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62773490 发表于 2014-1-23 13:36 只看TA 20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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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然后,没有 那个人是熊初墨。 那个人是谁,熊初墨又是谁? 此时殿内的数千名神官执事,脑海里都在回荡着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他们知道,既然这是宁缺的最后一句话,必然极为重要,于是望向叶红鱼的眼光越发凝重,就如她此时的脸色一般。 只有极少人听说过熊初墨这个名字,只有寥寥数人知晓,那是掌教的俗家姓名,这些人自然更加紧张。 高台前那道如瀑布的光幕,停止了流淌,肃穆的仿佛一面无声的墙,墙后那个高大的身影越发伟岸,一道强烈的气息弥散四向,没有杀意,只有神圣的威严,因为局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道高大身影必须碾碎一切的质疑、还有来自于她的压力。 叶红鱼站在光幕前。 和光幕以及幕后那道身影相比,她显得很渺小,却站的那样稳定,似乎无论身后将会掀起怎样的巨澜,都不会被吞噬。 时间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流逝,就像殿外崖间吹来的风,虽然轻柔但却严寒,不容置疑地降低着温度。 下一刻便是掌教与裁决神座之间的战争? 再次出乎所有人的猜想,叶红鱼脸上的神情渐渐宁静,不再深沉,没有凝重,只是浅淡如梅树下的清溪。 她没有任何表情,就这样缓缓坐回椅中。 那件血红色的裁决神袍,随着她的动作飘起,然后落下。如一朵红花般敛回枝头,再无声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乎没有听到一个字,她静静坐在椅中,只有裁决神殿最亲近的下属和那些境界高深的红衣神官,才能看出她眉眼间的那抹燥意与那丝疲倦之意。 她举起右臂,遥遥指向陈七和禇由贤二人,如葱般的手指仿佛滴着露水,洒落的却是毫不遮掩的冷漠。 裁决神殿的黑执事们,毫不犹豫上前。用重手段将陈七和禇由贤击倒。以禁制牢牢锁死,然后拖向殿外。 陈七和禇由贤会被押往幽阁,等待他们的或者是永世不见天日,但至少不是即刻的死亡。 对于这个决定。殿内自然有很多人有不同看法。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决断,就连光幕后那道高大身影都保持着沉默。 然后她看了一眼。 她只看了一眼,殿内数千名神官执事。却都觉得裁决神座是在看自己,都被那道目光里的冷酷强大震慑的难以自持。 红色黑色褐色各色神袍组成的海洋,可以平静可以狂暴,但在她的目光之前,都变成了四散的水流,向着低洼处淌去。 寂静无声,连脚步声都没有,在极短的时间里,数千名神官执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把这个世界留给两人。 叶红鱼,以及光幕后的掌教大人。 “我很好奇,书院是怎么知道的。” 叶红鱼坐在椅上,面无表情说道,没有转身向那道光幕望上一眼。 光幕后,掌教微微眯眼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事。 叶红鱼没有等他的回答,声音冷淡说道:“书院知道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余帘。” 余帘是书院三师姐,更是当代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 如果说宁缺和隆庆被修行界认为是对一生之敌,那么数十年前的修行界,余帘和熊初墨才是真正的一生之敌。 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熊初墨终于开口说话了:“从听到那句话开始,你似乎就没有怀疑过,这是为什么?” 叶红鱼坐在椅中,面无表情看着殿外的冬空,说道:“我一直都知道是你,只不过没有想到,别人也知道是你。” 熊初墨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叶红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说道:“光明祭时,你的大辇被宁缺射破,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是你。” 熊初墨笑了起来,笑意很怪异,说道:“我没有想到你这么能忍。” 叶红鱼说道:“当日惨败在余帘手下,其后你一直很痛苦,哪怕昊天治好了你的伤,也治不好你的道心,既然最后你总是要死在我手里,何妨让你多承受几年痛苦?我为什么要着急?” 熊初墨沉默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再难像过去那些年一样,看着她的身影回味很多年前她的身影。 现在的她很强,强到能够威胁到自己。 “你为什么能确定是余帘?这件事情应该没有人知道。” “不是因为她是你的敌人,在她看来,你或者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只因为她是二十三年蝉,她是魔宗宗主……人间最擅长阴谋诡计的,从来都是魔宗,她知道再多事,我都不会意外。”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确定她知道?” “还因为当年在书院后山,她把你伤成废物,却没有杀你。” 叶红鱼缓缓起身,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过你,宁缺也想不明白,直到现在,答案才终于出现。” 她依然没有转身,依然看着殿外的冬空。 “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杀死你,所以她让你活着,给我一个叛教的理由,必然的理由,用你一个废物换来道门分裂……” 她神情平静道:“果然不愧是二十三年蝉。” 熊初墨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 没有恐怖的神辉播洒,没有凄厉的道剑飞舞,没有战争,没有复仇,没有雪耻,甚至就连恨意都没有流露一丝。 叶红鱼向殿外走去,血色的裁决神袍在寒风里一荡一荡,如花在枝头一朵朵地盛开,掩掉墙壁上所有神明的光彩。 光幕后方,熊初墨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线,其中一道里面满是血污,似永世不能复原,看着极为肮脏邪恶,渐有幽芒在他的眼眸最深处蕴积,那是震惊,那是愤怒与畏惧。 今天他才明白,当初自己能在余帘手中逃出生天,不是因为自己够强,而是因为这是余帘布的局。 用叶红鱼的话来说,在余帘眼里,他从来都没有资格成为对手,他的死活对余帘来说毫不重要,她让他活着,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清楚,他会成为道门的乱因,或者说罪人。 只是余帘也没有想到,叶红鱼居然没有出手,熊初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数年前光明祭后她没有出手,此时依然如此。(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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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62773490的勋章 |
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1-24 19:38 只看TA 202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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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她的信仰 离开峰顶的白色神殿,叶红鱼顺着山道向下方走去,一路集云于裙,心意终于渐清,来到崖坪上时,已经心静如水。 望着崖坪深处那几间小石屋,她目光静柔如水。 下一刻,她道心坚硬如铁。 这道崖坪,小石屋,对她来说很有意义,不止是纪念意义。 当年她在魔宗山门为脱离莲生的魔手,强行堕境,道心及修为受到极大损害,回到桃山后,很多人以为她此生再无复起的机会,她饱受白眼,甚至掌教让她嫁给统领罗克敌…… 她把自己关进了小石屋,沉默地继续修行,她知道自己可以越过所有的障碍,然后她又收到了来自剑阁的一封信。 她再次变得强大,她杀死了前代裁决大神官,成为西陵神殿历史上最年轻的大神官,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 那天之后,罗克敌不再是问题,就连掌教也不再是问题,整个人间,都没有什么能够难住她的问题。 包括今天宁缺说的那几句话,书院给她出的那道题,对她来说依然不是问题,她此时来到石屋前,不是要屋里那人帮着解除困惑与痛苦,而是要收取自己做出解答之后应有的报酬。 她没有叛出道门。没有向掌教出手,没有带着裁决神殿把道门撕扯成一盘散沙,她没有理会宁缺的邀请,没有向书院靠近一步,她依然留在桃山上,那么她便把自己置在了危险之中。 现在,她孤身一人,冒的是奇险。 她有资格向石屋里的那个人要所有想要的。 暮色不知何时降临在桃山上,把她身上的裁决神袍染的更红更重,就仿佛是真的在血水里浸泡了千万年。才重新披在身上。 她静静站在石屋前。却没有望向屋内,因为本应在屋里的那人,此时正在崖畔,坐在轮椅里看夕阳。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事情是什么。但我想。宁缺既然选择把那句话放在最后。那么那句话必然是极重要的。” 轮椅里的老人没有回头,平静说道。 叶红鱼说道:“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对人间并不重要。或者说,对于过去很重要,但对现在不重要。” 观主说道:“终究还是重要的。” 叶红鱼说道:“但我不想听。” “宁缺和你说的态度不够端正。” 观主微笑说道:“派两个人来说了七句话,便要你替书院出生入死,这太不尊重你,毕竟那七句话不是七卷天书。” 叶红鱼说道:“确实,这也是我不想听他话的原因。” 观主说道:“也因为你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不够震撼,那么便很难攻破你的心防,让你做出决然的举动。” 叶红鱼说道:“宁缺和余帘,终究还是看低了我,魔宗和书院合流,或者能算尽天下,却算不到我在想些什么。” 观主坐在轮椅里,微笑说道:“我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一直都知道是熊初墨。” 叶红鱼说道:“光明祭后我没有出手,不是因为我想看他苟延残喘,而是我知道您不会允许。” 观主说道:“我是道门之主,不会有所偏倚。” 叶红鱼说道:“我依然不会出手,我甚至可以永远不出手。” 观主眼光清柔,说道:“因为信仰?因为对昊天的虔诚?” 叶红鱼说道:“与信仰无关。” 观主微笑说道:“那与什么有关?” 叶红鱼说道:“我要用熊初墨的命换一条命。” 观主笑了起来,摇头说道:“首先,你得证明自己能够要去熊初墨的命,才能拿来换别人的命。” 只有属于你的,才能用来换别的,不然那就是偷,是抢。 