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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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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16)

  我一看这厢,蔡梦君居然坐到了主位上座,而在她的左手边,已经空出来了
一个座位。稍后席间,我跟这其他的女生聊起来我才知道,这几个女生都跟蔡梦
君同岁,或者比她小一岁,蔡梦君算是这伙人裡的「大姐大」,这几个女孩都尊
称蔡梦君为「君姐」;平时张罗著吃饭、出去玩,都是蔡梦君出钱并下决定,也
因此,一直以来这几个女孩也都很听从蔡梦君的。

  「怎麽才过来啊——君姐,你家这小狼狗可不够听话啊?哪有女朋友过生日,
自己却在一旁跟别人唠得那麽欢的?」蔡梦君右手边的那个女生忍著坏笑,对著
蔡梦君说道。

  「啊?」我看了看桌上的那隻蛋糕,又看了看蔡梦君,「原来今天是你生日
啊?我……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

  「没事。是我忘了告诉你了。」蔡梦君对我嫣然一笑。

  「真没想到,你的生日跟段亦菲的生日这麽近。」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跟亦菲成为朋友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麽?」

  这边蔡梦君刚说完话,那边这一桌的女生却全开始起哄:「君姐,你看你这
是什麽男朋友?你刚带他来跟我们这伙人认识第一天,就又是入座迟到、又是没
准备生日礼物!君姐,是不是得罚酒啊?」

  「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可以麽?我是真不能喝,我今天开车过来的。」我
对众人笑著说道。

  「戚!大男人哪有不能喝的?而且这不是玉冰烧、又不是老白乾,就是日式
清酒而已,度数也不高!真怂……」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蔡梦君笑著看了我一眼,接著举起手裡的酒杯,对大家说道:「今天真是他
开车送我来的,我等下回去,还要他开车送我回呢!这附近就是市警察局,你们
可别害他了。我不想扫大家的兴,连罚三杯是吧?这酒我喝!」

  说著,蔡梦君站起身来,一手拿著那个清酒小瓷瓶,一手端著空的小酒盅,
连著乾了三杯,也连著往酒杯裡倒了三次。

  我心裡倒是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但我依然忍不住,侧过脸望著夏雪平
坐著的地方。就在这一刻,她也转过了头,与我四目相对。

  紧接著,蔡梦君喝完了三杯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之中,她又坐了下来,一手
抚摸著我的脸颊,像是想要故意把我的脸扳回去一般,一边藉著酒劲,对著我另
一边的侧脸猛亲了一口,瞬间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唇印。酒桌上的女孩们更欢了,
夏雪平缓缓眨了眨眼,接著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吃著面前的一碗白米饭。

  我也转过头去,心裡空空如也,大脑思绪乱成一团,却还要陪著笑。

  我侧著耳朵听著夏雪平那一桌的动静,在嘈杂的居酒屋裡,我用尽心力,隐
约听到了艾立威对夏雪平说道:「雪平姐,这个白米饭是用来配这份日式饺子,
在日本他们把煎饺当作副食的。」

  夏雪平却没说话。

  我这边一桌起完了哄,又有人对我说道:「诺!小狼狗!你这今天的所作所
为可不及格啊!罚的酒,君姐替你喝了;君姐过生日,你却没有礼物,告诉你,
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君姐,否则我们几个,决不轻饶你!」

  我点点头,嘴角上扬了一下,为难地笑了笑。

  「哈哈哈!」蔡梦君却大笑起来,笑裡带著几许醉意,「你们说什麽呢?不
许跟我家秋岩这麽说话,知道吗?」说著,蔡梦君很浮夸地张开双臂,搂住了我
的肩膀,对众人说道:「他不用给我别的什麽礼物——他本人,就是给我的最好
的礼物!」

  我不淡定地斜眼,用余光看了看夏雪平那边。夏雪平侧过脸,低著头并没有
看著我;不过她此时的脸色,确实很难看。

  「我们来唱生日歌吧!来,点蜡烛!祝君姐生日快乐!」有人提议道。

  我也换过了神,看著蔡梦君,摆出伪装的笑容,跟周围的那几个女生一起唱
著生日歌。

  等生日歌唱完,蔡梦君双手拄在桌子上握拳,对著蜡烛许愿的时候,我连忙
回过头。仔细一看,徐远也已经披上了风衣站起了身,从钱夹裡掏著现金跟服务
生付了帐,接著跟正衝著他微笑的苏媚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
出了居酒屋。

  刚才夏雪平坐过的位置,已然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蔡梦君她们一众女生,一直喝到了晚上9点半。

  席间起初,我是不太愿意说话的;可是后来那些女孩们对我的冷嘲热讽,让
我心裡憋足了气,我便开始找到话题,卖弄自己从警校图书馆裡面读到的那点东
西——比如她们点的那份叫「Osaka-Gonin」的套餐,我便开始跟她们讲述历史上
的「大坂五人众」和安土桃山末期的故事,接著又聊到了石井隆的那部电影,聊
到了北野武和贾樟柯,然后又聊了聊山本耀司——没错,前面的所有的话题给那
些女孩子聊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最后聊起山本耀司的时候,她们才重新打开了话
匣子跟我互动;当然,我聊的是山本平生的故事,而她们,聊的除了衣服款式就
是价格。紧接著,话题主题又被她们成功带偏到Givenchy、Tiffany、Lv、和某
个视频软件上那些带有「Gucci、Gucci,prada、Prada」的视频上去。

  我望著她们,摇了摇头轻笑著。

  「怎麽?吃的还好麽?」蔡梦君已经彻底醉了,她满脸通红,眼神游弋,趴
在了我肩膀上对我小声问道。

  我看著她点了点头。

  「……你是觉得,跟她们聊不来是麽?」蔡梦君对我问著,问完之后她会心
一笑。

  「还……还好吧。」我敷衍地说道。

  「嘻嘻,聊不来也不用硬聊啦……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很不错啦……你不要
理会她们的话……在我眼裡,你就是最好的……」

  说完,蔡梦君抻了个懒腰。她夹著嗓子说话的时候,真的像一隻在我耳旁撒
娇的小牝猫。

  我看著她笑了笑。如果不是我心裡现在一时半会容纳不下别人,说不定,我
真可能会选择收了她——儘管我没那麽喜欢她,更谈不上爱,但至少,有伴陪著
也不错。

  终于吃完了饭,那几个女生未等账单小票打出的时候,说是要一起去唱K,因
此这一票人就先离开了座位,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蔡梦君则是醉眼朦胧地坐在
椅子上等著刷信用卡。她起身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趔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著她跌
跌撞撞的样子,便前去搂著她的肩膀,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带离了居酒屋。

  在我把她扶到车上,送上副驾驶之后,我在车子的雨刷器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起初,我还以为是交警的罚单。

  我拿在手裡一看,那上面没有署名,但明明白白写著一句话:「不爱吃就丢
掉,无所谓。」

  我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车后座摆著的那个白色塑料袋——由于这辆车子并没
有反光玻璃膜,所以透过车玻璃,车子裡面的所有东西在外面可以一览无遗。

  我把字条捏在手裡握成了一团,看著那纸团,我心裡控诉著:其实我比你更
委屈,可你却来跟我对呛……夏雪平,你才是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这一刻,如果不是蔡梦君还在我车上,我真有点想砸在地上随便拾块砖头、
或者去街头巷尾找根钢管,把这辆凯美瑞彻底砸了。

  我忍了忍,把纸团放到西装口袋裡,接著上了车。我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塑料
架上,输入了金州酒店的地址。

  等我一上车,蔡梦君就把自己的身子凑了过来。

  「宝贝,你今天……开心麽?」

  「开心,开心……你快坐好,我这就送你回去……」我开著车子,哄著蔡梦
君说道。

  「不要!……我要再喝一杯!就一杯!今天本大小姐过生日……我高兴!高
兴……」蔡梦君眯著眼睛,抿著嘴笑著,坐在副驾驶上手舞足蹈著。

  「行行行……等给你送回去了以后,咱们再慢慢喝好不好?」我哄著她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开心……我是很开心!」她的眼睛半
睁半闭地对我说道,「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开心……」

  「我不是没给你带礼物,然后该罚给我的酒又让你帮我挡了麽……你这样做,
我在你朋友面前特别折你的面子,显得我特别无能,所以我才有点不高兴啊。」
我编了个谎说道,接著把车开上了马路。

  「……不对,不对!」蔡梦君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你骗我……你在说谎!」

  我有些慌,转头看了一眼蔡梦君,可她的样子,明明是喝醉了。

  她接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对我说道:「我告诉你……我,蔡梦君,今年23
岁……什麽都差不多见过了……我,已经不是16岁那年的小女孩了……我已经不
是那个,只会跟著比我大的女孩屁股后面混的那个小傻丫头了……我……现在也
是一个『姐』了,我是『君姐』……知道吗!我,现在可以自食其力……我有学
历、有工作……我不是只会靠著父母吃饭、整天只会跟人卖萌的人!你们男人……
从来都是看不起女孩子……何秋岩……你是个好人……你告诉我,你们男人是不
是都爱说谎话啊?嗯?你告诉我,好男人也会说谎话麽?……男人,都是大骗子,
是大骗子!……你们男人说谎,我蔡梦君原先看不出来……现在,我是看不懂……
明明可以诚实的啊,为什麽偏偏一定要撒谎呢?

  我咬了咬牙,对她问道:「我……我撒什麽谎了?」

  「你就是撒谎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麽……那什麽……你们公司,那个CFO……
她怎麽今天也会在这啊?……而且怎麽会跟你认识的那些警察坐在一桌吃饭?」

  ——糟了。

  我光顾著「解释」丘康健跟我是怎麽认识的,光记著夏雪平的身份已经在蔡
梦君那说明白了,可是我却忘了跟她解释夏雪平出现在丘康健他们饭桌上的合理
性了。

  「她……她是……她平时出去谈生意、跟谁交际什麽的,我都不太清楚的……」
我语塞道。

  「你是想说,你认识的那些警察……是她带你认识的吧?」蔡梦君睁开眼,
凝视著我的侧脸。

  「对。」没想到她会帮我找了个理由,我把心沉了下来。

  「那你觉得,她……是不是……也是个警察?我看她就挺像一个警察的?」
蔡梦君的手在空气中乱比划著说道。

  我心裡突然像是一脚踩空,还两手抓风一样的慌乱。夏雪平那张冷酷的脸,
外加她干练飒爽的身姿,确实谁看她谁都觉得她是警察。

  「你……你想多了吧?」我依旧在编著谎言——想骗过一个喝醉酒的女孩子,
还不容易吗,「她一直好像都很喜欢瑜伽和搏击术……所以她身上有股杀气……
但她可不是什麽警察。她跟那些警察坐在一起吃饭是因为……是因为最开始是她
先认识的那些警官,后来她才把那些人介绍给我的。我跟你说过吧:她原本不是
我们公司的,是我们家里人后来请来辅佐我的。我跟那些警察交往,也是她教我
的。她说,如果开门做生意,就要跟三教九流都打好关系。」

