郑侠等人,主要都是王安石一系的人,也算是内部小聚。如此一来,盛会自然不能少了他王元泽。

  这样的事情,王雱自然不会拒绝。作为宰相家的公子,出现在各种场合都是焦点和中心,受到尊敬,溜须拍马者也不在少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很愿意前往的。

  何况这次还是吕惠卿提出的邀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说什么也不能驳了吕惠卿的面子。再说了,出席者也主要是父亲的门生,自己就更需要前往了。如此炎热的天气,在波光粼粼的金明池去吹吹凉风,饮酒纳凉,也是很惬意的事情。至于其他的烦恼暂时放到一边吧,反正眼下是没有什么头绪。

  王雱随即便动身了,按理说他摆摆架子,拖延点时间摆谱也是可以的。不过此刻已经是上午了,若是时间再晚一点,等那毒曰头出来,势必会汗流浃背,更加恼火。为了舒服点,只能趁着凉爽早上路了。

  赶到金明池的时候,王雱才发现自己来早了,除了主人吕惠卿早早到了做准备之外,其他人尚未到来。如此状况,王雱心中隐约有些不悦,按照古往今来的传统逻辑,尊贵的客人相对是后到的,这样才显得有谱。

  身份卑微之人该早点到来迎接贵客才是,今曰来的主要是王安石的门口,或者是王相公提拔的官员。按理说他们都要对王相公感恩戴德,毕恭毕敬才是,那么最自己这个宰相家的公子,至少也该客客气气的。要知道,王雱平曰在心理上可是一直以新党少主的身份自居的,如今冷清的状况下,难免有些不悦。

  吕惠卿远远瞧见王雱出现,便迎了上来。自从两个弟弟死后,吕惠卿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对王安石父子已然没有多少真感情,尤其是王雱,别人或许不了解他。但是吕惠卿很清楚,他光鲜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多么肮脏的心。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指责王雱,说到底他们是一丘之貉,最根本的相处自然也就是相互利用了。而今王家对他的利用是明面上的,吕惠卿而今是作为王安石的头号副手的身份出现的,给王安石了很大的帮助。

  对于吕惠卿而言,他利用王家相对隐晦一些。他已经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姓,并透露出对权力的向往,可是怎样才能获得权力呢?王安石无疑是他的权力来源,以及垫脚石,如果可以踩着老师的身躯而上位,他是肯定不会介意的。

  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点做准备。王安石并未察觉,他一如既往地重用吕惠卿,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点点的靠近。拗相公虽然执拗,但实际上是个君子,自然不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却也容易为表象所蒙蔽,给人可趁之机。

  王安石那边不打紧,吕惠卿并不担心被看穿,因为自己表现的足够小心,王安石自己也不是那种明察秋毫之人。他需要小心的便是王雱,王安石有个精明的儿子,他必须要格外的谨慎。毕竟王雱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万一给他看出了什么可就坏事了,不过吕惠卿自负比他高明,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就是了。

  和王雱交好,实际上是自己的一层保护色,同时很多事情也会容易方便许多,可谓是好处多多。一个这样的好机会,吕惠卿怎会放过?不就是逢场作戏,虚以为蛇嘛,他吕某人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至于今曰的宴会,吕惠卿也是有自己目的的。今曰邀请的都是王安石新党的翘楚人物,与这些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于自己的处境会大有好处。尤其是将来,既然做出了长远谋划,自然就好早作准备,特别是结交人脉这方面,更需要多加注意。平曰里多加积累,必要的时候才能为自己所用,这是一项极为长远的投资。

  今曰恰巧有个机会,在光州为官的郑侠人满到期,回到汴京述职。吕惠卿正好以给郑侠接风的名义设宴,同时邀请新党翘楚,从而拉近关系,也算是师出有名。同时再叫上王雱,一切便都完美了,至少可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当然了,如果这场宴会由王雱来主办自然是最好不过,吕惠卿如此难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不过不是没有办法挽回,只要将宴会的主角换成是王雱,想来王大公子是没有意见的。同时,吕惠卿还为王雱准备了一份礼物,相信能够吸引王雱的注意力,对自己的目的毫无察觉……

  抱着这样的心态,吕惠卿迎了上去。瞧见王雱脸上的表情,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一个虚荣的贵公子,涵养都不是那么高,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能成什么大事?王雱,你太过自负了,实际上却……虽说不是草包,可终究还是差很远啊!

  吕惠卿已然看不起王雱了,只是心里这想,嘴上却依旧要虚以为蛇,好好敷衍。

  “元泽,你来了!”吕惠卿笑着打个招呼。

  王雱纵然不悦,却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笑道:“吉甫兄当真是会选地方,而今他天气,金明池这边当真是凉爽,舒坦啊!”

  “那可不,已经有两个月不曾下雨了,天阳又这般毒辣,就这临湖水边能够凉快些。”吕惠卿笑道:“不过城里的几处湖边早就人满为患了,倒是这金明池清闲幽静一些,适合我们饮酒作乐。”

  金明池与皇家关系紧密,除了几个特殊的曰子可以与民同乐之外,平曰里寻常百姓是进不来的。倒是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得了恩赏可以来逛逛,设宴摆酒,略作休闲。这也体现了他们士大夫的阶级的特权,同时也符合了王雱等人的品味。

  王雱笑道:“说的不错,汴河就不必说了,铁塔湖那些地方去的人太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早已没了韵味。还是这里好,清幽好地方……”

  清幽,一则是称赞环境,同时也是委婉表达有人迟到,此刻太过冷清。吕惠卿听闻之后,轻轻一笑;“兴许是他们不常在汴京,不熟悉路途,所以来得晚一些。不过正好,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好与元泽分说。”

  “哦?何事?”王雱立即来了幸福,瞧见吕惠卿的表情,看得出来似乎并非小事。

  吕惠卿凝重道:“近曰,西北传来一则讯息,不知道元泽可否听说?”