熊初墨乃是神殿掌教,修行早破五境,以天启神辉镇四方邪祟,除了大师兄和余帘这样的绝世人物,有谁敢言必胜? 叶红鱼天赋再如何惊人,再如何万法皆通,终究太过年轻,境界就算已至知命巅峰,又如何能够取熊初墨的性命? “那么,我用自己换那条命。” 她说道:“不管宁缺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再如何无耻,我还是很感谢他,也感谢二十三年蝉。” “为什么?” “因为书院向神殿证明了我的重要性,他们耗尽心思也要得到我的帮助,道门也应该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来说服我不要离开。” 观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掌教的性命,确实不在叶红鱼的手中,但她是裁决大神官,她拥有无数忠心的部属,如果她叛出道门,在光明神殿荒废、天谕神殿无主的情况下,将是对西陵神殿最沉重的打击。 书院为此,算尽所有,余帘埋线于数年之前,沉默等待,就是希望能够看到这一幕,而她,却没有让这幕画面发生。 观主看着天边的红霞,悠悠说道:“他是我最杰出的弟子。” 叶红鱼说道:“小时候,观里的人都觉得他不如陈皮皮。” 观主摇头说道:“不要说别人,即便是我也曾经这样认为过,但他证明了我是错的,所有人都是错的。” 叶红鱼说道:“所以您认为我不够资格换他的命?” “新教教义,看上去和昊天教义没有太多区别。实际上却是在把权柄从道门手里收回到信徒手里,把荣耀从昊天的神国收回到俗世的大地。魔宗影响的只是修行界,新教影响的是整个人间,他走的比千年前的光明神座走的更远。” 观主平静说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道门最大的叛徒,他是真正的掘墓人,每每思及此事,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禁动容,甚至隐隐里觉得骄傲,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交换。” 叶红鱼看着晚霞。那里是东方,那里有海,宋国就在海边。 “您还是坚持要杀他?” “宁缺要我多想想道门的未来,其实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思考。新教教义已成。传播必远。信徒必众。杀死他已经无法改变这种局势,我为何要杀他?我为何要杀了他再逼走你?” 观主转过身,看着她微笑说道。 叶红鱼不知道宁缺对观主说过些什么。 “先前我说过。你没有离开是因为信仰。” 他看着叶红鱼怜爱说道:“那个信仰说的不是昊天,而是叶苏,哪怕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废人,但在你心里,也要比昊天重要无数万倍,只要他有一线生机,你都不会冒险。” “我说宁缺看不清楚自己,所以与我说的那些话只是徒然,很明显,他也没有看明白你,与你说的话也是徒然。” 叶红鱼沉默不语,她承认这位不是自己老师、却胜过自己老师的老人,很准确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心理。 兄长的存活,是布满雷霆的池,里面是他曾经光耀大陆的剑,她无法向前迈一步,只要他能活着,再无法忘记的羞辱,再想要忘记的旧事,她都可以忘记,可以平静面对。 书院不能保证他活着,那么做再多事情都没有意义。 更何况她很清楚宁缺是如何自私冷酷无耻的一个人,以前他已经证明过,今天他更证明了,那么将来同样如此。 暮色渐退,夜色终至,雪云不知飘去了何处,天穹里布满了繁星,星辰间有轮明月,照耀着人间,包括桃山的崖坪。 观主抬头看着明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一句话,声音很淡,淡的就像身上覆着的月光,清淡如水,没有情绪。 “我会把熊初墨的命给你。” 叶红鱼行礼,在得到想要得到的承诺后,离开了崖坪。 ——虽然言语中,除了熊初墨的死,观主没有承诺任何事情,但她知道兄长的性命保住了,前往宋国的隆庆或者酒徒,应该都不会出手,因为观主说的很清楚,现在杀死叶苏,对道门没有任何好处。 问题在于,书院难道认识不到这一点,难道宁缺做的事情真的只是徒劳,将来在史书上只能被描述成一个笑话? 观主伸手在寒冷的夜风轻摆,似想捉住些月光。 “掌教和裁决神座之间的旧事究竟是什么事?”中年道人问道。 观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中年道人有些忧虑,说道:“书院如此看重此事…… 观主平静说道:“书院向来自诩只做有意思的事,不在乎意义,其实……他们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无论是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是对叶红鱼说的那些话,都是一个局。” “宁缺看准了新教对道门的破坏性,以此来说服我,我必须承认他看的是准确的,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所有的画面。” “如果他能说服我,道门自然就败了,或者说结束,如果他不能说服我,叶苏必死,那么叶红鱼必叛,道门同样必败。” 中年道人若有所悟,看着观主的背影,发自内心赞叹说道:“什么都不做,书院便无计可施。” 看上去这就是观主的应对,以不变应万变的绝妙应对,然而……观主却摇了摇头,再次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沉默不语。 …… …… 走进裁决神殿,站在黑色石柱的下方,负手看着覆雪的青山,叶红鱼沉默了很长时间,眉上渐被夜风染了层霜。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事情,忠诚于她的下属们,服侍她的少女们,都神情复杂地留在了偏殿里,不敢前来打扰。 月移星不移,夜色渐浓渐深。 她看着宋国的方向,仿佛能够看到那处的厮杀,那处熊熊焚烧的圣火,那些为了信仰而像野兽般互相噬咬的人们。 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 便在这时,幽静的裁决神殿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按道理来说,再轻微的脚步声,也会惊醒偏殿里的黑执事们,然而有些诡异的是,那人一直走到她身后,也没有遇到拦阻。 或者是因为最冷酷的黑执事也不敢拦那个人,又或者是哪怕是裁决司的强者也听不到那个人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形容猥琐,四肢瘦若枯枝的矮小老道。 西陵神殿掌教熊初墨,于夜色深沉时,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身后。 叶红鱼看着遥远的宋国方向,看着远处的雪云在夜空里隐隐散发光辉,仿佛能够看到海上正在酝酿着恐怖的风暴。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眼睛渐渐眯起,变成一道细线,一道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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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1-24 23:03 只看TA 203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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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熊孩子,光明者,普通人(上) 叶红鱼转身,洒落露台的那些月光星光尽数被她甩在身后,脸上的苍白因为阴影的遮掩而淡了很多。 她静静看着掌教,没有说话,思绪却有万千。 熊初墨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被月光星光勾勒出来的线条,看着那张处于阴影里却依然明媚美丽的面庞,再次确认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于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 叶红鱼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讥讽,没有恨意,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于他的出现。 因为她的平静,熊初墨变得更加愤怒——当年最丑陋邪恶的举动被人揭破,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对方的平静让他感到惘然不解,让他觉得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宁肯看到一个因为疯狂而恐怖的裁决大神官,也不想看到对方的眼眸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你和观主说了些什么?”他问道。 叶红鱼看着他,没有应答。 熊初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丑陋猥琐的苍老面容里,有着一丝极为变态的快意,说道:“原来你在怕我。” 叶红鱼还是没有说话。 “是的,你很怕我。” 熊初墨的眼眸深处有幽芒闪烁,像是狼,又有些怪异,声音也带着因为兴奋而产生的颤抖:“当年的事情,让你记忆太深刻,当你发现是我之后,你根本不敢报仇。因为你害怕再遭受当年的经历。” 叶红鱼看着他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熊初墨微微色变,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现在的你不怕,当年那个可怜的、瘦弱的双腿像芦柴棒般的女童,又怎么不害怕那片阴影?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有些像是重病之后的喘息,眼瞳也染上了一层血腥的潮红色,声音微颤。 “你在知道真相之后,想来除了愤怒,也会有很多的不解。为什么当年身为掌教的我。会冒着被叶苏发现的危险,也要做那件事情,其实连我都没有确切的答案,事后想起来。或者是嫉妒?” 他看着她发畔的月光。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有些失神。 叶红鱼平静说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熊初墨愣了愣,不可置信说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年观主远游南海,叶苏自荒原归来。入世修行悟生死关,然后……才会有这件事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你趁着我兄长不在玩些小孩子把戏,难道我还需要弄清楚你在想什么?” 熊初墨的眼睛瞪的极大,干瘦的身躯里骤然散出一道极恐怖的毁灭意味,他张着双臂,不可置信说道:“小孩子把戏?”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非常难听,就像是妇人的指甲在粉墙上快速地刮过,里面满是愤怒和不信。 “小孩子把戏!” 他激动地尖声重复道:“你觉得那只是小孩子的把戏?