  「那她待你还真挺好的……就像袁朝烟和李庆年,不是吗?」

  「谁?」

  「袁朝烟、李庆年……你到底看没看过《残花弄影》啊?李庆年是东梁的新
帝,袁朝烟是女主角的大师姐、李庆年的师父……心狠手辣,帮李庆年夺嫡,还
跟李庆年产生了情愫……最后却因为太后不满他们俩的婚事,秘密处死了袁朝烟……
李庆年才被迫娶了西齐的黛秀公主为后。」正说著,蔡梦君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彻底把身子贴在了我的身上,「是不是……其实我才是那个黛秀公主啊……」

  「你坐好……网络小说对你的毒害真是不轻!什麽黛秀公主……我在开车呢,
别闹!」我对蔡梦君说道。

  蔡梦君却没管我对她的劝诫,依旧趴在我的身上,用嘴巴对准了我的耳朵,
一边说著话,一边呵著带著酒味的热气,对我说道:「你自己知道麽……你在吃
饭的时候,侧过头看了她……不知道多少眼……她也一样……她也趁著你应付我
那几个闺蜜的时候盯著你看……见了我看她的时候,她才别过脸……」无论是谁,
无论是相貌美丑、年纪老少,喝了酒,再加上吃过了诸如煎肉排、炸秋刀鱼那样
的荤腥下酒菜,嘴裡一定都会有一股难以名状的让人不好闻的异味。

  而她那些话我听在心裡,表面却尽量保持著平静。

  「我也明明记著……那天我吻你时候的,她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那
是一种很敌对的眼神……我说不清那是不是吃醋,但是那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告诉我,你是喜欢她的,她也是喜欢你的……你告诉我!」蔡梦君说著,抓住了
我的领口,接著用食指点著我的下巴,说道:「你让我猜猜……你们两个也是因
为家裡不同意,家里人觉得她年纪比你大……你们才没在一起……是不是?」

  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妙。如果我要是把我和夏雪平真正
的关系告诉了她,我估计她怕是会被吓到魂飞魄散。

  「……她有什麽好的?嗯?……一个年纪那麽大的女人……你们男生不都是
喜欢年纪轻的小女孩吗?为什麽会有人喜欢那个年纪的女人?你是缺爱麽,何秋
岩?」接著她扯著我的衣服,对我问道,「你看我……告诉我!是她更漂亮,还
是我更漂亮?看著我!」

  「蔡姐姐!我求求你,好好坐下行麽?我在开车呢!你这样是很容易让我出
车祸的!到时候我们俩就都危险了……」我心裡其实有些不耐烦了,但我还不能
跟她把话说得那麽明白。

  「明明就是我更美……把手给我……你这个缺爱的小东西……」蔡梦君没理
会我的话,接著她笑了笑,拉住了我的一隻手。我单手握著方向盘,心想若是她
拉著我的手能不再撒疯,倒也罢了。可我过一会便感觉,我的右手似乎完全触碰
到了一隻柔软的球状物体……

  我侧过脸一看,蔡梦君在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解开了她的衬衣大半边的钮
扣,当然,被她掖在高腰休閒西裤裡面的部分除外;而她裡面那件贴身的朱红色
涤纶前开卡胸罩,也居然被她解了开……

  但我发现,其实我最开始触摸到的,是一隻尼龙外皮海绵质的、包裹在她乳
房外部的大号胸垫。她也真的是喝醉了,见我半天没有摸到她的肉,红著脸低头
一看,接著把身前的两隻胸垫随手一甩,然后又按著我的手在她自己纯天然的肉
球上抚摸著。于是,一隻小巧而饱满、尖塔形状的乳房,随著车子在马路上的颠
簸,在车子裡晃动著;而另一隻则没那麽顽皮,因为它已经被我的手掌覆盖住了。
她本身的尺码应该达不到D,B杯以上、C杯未满,不过在我看来女人的身材比例匀
称即可,所以我一时也不太清楚她为什麽非要垫胸。

  而说实话,她给我刺激最大的,并不是她胸部的尺码,而是她从胸部到腹部
的肌肤,真的嫩得可以,摸上去就像是一层滑腻的牛奶皮一样,让我心跳不已。

  「你这是要干什麽……蔡姐姐……别闹……」

  我收回了手,可又被她强行拉住,她拽著我的手说道:「你摸摸……求你!
你就摸摸我吧!……你要是不照做,我就打开车窗喊『非礼』了!说你趁我喝醉,
想要强姦我!」

  ——我的天啊,谁非礼谁啊?

  我只好默默忍著,让我的右手顺从著她双手的意志和牵引,在她的两隻乳房
上面来回缓缓抚摸著。蔡梦君见我顺从了,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丝魅惑的笑,他的
嘴裡也哼哼唧唧地呢喃道:「你不是缺爱麽?那你就爱我好麽?爱我吧……爱我
吧……想怎麽爱,我都愿意……」

  我讨厌这样说,但我必须承认,她的这两隻奶子摸起来确实是不是一般的舒
服的,上面蒙著一层醉后散发出的汗水和温热感,而且她的乳头应该是我见过的
最小巧的乳头,有些凹陷在乳晕裡面,或者更准确地说,像是被她自己的两隻乳
房各自含在嘴裡的一颗小珠子,就像是藏在莲蓬裡面的莲子;随著我的手指在她
的肌肤上不断地侵袭,她的乳头逐渐挺立了,那两隻乳房才有些捨不得地把她的
乳头吐了出来。

  除此以外,她的肌肤也不是一般地幼滑细腻,摸上去,好像冬天的初雪。23
岁的身体的触感,竟然像13岁的女孩子一般吹弹可破,看起来她平时,不是一般
的注意保养。

  可我正在限速60的马路上开著车,现在并不是调情的时候。

  罢了,只要我集中精神开车,就当做手中无物也无所谓了。

  然而说巧不巧,前面这个路口的交通灯变红了,所以我必须停下了车子,这
也给了蔡梦君进一步撩拨我的机会:就在这时候,被我的机械的动作摸了半天乳
房的蔡梦君似乎不尽兴,一边伸出他的舌头,轻轻地在我的耳框上刮著,但也仅
仅是耳框外沿;然后她捧住了我的脸,胡乱地亲了一通,对著车裡的镜子,我看
到了我满脸全都是她的唇印,她就像是把我的脸皮当成了拭去唇彩的一张面巾纸;
紧接著,她没有任何请求,没有任何预告,直接把她一隻柔嫩的手伸向了我的双
腿间……

  她首先抓到的,是我的睾丸——我以为那是她故意的,她想先给我的筋骨囊
做个按摩。

  可她摸了三遍之后,似乎才发现不对,于是才把手另起一个目标,从我的皮
带扣上往下移动,接著,慢慢地摸到了我的小兄弟上面。

  她摸到了我裤裆处的凸起的时候,我还没什麽反应,她全身竞然一颤,然后
她自己的呼吸倒是急促了起来,脸色更加红润了;她用自己的手指肚,在我的下
面的柱体上捏了两下,然后顺著肉柱自然下垂的方向移动著,就像小提琴家握著
马尾弓那样;她见我没什麽反应,于是她趴在我耳边「嗯嗯」地轻吟了起来——
她的声音太好听了,太像一直心裡瘙痒躁动的小猫,因此,我心裡的草丛被她这
个娇声拨动了,我也开始主动地用手指揉捏著她的乳头,即便,我嘴上却仍然表
现的不情愿:「蔡姐姐……你别这样……这是在马路上……这麽做很危险的……」

  「……别叫我『蔡姐姐』,叫我『梦君』吧……叫『梦君』……」蔡梦君对
我小声说道。

  「梦君,快停下……」我对她唤了一声。

  她听到了我对她的称呼改成了她所意愿的形式,像是对我奖赏一般地,对著
我的嘴巴吻了一口,接著她又对我说道:「小弟弟真乖……上次……我说那是我
初吻……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怕你这样的小男生,太在乎第一次了……但我想
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我,一个真正的蔡梦君。实话告诉你,那其实是我第二次接
吻……我不想骗你……我接下来,还会对你做一件事,这也将会是我的第二次……
告诉我,你会嫌弃我麽?」

  我愣愣地看著他,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裡在打鼓。

  若不是后面的车子鸣了两遍喇叭,我可能一直都会僵在原地。

  于是我踩了油门,一直往前开。

  蔡梦君也没等我说话,直接把我的皮带放鬆了——她好像也不是特别会给人
解皮带,紧接著她用手拨开了我裤子的扣子、顺手拉开了拉鍊,轻轻一翻,就把
我的内裤翻了下来……

  「嘻嘻,小淫虫,男根这裡的毛毛真多!」蔡梦君笑著看了看我。

  不错,自从上次刮毛后,我小兄弟旁边的毛髮已经长了出来,并且比以前似
乎更加茂密了一些。

  我忍受著内心的矛盾和脑子的欲念,并没有说话,我一直在强迫这自己想点
别的,并告诉自己,把车子开到酒店停车场去就可以製止她了;而她却把我的内
裤翻下,把我的那根阴茎从内裤裡拿了出来,握在了手裡。她对我的阴茎端详了
半天,像是在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新奇玩意一般,接著她轻轻扯了扯肉柱上面的
包皮褶皱,轻轻一笑,接著就用手指在我的龟头前端,彷彿搓洗红枣似的,在上
面揉按著。

  「好好玩……还可以有这麽大的……」蔡梦君一边说著一边按著,接著,她
的食指找到了我的马眼,「哇……出水了!男人也会出水的呀?」

  她到底有没有喝醉!

  在她的手指肚沾到了从我马眼里分泌出来的前列腺液以后,她便开始用那根
有些湿湿的手指在我的龟头上打著圈。说起来,她手上的的活跟美茵都比不了,
可我确实是第一次在开著车的时候,被女人玩著生殖器……我心裡一边猜想著,
经过的大货车、公共汽车、SUV和皮卡里面的人会不会看到我车子裡的这一幕,一
边担心著,经过的交通监控摄像会不会把我车裡的这一幕拍下来,因此在我心裡,
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刺激。于是,我的阴茎开始没骨气地抬了头,然后逐渐充血、
胀大、变硬……

  「哇!……又变大了……」蔡梦君感叹了一句,对我笑著,接著她缓缓地把
腰弯了下去,把头一点点挪到了方向盘下面,睁大了眼睛看著我,嘻嘻地笑了一
阵,然后想了想,缓缓地张开嘴巴,伸出了舌头……

  别……

  我在心裡拒绝道。

  可是她那条湿滑的香舌,已经贴到了我龟头前端的筋膜处,接著,整颗肉枣
被她吸在了嘴裡,蜻蜓点水般地舔弄著;然后她一点点把嘴唇和舌头向下移,就
像是在舔著一根冰棒、或者是吃著一根玉米,顺著肉棒由龟头到根部,慢慢地往
下移动,一边抿著、一边舔著……

  在我的肉柱和龟头上,留下了她红彤彤的口红印。原本就红得似火的挺立著
阴茎,染上了朱红的唇彩,就像是突然出了血一般,看起来淫靡,并带有一丝暴
力之美。

  她的嘴巴,也并不如我目前体会过最让我欲仙欲死的孙筱怜老师的口活,可
是当她像是吹著口琴一般地伺候著我的肉棒,并且让一部分阴茎含在温热的口腔
裡,另一部分却能跟她的脸颊上面的肌肤产生激烈的摩擦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
种别样的快感。