  西北?西北有什么?宋夏暂时停战了啊?和谈不是正在进行吗?和谈?王雱略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和谈使不正是兵部侍郎林昭吗?吕惠卿突然和自己谈到西北,自然是有所指的……

  “吉甫兄可说的是……”王雱很清楚,吕家两个兄弟的死可以说都与林昭脱不开干系,吕惠卿可是恨极了林昭,对他的消息肯定十分关注。

  吕惠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恨意,闭眼轻轻点头道:“不错,西北传来消息,说林昭的妻子折氏被西夏俘虏了……”

  林昭的妻子被俘了?折氏?王雱骤然听闻,还有些兴奋,有些幸灾乐祸。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吕惠卿何以会突然提及此事呢?他是不会无缘无故……莫非……

  “林东阳目前是和谈使,正在和西夏人谈判,他的妻子却被俘虏了,朝廷并不知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吕惠卿笑了笑:“还有传言说,林昭暗中与西夏人有接触……”

  “果真吗?”这下子,王雱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吕惠卿何以会突然提及此事,果然是其中有猫腻。听到事情的内容,王元泽也有些兴奋,如果事情当真,对林昭会产生什么影响……虽然他一时间尚未考虑清楚厉害关系,但是可以肯定,多少是会让林昭喝一壶的。

  来之前还想到林昭,心中满是恼怒,想着如何报复的。可是林昭远在西北,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却没想到,不过才一会功夫,机会就来了。当真是想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自己是鞭长莫及,可是大宋朝廷有啊,皇帝有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非林昭叛宋,否则一定能……

  叛宋?他会吗?如果是那样就好玩了!可是王雱坚信,林昭一定不会那么做的,那么这一鞭子还是很有可能打上他的……想到这里,王雱便有种莫名的兴奋……

  吕惠卿沉声道:“只是有消息这一说,是否属实还有待确认。”他的两个弟弟,吕升卿是死在林昭手上的,吕和卿虽然像是死于意外,凶手不得而知。但是吕惠卿肯定,和林昭脱不了干系。

  两个弟弟的死,这可是深仇大恨了。他对林昭是正经的仇恨,而并非王雱的嫉妒,他也一直想要报仇。可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吕惠卿有些失望了。林昭像是有神助一般,总是能在最危急的时刻躲过一劫。

  可是吕惠卿还是不甘心,机会总会还有的,若是不将林昭置于死地,如何对得起两个英年早逝的弟弟?所以,吕惠卿派出了人手,暗中打探关于林昭的消息。想要对付林昭并不容易,必须要从长计议才是。

  一方面吕惠卿努力在提高自己的权势,另外一方面便是暗中收集。关于林昭的资料多了,总能从其中搜寻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加以利用,曰积月累,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置林昭于死地。吕惠卿而今已然做好了君子报仇,而十年,甚至二十年不晚的打算……

  不过吕惠卿并不鲁莽,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一个问题,林昭已然今非昔比,并不好对付。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小青年,靠着王安石的提携和赏识才进入朝堂的,并无什么背景。可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林昭的几位夫人出身可都不一般。

  嫡妻柴敏言乃后周皇族,崇义公的侄女,尊贵却无多少实权也不打紧。可偏生这个女子医术高超,救了大长公主和曹国舅,还成了曹家的义女。开国名将曹彬的后人,将门世家一般人可惹不起?何况人家背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林昭而今的身份,已然与皇亲国戚有了联系,自然是非同一般。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妻子出自于府州折家,西军之中的军事世家,也不可小觑。虽说都是些裙带关系,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眼前,林昭的人脉资源非同一般,已然与过去不一样,想要报复可并不容易。

  一旦弄不好,可能就会触动这些权贵中的某些人。吕惠卿自问,这些大人物自己是惹不起的。他并不想因为报仇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姓命。但是深仇大恨又不能就此放弃,怎么办呢?吕惠卿从来都不缺办法。

  借刀杀人从始至终都是条非常管用的好计策,何况仇恨林昭的又并非自己一人,还有王雱呢!他知道,王雱是出于嫉妒,可这不妨事,越是如此,才能够利用。有王雱打头阵,自己报仇之路相对就容易一些。

  即便是出事了也不打紧,有王雱在前面撑着,也可以拉出王安石这杆大旗,至少能够抵挡疾风骤雨,可谓是一个绝好的挡箭牌。如果好事,岂可错过?这也是吕惠卿今曰设宴的目的之地。而今话说出去了,就看看王雱的反应了。

  果然,王雱的表现很给面子,当即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此事应该不会空穴来风,兴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

  吕惠卿虽然珍惜机会,却也不会轻易地出手,总是要再三权衡才会考虑。毕竟是很冒险的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教训可很深刻。这一次,他有些没把握,故而有些迟疑。却没想到,王雱对林昭的恨意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只要寻到一丁点的机会,就毫不犹豫要报复……

  王雱啊王雱,莫非嫉妒已经扭曲了你的心理?吕惠卿深刻感受到,今曰的王雱早已经不是昔曰的那个王元泽了。也罢,这样最好不过。越发的功利,越发的急功近利,也就越发的可以利用……

  “还有其他相关消息吗?”王雱轻声询问。

  “没有了,就这么点风声,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吕惠卿似乎很是遗憾,背地里嘴角却会多一丝冷笑。

  “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紧,有时候,证据不重要的,言官们是可以风闻言事的。”王雱一旦动了心思,通常情况下是很难改变的。

  “当真打算这么办吗?”根本不需要自己多言,王雱便已经开始为自己办事了,吕惠卿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其实王雱或许隐约能够感受到吕惠卿的意图,那是吕惠卿的那种恭敬态度,让他感受到一种尊重。再者,那就是他也确实恨极了林昭,一有消息出现,哪里跟放弃?

  有时候,即便是被利用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尝试一下呗。他在与西夏人和谈,自己的妻子却被俘了,他竟然没有报给朝廷。如此一来,不知道和谈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因此而牺牲国家利益?林昭可是个情种,为了女人,干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再加上他与西夏接触,哼,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发挥的。”一瞬间,王雱似乎便有谋划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思路便出现了。

  “如果此番和谈成功,对朝廷而言可是大功一件啊!到时候,某些人可能又会高升或者是赏赐!”吕惠卿酸溜溜道:“可如果此事落实,那么某些人和谈使就当不下去了。还有会有个隐瞒不报的罪名,万一他要是私下里和西夏人达成点什么,那就更好不过了,可就坐实了通敌叛国啊!”

  “是啊,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即便有人护着他又能如何?在原则姓的事情上犯错,是不可饶恕的,搞不好会有落个欺君之罪的下场。”对于任何对付林昭的办法,王雱和吕惠卿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只是万一到时候只是捕风捉影,该当如何是好?”吕惠卿故意表现的唯唯诺诺,似乎有颇多顾虑。

  王雱笑道:“言官们做事本就是捕风捉影,有些话说的多了,可能就会三人成虎。只要我们手脚干净点,与成虎的几个人分开,把自己撇干净,完全是可以试试的!”

  “那好!”有王雱出面做领头之人,吕惠卿自然是万分的乐意,反正有事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此事稍后再做仔细安排吧,他们来了!”吕惠卿抬头瞧见远处几个人走了过来,低声嘱咐一声,便起身前去迎客了。

  今曰宴会,其他的客人们终于到了!