那时候你哭的多么可怜!你怎么喊叶苏,都没有人回应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过的很痛苦?我都不明白,你受了这么大的羞辱,怎么还能对那个没用的男人寄予那么多希望,叶苏救不了你!” 叶红鱼如湖水般的眼眸最深处有星辰变幻,同样有很多画面在她的眼前不停变幻,然后渐渐消失,变成冷漠。 那件事情怎能忘记?若能忘记,当年在道观里沐浴被陈皮皮看到身体,她何至于一定要杀她? 若能忘记,她为何从来不在意被别人看到自己曼妙的身躯?难道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具身躯很脏? 好吧,那便无法忘记,但那又如何? 她看着熊初墨微讽说道:“我不是天谕院里那些发癫的教授,我对你的心理状态不感兴趣,或者你嫉妒他,或者你脑子有问题,或者你想舔观主的脚,我对那些事情并不关心。” 熊初墨盯着她美丽的脸,一字一句说道:“那不是小孩子把戏!” 叶红鱼盯着他丑陋的脸,一字一句说道:“可你就是个小孩子。” 熊初墨极为瘦矮,远不及普通的正常人,这些年他始终藏身在万丈光幕的身后,把身影弄得高大无比,正是有这方面的心理疾病。 当年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极为不智且疯狂地欺凌还是幼女的叶红鱼,或者也是来自于他这方面的心理疾病。 叶红鱼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很想看到什么,你想看到我难过悲伤愤怒绝望,看到我觉得自己不再洁净从而羞辱,但很遗憾,你不会在我这里看到这些,因为我可不想陪你玩这些小孩子把戏。” 又是一句小孩子把戏。 熊初墨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眸里的幽芒变得更加疯狂,身上的气息更加恐怖,寒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你比十岁的孩子还要矮。” 叶红鱼比他要高很多,居高临下看着他。 然后她的眼光渐渐下移,落在他双腿之间。 “几十年前,你的**便被余帘毁了,就算想对我做些什么,也做不到,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辱?” 她说道:“从身高来说,你是小孩子,从心志来说,你是小孩子,从性能力来说,你这辈子都只能是小孩子。” 愤怒,极度的愤怒占据了熊初墨的身心,但他反而极诡异地渐渐平静下来,眯着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把这件事情理解成……被疯狗咬了一口?但你不要忘记,就算是被狗咬了一口,也会留下伤疤。” 叶红鱼平静说道:“疯狗也有牙齿,你那东西废了,便等于没牙的狗,被咬了两口又能留下什么?” 始终,她都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嘲弄,没有刻意的怜悯,没有不经意的愤怒,然而这便是最大的嘲弄与轻蔑。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哪怕熊初墨是强大的西陵神殿掌教,是道门第一人,是恐怖的天启境界强者,是曾经凌辱过她的凶手。 在她平静的目光下,只是一个**被废、终生不能人事、长不高、废到不能废的孩子,一个姓熊的倒霉孩子。 “我会杀死你。” 熊初墨忽然说话,语气严肃而沉重:“我不知道你和观主说了些什么,虽然你此时表现的很平静,但我知道你很想我死,你比世间任何人都更想我去死,那么我必须杀死你。”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来裁决神殿说这些话,不就是想激我先对你出手?我没有给你机会,你是不是很失望?” 对道门来说,掌教大人自然要比裁决神座更加重要,但绝对不代表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夫子登天,陈某重归大陆,从那一刻起,熊初墨便不再是道门第一人,他重新变回了一只狗。 打狗要看主人,狗要去咬人,更需要看主人的脸色。 “你不敢对我出手。”叶红鱼平静说道:“因为你担不起道门分裂的责任,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变得越来越强,你只能等着我强大到可以杀你的那一天,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只能向着绝望的深渊不停坠落,却不知道底部在哪里,你将承受无尽的煎熬与痛苦,而这……就是我还赠于你的。”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神情依然平静,眼神依然宁静,就这样静静看着熊初墨,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裁决神殿里一片静寂,月光落在露台上,落在她的肩头,于是那些星光便被掩盖,如尘埃落地,如这段往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道殿角落里响起一道声音。 “很遗憾,或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个角落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站在角落的那个人很亮,仿佛有万道光线正从他的身躯里射出来。 裁决神殿里再次多了一个人,依然没有人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叶红鱼的眼睛再次眯起,如一道线,如一道剑。 那个人是**海,南海大神官一脉的神术源自光明,此时他将气息境界提至巅峰,于是整个人光明一片。 熊初墨不知道**海为什么会出现,但他欢迎这种变化,因为**海的出现极有可能代表着观主的某种意愿。 叶红鱼望向裁决神殿入口处。 中年道人也来了——他在知守观里处理杂务数十年,在观主的轮椅后站了数年,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地站在那里。 叶红鱼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暮时在崖坪上,观主曾经说过,要把熊初墨的命交给她,但她不会误会中年道人出现是为了践约。 此时杀死掌教,对道门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中年道人不是来杀掌教的。 他是来做什么的? 隆庆去了宋国,横木在清河,都不在桃山。 此时裁决神殿里的四人,便是道门最强的四个人。 叶红鱼睁开眼睛,明悟却依然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观主要杀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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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1-28 08:54 只看TA 204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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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熊孩子,光明者,普通人(下) 叶红鱼相信观主远胜书院,尤其是宁缺主持下的书院,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杀死自己和兄长,对现在的道门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现时的利益还是更深远的那些影响——所以她才有胆魄选择退让,选择放弃很多,选择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什么都不做,以求双方能够冷静看待彼此。 然而暮时的谈话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夜空里的月辉正在耀眼,崖坪上她曾经以为出现过的那些沉默的同意,忽然间消失不见,掌教为了杀死她来到裁决神殿,紧接着**海到了,最后中年道人也到了——这三个人或许都不知道彼此会来到这里,却聚集于此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杀她。 叶红鱼蹙着眉,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两道有些清淡的笔触,疑惑无法解决,震惊无法释去,但现在没有时间继续思考。 ——看着裁决神殿里的三个人,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如果宁缺在场,自然能看懂,那是她遇见强敌时的反应:警惕缜密但不失信心,遇见真正的强者而兴奋,然后她会施展出最强硬的手段战胜对方。 在过往的修行岁月里,她曾经数次流露过这样的眼神,比如遇见宁缺时,但她眼眸真正最明亮的那一瞬,出现在青峡前,当她面对君陌的时候。 今夜,她的眼神也异常明亮,甚至要比数年前在青峡更明亮,因为她此时面对的三名敌人都很强大,都能与君陌相提并论。 西陵神殿掌教,五境之上的天启强者,熊初墨的前缀很简单。但这不意味着无趣单调,只意味着恐怖——逾过知命境巅峰的门槛,修行便进入另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层次,叶红鱼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正面胜过熊初墨。如果能——光明祭后的这几年,不管观主如何,她只怕早就将其人杀了。 **海,来自南海,六百年前分裂西陵神殿的那位光明大神官之后,神术造诣当世前三。与西陵神殿本宗同道而不合流,境界高深莫测,乃是真正的知命巅峰,就算单独与叶红鱼做战,也必然不落下风。 熊初墨和**海,毫无疑问是西陵神殿现在地位最高、境界最恐怖的大人物。与二人相比,此时站在裁决神殿门口的那位中年道人,则显得非常普通。 然而他才是真正让叶红鱼感到警惕,甚至隐隐觉得道心有些微寒的对手。 中年道人站在殿门口,什么都没有做,却仿佛把裁决神殿内外隔绝开,在这段时间里。叶红鱼用了数种手法想要通知下属,都完全失效!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人,绝对不是一名真正普通的道人。 观主当年被夫子逐至南海,那些年的知守观,便是由这名道人主持,在道门里的地位不跌不堕,他怎么可能普通? 熊初墨,**海,中年道人…… 这样的三个人,世间哪里都可以去得。什么人都可以杀得。 便是余帘遇见了,或者也要化蝉遁入雪林深处,便是大先生遇着了,也要布带轻飘,先行远离。便是酒徒、屠夫或讲经首座,或者都可能被这三人杀上一杀。 叶红鱼默然心想,自己如何能胜? 裁决神殿里一片死寂,黑色的石壁上,夜明灯散发着极柔美的光线,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些明珠变得明亮起来,是受了什么激发。 熊初墨、**海、中年道人沉默而立,在远端、中麓、近处,把神殿占据,气息布满天地之间,将这片数千丈的巨殿完全封死。 空旷的神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走下露台,来到墨玉神座之侧,轻轻抬起手臂,落在微凉的玉座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望着中年道人说了一句话。 “昊天会给信徒选择的机会,或者解释。” 中年道人没有说话 熊初墨有些惘然,他虽然贵为神殿掌教,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局势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想激怒叶红鱼,再趁机杀之,为什么观主却派了**海和中年道人来帮助自己?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解释。 叶红鱼看着他,无情绪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像他这等俗物,为何能够修至五境之上?昊天难道瞎了眼睛?” 中年道人神情肃然说道:“掌教强大,在于天真。” 叶红鱼微微挑眉,嘲弄说道:“天真就是幼稚?” 中年道人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说道:“道法万千,修至最末,还是要求个天真烂漫,归于本心,或者幼稚,甚至残忍,并无关联。” “天真烂漫……” 叶红鱼若有所思,看着熊初墨说道:“从身到心都烂成了腐泥,愚顽不堪,信仰所信仰的,听从而不怀疑,这种天真也会带来强大?都说陈皮皮之所以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难道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中年道人想了想,说道:“皮皮乐天而知命,想来不同。” 叶红鱼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不管这些天真或者愚蠢的人如何知命,我只知道观主说把他的命给我,现在却似乎将要反过来。” 中年道人脸色不变,平静说道:“或者某年深秋,观主助掌教大人复归昊天神国,将于神座您在那处相遇,这也是相送。” 叶红鱼说道:“死后再送,那是祭。” 中年道人说道:“祭,也是送。” 叶红鱼沉默不语,当像观主这样的人物,也开始像孩童般玩起无赖的招数时,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是他的对手。 “那么,请给我解释。” 她看着中年道人,非常认真地说道:“请给我真正的解释。” 不知所以然而终,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中年道人说道:“抱歉,我不能说。” 叶红鱼望向**海。 从进入裁决神殿后一直沉默的**海终于开口说话:“抱歉,我不懂。” 最后,她望向掌教。 “那么,来吧。” …… …… 与西陵相隔千里,有无数肥沃的田野或贫穷的村庄,也有城镇。还未入夜,长安城里的残雪在天光的照耀下,就像是画卷上的留白,城墙上的残雪要保存的更完整些,看上去就像是尚未书写的白纸。 在南面的城墙上,白纸上落着几个墨点,那是帐篷和临时木屋,屋外有两个土灶,灶坑里冒着热气,那些比雪颜色深很多的灰应该很烫。 宁缺蹲在灶旁,盯着那些滚烫的灰,等待着烤地瓜完全熟透的那一刻,却下意识里想着城外的那两座孤坟,坟里的两只瓮,瓮里的那两捧灰,以前当年那个捧灰的人,于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酸起来,起身走到墙边。 站在城墙后,他的身影有些孤单,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给后方那些军士这种感觉,所以他尽量望向远处,也不想去揉眼睛。 城墙里的风景是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以及街巷里的人们,他以为这种城景是热闹的,可以冲淡自己的情绪,然而当他看到远处隐约可见的雁鸣湖时,才知道这种希望只是奢望,而老笔斋隐藏在东城那些乱七八糟的街巷里,根本看不到,这让他的情绪变得越发低落,只能期望能够尽快看到局面的变化。 杀死了数千上万人,流的血足以染红泗水,他才赢来了与道门谈判的机会,拖延时间的可能,才能把那两段话送到桃山上。 给观主一段话,给叶红鱼一段话,这两段话看似简单,其实用尽了心思,用尽了他两世所学所历,书院以及唐国朝廷所有的情报信息,都只能够做这两段话的注脚,他对这两段话的效果,自然寄予极大希望。 他在等着来自桃山的好消息,却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将会等到什么,毕竟他不是能算尽一切事的桑桑,他……只是个普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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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62773490 发表于 2014-1-28 22:08 只看TA 205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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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希望在人间(上) 宁缺是普通人,那么他为何如此自信,相信自己说的那两段话,能够起到相应的作用,而不会随风而逝?因为那两段话与心理战无关,和观主说的话是他上一世的学识,和叶红鱼说的话是这一世的经历,他算来算去,算不出来漏洞,怎样看都是对的,怎么想都可能成功,更关键在于他对观主和叶红鱼的认知。 他认为像观主这样的人,一定能被自己说服,他认为像叶红鱼这样的人,一定能被自己说服,像这样的两个人,总会有一个被自己说服。 如果能说服观主,人间便在掌握之中,自然最好,如果能说服叶红鱼,分裂道门,书院必将最后获胜,也很好,至于叶苏…… 叶苏会死,叶红鱼事后大概会觉得自己很冷酷,很混蛋,还是说她现在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依然只有寄希望在书院的身上? 宁缺站在城墙边,看着远处的雁鸣湖,发现天边又有雪片落下,觉得扶着城头的手冷了两分,怀里的阵眼杵快要变成一块冰疙瘩。 是的,自从桑桑乘着那艘大船离开人间,回到神国那天开始,他确认她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无法相见后,某些变化便开始发生。 渭城被屠将军死,她也死了,他对这个人间、对于那个神国,对于整个世界都再难保持足够的情感热度,思考做事变得越来越冷漠现实。 不是因为痛苦而麻木,也不是因为失望而要刻意冷酷。只是曾经把他的心暖过来的人已经不在,那么他在渐渐变回当年的那个宁缺。 那个柴房里拿着锈刀,对着少爷和管家不肯去死的孩子,那个行走在死尸与食人者之间不肯去死的孩子,那个游走在危险的野兽以及更危险的猎人之间不肯去死的少年,那个在梳碧湖畔砍柴杀人不肯去死的少年。 那是当年的宁缺、真正的他,没有是非善恶,更不知道什么是道德,不会在意妇孺无辜者的死活,无论是谁都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三师姐在离去前。告诉了他那段秘辛。让他知晓了叶红鱼那段耻辱痛苦的往事,他同情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开始利用这件事情。 当然,叶红鱼对于他来说毕竟还是特殊的。所以他交待陈七。不到最后时刻。不得揭破此事,即便揭破,他也很注意用词。不会让任何人知晓那件往事,能够保住叶红鱼的名声,他便觉得问心无愧。 至于叶苏,他不在乎这位新教奠基者的生死,那是道门自己的事情,如果叶苏能活下来,帮助新教传播,书院已有预案,如果叶苏死去,那么必然成圣,对于新教的传播、对于书院的目的,会有更多的好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夫子的门徒,学的是书院的本事,继承的是轲浩然的衣钵,然而本质上,他是莲生的传人。 君陌远在西荒,大师兄守着酒徒,现如今真正负责书院事务,引领书院走向的人是余帘以及他,这两个早已入魔的人。 不要忘记,余帘在成为魔宗宗之前,便是莲生的希望。 如此看来,现在的书院,走的真的不是夫子的路子,而是莲生的路子,莲生如果死后有知,会不会觉得欣慰甚至狂喜? 但还是有些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宁缺没有发疯,他在冷静地计算一切,冷酷地算计一切,比观主所以为的想的更深,他让禇由贤和陈七出使桃山,用这般激烈的手段掀了餐桌,撕开窗户纸,就是要迫使道门做出应对。 他很清楚,只要观主没有发疯,叶苏便不会死,叶红鱼不会叛离道门,道门只能用不变以应万变,镇人间以静穆。 这个结局,看似是对他谋算的无情嘲笑,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书院的目的,因为他现在无比饥渴地需要时间。 宁缺扶着雪墙,望向灰暗的天穹,看着那轮暂时还没有出现的明月,心想老师很难赢得这场战斗,但得替书院再多争取些时间啊。 现在的人间,只有像观主酒徒这样拥有真正大神通的人,才能看清楚神国的细微变化,宁缺离那种境界还远,但他有长安城这座大阵的帮助,所以他也看的很清楚,他知道月亮正在缓慢地变暗,令人悲伤地变暗。 夫子在与昊天的战争里,逐渐落于弱势,时间,似乎在道门一边,对书院极为不利,但他的想法不一样,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得到时间。 只有拥有足够充裕的时间,他才能缓缓布局,解决向晚原之困,他才能等待西荒深处的好消息,才能等待着道门不可弥合的裂缝越扩越大,真正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缓慢流逝,信仰新教的人越来越多,昊天便会越来越弱。 得夫子教诲,得小师叔遗泽,得莲生点化,得歧山大师青眼,在极乐世界里修佛千万年,与桑桑合体奔波千万里,他修道、修佛、修魔,无一不可修,对于信仰这种事情,认识早已直抵根本,昊天在他眼中不再高远。 无数年前,道门替人类选择了昊天,当新教出现,道门渐衰,昊天便会变弱,看似过于简单的推论,却是如此的正确。 所以对于书院和唐国来说,新教很重要,叶苏很重要。 新教必须有时间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争取到更多的信徒,叶苏必须获得开宗圣人的地位,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为此,宁缺不惜杀了数千人,替叶苏和新教背书,却有意无意间,对道门如何处置叶苏,不给予任何评说影响。 他看着灰暗的天空,看着远处的落雪,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觉得自己能够把握观主的想法,因为毕竟月亮在变暗。 道门和书院,都认为时间对自己有利。 就看书院和新教在人间合力,先削弱昊天,还是她先战胜老师。 他赌前者,观主如果不同意他的劝说,那么便是在赌后者。 宁缺对这场赌局有信心,因为无数年前,道门替人类选择了昊天,最终却把希望完全寄在昊天身上,而他和书院不一样,把希望寄托在统一大陆的唐国,寄托在叶苏和新教的身上,都是寄希望于人间。 希望在人间。 希望,本来就应该在人间。 他看着天上,如此想。 …… …… 临康城外有山,山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小楼,那是秋天的时候。 入冬后,风雪渐至,人群也渐至,数百上千名虔诚的昊天信徒,跪在山坡下方,对着那座小楼不停叩首,自然没人敢越过神殿骑兵的防线。 