  我开始忍不住,主动去抓她的双乳。

  去她的什麽路人、去她的什麽交通监控……

  在我抓够了她的双乳之后,我轻轻地把手摸到了蔡梦君的后脑,连著抚摸她
的头髮,带示意她把自己的脸垂直对淮我的生殖部位,然后她也自然而然地把嘴
巴张开的更大,接著,我用手把她的头一按,我的肉茎就这样彻底地插入了她湿
润温热的口腔。

  在嘴巴里被阴茎填满以后,蔡梦君似乎闭起了眼睛,嘴巴在我的肉棒上做著
十分机械的活塞运动——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口交技术如此生涩的女人,她
的唇中技巧甚至比不上在我调教之前的美茵,然而,她的口腔裡有些令人意想不
到的狭窄,而且我几乎很轻易地就把龟头送到了她的喉咙前端,再加上她吸吮的
动作,正不断地刺激著我那滚烫通红的家伙的敏感神经;而除了嘴巴上的动作,
她也伸出了一隻手,隔著我的裤子在我的大腿内侧轻抚著,这让我十分受用。

  她似乎也发现了,当她触摸到我大腿根的时候,我全身都会禁不住的短暂而
轻微地颤抖几下,因此,她的手便开始像弹古筝一般,在我的大腿内侧根部来回
游走。

  如果继续被她这样刺激下去,我真怕当我性快感来临的时候,我会握不住方
向盘、控制不住刹车,到时候,真的容易车毁人亡……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金州酒店大厦一惊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裡。我连忙把车听
到了停车场的一个角落裡,接著把车子熄了火。我终于可以专心致志地享受著她
的嘴巴给我带来的慰藉,并且,我开始用左手抚摸著她的头髮,右手在她的乳房
上来回揉捏、轻骚。

  「呜……」还没过一分钟,蔡梦君突然抬起了头,把自己的髮梢拨弄到了耳
朵后面,委屈地对我说道:「我……我嘴巴酸了……」

  嘴裡突然含下一个大家伙,只是一味地吸吮而不用任何技巧,换成是谁想必
都会酸的。

  她看了看我,裸露著前胸,接著趴到了我的身上,对我说道:「要不……我
们开始做吧……」

  我搂著她的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本来想回身调下椅背,直接在车裡就
把她的衣服剥光,可是在我回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那个装著黑米粥、油炸糕和
小菜的塑料袋。

  我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然后对她说道:「反正都到你住的地方了,难道
不欢迎我上去麽?」

  她看著我笑了笑,接著迅速下了车。

  ——我的天,她的身前还是光著的。

  我也急忙拔了车钥匙下了车,捡起了被她「天女散花」丢在车裡的两隻胸垫,
迅速锁上车子以后,追到了她的身后。我马上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从她身前
罩住,然后一把将她横著搂了起来。她马上张开双臂,大声叫著、笑著:「哇呜——
飞起来喽!——飞起来喽!哈哈哈……」藉著街上的灯光我看著她醺红的脸,再
加上我抱起她的时候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滚烫,我才意识到,她此刻还是醉酒的状
态。

  我抱著她迅速地进了电梯,然后从她的手包裡搜出了房卡,刷了电梯的控制
器,然后上了三楼。等到进了303房间里之后,我才发现,刚刚一路上我都没把自
己的裤子拉鍊拉上,小肉鸟一直就在洞口外面「閒逛」著——好在从酒店到刚才
一路上都没遇到人,要不然,路人肯定会把我当成在夜店门口「捡尸」的大色狼。

  从进了屋以后,蔡梦君便跌跌撞撞地躺倒在了床上。等我进屋后,她便笑著
看著我。此刻,刚才阴茎并没有得到充分满足的我,已经被欲望佔据了大脑。我
看著她也笑著,接著我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把她身上盖著的那件西装外套甩到
了一边,然后我便直接解开了她的高腰休閒裤。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搂著我
的头大笑著。

  我用力地扯下了她的裤子,露出了她那件朱红色蕾丝三角裤——她果然是有
所准备的,在那裡除了可以嗅到明显的淫水味道,还有淡淡的兰草和薰衣草的芬
芳,我想她应该是早就淋过了香水。我迫不及待地扒掉了她的内裤,观察著她的
阴户——那裡的阴毛修成了一条椭圆形,而在阴毛的正下面,她的牝穴似乎有些
往身体凹下去一些,外阴唇微微开著,却像厚厚的贝壳一般,把她那两片短而薄
的小阴唇紧紧地包裹在裡面,在我看著她的下体的时候,淫水似乎随著她的心跳,
在不断地往外流出。

  我一个不注意,却被本来躺在床上眼神迷离的蔡梦君反身压在了身下。她压
著我撩开了我的短袖衫,双腿岔开,在我的身上半跪著。

  「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蔡梦君对我笑著,接著双手
扶著自己的头,把自己的头髮搞的乱蓬蓬的,扭动著腰身对我问道。

  我笑了笑,解开了自己的皮带,彻底把我的裤子打开,把裤子和内裤同时脱
到了屁股以下。飢渴的肉棒面对著蔡梦君的躯体,立正站好。我一手搂著蔡梦君
的腰肢,一手扶著自己的阴茎,本想著说一句「是的,你真美」,然后就把自己
的坏家伙捅入她妩媚的肉体裡。可这时候,还没等我说话,她就又问了一句:
「你……爱不爱我?」

  爱吗?

  不爱吗?

  面对这个问题,我像是被一种诡异的魔咒给定了身。

  该死,为什麽一定要在我欲火焚身、难以自控的时候,让我面对自己的内心
呢?

  ——对不起,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这一刻的我,只是精虫衝脑而已。

  我始终说不出任何话,而在这时候,如果我继续入侵她的身体,那我就是在
做著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

  ——「何秋岩,做啊!肏她啊!就把鸡巴插进她的屄裡!反正她情愿、反正
她喝多了,醉后的一夜情,肏了能他妈怎麽的?」

  此刻,似乎在我脑海裡,出现了一个长著两隻红犄角穿著黑衣的小人对我呐
喊著。

  但我依旧迟疑了。

  我从来,从头到尾都没爱过蔡梦君……别说爱,我对她,连男女之间的喜欢
都没有。我原本马上准备做的这种事情,我去找一个女人、花点钱,也可以做。

  我是在轻贱一个,本来很喜欢我的女孩。而她对我的喜欢,全部来自于我的
谎言。

  说谎的那个是我,所以我骗得了蔡梦君;喝醉的那个不是我,所以我骗不了
自己。

  ——「欺骗人的感情很好玩么?」

  ——「你知道吗?梦梦初中时候差点就被一个渣男给骗了,从此以后她从来
不轻易喜欢上任何男孩。你知道她下定喜欢上你的决心有多难吗!」

  段亦菲上午对我说的那些话,此时此刻,又在我的脑海裡迴响著。

  而不知为何,与此同时,刚才在居酒屋裡,夏雪平对我的回眸相望,似乎也
出现在了眼前。

  我彻底迟疑了。

  可以说,儘管我的鸡巴依旧硬得难受。湿漉漉的淫穴就在距离龟头不到五厘
米的位置,我的心却似乎阳萎了。

  而在这时候,跪在我身上的蔡梦君,突然大喘了几口气,接著从喉咙伸出发
出了「呕」、「呕」的声音,接著她捂著嘴巴,连忙从我身上撤下,有些连滚带
爬地跑进了洗手间,她进洗手间进的匆忙都忘了关门,由于是我不仅把她呕吐的
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我还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夹杂著胃酸的发酵物的气息。

  我愣住了三秒,然后还是坐了起来,把裤子重新穿好,去了洗手间。

  看著跪在地砖上搂著马桶狂呕的蔡梦君,我连连抚摸著她的后背,接著我赶
忙从洗手池旁边的壁橱找出了一个纸杯,从水龙头里灌了些许凉水,等她不吐了,
我强硬地扳过了她的身子,捏著她的嘴巴把清水送进她的口腔。

  「漱漱口,别嚥下去。」我轻轻用沾湿了凉水的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引导她
把嘴裡的水吐掉。接著她又一次呕了起来。

  看著马桶裡黏糊糊的呕吐物,我这次,心裡的欲望算是真的烟消云散了。

  等她吐了一会儿,再次吐出来的全是浅黄色的粘液,我想她应该是彻底把胃
裡的东西全都吐空了。我又让她漱了三次口,接著便把她抱到了床上,我从酒店
房间的冰箱裡找出一瓶矿泉水,给她喂了两口水,然后便脱掉了她的衬衫和袜子,
还有那件对她来说毫不贴身的Bra。我给蔡梦君盖好了被子。在我捡拾著地上的女
式长裤和蕾丝内裤的时候,她打起了鼾,脸上还带著醉醺醺的红晕。我将她的所
有衣服都整齐地叠好,把胸垫垫在了她的乳罩罩杯裡面,然后收拾了一下洗手间。
然后,我脱下了裤子,用冷水把脸上和鸡巴上的唇印彻底洗掉。

  我麻木地看著镜子裡的自己。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辜负我的想像。

  当然,可能与此同时,我也在辜负著这个世界对我的想像。比如今晚,一丝
不挂的蔡梦君就是这个世界送给我的礼物,白捡来的性感肉体;可我却对此无动
于衷,我心裡,一直在想著另一个我不可能动得了、动得到的女人。

  接著,我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对著床上的她,默默地发呆。床上明明有隻
长相身材甚美的裸体小猫咪,可我却连打飞机都不想。

  ——何秋岩,你在干什麽?浪费如此美妙的夜晚,浪费床上如此的美人麽?

  或许这一切都是必然,或许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何秋岩,你在干什麽?你就为何不能做一个风流逍遥、只活在当下的花
花公子呢?你忘了你自己曾经在警专每天的日子是多麽放荡、多麽「性福」了吗?
全天下那麽多女人,你又何故只纠结于夏雪平一棵树上?你之前不是还说这一辈
子都要对你妹妹何美茵好,可后来不还是移情别恋到夏雪平身上了吗?

  的确,这世上,40岁左右的熟女,干练的御姐型的女人,苗条又健美的女人,
何止千千万,那麽多美好的肉体,我干嘛要因为一个我得不到的人,错过了一整
件肉蒲团、一整片快活林、一整座温柔乡?

  但我现在,却连身边的蔡梦君都不想碰……

  我现在对美茵的感觉的逐渐淡忘,是因为我决定好了要放手;如果我对夏雪
平依然不肯放手,那我这一辈子,都必然会痛苦。

  我看了看液晶电视旁的公共台式电脑,开了机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蔡
梦君,在确定了她确实是睡著之后,我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我在键盘上敲下了
这样的字:「辞职报告尊敬的徐远警督、沈量才警督,及人事处与其他部门警官:
本人,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一级警员何秋岩(编号:FC1080536),因个人原因,
加之对警务工作的信心不足,并且因自入职以来,在执行公务中屡屡犯下严重过
失,并违纪一次,让本人深切自觉不能胜任未来之警务工作、不能适应警局艰苦
之环境与压力、不能承担警务人员应履行之职责、不能完成国家与民众之期望,
特此,本人向局裡申请辞职,望各级领导批淮。

  对于本人担任警务工作这段时间,各级领导上峰之关怀,本人深表感谢!