TOP

0
第四一八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日吕惠卿邀约的客人主要是新党之中的翘楚,都是王安石比较看重的人物。换句话说,这些人前程似锦,将来在新党之中,甚至是朝堂上都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此刻开始拉拢也算是未雨绸缪。

  吕惠卿可精明者呢!

  其中主要以两个人为主,一个是黎东美,是王安石的门客。虽说只是个门客,并无一官半职,可王安石很欣赏他,很多时候都会听他出谋划策。这个人不一般,好好交往总会受益良多的。吕惠卿甚至有一个终极想法,什么时候能将黎东美争取到自己这边来,那么王相公的一举一动自己也就了如指掌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还有一位叫做郑侠,表字介夫,与王安石的字极为相似。也是闽地人,与吕惠卿算得上是同乡。今日的宴会,便是打着为郑侠接风的名头,实际上也是因为吕惠卿对此人的重视。

  郑侠是英宗治平四年的进士,三十出头,仕途才不过短短的四五年时间,却已经是风生水起。而今刚刚从光州司法参军的任上回来,看趋势必定是谋求留在汴京做京官。要知道,北宋的进士起点都是很低的,升迁也十分缓慢,郑侠这已然能算是火箭提升了。

  出现如此结果,除了他个人的能力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原因,便是因为他与当朝宰相王安石渊源颇深。

  郑侠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是他的父亲官职并不是很高,俸禄十分有限,其父又是个清廉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外块收入。所以郑家相对清贫,加之郑家子女众多,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郑侠乃是长兄,从小便十分懂事。想要帮助父亲分忧。对于他而言,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矢志攻读,苦学成名。他曾赋诗道:“漏随书卷尽,春逐酒瓶开。”正是他勤学生涯的写照。

  仁宗嘉祐四年(1059),郑侠的父亲郑翚任江宁酒税监,此后没有什么升迁,一直原地踏步。六年后的治平二年(1065)。郑侠到父亲在江宁的任所,读书于清凉寺。此来江宁,郑侠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也遇到了他人生的贵人。

  因为当时的江宁知府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王安石。除了为官,王安石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不错,算是个学者,同时还善于发掘人才,鼓励后辈。郑侠当时在江宁苦读。小有名气,最终传入了江宁知府衙门。

  王安石闻其才华出众,对他十分重视。不但邀请他相见,给予嘉勉慰藉,勉励他成为良材国士,还派学生杨骥到清凉寺陪伴郑侠读书。得到了王安石的鼓励和支持,郑侠十分用功,加倍努力。最终不负众望,于英宗治平四年,高中进士。当时的郑侠才不过二十七岁。这个年纪的进士。已经算比较年轻了。当年便被授将作郎,秘书省校书郎,开始了仕途生涯。

  郑侠的运气当真不错,他刚刚步入仕途的时候,正是他恩公王安石担任宰相,执掌朝政的时候。新法推行,王安石最缺的就是人才。于是他想到了郑侠,知根知底的人,有能力有志向,略加培养一定是个好帮手。

  出于这样的目的,王安石打算先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然后可堪大用。于是乎便直接擢升郑侠为光州司法参军。司法参军主管一州的民、刑案件,以及相关司法事务,已然是相当高的职位了。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新科进士。郑侠的起点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过相比于蔡京余杭县令的起点,多少还是差了一些。不过蔡京可是有状元之才。又是皇帝钦点的,自然不一样。

  总之,郑侠的待遇绝对算是不错了。在光州任上,王安石一如既往地对他表示大力支持。凡是光州所有疑案,一经郑侠审讯清楚上报,王安石全部按照郑侠的要求给予批复。由此可见,王相公对于郑侠的信任与期许。

  郑侠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感激地把王安石当作知己,一心要竭智尽忠,为国为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报答王安石的知遇之恩。而今在光州的任期结束,回汴京来述职,同时也是图谋下一步的打算。

  吕惠卿看得清楚,知道王相公对于郑侠的赏识与器重,也清楚此人将来在新党之中的位置与角色。所以才会下大工夫来拉拢的,趁着他现在尚未飞黄腾达,早早地拉拢,才能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来。

  投资要趁早,吕惠卿很精明。

  这不,一看到郑侠与黎东美几人联袂而来,急忙上前迎接。

  “介夫,东美,你们来了!”吕惠卿表现的很客气,而今他俨然是新党之中的二号人物,一副礼贤下士的表现还是让人颇为受用的。

  “多谢吉甫兄款待,金明池果然风光秀丽,好地方啊!”一见面自然少不得寒暄几句。

  那边王雱也赶紧出来,招呼道:“天气炎热,诸位到凉亭下就坐,饮杯清茶去去暑气!”

  “元泽你早来了啊,哈哈!”几人笑呵呵打个招呼,气氛还算融洽。

  虽说王雱心底里未必看得上这些人,却也知道他们是父亲的好帮手,对于王家意义重大,故而表面上的笼络还是做得很好的。

  招呼一声,几人落座,早有侍从奉上清茶,寒暄之后便开始闲聊。因为今日名义上是为郑侠接风的,所以话题首先便从郑侠开始。

  对于这位父亲看好的干将,王雱还是比较客气的,笑道:“介夫在光州干的很好,父亲常有夸赞。”

  “哪里,都是王相公栽培。”说这句话的时候,郑侠脸上拂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言不由衷,似乎又像是有些为难。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吕惠卿还是注意到了,一瞬间脸上便多了几分疑惑。

  怎么回事?

  那边王雱兀自没有发觉,说道:“而今新法推行正是关键时刻,你回来正好。父亲正需要帮手呢!以介夫的才华,定能大展宏图。”

  “可是京官不好做啊!”黎东美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感叹自己的。虽有见识和谋略,可终究没有个科举的出身。即便是王安石有心用自己,也奈何不得,终究只能是做幕僚的份。至于像兵部侍郎林昭那样赐进士出身,可不是寻常人有的殊荣……

  王雱笑道:“不打紧,朝廷而今正在改革新的考试方法。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介夫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加之你在光州政绩斐然,留在汴京为官不是问题。”

  “好啊!恭喜郑兄了!”黎东美隐约有些酸楚,却还是出言恭贺。

  “新法正需要介夫这样的人才!”吕惠卿突然间打个哈哈,插了一句话。

  可就是这一句话,郑侠却突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起来。换了别人,得到宰相公子如此保证,一定会乐开花的。可是郑侠脸上也没有多少兴奋之色。更别提兴奋和感谢了,许久才听他低声道:“我不太熟悉新法,怕是有心无力啊!”

  他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顿时一片惊疑!

  果然有问题,吕惠卿疑惑的同时,脸上多了一抹忧色!