新帝死,剑阁崩,南晋臣民在今年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睁睁看着战争即将暴发,和北方那个强大的邻国即将生死相见,民众的情绪自然压抑紧张不安,于是这座传说住着活神仙的小楼,便成为了他们跪拜的对象。 楼里的两个人不清楚这些事情,即便清楚,也不会在乎,以他们在人间的超然地位,要说是神仙,其实也并不怎么夸张。 酒徒倚栏饮酒,栏上的雪被衣袖扫落,有的染在衣襟上,和这些天落在襟上的残酒合在一起,沁出很奇异的寒醉味道。 大师兄在楼外崖畔,看着东方沉默不语。 前些天,唐国的暗侍卫从那边传来消息,一些不好的消息宋国,可能会发生些事情,道门,有些人已经到了那里。 他想去那边看看,因为叶苏在那里,却无法离开,因为酒徒在这里,酒徒或者本来也应该在那里,现在却还留在小楼里独饮,则是因为他。 不能独行,这是大师兄和酒徒之间,也是书院和道门之间最重要的约定、最大的道理,谁都不能违反,否则便是战争。 他和酒徒若能不回人间,或者,人间还有希望。(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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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1-31 09:37 只看TA 206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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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希望在人间(下) 都不动,这就是现在书院和道门之间最大的道理。酒徒楼里饮酒,目光却落在东方,大师兄更是站在崖畔一直看着东方,二人都清楚彼此的想法,都想去宋国,却都不能成行,因为谁去都会是问题。 不能离开小楼,便只能饮酒或远眺,未免有些无趣,时日久了,总要说些闲话来打发这无趣的时间。 “杀死几千人······宁缺是个很会聊天的人,所以他才能得到与道门对话的资格,让桃山上那些人必须耐心听着,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酒徒抬臂,用青袖擦拭掉唇畔的酒水,说道:“我能把你留在此处,逼得唐国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因为我见过太多生死,对人间无任何爱憎,宁缺不是我和屠夫,没有经历过漫长的时光和无数的生死,他怎么可能对人间无所爱憎?如果他不能让人们相信这一点,如何能够威胁到观主?” 大师兄沉默不语,想起很多年前,在书院后山,他站在老师的身后,看着长安城里那个生而知之的男童,想起老师的判词。 “小师弟······是客人,异乡为客数十载,或者会生出些情义,但若异乡对他并无善意,那么这些情义也会很容易被撕碎。” 他说道:“旁人或者不清楚,观主必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昊天离开人间,小师弟对这个人间自然再无爱憎,观主如何不惧?” 酒徒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即便如此,即便他能让道门听他说话,他又能如何?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争取拖些时间。” 大师兄说道:“能够多争取些时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酒徒将酒壶系回腰间,神情漠然说道:“争取些时间,并不能改变大局。人间的大局已定,你应该清楚月亮正在变暗······时间对你们书院是不利的,道门可以等你们如何能等?还是说那些时间只是用来寻找杀死我和屠夫的方法?” 大师兄转身,看着他平静而诚挚说道:“如何杀死您和屠夫两位前辈,书院已有定案,小师弟争取的时间自然要用在别处。” 酒徒神情微凝,忽然眉梢微挑,若有所明,说道:“原来是叶苏。” 时间,是最珍贵的事物,只能用在最紧要的事情上,酒徒自认在当前局势里,只有自己和屠夫的性命最为紧要,既然书院没有把时间放在自己二人身上那么必然要放在足以改变人间局势的人或事上。 以他的智慧,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判断出,那只能是新教以及叶苏。 如果现在的人间是一盘难解的棋,那个决定死活的棋眼就在宋国,就是叶苏。 宁缺是个很冷酷的人,如果他确认自己解不开这局棋,救不活叶苏这个棋眼,那么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叶苏抛弃,然后试图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酒徒沉默思考心想如果自己处于宁缺的位置,大概也会如此选择。 局势很复杂,宋国那处的局势却很简单道门和书院的强者数量,哪怕是小孩子扳手指都能算清楚,如果道门真的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叶苏书院怎么都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叶苏开始就没有选择前往长安接受书院的庇护。 “小师弟和观主对话,就是要叶苏活着。 大师兄看着酒徒说道:“他相信自己能够说服观主。” 酒徒问道:“那昊天?” 大师兄静静地看着他,缓慢而坚定说道:“昊天······可以没有。” 酒徒看着他的目光,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能接受。” 对书院而言,昊天自然可以没有即便对道门、观主来说,昊天也可以没有但是对酒徒和屠夫来说,昊天不能没有。 宁缺说服观主,人间回复平静,新教传播,昊天变弱,神国终有一天会覆灭,会被人间所代替,那么他和屠夫到哪里去永恒? 数年前,桑桑来到小镇,在肉铺里与他和屠夫说了一番话,做了承诺,如果她都死了,那些承诺,又还有什么意义? “前辈不需要接受。” 大师兄说道:“小师弟说过,您和屠夫前辈必须接受······如果他能说服观主,那么接下来人间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杀死你们。” 酒徒觉得今日的酒有些烈,不然为何会觉得有些醺醺然?他微讽而笑,说道:“要杀死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面对整个人间,即便是二位前辈,也必须退让。”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你们不是老师,他就是人间,你们也不是小师叔,虽千万人亦要独往,你们会让开那条道路,你们会藏身在道树的后方,看看人间究竟会如何选择,这,其实就是接受。” 这是直指本心的判定,出自从不撒谎的大师兄之口,更显得极有力量,就像是一把很粗的刀很粗野地砍到酒徒的头上。 酒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痛,只知道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现在人间是在看观主的选择。” 大师兄最后说道。 临康城的东方天空上覆着层暗云,便在小楼里话音方落时,便有雪花从那层云里挤落下来,挥挥洒洒,瞬间变得极大。 越过飞舞的雪花,酒徒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桃山处,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或者,宁缺真的成功了。” 大师兄望向南方,微笑现于脸上。 酒香随雪风而淡,转瞬即逝。 酒徒从小楼里消失,再也寻找不到踪影。 下一刻,他回到了小镇。 他没有去茶庄,与那位多年来罕有的友人相聚,而是直接去了肉铺,找到相识万年的那位友人,沉默坐下,久未言语。 屠夫见他神情疲惫,眉眼间有尘埃,握着油刀的手不禁一紧。 “出了何事?” 酒徒应道:“不知将会发生何事,所以不安。” 人间不知道将会发生何事,没有人知道宁缺说了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观主会怎么选择,从荒寒的北方到温热的南海,所有人都在沉默而紧张地等待。 未知,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一切落到实处,希望,或者也就会变成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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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2-1 20:34 只看TA 207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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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年冬天 很多年后,宁缺走过那条陋巷,听到巷深处传来的朗朗书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给孩童们讲解历史,很是感慨,因为当时正好说到某年冬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很多人和他的感受相同,每每回忆起那年冬天,都会觉得有些不甘、有些伤感、却也有些庆幸,情绪很是复杂。 无论是何种情绪,那年冬天必然成为无法被人间遗忘的一个冬天,因为人间在那年冬天仿佛与和平只有一擦身的距离,在书院和道门的战争夹缝里看到了一线生机,似乎有无限希望就在前方。 荒凉的原野上,雪花狂暴地飞舞着,数百丈外的唐军营地,变得非常模糊,至于唐将华颖的身影,更是不知在何处。 阿打眯着眼睛,满是稚气的脸上偶尔闪过几丝狠意,有些发青的嘴唇微微动着,不停默默念祷着长生天的尊讳。 他在风雪荒原上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出手。 最开始是因为他感受到南方万里之外那道毁灭一切的箭意,现在他没有出手,则是因为风雪深处缓缓驶来的那列车队。 巡游草原的国师大人,离开了贺兰城,来到了七城寨。 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即便阿打也不行,他虽然是长生天留给草原的礼物,也是国师大人名义上的弟子。 车队在雪中停下,国师沧桑而宁静的声音撕裂风雪。进入阿打的耳朵:“唐人最想看到的便是我们失去理智。” 阿打看着对面风雪里的唐营,说道:“我可以杀死他。” 国师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刻,你也会被杀死。” 阿打坚定说道:“您在这里,我不怕。” 他是在反对国师的意志,实际上表达了对国师的无上尊敬,因为他坚信只要国师来了,那么南方那道铁箭便伤不到自己。 金帐国师的境界究竟有多高,哪怕在光明祭后,依然没有准确的概念,尤其是今年春天那场雨后。谁知道这位侍奉长生天极为虔诚的草原强者又有没有什么增益。在他警惕戒备的前提下,再加上那十余名强大的草原大祭司,宁缺的铁箭或者真的可以被阻止。 阿打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更勇敢一些,他要把那名唐将杀死。带着铁骑把对面的唐营冲溃。只有这样才能还赠遥远南方那个人以痛苦。 国师沉默片刻。