  何秋岩」

  写完这些之后,我盯著屏幕发了半天呆。我突然回想起当初我偷偷跑去警专
报名的情形:我知道我那天一定是热血上脑,但这个决定绝不是脑子一热;我又
想起第一次因为起床迟到而被教官在升旗仪式上点名批评:那时候我咬著牙发誓,
这样的低级错误我绝不再犯;我甚至想起因为自己踢正步的时候踢得不够高,被
总教官单独拉出来训练,并讽刺我,「今后,你何秋岩就是你们这届新生的标准」,
然后我那一天不吃饭不喝水,就站在操场中央练著立正、左右转、踢正步、持枪……
一直练到整个人虚脱被送进急诊;我想起了此后,在警专裡、第一次打架、第一
次跟女生、跟女教官开房、第一次参与校外的群P游戏、第一次考核进入年级前十……
这些种种的第一次。

  我看著屏幕,在心裡默默地告诉自己,到此为止了。

  只是我没办法马上把这封辞呈发送给徐远、给沈量才并抄送给人事处,因为
我手头并没有我的电子签名,所以即便发了也不能生效。我只好把文档剪切到我
的电子邮件裡,暂时以草稿的形式留存。

  关了电脑,我在椅子上又坐了了一会儿。紧接著,我发现自己飢肠辘辘——
蔡梦君刚才大快朵颐地吃著,所以她能吐到一塌糊涂;可我刚才在饭桌上为了应
付那些姑奶奶们,除了茶水以外,生是一口东西都没动。

  我拿了房卡和车钥匙,把门带上锁好,接著又下了楼。

  我拎著夏雪平给我买的那份早餐回到了房间裡。

  辣白菜已经不再那麽爽脆,与酱油黑豆放在一起产生了一股发酸的滋味,黑
米粥开始结成冻、欠实甚至都有些回生的口感,至于煎饼卷油炸糍粑,更是硬的
难以名状——我明明可以去点一份更好吃的夜宵,我甚至知道自己吃完了这些东
西,可能会胃疼。

  但,我还是用力地撕咬、用力地咀嚼著,把它们一扫而光。

              第三章:(17)

  我是被裹著被子的蔡梦君叫醒的。

  「哎……哎,何秋岩,」见我醒了,蔡梦君羞涩地抿著嘴,对我问道,「你
昨晚……就这麽睡的啊?」

  此刻的我,身上披著西装外套,人坐在沙发椅上,双脚搭在了原本摆在电脑
桌前的木椅上。我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深吸了两口气,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蔡梦
君。

  「……嗯。」我想了想,对蔡梦君问道,「你还好麽?」

  蔡梦君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眼珠朝下不太敢看我。

  「还记得昨晚发生什麽了麽?」我打了个哈欠,故意挑了挑眉毛对她问道。

  她的脸瞬间红了,摇了摇头。

  「昨晚——」我微微舒了口气,慵懒地对她说道,「我跟你真的差一点,就
做了『小坏事』……」

  「什……什麽……『小坏事』啊?」

  「你说呢?别告诉我你真忘了昨天在我车裡发生什麽了?」我也不是没喝醉
过,所以我真不相信,她能一点事情都记不住。

  「呀!别说啦……」

  她听了这话,连忙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捧在手裡,把自己的脸埋在了
被子裡,只露出了两隻眼睛盯著我看著。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雪白得如同汉
白玉雕刻出来的脊背和一双嫩藕一样的胳膊,正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我一方面被她展现出来的妩媚所打动,另一方面,我却知道我自己正在陷入
一个隐型的泥潭中,我正在艰难地跟那片泥潭做著斗争。

  「那然后呢……我衣服怎麽……都被你脱了,」蔡梦君微蹙著眉头,眼睛裡
却含著羞涩的春光,「你还在那睡了一晚上……怎麽没上床?」她说最后这半句
「怎麽没上床」的时候,声音非常微小,但是房间裡就我和她,因此这五个字,
清晰地送入了我的耳朵。

  「还说呢?你昨天喝了多少酒你自己数数?就算是清酒你也不能那麽喝啊?
何况你们这帮女生后来又连著要了几瓶韩国烧酒和预调鸡尾酒,还兑著喝,胆子
真大!」我看著蔡梦君说道,「后来你就跑去厕所吐了。我怕你不舒服……还敢
折腾你麽?说起来,你身上的衬衫怕是今天工作还要穿吧?我就帮你都脱掉然后
叠好了。」

  「哎呀!别说啦!讨厌,真是的……」蔡梦君说完,害羞地把脸彻底埋在了
被子裡,接著又偷偷地转过头看了我两眼。我看了看手机,此刻是6:35.「何秋岩。」
蔡梦君又唤了我一声。

  「嗯?」

  「我9点上班。从这裡开车的话,20分钟就到霁虹大厦了。现在……时间还早。
要不然……」蔡梦君留了半句话没说,接著眨了眨眼凝视著我。

  「你去洗个澡吧。」我却努力地把自己心脏的温度降至最低,然后对她说道:
「你要是就这麽上班,一身酒气的,陈绮罗还不得找茬骂死你?快去吧,我等你。
洗完澡之后一起去吃早餐。你昨晚胃裡都吐空了,不吃东西会很难受的。」

  蔡梦君微微直起了身子,有些失望地看著我,「哦」地应了一声之后,她裸
著身体钻出了被子,从床头柜旁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一边咬著下嘴唇一边看著
我,一边从床边摆放著她衣服的沙发椅上拿了胸罩和蕾丝内裤。我怕抑制不住自
己心中的衝动,把头别到了另一边望向窗外的天空。她似乎拿著手机,对著什麽
照了两张照片,接著就穿了拖鞋,进了浴室开了淋浴。淋浴的声音持续了不到十
五分钟,蔡梦君便又穿著那套内衣从洗手间裡走了出来,在我身边装作收拾东西,
晃悠了半天,见我依旧无动于衷,便穿上了裤子和衬衫,化了化妆、喷了些香水。

  我跟她去了酒店二楼的餐厅吃饭,因为蔡梦君本就有房卡,所以早餐免费,
而我则必须补一张早餐票,一张早餐票就花了我180元。

  「原来你早上这麽能吃呀?」蔡梦君看了眼我盘子裡的东西,开始跟我找著
话题。其实我吃也就是一个正常男生的早餐的量:一杯卡布奇诺,两大块玉米麵
红枣方糕,两片煎火腿,一隻煎荷包蛋,外加一根香蕉。等我再仔细一看蔡梦君
早上吃的东西,险些没惊到我:一块横竖高四厘米的豆奶油蛋糕,一碗共八粒的
圣女果西红柿,三四块什麽调味酱都不加的牛油果,再加上一杯热蜂蜜柠檬水。

  「你应该说,你吃的比一般的人少。」我拿著方糕看著蔡梦君,「诺,要不
要嚐嚐?」

  「……不了吧。」蔡梦君笑了笑,「我从小到大的早餐,都是这个。」

  「从小到大?」我一边问著,一边把方糕送进嘴裡——果然180的早餐就是不
一样,这看似普通的方糕裡面竞蕴藏著浓浓的炼乳和蛋黄杂糅在一起的香味。

  「是啊?我三岁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让我这麽吃了。」蔡梦君毫不避讳地
说道。

  「那就有意思了。」我看著蔡梦君,饶有兴致地盯著她面前的东西,说道:
「你我相差两岁,那就是说我小时候经历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经历的事情本应无
差。如果我没记错,在我小时候,咱们F市的条件还没有现在这麽发达,那个时候,
想在北方,尤其是咱们F市这边吃上一口柠檬,那可是难上加难;至于这圣女果、
牛油果这样的泊来或者南方的果蔬,别说吃了,本地人大部分听都没听说过;再
说这豆奶油的蛋糕,那时候好多人吃奶油蛋糕都是很奢侈的事情,豆奶油则是向
来比纯奶油还要昂贵的——你说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些,那就说明,你蔡梦君
大小姐,如果不是在国外长大、在南方长大,那你家裡就是非富即贵。吃得起那
麽贵的分子料理,跟美食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是世交,开得了那麽贵的跑车,住的
地方,早餐券都是180块钱一张的酒店。梦姐,你到底是什麽来头?」

  蔡梦君听我说的这些话,双眼彻底滞住了,她下意识地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
嘴唇,不好意思地看著我:「何秋岩……我的这些事情……」她低头想了想,迟
疑地捂著嘴巴,马上又改口道:「我想问你,一个女生的这些事情,对于一个男
生来讲,真的会很困扰麽?」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有点犯了职业病;而实际上,在男女交际中,无论两方
对相互存在什麽样的目的,对方不主动讲起自己的家庭背景,这样贸然地分析对
方,其实是很失礼的。我连连道著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不好意思!我
这个人呐,就是好奇心比较强而已。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就不细问了。不过,
你倒是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一听说自己把我的好奇心勾引了起来,蔡梦君的脸上转而笑了起来;她抿了
抿嘴巴,对我说道:「既然你对我这麽好奇,那……我就以后再告诉你!嘻嘻!」

  「以后。」我点点头,跟著笑了笑。

  以后——真是一个太虚无缥缈的词彙了,跟「永远」这个词一样。

  「说起来,你平时到底是住在这的麽?你的房间连你自己的一件衣服都没有。」
我明知故问道。

  「嘻嘻,被你看出来了……」蔡梦君一看掩饰不住了,便直接诚实地告诉了
我:「其实我平时一直都是住宿舍的,一个月回家一次。」

  我点了点头,吃著盘子裡的东西。

  「那既然你问了我一个关于我的问题,我也想问点关于你的问题。」蔡梦君
拿起一颗圣女果放在嘴裡吃著。

  「说吧。什麽无节操无下限的问题,我能回答的尽量回答。」喝了一口卡布
奇诺以后,我看著蔡梦君。

  蔡梦君嘴裡嚼著牛油果,对我问道:「你以前,有几个女朋友啊?」

  我之前看过某个电视剧,剧裡有个经典台词说过:如果一个女生问一个男生
这个问题,一般情况下,回答两个或者三个,都是比较安全的回答。

  可问题在于,对于蔡梦君,我没想跟她怎样,而且为了符合我目前这个仍旧
不太懂事的回头浪子形象,两个或者三个,对我来说著实有点少。

  「你真想听?」我问道。

  「想听。」蔡梦君点了点头。

  我放下了咖啡杯,说道:「两隻手是数不过来的。」

  「那你有过一夜情麽?」蔡梦君睁大了眼睛,「就是……直接上了『本垒』
的那种;昨晚的那种不算。」

  我没想到她会这麽直接问我——不过昨晚那种当然不能算,你给我口交我都
没射出来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有。这个你就别问有过几个了,我
更数不过来……」

  「照你这麽说,那你可以算得上『阅女无数』咯?」蔡梦君问道。

  「嗯。差不多吧。」

  「那,我的身体对你而言,到底有没有吸引力啊?」蔡梦君问完,撩了撩自
己的头髮。

  天啊,这女人看来是吃定我了。她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该问,「你昨天晚上为
什麽没上我」之类的话了?