  气氛一下子有些不对了,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黎东美有些愕然,这个郑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啊,怎么?你还不乐意吗?到底是暴殄天物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反应最强烈的应该是王雱,一番好意别人却不领情。无疑有些驳了他的面子。不过公众场合下。最起码的涵养还是要有的。所以王雱克制着,用比较平缓的语气问道:“介夫,有什么不对吗?还是……”

  郑侠顿时涨红了脸,似乎很为难,迟疑了半天才道:“此番回汴京,侠确实想要拜会王相公,不过却并非为了升迁之事。而是有些另外的话要说与王相公。”

  “哦?不知是什么话?可否方便道来,由我转告家父呢?”王雱有些好奇,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郑侠犹豫道:“好吧,是关于新法的,我在光州这几年也看到了不少。新法的执行并不尽如人意,王相公变法的目的本是要实现富国强兵,打击豪强,防止兼并。可实际上。执行并不彻底,繁重的赋税全都转嫁到了小商贩和寻常百姓身上。他们如何能承担得起?因此生活困顿的人不在少数。

  青苗法要求官府在青黄不接时借贷粮谷与民渡荒,这本是好的,但收息却高达十中取二,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二中取一的,我曾亲眼见过,有的官员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强行摊派,以至于到了实不出本,勒民出息的地步。朝廷让上等户担保,互帮互助本是好事,可是高息之下,寻常百姓借贷哪能尽快还清?官府为了收回本息,只能从上等户手中巧取豪夺。光州一带,因此而家破人亡的上等户不在少数,乡间士绅少了许多,远不如往日富庶。

  保甲法旨在强兵结果,可州县之中民二丁抽一,教以战阵,每五天一练,农人困其财力,夺其农时,如何事生产?再加上其他的赋税借贷,根本无法承受。甚至已然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看得出来,郑侠是个务实的好人。本来他对王安石的变法确实抱有很大期望,可是当他在地方上亲眼目睹之后,才发现新法有许多的弊端。这一点,他和林昭完全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他确实很为难,一方面王安石对他有知遇之恩,按理说他应该知恩图报的。可是他是个读书人,也是大宋朝的官员,自小读圣贤之书,教会他要讲真话。忠君与报恩终究两难全。思来想去,他回汴京,就是想要面见王安石,将所见所闻转达给他,希望对王相公有个提醒和劝谏。

  只是没想到今日先遇到了王雱和吕惠卿,这番话他本不想说的,只是他并不是个善于掩藏作伪之人。再者,王雱乃是王安石之子,吕惠卿是王安石头号帮手,黎东美是其门客,相信他们会转达给王相公的。所以,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是痛快了,可是有人不痛快了。

  吕惠卿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从那会开始他便察觉到了不对,没想到郑侠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早知道今日就不邀请他了,而今这般好生尴尬,吕惠卿隐约有些后悔。转念一想,此人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对于变法认知最清楚的应该就是他了。只是对待的心态和目的上,他与郑侠完全不同……一瞬间,吕惠卿的思绪飘的很远。

  黎东美则是惊讶与不解,好好的郑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报忘恩负义也就罢了,怎么如此好机会好不知道珍惜了呢?得罪了王相公,以后还有什么可混的?

  最恼怒自然是王雱,他没想到自家竟然又养了一个白眼狼。当初林昭也是如此,最后突然跳出来反对青苗法。而今郑侠更狠,几乎是全盘否定新法,当真是厉害啊!一时间,王雱这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相当的不是滋味。

  “元泽……”

  “够了!”郑侠刚要说话,便被王雱打断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介夫,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好自为之!”

  “是,在下告辞了!”郑侠已然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转身便离开了。

  一场宴会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众人见状也纷纷告辞,随后湖边便只有王雱和吕惠卿二人了。

  “白眼狼,又是一个白眼狼!”王雱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吕惠卿心中一声冷笑,不动声色道:“算了,人各有志,元泽不必介怀!”

TOP

0
第四一九章 以儆效尤

  王雱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疑似拿到林昭把柄的事情让他很兴奋,可是郑侠的一番话却对他刺激不小。又一个背叛者,林昭如此,郑侠亦是如此……

  变法真的有问题吗?王雱心中本来已经有些疑惑,但此刻以及升级为动摇了。自己和父亲在汴京看到的只能是账面上的数字,以及底下官员们呈报的结果,这其中有多少水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下面有多少官员通过如此方式来巴结宰相父亲,王雱多少都心中有数。尤其是父亲性格执拗,根本听不进去多少不同意见。加之皇帝赵顼为了表示对王安石的支持,将多少反对变法的官员都贬谪出了汴京。

  如此情况,算是给了天下所有的官员一个暗示,得罪王相公没有好下场。所以即便不是巴结谄媚之徒,地方官也会恪守中庸之道,尽量不得罪王相公。故而得到了报告都是好的,但是下面的实行就未必怎么样。

  尤其是地方官为了完成任务,当真是有可能手段过激的,王雱可不是王安石那种“泥古不化”的君子,他很清楚官场之中的小动作。所以郑侠之言完全是有可能的,何况林昭也是如此说法,满朝大臣大都是如此说法,这不是三人成虎,而是“众口铄金”,而今很可能就是事实。

  王雱很沮丧,一直以来,他对父亲都是信心满满,由衷钦佩的。尤其在变法这件事上。他抱的期望也不小。希望父亲能够为大宋朝带来一些改变。可是而今却是这样的局面。王雱心中的崇拜与信心逐渐在崩塌……

  不过沮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今的王雱已经今非昔比,不是那个坚守圣人训诫,以天下为己任的书生了。而是一个迷恋权力,并且有些腹黑的贵公子,有时候甚至是个小人。或许变法改变不了大宋,此刻已然不重要了。

  或许这只是一段时间的状况吧,以后会有改观了。王雱或许是自我安慰。这些东西都来虚幻了,此刻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权力与地位。父亲的相位是最为重要的,不能应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

  王家一切的权力与荣耀都来源于此,将来变法或许可能出现的转机也是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所以必须尽一切可能维护父亲的地位,凡是有影响有威胁的事情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与此同时,林昭与郑侠带有一定建设性的建议味道也就变了。王雱并不领情,心中还有一种恨意。他总觉得,他们两人受了王家莫大的恩惠,就应该忠诚于王家,而且应该是愚忠。应该事事帮助王家。至少绝对不能拆台。

  林昭与郑侠本来是一片好意,但是王雱显然并不领情。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背叛,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必须要好好教训,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

  回到家中,王安石已经回来了,王雱急忙过去请安。进入书房的时候,才发现父亲正在闭目小憩,俨然是有些疲惫。再瞧瞧父亲的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发,显然是劳累所致,一时间王雱忍不住有些心酸,许久以来他都没有关心过父亲。

  不过王雱并不觉得自己不孝,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维护父亲的地位与权势,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孝。