用一句话回应了徒弟的信任。 “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她在哪里。” 是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遥远南方一直指着草原的那道铁箭固然恐怖。但只要有准备,总能想办法应对,只要控制住境界或念力输出,那道铁箭更是根本无法影响到这里,可另外那个人呢? 那个人在荒原出生,在荒原长大,虽然曾经消声匿迹数十年,但只要还活着,便是草原上最传奇的强者,最恐怖的魔鬼。 魔宗宗主林雾、二十三年蝉、书院三师姐余帘……不管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草原蛮族最害怕的对象。 这几年传闻她在东荒,所以左帐王庭的强者渐渐凋零,快要被她一个人杀光,所以国师带着十三祭司一直守在贺兰城外。 今年冬天,国师终于离开了贺兰城下,来到了偏南些的原野上,没有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必然和余帘有关。 阿打明白了,有些不甘地向南方唐营望了眼,转身折回,走进车队,和老师一道向渭城方向退去。 “听说……神殿在和书院谈判。” “是的。” “所以暂时不能有战争?” “是的。” “会和平?我憎恶这个词。” “那是昊天才能决定的事情。” 在师徒二人的对话里,车队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消失在风雪深处,依然没有人知道国师将去哪里,要做些什么,但人们知道,国师在等着一个人的出现,等着那道铁箭的来临,自然,也在等着昊天的选择。 …… …… 人间的事情,由昊天决定,简单来说,那便是天注定,这三个字里透着股无可奈何的意味,也有顺命的从容。然而桑桑已经离开人间,她如何把自己的意志告诉给亿万信徒?在她像过往无数年间那般沉默的时候,所谓昊天的意志,不过就是道门的意志,现在准确来说,就是观主的意志。 横木站在数万铁骑之前,神情漠然看着那道已经注定写在史书上的青峡,缓缓举起右臂,宋国都城广场上,围攻新教信徒的骑兵们收缰后退,神官执事停止攻击,因为道殿里传来了新的命令。金帐王庭等着观主的选择,长安城等着观主的选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观主的选择…… 只有隆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听不到墙外传来的数千人紧张的呼吸声,没有收到来自神殿的最新消息,他觉得院子里堆的柴堆不够壮观,重新拾起柴刀,有些不熟练地砍着柴,想象着稍后的火焰。 黑夜渐渐漫长,人间渐渐变凉,温暖的西陵神国,在今年冬天也落了好大的几场雪,崖坪被残雪覆着,月光下,轮椅的痕迹非常清晰。 中年道人站在轮椅后,神情凝重,他本以为道门以不变应万变,是破了宁缺此局的妙手,但看来观主并不这样认为。 “宁缺就想看到道门镇之以静?但……这说不通。” 中年道人抬头望向夜穹里那轮明月,想着遥远的神国可能发生的战斗,皱眉说道:“夫子渐暗,时间拖的越久对书院越不利。” 观主坐在轮椅里。看着月光下的世界,平静不语。 中年道人忽然明白了,说道:“原来这也是他想要的。” 涉信仰根本,他只能隐约体悟,却无法用言语说清。 随着这句话,崖坪上的温度骤然降低,寒风透骨而至,明月依然当空,不知何处的云却落下雪来,这雪来的很快。雪片极厚。纷纷扬扬,哗哗啦啦,没有多时便把崖上铺了一层,轮椅上也落了一层。 观主自然也被雪片覆盖。从他双唇间缓缓淌出的言语。被雪片一沁顿时变得寒了数分。就如言语里的意味。 “他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我也想看看他想谈什么,只可惜他在长安城自囚半载。以为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终究还是错了。” 观主说道:“他看不清楚自己,也没有完全看清楚叶红鱼,最关键的是,他没有看清楚现在的人间处于怎样的境地中。” 中年道人说道:“站的不够高,看的自然不够远。” 现在的人间,本就没有站的像观主一样高的人。 中年道人推着轮椅向崖坪那边走去,轮椅在雪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然后被新的脚印踩断,就像是人间的命运线。 “宁缺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很有趣,用书院的话来说,很有意思,那么便是很有意义,确实很难说服人,至少很能唬人。” 观主笑着说道:“问题在于,他的那个故事里没有上帝,那个世界里没有上帝,但我们的世界里,真的有昊天。” 中年道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落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仿佛要深深刻到崖石里。 昊天,当然是最沉重的话题。 …… …… “当然,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我不得不承认书院的判断,我的判断也同样如此……道门必然会失败,昊天终究会灭亡。” 观主的笑意忽然敛去,再无表情,眼睛深处的情绪却变得极复杂,初始惘然甚至畏惧,最终还是化作了平静的井底秋水。 “但……那又如何?” 道门之主说道门会毁灭,昊天最虔诚的信徒、最强大的代言人说昊天会死去,如果这番话流入人间,会带来怎样的震荡与混乱? 说出这段话的观主却已经平静,看着人间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思考,显得那样宁静恬淡,如初生的孩子一般可爱。 “宁缺有句话说对了……道门和书院,我和夫子,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同道中人,我们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对这个人间都有所想法,只是选择的路线并不相同,我们的对未来的世界看法不同,对人类的未来看法不同,那么选择的方法和最终的目标也必然不同,宁缺不会同意我选择的道路,便没有和平,如此同的不同,又怎能真的同道?” 观主说道:“如你所说,他站的不够高,看的不够远,没有看见最重要的那个……人,而我看到了,那么书院便输了。” 宁缺给道门出的题目,看似是两难,逼着道门只能镇之以静,根本无解,但其实对于观主来说,这道题很简单。 叶苏的生死,叶红鱼的去留,对观主来说都不是问题。 观主以为,把这两兄妹一起杀了便是。 他不在意叶苏可能成圣,新教会传播多远,他不在意叶红鱼或死或叛,裁决神殿都会大乱,道门会变得混乱不堪。 不在意,因为一切都是天注定道门是昊天道门,是昊天的道门,昊天自己都认输了,她的道门又如何能够胜利? 崖外的世界是人间,放眼过去都是雪,莽莽沧沧一片,根本分不清天空与地面,仿佛都已经连在了一起。 “那又如何呢?终究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昊天死了,那便再寻个新的昊天,道门灭了,那便再创个新的道门,如此而已。” 观主如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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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自樂 发表于 2014-2-3 23:08 只看TA 208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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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风在吹 中年道人脸色有些苍白,无论春雨秋风都无法拂动润湿的宁静道心,忽然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甚至有了崩溃的迹象。 他听到的这些话,话后面隐藏的意思,观主的所思所想,对于道门信徒们来说,是太过冷酷恐怖的事情。 都说光明大神官是最接近昊天的人,但他知道,从千年之前开始,人间最接近昊天的人便是观主,一直都是观主。 而前些年昊天来到人间,观主与她相遇,那种接近便从神学意义上落到了实处,不是看见而是相见,便自然没了距离。 因为看见,所以畏惧?不,看见后便不再畏惧,便敢思之想之杀之灭之夺之,与之相比,无论是莲生的野望还是书院的理想,以至昊天本身的想法,都会有些等而下,宁缺的问题更是显得有些可笑。 中年道人不会质疑他的判断,看着崖间残雪,感受着扑面来的寒风,忽然觉得有些感伤,因为他将看到一个完整的旧世界的毁灭,而那个旧世界是他曾经全心全意供奉守护的,他所在意的。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新教的火焰焚烧整个人间,旧日的道门还有陈旧的神殿,都将在这把火里变成新生者的祭品,哪怕夫子输了,书院和唐国被灭,道门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但何必感伤痛苦?不过是场涅槃,应该欣喜庆贺。” “佛祖说的涅槃难道便要落在今年冬天?” “那僧人看顾的是自己,哪里会在意整个人间?”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决定人间命运的,以前在天上……” 观主的目光从夜穹转向山下的风雪世界,看了会儿悠悠继续说道:“现在却在人间,那么我们当然要先找到她。” 宁缺让他多在意些人间的事情,其实他一直在意,比谁都在意本应在天上,现在在人间,怎能不在意? 说完这句话后,观主不再多言,望向崖外的风雪。看着风雪那头的村庄田野。看着风雪也无法止住的月光,微笑不语。 夜的幕布上,云层倏乎在东,有时在西。虽然不停播洒着雪花。却没能遮住所有。月光笼罩着整个人间。 崖上的风卷起雪花与月光一道起舞,随着夜色渐深,变得越发寒冷。观主坐在椅中很长时间,精神却依然极好。 数年前长安一战,他被书院诸子借助惊神阵重伤,后又路遇桑桑,得到了昊天的惩罚,就此成为一个雪山气海被废的残障老者。按道理来说,如此严寒的夜,他极难忍耐,可是他就那样静静坐着,没有咳嗽,脸色并不苍白,甚至有两团红晕,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静。 他的眼里充满了对人间美丽风景的向往,对月光和雪花以及播洒月光和雪花的天空的好奇,纯真的就像个孩子。 横木和阿打这些昊天留给人间的神子,脸上的神情也常现天真之意,但那种天真来自对人间的疏离感以及本身的年龄。 观主的天真不同,他静静看着人间,思想着人间,似乎懵懂无知,似乎无所不知,有些呆滞,却并不令人厌恶,有些萌趣,却并不令人厌烦,他和横木等人不一样,和以前的自己也不一样,他更加从容,就像是无心而飘出山岫的一朵云,干净纯真的令人赞叹。 当年他进长安时,御风而行,飘飘若仙,在黎民百姓的眼中,仿佛真正的仙人,残废后,他成了真正的凡人,由仙归凡,那便是真人。 中年道人看着椅中的他,感受着那道天真烂漫的气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很是感慨,原来清静之上,尤有世界。 观主忽然动了,双手自膝上离开,缓缓落到轮椅的扶手上,掌下有残雪,渐被热度融成春泉,神情也如春泉般怡人。 中年道人动容无语,因为震撼,因为猜想变成了现实,那个令他激动万分的猜想,似乎马上便要成真。 中年道人扶在轮椅上的双手有些颤抖。 当初观主的局被书院所破,他的人被长安所伤,但真正把他变成凡人的是昊天的手段,现在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观主站起身来,离开了轮椅。 