  我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跟她多纠缠,思忖了一会儿,我对她说道:「既然你
这麽好奇,那我就以后再告诉你。」

  「你讨厌!」蔡梦君笑著拍了我的手背一下。

  吃完了早饭,我又开车送蔡梦君去上了班。下午她有课,所以她说她会直接
乘地铁回学校。晚上她约我一起去商业街,帮段亦菲明天的生日派对买些东西,
因为她那辆跑车著实装不了什麽东西,所以我答应了晚上去她学校门口接她。至
于明天……我心裡对明天还是存有一丝紧张的,段亦菲的生日,他那个神秘的哥
哥不可能不出现。到时候,就会是我跟这个段亦澄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会发生什
麽事情,谁都不知道。当然,如果能从他家裡找到一些他跟「桴故鸣」网站之间
的联繫,或者他和那些命案之间的线索,真是再好不过了。

  把蔡梦君送到了霁虹大厦,我便开车回了市局。我是准备回到宿舍补觉的,
最近一连几天,我的生物钟已经完全紊乱,但是我要是不补觉的话,体能确实跟
不上,可我又不得不先去签个到,否则连著旷工两次,著实说不过去。

  我照旧走进办公室找王大姐要了签到簿,仔细一看,夏雪平的办公桌上却空
著。艾立威倒是在,不过我跟他就打了个照面,他把一踏文件从桌上拿走后,似
乎又跑上了楼。

  「组长呢?今天又出外勤?」我对王大姐问道。

  「雪平去哪了,就凭你跟她的关系,你还来问我?呵呵。」王大姐笑著看著
我,腰肢乱颤。

  我没说话,黑著脸看了王大姐一眼就转过了身。

  「诶、诶!别走啊?我今天也没逗你啊,小秋岩!」王大姐说著拽住了我的
胳膊,接著跟我说道:「组长今天请假了没来。」

  「请假了?」夏雪平能请假不来上班?这真倒是奇事。

  「对,请的是病假。艾立威帮著请的。具体是什麽『病』,那娘娘腔说他也
不知道。」王大姐对我说道。

  我倒是觉得这裡面有问题,因为别说是现在,就算是我小时候,有一回夏雪
平发烧38度多,咳嗽得像一挺机关枪,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她还是戴著口罩去上
班。她那麽个「拼命三娘」式的人物请病假,除非第一,她真的病入膏肓、生命
垂危,当然从昨晚上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太可能;第二,她有什麽事情不想跟别
人说,没准她是自己去查什麽东西了,连艾立威都不想叫上。

  当然,还有第三,她不太想见我。

  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我出了办公室之后,就打开了手机,启动了在她家裡的那个扫地机器人,并
连通了上面的可视系统。仔细一看,她正坐在床上、靠著床头,一脸严肃地看著
她的笔记本电脑——她又开始什麽都不穿,在家里赤身裸体了,之前她一直穿著
的那条棉质热裤和那件短袖T卹就摆在了她身边的床沿;好在我转过了扫地机器人
之后,发现她床边的窗帘是拉上的,厨房那边也挡上了新的窗帘;那屋子裡的地
上倒是开始乱成一片,满地都是穿过的三角裤,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些湿漉
漉的,像是刚洗过一样……

  于是我把扫地机器人一转动:哦,原来地上还有一瓶躺倒放著的威士忌,从
裡面流出来的大半瓶酒,把夏雪平随处丢在地上的所有衣物彻底浸湿了。

  不一会儿,她站起了身——看著她的乳头和三角地处的阴毛,我还是会脸红——
从地上的储物柜翻出了一套内衣、又在衣柜裡找出了一件衬衫和那套熟悉的黑色
西装和一件,换上了衣服、在身上别好了手枪以后,她便匆匆出了门。

  罢了,她没事就好,也用不著我去她的公寓专程跑一趟。

  一转身,我在走廊裡撞到了一个人。

  「我就说麽!一大早上这是哪个不长良心的,敢往美女身上撞!我抬头一看,
嘿,还真是个不长良心的!」被我撞到的那个人,是正端著一组试管架、穿著白
大褂戴著护目镜的小C;好在她手裡的试管应该全都是刚清洗过的,裡面没有什麽
试液或者样本,否则我可是又闯祸了。

  小C瞪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小C!吴小曦!」我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干嘛呀?干嘛呀!何秋岩,我打你老半天电话你不接,怎麽你一找我我就
得搭理你啊?因为你我还跟沈量才吵了一架,弄得我都快成局里大红人了,你高
兴啦是吧?我怎麽那麽爱你呢!以前真是给你惯得!」说著她把肩膀绕了我手心
一圈,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对我说道:「对不起,您拍打肩膀的用户正忙,请稍
候再拍!Sorry,thenum……The num……」

  小C本来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得有一愣一愣的,说得我都觉得确实有些对不起她
了,可到了最后,她偏偏要模仿电话转接语音系统,说两句英文,而从她拽英文
词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接下来她会把我逗得哈哈大笑了——别看她的绰号裡
有个英文字母「C」,她的英文水平可以用「惨绝人环」四个字来形容;虽然她过
去上学时候她的英文考试成绩跟大白鹤常年不及格,均属于班级裡倒数,但至少
玩编程网络的大白鹤,单词量上还是要超过小C一大截。

  「『Num』什麽?接著说啊?」我坏笑著对她问道。

  小C砸吧了几下嘴唇,实在说不出来了,都著嘴咬著牙,对我怒道:「就你知
道、就你英文好!行了吧!死秋岩,我他妈的不理你了!」

  「欸欸欸,别走、别走!好小C,我错了,我错了!我是死秋岩,是我不对!
别走别走!我向你承认错误行了吧?实在不行我给你写检讨书!」我拉住了小C,
她依旧努著嘴把头一别,我接著用双手摩挲著她的肩膀,对她说道,「但我真的
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你要知道……前天一天我都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趴在被
窝裡连打呼噜带哼唧的,我早都梦见自己成了块猪排了……别说你的电话了,就
连徐远的电话我都没接。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了,行麽?」

  小C这姑娘有趣得很,世界上别的动物她都不喜欢,唯独觉得猪这种动物最可
爱,她喜欢一切跟猪有关或者以猪为形状的东西,我和大白鹤都搞不懂为什麽,
但我猜怕是跟她小时候在农村的记忆有关,胖乎乎哼唧唧的小猪仔,可能是她悲
惨童年中唯一能逗笑她的伙伴。我和大白鹤虽然搞不懂她为什麽喜欢猪,但是有
一点我俩都很清楚,那就是在她生气或者有些伤感的时候,只要一提小猪,她就
会重新高兴起来,这种手段百试百灵。果然,在听到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她
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呼……哼!气死我了你!臭秋岩,你让我在局里人面前丢脸,
又让我对你没办法闹脾气,你怎麽这麽招我恨呢!要不是我拿著东西呢,我肯定
掐死你!」

  「好好好!等你忙完了,我任凭你掐!」

  「那好——我可要掐小鸡鸡!一边掐一边弹!让你射精的时候都觉得疼!哼!」
小C眯著眼睛咬著牙说道。

  「诶呦,那可不好了,掐断了我的鸡鸡,老白那个又不好用,将来我俩都满
足不了你,你可怎麽办啊?」

  「戚!那我就去找别人!」小C装作气冲冲地说道。

  「行了,不跟你闹了……」我突然想起什麽,便对她问道:「对了,我听说
昨天,我们组跟你们课室的人在周正续的房间裡发现了封小明死的时候身体裡含
有的香味剂,查得怎麽样了?」

  「海……呐,我这不就刚从实验室裡出来麽?准备把这些试管放回仪器库裡
去,」小C也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对我说道,「昨晚我们课的人集体加班,我是下
午在家睡了一觉,半夜一点钟被叫回来的,等下还要回去写报告。你们组如果要
是等正式结果,还要等报告出来;不过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封小明身体裡的
物质就死这种香味剂了。根据第三次实验判断,封小明是在被人吊起来以后,被
人强行把这种香味剂灌进肚子裡的。这种东西现在都说,是西欧国家用来大量製
作垂钓用鱼饵的,但最初发明,就是被纳粹德国用来折磨犹太人和战俘的:人体
在服用这种香味剂后,在三分钟内会被立即吸收,血液中会开始出现粘稠化;七
分钟之后,香味剂会被胃肠和肝脏大量吸收,如果不及时进行洗胃和催吐,会引
起胃肠和肝部疼痛。这种东西不至死,但也是够折磨人的。根据我们的推测,凶
手应该是在第七分钟以后,在封小明的肚子上剖了一刀,然后直接丢进了江里,
引来了大量的鱼……想想都觉得可怕,封小明应该是连疼痛带呛水、最后身亡的。」

  我听了之后,胃裡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心说段亦菲倒是毫不吝惜地把这个案
子的细节全都写到了小说裡,想了想我又追问了一句:「这东西,一般人可能误
食麽?」

  「误食?秋岩,你是没闻到那个味!……真的是一言难尽……我这麽跟你说
吧:你去找一包海鲜方便麵,用水冲泡开了以后不吃,一直留著,留两年;两年
之后你把泡麵盖子打开,闻闻裡面是什麽味道的,那个所谓的『香味剂』就是什
麽味道的——你得给它稀释到0.1%的浓度的时候,才能觉得它是香的。」小C说
著摇了摇头,「……我是不想再提这个事情了,今天实验室的废物缸裡,大部分
都是从咱们课同事嘴裡吐出来的……还误食!你可真想得出来!不过说起来……
我是觉得,可能现场会有第二个凶手。」

  「什麽意思?」

  「封小明的体脂率,才百分之13,他经常健身,所以肢体力量和反应应该是
绝对没问题的;我还查过资料,他成为黑道分子之前上过体校,获得过市级的散
打冠军和跆拳道季军,说明这个人很能打。所以如果想要强迫他吃下去这种闻著
就噁心的香味剂,再给他吊起来剖腹,至少得有两个很能打的人才能有百分之百
的把握完全制伏他。而且现场除了封小明的尸体,还有一把没有任何指纹的水果
刀以外,什麽其他的多馀证据都没找到;就连尸体投放处附近的草坪都是被人翻
过一遍的,一点脚印都没留下……反正验尸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事情,
就交给你们一组了。」

  「行吧……」我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对了,『生死果』那东西,你
们化验的怎麽样了?这都已经几天了。」

  「抱歉啊喂!我是给局裡打工的,又不是给你何秋岩打工的!大哥,不要催
好吗?」小C一脸疲态地对我抗议著,接著又说道,「再说了,丘课长目前也没安
排我检测那个东西。你呀,你就再等等吧!等我没事的时候,再帮你问问。」

  「那好吧。」我又轻轻地搂了她的肩膀两下,「辛苦你,也委屈你了亲爱的。」

  我说完正准备走,接著又被她叫住了:「等会儿,你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我转过头,看了看吴小曦。

  小C想了想,对我说道:「秋岩……你以后,要是有了夏雪平,会不会不要我
了啊?」

  我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看著小C我苦笑著:这个世界上的大
多数女人啊,多数逃不过「吃醋」这种事。