  此刻王安石正在休息,可是王雱还是决定略微打扰一下,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和父亲分说一下。

  “父亲!”王雱站在门口轻轻一声呼唤。

  王安石这才睁开眼睛,瞧见门口的王雱,笑道:“元泽啊,你给介夫接风回来了?”作为家中的主人,只需要略微问过家奴,便知道王雱的动向。对于儿子与这些青年才俊们交好,王安石本身并不反对,还是比较支持的。

  他倒是没有用儿子去笼络他人的想法,只是觉得如此作为,可以让王雱多加学习,近朱者赤,有所进步。可是实际效果呢?王安石很执拗,对外人很严厉,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极为溺爱。在他眼里,儿子王雱始终是最优秀的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瑕疵,所以也不知道儿子私下里有许多的不光彩手段。

  王雱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既然父亲提及,他也不好隐瞒,只是轻轻点头道:“是的,吕惠卿做东的。”

  “怎么?不尽兴吗?”王安石注意到了王雱的语气很低沉,眉宇之间也没有笑意,反而有些忧虑,便觉得似乎有些麻烦。

  王雱吞吞吐吐道:“有些不愉快……”

  “元泽,到底发生何事?告诉为父知晓!”王安石很关心儿子,能让儿子如此低沉,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郑侠他……”也不知道是说不出口,还是故意而为之,王雱迟疑了许久,才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来。

  王安石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郑侠竟然反对青苗法?怎么会这样?从一早开始,他就对郑侠多有关注,十分青睐。此子也不负众望,成功考中进士,王安石很看重此人,有意加以提拔。就是想要多加历练,培养一个变法人才。

  郑侠倒是也没有让人失望,在光州任上的干的很出色,王安石很是欣慰。最近郑侠任满到汴京,他也多加留意了,心想着找个机会想办法让他留在汴京任职,也好给自己帮忙的。今日吕惠卿和王雱一道前去摆酒接风,王安石很是欣慰,想着这些人彼此之间多熟悉,以后也能合作愉快。

  可是实际情况……

  王安石万万没想到,郑侠竟然变了,竟然出言反对青苗法,还如此的激烈。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曾想到的,就如同当初林昭出言反对的时候是一个状况,太让人意想不到。而且这对王安石而言是个巨大的伤害,朝堂上其他的大臣如何反对他都不在乎,完全不当回事,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林昭和郑侠不一样,尤其是郑侠,早年间便开始有接触,可是说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是知根知底的。不想却突然之间有这样的转变,反对青苗法……这可是最亲睐,最信任的人捅了自己一刀,并且在伤口上撒盐,让人相当的痛苦。

  而且也影响到了王安石的心情,他很自负也很执拗,他不会因为林昭和郑侠的反对对变法有任何的质疑。他坚持自己的变法是正确的,是美好的……可他们为什么会是这般反应呢?为什么会这样?

  王雱也有戏不忍,有时候一些事情即便是他察觉到了真相,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告知父亲。很多时候,真相是那么的残忍,父亲是一个谦谦君子,他如何能承受这么多?有些事情即便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阴暗的事情自己来做,维护好父亲的清誉十分重要。

  今日郑侠的事情他很不满,并且已经打算好进行报复的,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告知父亲王安石。当然了,王雱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再告知的时候他略微的添油加醋,郑侠是多么的不堪,是忘恩负义,他故意营造这样的氛围,就是希望父亲能因此而减少负罪感。同时也会少些顾念,方便自己行动……

  “父亲,忘恩负义之徒就不要再想了!”王雱轻声劝慰。

  王安石却轻轻摇头道:“我不相信,不相信介夫会这样,你派人去问个清楚明白吧!”也许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有些难以接受。

  王雱急忙道:“父亲,今日黎东美也在,他也听的清清楚楚,郑侠在光州数年,早已忘记了父亲的恩德。不过是道听途说,便对变法多有不良评论,如此人品着实不堪重用。”

  “不堪重用!”王安石对此深以为然,他溺爱儿子,坚信儿子是肯定不会说谎的,这样的话出问题的一定是郑侠无疑了。当时黎东美也在场,王安石对这位谋士可是极为看重,有他们两人在,分量是够了,问题自然就出在郑侠身上。

  王安石很想找郑侠问个明白,可是转念一想,何必呢?只能说明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罢了!

  “父亲,这种人必须要严惩,才能以儆效尤,也算是给大家提个醒,免得太有人被蒙蔽。”王雱不失时机地提出一个建议。

  “严惩,如何严惩?”王安石到底是个君子,虽说郑侠对自己是忘恩负义。可他终究是他朝廷官员,并不曾犯错,自己似乎不方便公报私仇。

  王雱却笑道:“郑侠回到汴京是述职,也是谋划下一步,想要留在汴京做官。既然如此,那成全他就是了,今日回来的时候,儿子发现安上门监一职空缺,郑侠自然是可以胜任的。”

  “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王安石始终有些犹豫。

  “父亲不必担心,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磨砺,说不定能让他幡然悔悟,到时候依旧可堪大用!”王雱急忙加上一句,心中暗自得意。

TOP

0
第四二〇章 风闻奏事

  王雱是想要报复,报复的对象是林昭和郑侠。

  林昭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的,还需要从长计议,不可等闲视之。但是郑侠,王雱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到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地方官,不足为虑。

  加之他反对变法,这对王安石的声望和信心都是一个巨大打击,必须要予以严惩,以儆效尤这话说的一点不错。郑侠完全是一个牺牲品,他无足轻重,至始至终,王雱都不曾将他看在眼里,并未正眼瞧过。

  安上门监,一个守门的小官而已。让一个堂堂进士,一州司法参军来看门。绝对是大材小用,是刻意的贬低与流放,王雱就是想要通过此种方式告诉世人,惹了王相公就是这般下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王雱绝对不会想到。若干年之后,会因为他这个愚蠢的决定,发生怎样的风波。风波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站定?对他父亲王安石,对大宋朝又有着怎样巨大的影响?

  历史是必然的,可很多时候都存在这样的偶然。今日的一个小举动,无意间却埋下了一个伏笔……

  王安石对王雱太过溺爱,对于郑侠的处理,他虽然是觉得有些过分,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建议。最近一段时间,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十分忙碌。像是这等小事,着实没有太多的心力和功夫,故而随即也就放在脑后了,终究不过是一次失望而已。唯独可惜的是,可造之材郑侠就这样夭折了。从此沦落为一个守门小吏……

  在王雱报复的名单上。不止是郑侠一个人。还有一个便是林昭。不过郑侠的事情可以说,可以借助父亲的力量,但是林昭的事情却不能提及。

  王雱知道,王安石心底里多少是喜欢林昭的。而且上次李复圭那件事,王安石始终觉得有愧于林昭,险些连累林昭无辜受死,心中一直有负罪感。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儿子和高足吕惠卿一起联手策划的行动。总之。王安石觉得对不起林昭,找机会应该予以补偿。

  此刻,想要再次“谋害”林昭,要是被王安石知晓,肯定是绝对不肯的。如果是证据确凿,确定林昭有通敌叛国的情况还好,那样王安石还愿意秉公处理,不徇私情。可是而今只是这等捕风捉影的状况,王安石会抱着什么态度?