仿佛无数万年前,人类曾经做过的那个动作。 雪花混着月光,在崖坪上缓缓落着,寒风不停地吹拂,拂的观主身上的青色道衣不停飘动,却吹不乱他鬓角花白的发。 “你看,那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观主看着夜空,悠悠说道。 中年道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二十年前夫子在书院后山举杯向天,说过句不相似但其实意思相同的话。 说完这句话,观主背起双手,在风雪里向崖下走去,青衣飘飘,风雪如怒,夜色深沉,他离开桃山,就此不知所踪。 看着崖雪上观主留下的那道脚印,中年道人沉默无语,斯人已飘然下桃山,留给他的只是一道背影和满心敬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过神来,看着依然扶着的轮椅,笑了笑,推着空轮椅来到崖畔,双臂一振便推了下去。 山崖极高,落雪有声,轮椅坠落地面的声音自然传不到此间,而走向人间的观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到桃山。 中年道人神情很快便回复平静,因为他是道门真正的强者,更因为他对观主有绝对的信心道门在世上存在无数年,不知出现了多少了不起的人物,为人类奉献了多少智慧,千年以来,人间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到夫子和书院的身上,但道门毕竟是道门,观主毕竟是观主。 中年道人离开了崖坪,去了天谕神殿。 没人知道在神殿里,他和赵南海说了些什么,但接下来,赵南海沉默地跟随着他去往裁决神殿,而那时,掌教已经先到了。 看着露台上那个穿着裁决神袍的女子,他露出欣赏的眼光,她在月光下走到墨玉神座旁,如血花般绽放。 他一直很欣赏她,很小的时候在观里,他就很喜欢她,可惜今天他要杀死她,观主已经决定了她和她兄长的生死。 “请给我真正的解释。” “抱歉,我不能说。” [ 本帖最后由 fi62773490 于 2014-2-14 23:5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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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62773490 发表于 2014-2-14 23:58 只看TA 209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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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血凤鸣桃山(上) 昏暗的裁决神殿里,响起叶红鱼平静的声音,她看着掌教熊初墨,右手缓缓离开墨玉神座,就像是船儿缓缓离开南方的海港。 “那么,便来吧。” 她美丽的眉眼间没有任何畏惧,平静的情绪里透着强大的自信和一往无前的决心,便是场绝望的战局,也不能让她有任何绝望。 掌教、**海还有中年道人,站在道殿的三个方位,沉默地看着神座旁的她,这样强大的组合,没有任何道理自我怀疑,即便墨玉神座旁的女子是余帘,他们也有信心将对方拿下,但他们依然难免警惕。 因为今夜他们的对象是西陵神殿历史上最年轻的裁决神座,大概也是千年以来桃山最擅长战斗的人,她不会赢,但没那么容易输。 叶红鱼的手掌离开神座,殿内昏暗的光线随之发生改变,仿佛有千缕光线如蛛网一般被她的手指轻轻拈起,殿外洒来的月光与星光发生着美丽的折射,道殿里约半人高的空间中,仿佛多了一层星的海洋。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星光之中,圣洁美丽有如神国的处女。 随着手掌的移动,星的海洋渐渐浮起,月光与星光折射的越来越厉害,最后渐渐拱起,变成一篷光线构织而成的几何形状。 锋锐线条的组合,是剑。 她握住了一把光线构成的剑,剑的表面光滑,如清澄的湖水,剑的表面反射着血红色的裁决神袍,仿佛有红鱼在其间游动。 这是一道虚剑,却真实无比,这就是她的道剑。 殿外绝壁间,有风乍起,吹拂雪花飘舞不停,吹的月光星光有些不安。随露台灌入殿内,拂到她手中的剑上,拂醒了剑里的那只红鱼。 叶红鱼醒了过来。 首先醒过来的是她的衣衫。 血红色的裁决神袍,微微颤动,就像是承了太多露珠的晨时红花。 红花轻颤,她出现在数十丈外,**海的身前。 她第一次出手的对象。是**海。 或者是因为,这位来自南海的大神官,是三名敌人里相对较弱的那一个。 **海,知命境巅峰,却依然是相对较弱的那一个。 这个事实,其实只能让人感觉更加绝望。 今夜裁决神殿的战斗。是场真正的强者战。 对她来说,或者是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但她还是想试试,因为她不习惯在战斗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提前认输,就像多年前她对宁缺说过的那样,既然要战,那么就要赢。 像血花一般飘行在星海里,叶红鱼什么都没想。只想胜利,专注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如画的眉眼,就是江山,如瀑的黑发上戴着的神冕,沉重亦如江山,她以裁决神座之尊,携江山而至。气势何其庄严。 一座青山、一道江水,自夜空里扑面而来。 即便以**海的境界道心,亦不免觉得有些震撼。 **海想避,但他的双脚像是铁铸一般,生根在道殿光滑的地面上,因为他很冷静,知道自己不能避。哪怕避的心思都不能有。 叶红鱼选择他,就是要逼他避一瞬。 **海不能避,不能退,因为一退。便给叶红鱼留出了退路。 今夜是道门最强者对最强者的狙杀,不能有万一,不能留路。 不能留退路,不能留后路,对敌,对己都是如此。 看着夜空里落下的这片江山,看着血画江山里美丽的女子,**海的神情变得异常坚毅,道袍于寒风间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他是当代的南海大神官,继承的是六百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的衣钵,修的是最高深的西陵神术,此时燃烧的是最纯正的昊天神辉。 他燃烧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根烛,照亮了幽暗的道殿。 叶红鱼来到他的身前,便来到了光明的世界里。 她握着那道由光线构成的虚剑,神情宁静,没有刺出。 她身上的神袍轻飘,被照的有些发白,就这样进入了光明的世界里,就像一只朱红色的鸟儿,毫不犹豫地投进了林中。 光明的世界,炽热的树林,到处都是恐怖的杀机。 那只朱鸟,可会被烧焦羽毛,那朵血花,可能盛放? 叶红鱼神情漠然,不以为意,因为她也燃烧了起来。 无穷无尽的昊天神辉,从她的身躯里喷薄而出,穿透血色的裁决神袍,突破**海释出的昊天神辉,向着对面席卷而去。 树林在燃烧,投入树林的朱鸟,也开始燃烧,向夜空里展开的的树林的双翅,吐出数丈的火苗,在石壁上溅出无数的火星! 血花的花瓣,变成透明的火焰本体,肃杀而恐怖! 西陵神术对西陵神术! 昊天神辉对昊天神辉! 她是裁决神座,但她更是万法皆通的道痴! 她自幼便通西陵神术,昊天神辉对她来说,何曾陌生过? 她的神术和**海的神术,究竟谁更胜一筹? 都是知命境巅峰,都是神术的强者,一者苍老而老辣,一者年轻而强势,如果是别的时刻,在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答案。 但今夜的情况特殊——**海是来杀人的,他不可能拼命,哪怕他脸上的神情再如何坚毅,叶红鱼则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与生命,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裁决神殿里光明大作,温度骤然提升,那些刻着繁花的桌椅,瞬间变成灰烬,就连那方墨玉神座,似乎都开始散发青烟。 掌教神情微凛,向战场里踏了一步。 中年道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炽热的神辉海洋里,忽然响起一声鸣啸。 那啸声很清,很尖锐,像是某种禽鸟,传说中的禽鸟。 熊初墨神情再变。 中年道人依然低着头,被昊天神辉照明的脸上,神情凝重。 火星四溅。火焰骤分,火海里出现一条通道,一只血色的火凤,从海洋深处飞了出来,一展翅,神殿便开始燃烧。 裁决神殿里没有真的火凤,有的只是最纯洁庄严的昊天神辉。她飞舞在神辉之前,如高傲暴烈的凤,神情漠然至极。 光明微敛,**海出现在地面上。他脸色苍白,唇角留着血渍,明显已经受了极重的伤。看着那只火凤,脸上写着佩服,又有些同情。 道门历史上最年轻的裁决,果然强的不可思议——然而正因为她强,所以她一定要死——她越强,道门便越不能容许她活着。 在这场神术的较量中,**海败了。受伤,但叶红鱼也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海没有让开道路,她还在场内。 她没能在一开始击倒最弱的**海,便失去了所有离开的可能,这很遗憾,但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遗憾的神情。 或者,这是因为**海本来就不是她真正的目标。 那场把石壁都焚化的昊天神辉的火。让她的曼妙身躯热了几分。 或者,只是热身。 借着这场熊熊圣焰的掩护,凤鸣于殿,于光明大乱之间,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熊初墨的面前。 或者,这才是她的目标。 她眼眸最深处,有无数颗星辰幻灭。看不清楚画面,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她握着剑的右手,隐藏在血色的裁决神袍间,看不清楚是否僵硬。 她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虚剑。也是她的本命道剑,对**海时,她始终没有出剑,此时借势而来,她究竟会不会出剑? 下一刻,她的剑……还在在鞘中,剑与鞘都是假的,也都是真的,再下一刻,鞘不复存在,剑便现于眼前,那便是出剑! 一道犀利至极的剑意,在明亮的道殿里生成,瞬间撕裂殿里的空气,那道隐隐然站在五境最巅峰的剑意,最后竟甚至要撕裂空间! 她在空中折还的突然决绝,快的难以想象,这道剑意更是快意至极,当年全盛时的柳白或君陌,在速度上也只能如此。 剑意之前,如果换作别的强者,大概都会被一剑斩作两段。 但此时她要斩的人是西陵神殿的主人,这很难。 熊初墨神情凛然,眼瞳缩成黑豆,早在她离开那片火海之时,便开始做准备,当那道剑意迎面而至时,他的双手已经伸向夜空。 夜空漆黑一片,没有光明。 但神国就在那里。 面对叶红鱼这样危险的敌人,熊初墨没有任何犹豫,出手便是最强手。 也是胜负手。 一道极为磅礴的力量,一道完全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从遥远的夜穹深处,从神国的位置,穿越无数万里的距离,穿透无数云层与山峦,灌进他的体内。 天启。 叶红鱼的剑,已经是五境巅峰的最上层,与天穹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 熊初墨的境界,却已经逾越了五境,来自天穹之上。 哪怕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依然是距离,难以越过。 熊初墨瘦矮的身体,骤然间变得无比威猛巨大,仿佛天神。 