  「说什麽傻话呢?我可是你的『二老公』呢。」我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
头。因为走廊裡到处是监控摄像头,我也不敢有太出格的动作。接著,我跟她又
补充了一句:「何况我跟夏雪平……呵呵,你就当没有过这回事吧。」

  「怎麽,你跟夏雪平……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麽?」

  看来大白鹤还没跟她提起我准备辞职的事情。

  「呵呵,人家毕竟有个正牌男友呢!……说起来,我一直以来也不过是意淫
罢了。再说,母子俩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麽可能不可能的。」

  「秋岩,」小C说著,走到了我身边,凑近了小声说道:「我知道你跟夏雪平
的事情让你很难受。说实话,我才不管你喜欢上的是谁,是你自己的妈妈也好、
妹妹也好,还是其他的某个女人,我都无所谓,我挺希望你可以跟你喜欢的女人
在一起的,这样我心裡其实会踏实些。秋岩……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劝你,但我想
跟你说,别太难过了。」

  「难过,呵呵,我早就不难过了。」我轻鬆地跟小C笑笑。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也明白她的心。「快去忙吧!」我对她摆了摆手。

  小C点了点头,转过身便走了。

  然后我把自己这几天穿的衣服全都放到一堆,丢进了地下室的洗衣机后,又
在宿舍的床上睡了一天。

  晚上等我烘乾了衣服,又外出去陪蔡梦君买了一大堆彩灯、彩纸、蜡烛和装
饰物,还去了一个均价900元以上的蛋糕房,订了一个两千块钱的黑森林蛋糕。我
接著开车给蔡梦君送回了她学校的宿舍,载著满满一车的东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这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蔡梦君的电话轰醒的:「何秋岩,听你说话,怎麽感觉
你还在睡啊?」

  「天还没亮呢……有什麽事情吗?」我无奈的问道。

  「哈哈,原来你也会睡懒觉!何秋岩,已经九点半了哦!」

  我把手机拿到面前一看,何止九点半,明明是差两分钟就9:40了。昨天晚上
定好今天早上10点去取蛋糕的。我猛拍了一下脑门,该死,我忘了一连三天都是
阴天,天气预报说过今天还要下雨。我应付了蔡梦君几句就去洗漱了。

  我翻出了之前那套已经洗过的军绿色夹克,穿了件黑色长袖和深蓝色牛仔裤。
临出门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不安,一摸身上,我发现我忘了带枪,而口袋裡却有
满满的一袋子弹。

  我站在门口踌躇半天,还是回到了床边,把床头柜裡的手枪别在了身上。

  或许是因为已经坦诚相见过的缘故,今天的蔡梦君的胸部较之以前,似乎缩
水里的一圈,不过这样的她看起来,倒是更让人感觉舒服,胸脯少了一些,身上
却多了一股清纯大姐姐的气质。

  接到了蔡梦君,取到了蛋糕,我便问蔡梦君去哪。蔡梦君毫不犹豫地告诉我,
直接去段亦菲家,说著,还拿出了两隻钥匙。

  「直接去?你不先跟她打个招呼?」我对蔡梦君问道。

  蔡梦君慵懒地坐在副驾驶上抻了个懒腰,对我说道:「哎呀没事啦!菲菲跟
我说,她今天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才会从疗养院回家。我不是在想,提前去她家
帮她佈置一下家裡,这样的话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嘛!而且我和她的关系,你都不
知道好到哪种地步了——跟你说你可别嫉妒,如果我是个男人或者菲菲是个男人,
我俩可能早就结婚了!所以我去她家,理所当然。」

  「你最好还是打一个吧……」我依旧犹豫著。

  「怎麽了?」蔡梦君看著我,她用眼神瞄准著我的五官。我也意识到刚才自
己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今天的进度条越走,我心裡越是觉得今天可能将会在段亦
菲家发生什麽——我从来不相信通灵、占卜之类的东西,可我今天却坚信今天这
日子可能不是什麽好日子。因此,我在蔡梦君身边,倒像个做贼的,心虚得紧。

  「什麽怎麽了?」我绷著表情装作内心无事一般问道。

  「怎麽感觉……你今天有点紧张呢?难道是因为要去菲菲家裡麽?」

  「我……我……说实话,我平时就这样,每当说要去别人家串门做客,我都
会有点紧张……」我编谎道。我真佩服我自己,现在的何秋岩,已经是个撒谎成
性的人了。

  「你还有这毛病?这可是心理疾病!」蔡梦君难以置信地说道。

  「嗯……而且说起来,你确定段亦菲不在家麽?」我想了想,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人家段亦菲跟你熟得很,但是跟我,毕竟我这麽过去,也只
是第二次跟她见面,我就这麽跟你贸贸然地不打招呼就进人家的家,多失礼啊?」

  蔡梦君想了想,点了点头,接著拿出了手机:「喂,菲菲——」

  「呵……呼……呵……呼……喂,哦,是……是梦梦啊?有事情麽?」

  电话那头的段亦菲似乎在做著什麽体力活的样子,她在电话裡喘得十分地厉
害。

  「菲菲?你这是在……在做下肢复健麽?」蔡梦君听著段亦菲的喘息,眨了
眨眼问道。

  「对……呼……嗯!……呼……呼……唉!……我……我在做复健……好累……
好累哟……」段亦菲回答道。

  蔡梦君的手机并没有开免提,但是电话裡段亦菲的喘息声被我听得却是一清
二楚,其实在我听起来,段亦菲说话时候的喘息声可以说是十分淫靡,偶尔她喘
了两下以后,会发出几声令人心裡又燥又痒的低吟,很像……不,完全就是女性
性交时候的叫床,她的娇声轻喘,似乎有些唤起了我双腿间那根昨天并没得到充
分释放和满足的玉尘;可我转念一想,我到现在也没听说段亦菲身边有男朋友或
者性伙伴,而以她的性格特点,那麽孤僻冷峻的一个残疾女孩,也应该不会在最
要好朋友打来电话的时候,还在继续自慰;或许,对于一个失去双足的女生来说,
全身的性感带会产生一定的畸形和偏差;说不定,在疗养院裡,可能会有哪个男
医生、男护工会对她进行常年的性骚扰、吃豆腐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自己没有
太多反抗的能力——不过看那天,她对我指出的卢紘的死跟她有关这件事并不否
认,我想哪个吃了豹子胆的男医生、男护工敢佔她的便宜,估计那人离死也不远
了;可能,在她撑著支撑物做著蔡梦君口中说的下肢复健的时候,由于肌肉的动
作,会刺激到她身上的敏感部位,也有可能,她在做复健训练的时候完全是很痛
苦的,所以才会连喘息和低吟,毕竟女生痛苦的时候发出的声和性活动得到快感
时候发出的声音是那样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我自己的脑子太污秽了,自然而然把
很严肃的事情跟那种淫乱的事情联繫在一起罢了。

  「好辛苦啊!今天还要训练的麽?」蔡梦君却基本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对劲得
的地方,她听著段亦菲急促的喘息声微皱著眉头,很心疼地说道。

  「哈……呼……嗯呀……是啊……因为是到了日子的嘛……也没办法的呀……
呼……啊……呼……」段亦菲喘息著说道,「梦梦……你打过来……有什麽事情
吗?」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今天不是你的生日麽?你几点回家啊?」蔡梦君
问道。

  「……呼……啊……没有的……呼……呼……我……我今天可能会晚一点到
家……嗯……12点吧……哦……等过了12点……你再带著你的朋友们……还有何
秋岩……再来吧……」

  「哦……这样啊!」蔡梦君看著我偷偷笑著,「那这麽说,你家裡现在没有
人在?」

  「对啊……呼……呼……我没在……我哥哥也不在……所以……呼……哈……
你要是到早了……家裡没有人招呼你们的……所以……啊……嗯……千万别到太
早了……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梦梦……我受不……我撑不住了……
啊……晚点再跟你说……」

  说著段亦菲就挂了电话。

  手裡握著电话的蔡梦君一脸狡黠地看著我,晃了晃手机对我说道:「诺时间
充裕的很,他家裡没人。是时候让我这个『佈置狂人』,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其实这样做也是正中我的下怀,我正好想趁著段亦菲家裡没人,查查她和她
的哥哥,以及他们两个跟「桴故鸣」网站还有那个人体器官工厂到底有什麽瓜葛。

  十多分钟以后,我和段亦菲开车到了近郊的一个高档花园洋房社区,虽然没
有门禁卡,但是蔡梦君跟社区的那帮保安们似乎早已熟络了,蔡梦君只是跟执勤
人员招了招手,保安便直接给我们的车子放了行。根据蔡梦君的指路,我把车子
停在了一栋独立别墅的后门。其实整个院落也不是很大,只是在后院中了一丛翠
竹,组成了一片小竹林,中间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小路的另一头,还
有一座用圆木搭成的一座小桥。

  还没等我来得及欣赏院子裡别有洞天的景色,两手拎著东西的我,立刻被蔡
梦君拽进了距离后门最近的,总共也就三十多平米的小仓房。

  「快,先把东西放进来!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蔡梦君一边帮我把手上提
著的东西放到了仓房裡,一边拽著我来到仓房的一个角落裡,那裡并排放著两座
实木製的储物架,上面摆放的东西,全都是锤凿和电钻之类的工具,以及一些五
金用品。

  「这有什麽好看的?」我疑惑地对蔡梦君问道。

  「诺,看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蹟的时刻——」说著,蔡梦君在左边货
架的中间一格最右边,和右边货架中间一格的最左边,用双手一齐在上面摸索了
半天,接著用力往牆壁的方向一按,接著,牆壁上响起一阵「嘶啦——嗡嗡嗡」
的电机启动的声音,接著两隻柜子居然开始向著相反的方向缓缓移动著,在原本
两隻柜子摆放的后面,出现了一条伸向地下的楼梯。

  「这里居然有个暗道?」我的内心十分地激动和紧张。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不过这裡面简直是个游乐场:有坐在上面十分舒服的
按摩椅,有一个足够坐四个人的鞦韆椅、上面的垫子还是真皮的呢;那还有个半
米高的木马——不过那个东西我倒是不觉得有多舒服,马背上居然有个手柄,也
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应该怎麽坐上去,我不喜欢。不过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你跟
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个地方你是怎麽发现的?」我对蔡梦君问道,实际上我一边问的时候,
我已经一脚踩上了通往地下的台阶了。

  「有一次我来她家裡找菲菲,前后院、楼上楼下找了半天菲菲都不在,然后
我就来到了这个储物室,结果就看见菲菲的哥哥把菲菲抱了上来。我就在想,这
个地下室应该是菲菲的哥哥帮她弄的秘密游乐园吧?我问过亦菲,让她带我下去
瞧瞧,她每次都不肯。直到后来我偷著配了他们家的后院门和仓库的钥匙,我才
得以自己进去。」

  听著蔡梦君的话,我心裡默念了一句,姑娘,您的好奇心可真重。

  「去楼下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在菲菲的卧室门口有个酒柜——实际上那是个
升降梯的门,菲菲的腿不方便,你是知道的吧。不过没办法,我没有他们家前院
和正门的钥匙;当然,要是有的话我也就不带你来这了。我是想著从这裡进到楼
上,然后再给菲菲佈置派对现场的。」