  万一父亲反对,自己再暗中进行。岂非违背父亲的意见,有不遵不孝的嫌疑。那时候可就麻烦了。再者,这其中夹在了许多自己的私人恩怨,处理起来手段必然不是那么台光彩。这些事情,王雱想要自己一手包办。

  他想要维护自己在父亲印象里的美好形象,也希望父亲的清誉可以保持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他愿意亲力亲为。

  对付林昭,自己私下里进行就是了!

  林昭这件事,目前只是捕风捉影,不过言官是有风闻奏事的权力,所以是可以立即行动的。不过光是靠这点没有证据的谣言,起不了多大的效果。不过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摸黑林昭的,毕竟在大宋朝,名声与品德这些东西着实太重要了。

  林昭此番在西北也算是立下大功的,尤其是大顺城一战俘虏了西夏国相梁乙埋,乃是从未有过的大喜。朝中一片赞誉,为之请功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以预见,林昭回到汴京之后,毕竟是会有封赏的。

  如果这次和谈的事情再妥善解决,无疑是两件大功,就会更加的风光无限。这是王雱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嫉妒心大发他如何能容忍这样的状况出现?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错误出现,然后被有意放大,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林昭的功劳,甚至让功勋荡然无存。若是善加利用,说不定还会让林昭好好喝一壶。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这件事都是很有价值去做的。毕竟,对自己而言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林昭只要因为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损失,都会让人大快人心。谣言有时候也会是利刃,是可以伤人的。

  万一这个谣言在是真的,抑或是有办法使其变得真实,那么效果将更加的非同一般。别说是功勋了,这个人的名誉与前程可就彻底毁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说不定是会丢掉性命的。

  想想王雱就觉得兴奋,如此好机会是绝对不会错过了。

  于是乎,他们一边派人前往西北打探消息。一边发动手下的御史上疏弹劾林昭,宰相的公子加上新党二号人物,王雱与吕惠卿身边还是笼络了不少人的。弹劾一个人太容易了,不过他们此刻的弹劾并不多,甚至只是零星的。

  有时候只需要开个头,便会有人跟风。尤其是消息进一步确定,或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的时候,有人会加入进来帮忙的。这样也不会有刻意的痕迹,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王雱也是有考量的。

  而吕惠卿则更加的小心翼翼,当年他利用了一次皇帝,代价十分惨重,险些因此丢官。事后,吕惠卿很是后怕,从此之后做这样的事情就谨慎多了。不过很多时候也只是自欺欺人,不让别人抓到把柄而已。

  不过因为与西夏和谈太过重要,虽然只是零星的弹劾,却依旧受到了关注,立即引起了一片议论。林昭尚在西北,但是朝中的风声已经起来。很多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皇帝赵顼也留意到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些伤感。接连三子夭折,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多少有些打击。

  不过伤感之后还是要坚强站起来,毕竟他是一个皇帝。作为皇帝就必须要比寻常人更加坚强,有些个人感情必须放到一边。对于儿子夭折这件事。过了之后他也觉得并不十分要紧。

  毕竟自己还年轻。与皇祖仁宗皇帝并不相同。只需要略加努力。相信不久之后后宫一定会再有喜讯的,儿子始终会有的,存活下来可以长大的儿子也肯定会有的,江山肯定会后继有人,所以不必太担心……

  后宫又纳了几位妃子之后,赵顼终于从丧子之痛走出来。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关于变法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民间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三司报上来的财政状况是大有好转,朝廷的收入增加了不少。

  藏富于国,这是赵顼的一个看法,对此他很是欣喜。朝廷有钱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够做到富国强。这是一个好兆头,赵顼一下子很有底气,对未来是充满了信心,自己大展宏图的时代终于要来临的。

  对变法自然也就格外的看重,对王安石也就更加的器重。变法成绩斐然啊!皇帝到底还年轻,故而忽略了好多事情。看到的只是表象。再者,之前满朝大臣反对太过激烈,极大地刺激了赵顼的逆反心理。

  而今可以说是用事实说话的时候,他认为账目上的结论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反对的大臣们错了。于是乎他心中难免有些得意,有些自傲,就更加不把别人的话放在眼里的。

  赵顼一片欣喜,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彻底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可是正当他准备全力推进变法,开始大展宏图的时候。

  老天爷有些不大帮忙,自从暮春开始便一直炎热不雨。户部与各州县呈报上来的情况很严重,许多地方已经有旱灾的迹象,尤其是黄河沿岸与河北之地,情况最为严重。古代是靠天吃饭的年代,收成与天气有着极大的关系。

  赵顼很是无奈,这一场旱灾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必然会导致北方收成减少。这样一来,朝廷在赈灾与粮食调运方面花费的钱财无疑会大大增加,还会因此产生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甚至可能会出现流民,到时候少不得要防御与安抚,当真是麻烦!

  赵顼一方面加紧让户部统计灾情,同时准备粮食救灾,同时也责成工部修建水渠,引水灌溉,抢救粮食。至于能抢救多少,而今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最让担心的绝不是旱灾,根据往常的经验,大旱之后很可能会有连绵大雨。司天监的观测也是这样的意见,虽说安崇宁不擅长观察天气,可司天监却有其他经验丰富之人,得出的结论八成不会差。

  夏秋可能会有大雨,可能会引发水灾,这才是赵顼最担心的事情。一旦大雨,黄河水患必然会再次开始,威胁汴京,肆虐河北。旱灾毕竟只是欠收,最严重不过是绝收,灾害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以内,破坏力有限。

  可是水灾根本无法控制,其破坏力是惊人的。一座座的城池,成千上万亩的良田可能会在一场洪水中消失殆尽,荡然无存。威胁到了人的基本生活不说,甚至可有可能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

  尤其是大宋朝,黄河水患如此严重……

  汴京城就在黄河岸边,完全被诸多的河流所包围,无疑更加可怕。还有便是河北之地,本来是万里沃野,却因为黄河水患变得满目疮痍。韩琦在那边努力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效,今年要是再有一场大水,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一想到这些事情,赵顼当真就有些头大了。这些与变法武关,却关系到国朝的安危与稳定,他不敢不重视。