他的身躯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翻滚沸腾。 他伸出右掌,向叶红鱼拍了过去。 孩童般可笑的手掌,在破风的过程中,摇晃而成一把蒲扇。 巨扇般的手掌,握住了那只火凤的咽喉。 刺眼的炽白神辉里,响起火凤凄厉的鸣啸。 …… …… (写的虽然有些艰难,但终究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祝大家节日快乐,祝我们生活有意思,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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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62773490 发表于 2014-2-15 22:32 只看TA 210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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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血凤鸣桃山(中) 熊初墨站在神辉之前,无情地扼住那只火凤的咽喉,炽热的道殿里回荡凄厉的鸣啸——那啸声越来越厉,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痛苦。 火凤愤怒地挣扎! 无数炽白的光浆从它的身体上剥落,落在地面,点燃一片无源的火海,那道肃杀的剑意,隐藏在它的身体里,不停暴发! 熊初墨脸色骤然苍白,神情却依旧漠然,瘦矮的身躯,在那道磅礴力量的加持下,仿佛天神般威严无比,显得那样的强大。 有很多人始终无法理解熊初墨的强大,比如叶红鱼,既然西陵神殿掌教的称谓并不能带给修行者先天强大,那么他的强大来自哪里?这个猥琐恶心的矮子凭什么能够拥有五境之上的境界?就因为他是昊天的一条狗? 有人试图做出解答,但那些答案都是猜测,熊初墨依然站在万丈光幕之后,无比强大,扼住命运和火凤的咽喉,令人觉得不公的继续无敌。 熊初墨的巨掌继续前移,桃山上方的夜穹,随着他的动作,仿佛也向地面靠近了一分,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拍了下来。 火凤一声凄鸣,光羽四散,那道自它身躯内暴射而出的绝世剑意,也无法抵挡夜穹的压力,啪的一声碎作了无数片! 剑意被熊初墨的手掌生生拍碎!无数细碎的剑意,激射而飞,尽数落在了叶红鱼的身上,血红色的裁决神袍上。出现无数裂口,里面隐隐有血水渗出。 这便是恐怖的反噬。 叶红鱼的脸色很苍白,眼眸深处的星辰流失灭亡的过程,骤然加速。 血红色的右袖在天启的力量之前。尽数化作虚无,露出她如玉般的手腕,剑意已然尽灭,但她的手里依然握着剑。 黑发不停飘舞,如狂风下的瀑布。 她看着熊初墨,眼眸无情无绪,没有灵魂。 她的灵魂在燃烧,她的生命在燃烧,她身躯上无数伤口里流出的鲜血在燃烧,她用西陵神术把自己的肉与灵。尽数燃烧成圣洁的神辉。 她要拥抱近处的熊初墨。 与很多年前被羞辱的拥抱不同。她的拥抱没有别的意味。不狂热,不冷酷,只是平静。平静地邀请他一道死亡。 熊初墨看着燃烧的叶红鱼,眼瞳微缩,感觉到其间隐藏的大恐怖。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声如雷般的暴喝迸出双唇! “奉天斩!” 他是西陵神殿之主,他的声音便是雷鸣。 深夜的桃山,雷鸣响彻峰巅谷底,震醒大地泥土深处冬眠的生物,惊了夜穹里那些不再挤出雪花的厚云,直至来到夜穹深处不知方位的神国。 夜穹向着地面缓慢地碾压过来。 裁决神殿里那道霸道、不可阻挡的力量。变得更加清晰而直接。 熊初墨的手掌,最终破开了叶红鱼最后残留的剑意,扇开那些圣洁的光焰,落到了她的肩上,实实在在地印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 叶红鱼的右肩处衣料尽碎,露出赤裸的肌肤。 她的肩在炽热的光焰与恐怖的力量里,依然溢着清新的香。 赤裸的香肩,在圣洁与恐怖之间,很是诱人。 熊初墨的手掌,落在了这片香肩之上。 瞬息间,他想起很多,回忆起很多,眼神微变,眼瞳更深,如豆,如如豆般的油灯,有些幽幽,有些满足,有些贪,有些叹。 掌落,她便死了。 即便她是叶红鱼,被昊天的力量击实,也必然要死。 唯一令熊初墨有些不解的是,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漠然。 修道如痴,难道真的能痴狂到无视生死? 下一刻,熊初墨才明白叶红鱼为什么如此平静。 因为她不会让他的手掌像当年那样,如此轻易地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她的右肩上绽开一道伤口,就如身躯上别的地方一样,鲜血淋漓,裁决神袍四裂,然而就在血水之下,在伤口深处,有金线闪耀。 这根金线,这些金线,便是她与普通修行者最大的区别——修行界无数强者,她和宁缺是真正的异类,他们是真正的狠人。 她修道如痴,痴者狂也,她没有痴狂到无视生死,但她痴狂到把自己的身体修成了一把剑,那才是她真正的道剑。 裁决神袍裂了。 剑鞘裂了。 她,这把剑,正式出鞘。 金线,美妙地弹起,曼妙地飞舞,轻轻柔柔来到熊初墨的手掌上。 与巨掌相比,那道金线,比秋天最细的稗草还要细柔。 但那是她的本命,比最锋利的剑还要韧,不可断,不可绝。 嗤的一声轻响,熊初墨将要触到她肩头的食指上,多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血水从线里溢出,瞬间便见白骨森然,然后断绝。 熊初墨的食指,如熟透的果实般,落下枝头。 熊初墨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眼瞳深处,涌出无尽的痛楚。 他瘦削的脸庞上,涌现出无尽愤怒。 然后,瞬间尽数归为平静。 他面无表情,手掌继续下压。 便是五指尽断,手掌齐腕而落,他也要把叶红鱼拍死! 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叶红鱼不可能再给他机会。 叶红鱼闭眼。 紧接着,她敛了全部的剑意。 残破的裁决神袍,如枯叶般卷起,裹住她的身躯。 一丝剑意,都不再泄出。 甚至连生机都不复存在。 前一刻,还像是一把剑的她。这一刻,变成了无知无识的顽石。 就像是多年前,魔宗山门外明湖底那些布满青苔的顽石。 那些顽石上刻着两道剑痕。 更多年前,那些剑痕是轲浩然留下的。 后来。有些新的剑痕是她留下的。 现在,她把自己变成了那些石头,身上的伤口,亦和剑痕一般。 她想做什么? 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分析。 熊初墨的手掌,终于完全落在了她的肩上。 喀喇一声巨响,她的肩骨尽碎,鲜血狂飙。 熊初墨不解,赵南海不解,不解她为何宁肯重伤。也要承受这一击。 便在这时。神殿那头的中年道人。抬头看了一眼。 …… …… 她就像颗真正的石头,被来自天穹的力量击飞。 力量,决定速度。 她承受了无人承受过的力量。便拥有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除了无距,人世间再没出现过这般快的速度。 她在裁决神殿里飞掠,残破的裁决神袍拖出道道残影,与空气剧烈地摩擦,甚至开始燃烧起来,顽石便变成了陨石,拖出了火尾。 或者,这也是火凤的另一种形态。 从进入裁决神殿后,中年道人便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直至此时。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抬头看殿内的神辉海洋,看光影之间那道身影,看那颗砸向自己的陨石,看那只沉默而肃杀的火凤,想明白了她要做些什么。 叶红鱼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 不是赵南海,也不是熊初墨,就是他。 与赵南海的神术比拼,只是热身。 硬接熊初墨的天启,只是加速。 这两大强者的全力出手,对叶红鱼来说,只是借势。 她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把自己的状态调到最强,最狂暴的那一瞬。 为什么?就为了杀死自己? 叶红鱼来的太快,中年道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她便到了。 火凤燎殿,陨石降世。 即便是观主在场,也无法避开。 中年道人发现,观主还是自己,依然低估了叶红鱼的能力。 年轻的裁决神座,真的是万法皆通的天才,她的神术造诣竟胜过赵南海,她竟把自己的身躯修成了本命道剑,而她最后把自己变成顽石,那更是传说中千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领悟出来的块垒阵意! 当今世间,懂得块垒阵意的,只有如今的大河国女王,她又是从哪里学的?中年道人想不明白,但他必须接住对方。 不然,这只火凤便将飞出裁决神殿,破开桃山,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是道门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中年道人伸出右手,一指点出,动作很迟缓。 火凤来的如此之快,快到前无来者。 他的动作如此缓慢,却抢在了火凤之前。 他的神情凝重,手指也沉重到了极点。 知其,守其,为天下溪。 知守观绝学,天下溪神指。 中年道人的天下溪神指,比起当年的陈皮皮,不知高出多少层次。 一指出,天下皆宁! 裁决神殿里熊熊燃烧的昊天神辉,仿佛被冰冻的火焰,不再摇晃! 那道来自天穹的力量残余,仿佛感受到了指间的意味,也平静了下来! 火凤的焰尾,瞬间敛没! 狂暴的陨石,忽然间露出了真实的面容,那些青苔,何能伤人? 中年道人施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他御光明而来,一指点出。 火凤一声鸣啸,有些绝望。 叶红鱼的神情却依然是那般漠然,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她握剑,然后,出剑。 火凤光羽四散,她根本不理会。 殿内劲气四溢,狂风席卷,火凤骤然散去,只剩下她的本体。 她一剑刺向中年道人。 很普通的一剑,却是最强大的一剑。 如箭中重革,如石落幽潭。 一声响,有回响,念念而响。 中年道人的手指,与她的剑终于在空中相遇。 风骤息,尘渐落,裁决神殿瞬间回复幽静。 数道金线,从叶红鱼的身体里迸出,然后飘落,似真正的枯叶。 她握着虚剑,面无表情站在中年道人身前,裁决神袍半散,卷落在腰间,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血水从完美的曲线间淌落。 此时的她,浑身血污,半裸而立,似很狼狈,实际上是极美。 那是一种神圣的美,圣洁的美,纯洁的美。 但这种美很诱人。 诱人与神圣,其实并不抵触,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身上。 血水从她的身上淌落,落到她的脚下,流进石板里的缝隙中。 那些缝隙渐渐被血水灌满,然后开始发光,就像是一道道的线。 血海里,有光线飘拂,光线起,便是一座樊笼。 中年道人的神情终于变了,因为他,正在樊笼中央。 …… …… (明天似乎可以多写点吧?感觉状态正在快速恢复,哈哈……话说,叶红鱼上半身赤裸,浑身是血那个,可以参照一下某些油画,当然,要换成东方女性这种,这要拍电影,应该很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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