  我看著蔡梦君笑了笑,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著。见我没做声,蔡
梦君便紧紧地在我身后跟著。楼梯间裡没开灯,只有地下一层的灯光投射到楼梯
间裡。我谨慎地贴著牆壁走了下去,而似乎受到了我的影响,蔡梦君也跟著紧张
了起来,在来到了地下一层以后,她我身后抓著我的衣角不放。

  我不清楚这栋房子的其他楼层房间的装修是什麽样的,地下一层的装修让我
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中世纪西欧的某个城堡——巴洛克式的模拟落地窗,古朴
的黑漆钢製吊灯、咖啡色金箔镂花壁纸,以及复合木材质的牆围与地板,在落地
窗前到处是装饰十分精良的花盆,裡面的那些盆栽花卉,每株都近乎超过了三尺。
楼层的最中心是一个圆形的起居区域,那裡并没有落差台阶而是又斜坡自然地落
成一个地盆,在最中间摆著一个长近两米半宽约两米的公主床。床头的后面的那
面牆,已经被栽种的紫藤萝佈满形成了一方植物瀑布;在公主床的两边,分别有
三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安装了很有质感的的白桦木门板;对著床脚的那个方向,
有个宽大的按摩椅,形状甚是奇怪,看似有点像古代衙门惩治犯人用的老虎凳,
因为那上面还有可以把人手脚固定住的绑带,可是再一看,也有点像理髮店裡给
顾客洗头用的沙发椅;椅子的后面,则挂著一个女人的肖像画——一个裸体女人
的肖像画。

  「诶呀,你不许看!」蔡梦君一屁股就坐在了按摩椅上,看著我盯著那副裸
体女人的油画,伸出手便挡住了我的眼睛。

  「这是……」我甩开了蔡梦君的手,仔细地看著那个女人的脸。

  「这是亦菲呀……她哥给她画的……」蔡梦君脸红著,微微都著嘴说道,
「不过看起来,她哥是照著别的女人的身子画的全身,然后把五官加上去的……
我也不懂她哥那麽正经的人,为什麽这麽变态,要把自己妹妹的五官加在一个裸
女的脸上……我跟你提过的吧,我总觉得,她哥跟她的关系……有点暗戳戳的。」

  「她哥画的……」我低头重複了一下这四个字。

  我确实曾经想过,像电影裡Jack对Rose画的那副裸体素描那样,给妹妹美茵
画一副裸体肖像,奈何我画画的技术著实糟糕,我是那种能把苹果画成马铃薯、
小狗画成鸭子的菜鸟画师。不过如果不是有肉体关系和情欲存在的兄妹,哪个正
常的哥哥会把自己的妹妹的裸体画下来、并挂在一个密室裡,而哪个妹妹,又能
接受自己的亲哥哥怎麽做呢?

  可我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副裸体肖像:画上那个女人确实跟段亦菲的容貌一模
一样,当然女人是有双腿的,的确,不能排除这幅画,是在段亦菲失去双腿之前
被当做模特画下来的;只是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在女人的右眼角下方,
有一颗黑色的泪痣;而女人的鼻梁,要比段亦菲的鼻梁似乎还要高一些,法令纹、
眼角的皱纹似乎要深一些;在她的肚子上有些许的赘肉,乳房和腋窝之间已经出
现了副乳;最让我在意的,是那女人的小腹下方、阴毛上方的部位,有一道横著
的刀疤——那是女人剖腹产后留下的印记,夏雪平身上也有这样的一个印记。

  「哼……你不许看!你不许看菲菲光著身子的样子……」蔡梦君气冲冲地摀
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就在这时候,在床头左边的第一个房间裡,响起了一阵笑声:「哈哈哈……
不要嘛!还来啊?你坏死啦!……呜呜呜……」

  我和蔡梦君都是一惊。

  不是说,段亦菲家裡现在没人麽?

  「怎麽会……」蔡梦君把话直接脱口而出。我连忙挣开她的手,然后换我摀
住她的嘴巴。

  「嘘!」我一手摀著她的嘴巴,一手伸出食指顶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她不要
做声。接著,我用右手对蔡梦君指了指声音的来源,她点了点头。

  我和她绕了中间的大床一圈,蹑手蹑脚地一併来到了房间门口。房门正好留
了一条缝,让我和蔡梦君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裡面。

  房间裡,贴著蓝天白云的卡通壁纸;房间裡到处是毛绒玩具,天花板上吊下
来的那座灯,是儿童床上通常逗小婴儿玩用的玩具风铃形状的灯,上面有一隻三
十厘米长的芭比娃娃,二十厘米长的玩具飞机和同样大小的晴天娃娃;而在这样
的吊灯下方,一个满身肌肉的精瘦男人,正站在一匹跟自己等腰高度的瓷质独角
兽木马的后面,用自己的凸起虯筋,大力地侵入著一个赤身裸体的双马尾的女孩
的后庭;那女孩则梳著双马尾,任由男人肆意牵著自己的马尾辫,并用力猛肏著
自己的屁眼,男人往前一顶的时候,女孩的身子会带动木马往前晃动,而男人把
腰部往后一退,木马又会晃动著带动女孩的身子向后仰;女孩双手搭在独角兽的
脖子上,握著马鬃两侧的扶手环前后摇摆著身体,呜呜地叫著;她侧背对著门口,
她的胸部很平,上面已经被木马马鬃压出了殷红的痕迹;从她的侧脸可以看到,
她嘴裡似乎在叼著一个环形安慰奶嘴,而再细緻地看看,环形安慰奶嘴插在她嘴
裡的那一面,有隻裸露在她嘴巴外面的硅胶球形物体——那是被雕刻成男性睾丸
的形状,而上半部的圆柱体,被女孩完全吞入口中;如果再仔细地观察,会看到
在瓷木马的后脊处、女孩阴部贴近的位置,那有一隻安装了轴承和螺丝的瓷质短
棒,此时正插入进女孩的阴穴裡,随著男人腰部挺近和木马的前后晃动,以及女
孩身子被动的摇摆,短棒正在女孩的身体裡一进一出地抽插著;屄室裡面的短棒
和肛门裡的肉棒给女孩造成的双重刺激,让女孩身体裡的淫水,一浪接一浪地流
出,沿著木马的后腿,缓缓滴在地上。

  这简直是此生难以置信的场景:这裡,其实是一间被装饰成婴儿房风格的情
趣卧室,就在我的眼前,一个女孩正被一个看起来快到40岁的男人用力地做著活
塞运动。

  可更让我注意到的是,那女孩的下肢部位一直到膝盖以后,双腿全都空空如
也,偶尔女孩感受到了快感抬起自己的大腿,我便可以看到,女孩膝盖骨处的凹
陷,以及大腿骨关节的凸起。很快,我在牆角的一个两米多高的泰迪熊的双腿间,
看到了一副青花瓷製作的假腿,以及一架电动轮椅,轮椅上,还摆著一隻手机。

  被摁在瓷质木马上狂肏的那个女孩,是段亦菲。

  而那个男人,很可以,我看不到他的脸。

  「她跟她哥……」蔡梦君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场面,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赶忙摀住了蔡梦君的嘴巴。

  蔡梦君跟段亦菲的哥哥段亦澄是熟识的,有了她的确认我也终于能确定段亦
菲跟她哥哥的乱伦关系。不过现在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那男人似乎听到了蔡梦
君刚刚说的话,回了下头。

  好在我反应及时,连忙撤回了身子,并把蔡梦君的身子也拉了过来搂在自己
怀裡。蔡梦君看著我,又惊又喜。我感觉就这样躲在门口十分的危险,所以带著
蔡梦君赶紧往后退,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男人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我迅速地拉著蔡梦君连著扭动身边的房门的门把手,终于,我把
靠著中间大床右边第二个门的房门打开了,连忙把蔡梦君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
进入了这间黑暗的屋子。刚把门关上,就听到了门外开门的声音。

  ——为了保持我这边的门关门迅速而又不出声,我的右手肌肉一直紧绷著,
这会儿胳膊上已经抽筋了。但我还是咬著牙,轻轻地把门把手转了回去。

  「哥……你怎麽不肏了……嗯……快继续做爱啊……」门外响起了段亦菲的
说话声,她似乎已经把嘴裡那个安装著假阳具的「奶嘴」从嘴裡拿掉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男人说道。

  这个男人的说话声,著实有点耳熟。

  我生怕他把门打开,索性直接从裡面锁上门。结果没多一会儿,男人就走到
了房门前敲了敲门:「朋友,出来吧,看见你了!鬼鬼祟祟的在我家做什麽?」

  蔡梦君听了浑身都在抖,我靠著牆,搂著蔡梦君,依旧示意她别出声。

  男人又敲了敲门,没有说话。紧接著,他去敲了敲与这扇门相邻的那两扇门。
果然,他是在故意诈我。

  「哥哥……快放我下来……你又犯了疑心病了,根本没有人嘛!」门外的段
亦菲发著牢骚说道:「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坏东西上,让我自己在这裡又爽又难
受的……」

  「对不起啦,小菲,」男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只听他笑著对段亦菲问道:
「不过你在这上面真的很舒服不是吗?」

  「是哥哥聪明……啊!」我又拧开了门锁,拉开了一点门缝,只见段亦菲被
那男人抱著离开了那匹瓷质木马。

  男人对著门,侧著身子,像抓著一隻布偶一样,把段亦菲整个人掉了个,捧
著段亦菲断掉的大腿和屁股,对著她的阴户伸出了舌头,把舌头抵在了段亦菲的
嫩穴上面,反复舔弄著穴肉,并且还亲吻了上去,用嘴唇夹扯了一下她的阴唇。

  由于距离太远加上门缝太窄,我依然没看清那男人的脸。

  而段亦菲浑身都打了个激灵,她熟练地紧抱著男人坚实的腰,然后张开双唇,
把男人挺立的分身含在了嘴裡,任由男人抱著,走向了在这地下楼层的那张大床。

  「……别看了……行麽?」被我搂在怀裡的蔡梦君,此时脸上已经滚烫,
「我下面……湿了……」

  我这时才发现,我在搂著她的时候,一隻手绕过了她的胳膊挟著她的身体,
手掌却直接扣在了她的胸部。我连忙鬆开了她。

  我轻轻地关上了门。门外,亲兄妹俩在颠鸾倒凤;而屋子裡,我和蔡梦君孤
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拿著手机,打开了手电,蔡梦君一见,也把手机拿出来帮著我照明。

  比之刚才那间婴儿房风格的情趣卧室比起来,这间房间没有什麽,看起来更
像个书房。房间四周的牆壁前面,全都是实木製的书柜,我拿著手机照著书柜,
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全都是一个女人的照片:有游客照、有日常的生活照,有女
人被脱光了衣服后在床上、车裡、车库裡、野外草地、山间树林、山谷间溪流的
摆拍,以及性爱时候第一视角的艳照。