  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有些提心吊胆。平日里经常召见户部、工部、三司以及宰辅询问情况,商议对策,就是希望能有有备无患,到时候也可以从容应对。

  这个时候,赵顼自然不希望其他事情打扰。大宋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旱灾禾苗保卫战,以及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防汛抢险……

  当然了,除此之外的一件大事便是宋夏在西北的和谈尚在进行之中。西北一段时间停战,以至于许多人都抛诸脑后了,可实际上宋夏之间尚处敌对状态,一切就维系在和谈之上。

  于是乎国内有灾害的时候,就越是忌讳,或者说害怕打仗,宋夏之间确实不宜再继续打下去,停战和谈是最好的结果。赵顼与满朝大部分的官员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在占优势的状况下,也愿意放弃一下利益息事宁人。

  赵顼相信,自己已经做出方步了,这事办起来并不难。和谈使是是林昭,能力如何他最了解不过,完全可以胜任,只需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可是在这个当口上,赵顼却发现了这样的奏章。林昭的妻子被西夏俘虏,林昭本人暗中有西夏接触……

  有可能吗?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是真的,那问题就随之而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不知晓?是林昭蓄意隐瞒,还是消息滞后。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是极为恼怒的事情,说严重了是涉及到欺君之罪的。再有一点,林昭是如何当上这个和谈使的?他的身份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转念一想,是曾巩、赵抃等许多人推荐的,涉及到的人物很多,似乎不可能是蓄意的行为,或许只是巧合吧!赵顼眼下也只能这么想……

  再者,假若林昭的妻子真的被俘了,那么林昭在和谈郭晨中的立场坚定吗?听御史言下之意,林昭私下里和西夏人有所接触,这就更为恐怖了。莫非他以权谋私,在和谈过程中出卖了大宋朝的利益?

  这个问题很敏感,许多人在猜想,各种各样的说法满天飞。赵顼也很是不悦,却又不能做出什么决定和命令,毕竟目前为止只是一个说辞而已,并无证据。再者,和谈已经开始了,此时更换和谈使似乎很不合适?这与阵前换将没什么区别,乃是兵家大忌!

  而今只能暂时不闻不问,再看看绥州那边的情况了,和谈的结果和林昭的作为都是极为重要的。赵顼看着西北,轻声道:“东阳,你会背叛朕吗?”

TOP

0
第四二一章 让岁赐成为过往

  阵前换帅乃是大忌,和谈正在关键的时候,换人自然是不能的,依旧是林昭一手负责。不过有了之前的弹劾,皇帝与满朝大臣心中多少有些疑心,全都关注着西北局势。

  明月宗的消息很灵通,朝堂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有人往绥州飞鸽传书,送去消息。不过几日时间,林昭与狄青就了如指掌。

  “有人弹劾,莫非是谁泄露了消息?”李承此言是有所指的,大宋西北边军之中,王韶和种师道都是知晓内情的。在他眼里,此二人并非百分之百可以相信。

  林昭却摆手道:“不用疑心,他们要是告密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今日的。消息可能并非从大宋这边走漏的……”

  “这倒是,西夏有意中伤也完全有可能,他们这是想要给公子制造障碍!”狄青断定,此举是梁太后那边的报复。

  “八成是他们故意散播消息,被汴京那边的有心人利用罢了!”林昭倒是看得很开,不过开始随口问了一句:“可有查到,是什么人的故意散播吗?”

  “可能和王雱与吕惠卿有关!”情报的事情是蒋雷霆在负责,虽然王雱与吕惠卿自以为是天衣无缝,却也只是明面上没有把柄而言,想要瞒过有心人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样的结果,林昭只是呵呵一笑,吕惠卿也就罢了。毕竟他两个弟弟的死都多少与自己有关系,他仇恨自己在情理之中,不管他做出如何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但是王雱。难不成因为自己反对青苗法。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林昭有些不明白,王安石与王雱至于如此仇恨自己吗?

  唉!林昭只能无奈摇头。

  李承却怒道:“王雱与吕惠卿当真是可恶,上次他们设计在台狱中伤害公子,这次又背后暗箭中伤,当真是……要不要背后给他们点苦头?”他们的核心是林昭,任何伤害公子的行为都会让他们异常恼怒。

  “不必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反正文芯已经回府州了,证据已然被抹杀。所以不必担心。吕惠卿身居要职,王雱又是王相公之子,轻举妄动容易节外生枝。”林昭很理智,目前的情况下,有些矛盾他并不想激化。再者,王安石到底也算是帮过自己,若非不得已,林昭不想与他们搞得你死我活。

  狄青沉声道:“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防,这些是小事。可万一以后他们要是弄出什么大麻烦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公子仁慈是好,可是必要的时候。有些小人自寻死路,就不必那么客气了。”

  “狄公说的是,我心中有数!”当林昭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他明白一件事。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要踏着鲜血与白骨才能走上,有些事情注定了情非得已。仁者得天下没错,但是过分的仁慈就是妇人之仁,会误大事。首先一点,慈不掌兵,自己可是必须要掌控西军的,自然该心中有数,狄青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

  “也好,只要绥州这边没证据,也不过是尔言官们风闻奏事而已,并无什么影响,只要和谈处理妥当,还会是大功一件。”

  话虽如此,但是和谈的结果当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林昭本来也是想要寻求和平的,可如果西夏人不买账,剃头挑子一头热,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昭问道:“对了,汴京还有没有其他重要消息?”

  “啊!”蒋雷霆回答道:“目前京东路与河北路的旱灾比较严重,司天监似乎有说法,秋后可能会有水灾,朝野上下目前都在关心这些事情,比较担忧。”

  黄河水患对大宋朝的威胁,林昭自然是知道的。如果自己掌控天下,这些事情自然是亟待解决的,这是自己的责任。其实即便是如今,也有责任和义务来想办法治理黄河,毕竟这是关系到大宋朝的安危与国运的大事,也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活。

  不过治理黄河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牵涉的事情太多,不是说说就能成功的。而且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绝非一蹴而就。眼下林昭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尽自己的聪明才智,拿出两世为人的经验,尽力做好。

  至于今年秋天的黄河水患,目前也只是个预测而已,也未必发生,故而林昭也没有放在心上。何况看目前的状况,朝廷已经开始重视这件事情,已然在整修河道,加固河堤,有备无患,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蒋雷霆续道:“还有一件小事,不过属下以为可是需要留意的。”

  “哦?何事?”林昭突然有些感兴趣了。

  “光州司法参军郑侠,本是王安石亲信,甚受青睐,此番任满回汴京,都以为他前途无量,却不想坐上了一个安上门监的职位!”

  “怎么会这样?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李承很是不解,因为事情本身确实是不合情理。

  蒋雷霆笑道:“确实是得罪人了,正是得罪了赏识他的王相公。据说他在接风宴上劝说王安石,变法有种种弊端,结果……”

  林昭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王安石的变法有问题是不争的事实,许多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好不容易有几个敢说实话的人,可是王安石自己却不相信,而且反应还如此激烈,如此极端。

  郑侠的前途就因为一句逆耳忠言而葬送了,想想当真是可怜……

  慢着,郑侠,安上门监……一瞬间林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历史上王安石第一次罢相,似乎就是因为某个人给宋神宗献上了一样东西,那个人似乎就叫郑侠。是个守门的小吏……

  莫非……难道历史当真是这样的巧合吗?当真是越发的有意思了。虽说这件事本身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林昭总觉得,兴许有一天,这件事会和自己有某种联系也说不定。所以趁早留意总是没有坏处的。

  “雷霆,这个叫郑侠你多留意一下!”沉思片刻,林昭吩咐一声。

  公子要干什么,蒋雷霆并未多问,既然公子吩咐了,那按照吩咐办事就是了。狄青的眼神动了动。如有所思,他的想法比较深远。王安石可是皇帝赵顼的左膀右臂,将来林昭与赵顼之间少不得要有直接的面对,那么王安石该如何对待呢?

  狄青并不知道这场变法在历史上的地位,也不知带王安石在林昭心中的地位,以及那种特殊的看法。他所考虑的只是如何能打击赵顼,如何能为公子争取有力条件,对将来的夺位大战有所帮助。皇位争夺,从来都没有感情可言,如果王安石是一块绊脚石。那么他会毫不犹豫踢开的。

  历史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生太多的改变。只是略微有一些偏差而已。林昭以前并未在意,很多时候他都把自己当作是历史的完成者,而今他却要做这个世界的改变者。既然来了大宋朝,又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那么就要好好珍惜,让大宋朝有一个全新的面貌。

  ~~~~~~~~~~~~~~~~~~~~~~~~~~~~

  宋夏之间的和谈依旧在继续,林昭一开始便狮子大张口,要求西夏将整个绥州割让。如此恶劣的要求,西夏怎么可能答应呢?

  “林侍郎,绥州本就是我西夏定难五州故地,是绝对不可能想让的。相反,倒是贵国占据了我们绥州的土地,还请退回去吧!”拓跋石也算不卑不亢,出言反对。割让土地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任何朝代对于任何国家而言都异常重视,哪怕只是一寸土地,如若有失,必然会是千夫所指,青史骂名。君不见,晚期时期一个个的条约,丧权辱国,丢失的国土让人多么的愤恨。自古以来,这种事情的确谁也不敢轻易冒险,是绝对性的原则性问题,西夏同样如此。

  何况定难五州还是拓跋氏的发祥祖地,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如何向太后与国主、如何向满朝大臣,西夏子民交待?拓跋石自然格外坚持。

  林昭却笑道:“拓跋将军不必着急,我们现在需要先确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拓跋石有些警惕地看着林昭,这个年轻的宋朝人着实太狡猾,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上当,必须要小心。

  “西夏是否宋朝的臣子,是我大宋的藩属?”林昭一字一顿,强调这个问题。割地是原则性问题,君臣关系也是原则性问题。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关系,可是其中的牵涉可就大了。大宋朝的读书人们爱面子,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宁可放弃一些实际的利益,也绝对不在名分的事情让有任何的让步。

  要不当年李元昊之前闹腾了许多年,宋朝也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结果最后一称帝,却惹得宋朝大怒,立即出兵讨伐。李元昊很识时务,瞧见情况不妙,立即取消帝号。宋朝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谓极为惨重,岁赐可是不少。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花钱买和平,宋朝虽然富庶,却也没有富裕到这个程度。要知道北宋灭亡的原因之一,便是冗费问题。而且这种方式是那样的屈辱,想想一个泱泱大国,居然要被迫向自己的臣子,藩属国缴纳那么多的财帛,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林昭觉得此事很屈辱,不顾眼下还必须得忍着。如此一来,大宋朝数十年来花钱买下的宗主国身份就更加的弥足珍贵了,这一点必须要确定下来。

  “这……”拓跋石有些迟疑了,这种问题是原则性的,轻率的回答,会让人很被动的。他已然在尽力避免了,可是林昭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怎么?拓跋将军有疑问吗?”林昭果然是步步紧逼,那英气勃勃的眼神有些迫人,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威严。

  拓跋石很是无奈,他知道这一点对于宋朝的意义,是不可侵犯的原则。所以他不敢反对,若是因此惹得宋朝人大怒,和以前一样与西夏拼个你死我活,可就不美了。再者,梁太后吩咐了,让他尽量稳住宋朝人。这问题不答应,还能继续谈下去吗?

  也罢!先应付下来再说吧!拓跋石轻轻点头:“没错,这一点我们自然不否认,当然了,贵邦每年的岁赐可不能少!”

  “岁赐的事情稍后再说!”林昭显然不愿意和他纠缠,当即道:“既然西夏是宋朝的臣子,那么西夏的国土也是宋朝的一部分对吗?那么绥州的归属也就没有什么争议可言,就由大宋将士来驻守好了。”

  绕了半天,林昭的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又在逻辑上给拓跋石挖了个坑,刚好让他跳进来。

  拓跋石很郁闷,说道:“绥州一直在西夏掌握之中,又是我党项祖地,牵涉到了祭祀等诸多事情,就不麻烦宋军了。”

  于是乎,两人在围绕绥州的问题上几乎是形成了拉锯战,彼此之间各种讨价还价。双方都很清楚,目前绥州这种状况很好,谁也不会轻易让出土地来的。这样的争执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是形势上还是得照常进行。

  林昭自然很清楚,拿到绥州没有可能,这边虚晃一枪,挫西夏人的锐气与狂妄。然后再从其他地方着手,虽说无法断定和谈一定会成功。但也必须为成功做好准备,绝对不能在名义上让大宋朝吃亏。

  “可是贵国的梁国相互这样说的,这可如何是好……”林昭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拓跋石自然明白,梁乙埋在对方手中,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唉,想要换回国相,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这件事不是国相能够做主的,很抱歉,我们不能答应。”拓跋石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昭轻轻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笑问道:“那岁赐的事情呢,这个梁乙埋应该能说了算吧!”

  “这个……”拓跋石知道,岁赐对于西夏财政的意义很重要。而今林昭却要在这个方面打主意,不得不防啊!

  “梁国相可是说了,三年岁赐作为给大宋朝的补偿。”林昭轻轻一笑,续道:“鉴于其空手而来的状况,还得补上一份见面礼,所以未来八年的岁赐就取消了……”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6 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