  这个女人的容貌,跟段亦菲的那张脸可以说几乎是一个模子裡面雕刻出来的,
唯独不同的是,首先这个女人的下巴要比段亦菲的长一些,其次她的胸部更加圆
润饱满,而且刚刚我看过了段亦菲的裸体,她的乳头是接近棕色的肉体颜色,而
照片上的女人,乳头鲜红如同玛瑙;段亦菲的乳头小巧得像颗葡萄籽,而这个女
人的乳头更像颗车厘子。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的右眼旁边,也有颗黑色泪痣;而在她小腹鼠蹊部位
上面,也有一条疤。

  而在我观察著房间裡的这些照片的时候,蔡梦君却被书桌上的东西所吸引:
「这是什麽……好腥哦!」蔡梦君正把鼻子凑到了一团粉末前面嗅著,我也凑过
去嗅了嗅——怪不得房间裡有一股鱼腥味道,原来是这粉末散发出来的;而接著,
蔡梦君又把鼻子朝向了另一盒粉末状的东西,闻了闻,她笑了笑,伸出手指蘸了
些粉末放在嘴裡,接著皱著眉头吐掉了。

  「好苦啊!」她压低了音量叫苦。

  「你真傻啊,这什麽东西?你不知道,你就放嘴裡?万一是毒药或者化学品
呢?」我也低声细语地训斥著她。这姑娘真是可以,从进地下以后到现在,就在
不断冒失地闯著祸。

  「我哪知道……我闻著感觉还挺甜的,哪知道这东西这麽苦?」蔡梦君对我
撅著嘴叫屈。

  可就在这时候,门板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撞击声,给我和蔡梦君两个人吓得浑
身一抖。她仓皇地抱著我,我也下意识地搂住了她。

  可谁曾想,门板上的撞击声有节奏了起来,伴随著男人和段亦菲欢快的声音。

  「哼……呼……哥哥肏你肏得够不够爽?」

  「爽!爽死小菲了……爽死了!……小菲就喜欢被哥哥肏……」

  「小贱人!卢紘那个臭小子跟哥哥比……谁肏你肏得更舒服?」

  「啊……啊啊啊……哥哥坏死了……哥哥这个时候还提那个死人干嘛?……
小菲流了这麽多的骚水……啊啊啊……难道……啊哼……难道还不能证明哥哥……
哥哥肏……啊啊啊……哥哥肏得舒服吗?」

  「贱货妹妹!贱货女儿!」

  「啊……啊……哥哥……哥哥爸爸……哥哥爸爸还记得有这麽个女儿……妹
妹女儿……爱死哥哥爸爸了……啊啊……好舒服……哥哥爸爸的鸡巴好厉害……
啊啊啊……哥哥爸爸……只允许爱上妹妹女儿一个人哦……」

  「好!哥哥爸爸答应妹妹女儿……呼……呼……你相信我,我对你发誓……
哥哥爸爸这辈子……只爱妹妹女儿一个人……」

  听著两个人的污言秽语,我的身体突然莫名地起了反应,因为我一下子联想
起就在前不久,我在那个快捷酒店睡觉时候做的梦,梦见了我突然成了妹妹何美
茵的儿子,然后我又跟改变了身份的「妈妈」何美茵昏天黑地的做爱。当时做梦
的时候,这个情节著实把我吓得不轻,而现在回想起来,再加上门口兄妹两个人
的男喘女啼,让我的阴茎突然不自觉地勃起了。

  在一旁的蔡梦君,没有说话,接著她突然不声不响地,解开了我的皮带——
「你干嘛?」我蔡梦君的举动被吓到了。

  可她依旧不说话,我摸著黑拿起手机,对著蔡梦君照著,仔细一看,此时此
刻,她已经解开了自己的休閒衬衫和前开扣胸罩,把自己的裤子和内裤脱到了膝
盖处,目光呆滞地盯著我裤子上的凸起,她的脸色通红,就像是害了风寒发烧一
般,并且全身都是汗水。我再仔细一看,她双腿间的淫水正拉著丝,滴在了她的
内裤上。

  「你别……」

  没等我说完话,她已经把自己的双唇贴在了我的嘴巴上,她翻著白眼,无意
识地亲吻著我,伸出了舌头在我的脸上,像一条狗一样没有目标地乱舔著。

  门外的段亦菲和她的哥哥,依旧在猛烈地运动著,对话著:「哥哥爸爸骗人……
啊啊啊……哥哥爸爸都跟其他的女人……啊啊啊……揉我奶子……哥哥爸爸都跟
两个其他的女人……谈恋爱了……啊……也不常常跟妹妹女儿做爱……啊哼……
用力啊……你不知道女儿每天想哥哥爸爸的鸡巴想得多辛苦!」

  「……哈哈,妹妹女儿……吃醋了?」

  「嗯……哼……嗯哼哼……对啊……尤其是……尤其是妹妹女儿看过哥哥爸
爸跟别的女人在卧室裡……呜呜……肏了那个女人的骚屄之后……妹妹女儿心裡
别提多不舒服了……」

  「我哪知道那个女人那麽飢渴啊?刚见面第一个晚上,就想上床……现在的
这个倒是性冷淡……给她下了那麽多的手,到现在也只是亲过嘴……一个性飢渴
的女人……居然跟性冷淡的女人能成最要好的朋友……也真是无奇不有。」

  「我不管……啊……啊……我不管什麽性飢渴性冷淡……啊啊……我只想哥
哥跟妹妹女儿做爱做一辈子……」

  「你放心……小菲……之前那个女人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过了今天也
活不成……到时候,我们俩就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一辈子……」

  「啊啊啊……好啊……好哥哥……哥哥爸爸……肏我……用力肏我……」

  「……哥哥……哥哥爸爸跟我生个孩子吧……啊啊啊……好爽啊……」

  「生孩子……为什麽想跟我生个孩子……」

  「我就想跟哥哥爸爸一起拥有个孩子啊……啊啊啊……告诉我……好不好啊……
可不可以嘛?」

  「你不担心孩子的身体麽……就像小菲一样……而且如果小菲怀孕的话,是
会很辛苦的。」

  「那又怎样……嗯……对……就是那裡……小菲就是要给哥哥爸爸生个孩子……
我就想有一个我们两个共同的结晶……哥哥爸爸……用力插啊……啊啊啊啊!」

  我在努力地听著段亦菲和那男人的对话,可身旁的蔡梦君丝毫不得安生;而
在她扒掉了我的内裤的时候,她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兴奋,然后迅速地跪在了
地上,一手握著我的阴茎,直接含住了龟头,疯狂地吸吮著;另一隻手伸到了自
己的双腿下面,用手急促地扣弄……

  我不敢做声,我也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只好靠在牆上,任由蔡梦君对我下手。

  ——她怎麽会突然变成这样?就像是吃了春药一般。

  等等……春药?

  我把目光放在了刚刚蔡梦君伸手嚐过的粉末上面……

  而在这个时候,我分明听到门外的那个男人,这样说道:「可以啊……如果
小菲愿意的话,哥哥爸爸当然开心了……那如果孩子出生了……我是该叫他儿子
或者女儿好……还是该叫他外孙子或者外孙女呢?」

  我听了这话,不禁骇然……

  我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满是照片的书架。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16(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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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18)

  在大概二十多分钟以前,门外的亲兄妹早已经停止了性交;而门裡的蔡梦君,
正背对著我,她下面的那张嘴,正如愿以偿地品嚐著我胯下的那条罪恶的根茎。

  男人似乎在穿著衣服,然后短暂地接了个电话,接著对段亦菲说道:「小菲,
你好好在家等著,我该走了。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

  「哥……」

  「还有什麽事麽?」

  「要小心。」

  「放心吧。」男人冷冷地笑了笑,「我不会出事的,出事的那个也一定不会
是我。小菲,生日快乐。」

  「谢谢爸。」

  段亦菲说道。

  于是,男人似乎亲吻了段亦菲一下,之后便搭乘著升降梯离开了。

  而我呢?

  此时的我,没有任何药剂的作用,却沉迷在了蔡梦君的温柔乡里。

  我却对门外兄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一手时而肆意抚摸著此时毫无意识地
流著口水、翻著白眼的蔡梦君,她那一对儿如同丰硕甜橙一样且充满弹性的乳房,
时而紧抓著她那充满骨感又不乏肉体弹性的翘臀,一边捂著她的嘴巴,以防她的
淫浪娇喘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

  我和她,此时此刻就像是两具只知道做爱的丧尸一般,躲在一个阴暗的房间
裡毫无顾忌、毫无羞耻地交合著;就彷佛,我和她来到人家的密室裡,是为了我
们俩之间的性爱寻找机会和场所一般。

  我这麽说,或许显得自己有些佔了便宜还卖乖,但是她急促且有些拙劣的口
技,弄得我不是十分的舒服,可是欲火确实越烧越旺,我索性便把她的身子拽起,
给她翻了个面,一不做二不休,对著她的阴道口就把自己的男根毫不保留地插了
进去。她的里面确实很舒服,水流不止,而且就像是阴穴裡还长著一张嘴巴一样,
不断地把我的阴茎往裡吸著。

  蔡梦君这姑娘还真是个宝,其实她对我挺温柔的,比我大两岁却愿意放下身
段主动粘著我;最主要的,她下面的这个牝户,还是个极品名器。名器可遇不可
求,而且我下了决心要做一个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又为何不能从蔡梦君开始试
呢?

  我一边在蔡梦君的身后侵袭著她的柔软玉蚌,一边好奇地扭动门把手,打开
一条门缝,看到那张大床的床单上已经湿了一片,并留下了一摊白花花的精液。
段亦菲的那副假肢放在了床上,旁边还有几件衣服;似乎在一牆之隔的另一个屋
子,还有潺潺的流水声——没想到旁边那个房间居然是个洗手间;好在刚才一著
急,我和蔡梦君并没有躲进洗手间裡,不然如果把我现在身上发生的一切转换到
浴室裡,遇到了全身赤裸准备洗澡的段亦菲,我该怎麽做呢?

  或许……或许我会为了封住段亦菲的嘴巴,把她一併姦污了也说不定;就如
同张霁隆说的那样,性也是一种手段。

  说起来,我还真没试过跟身有残疾断了双肢的女孩上过床;如果是段亦菲的
话,再加上身前这个情迷意乱的蔡梦君,她们两个不是从小在一起就是最要好的
闺蜜麽,或许,还可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双飞……

  ——我的天,我在想什麽?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理是这样的阴暗。

  我极力地想保持著自己的清醒,可我骗谁呢?事实是,我正在抓著蔡梦君的
双乳,用力地肏著她的小穴……

  情迷意乱之中,蔡梦君把左手往后一甩,我觉得她似乎是想把手贴在我的腰
上抚摸我的屁股,可她抓了半天,我却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手掌或者手背贴到了我
的身子上;但不一会,我突然发觉到她的身子上冒出了一股汗,接著,她身体的
温度似乎降下了许多。难不成是刚才她吃下去的那些粉末的药效已经过了?

  我把手机的手电对准了她的面庞,只见她红著脸、难为情地转过头,看著在
她身上努力用功的我,那眼神裡有满足和兴奋,但是更多的,是被一种惊吓覆盖
了。

  「秋岩……」蔡梦君忍著自己的快感,轻轻地唤了我一声。

  「怎麽了?……不喜欢麽?」我看著她,咬著牙问道。

  「没事……嗯……我……啊……我好开心……」她咬著牙看著我,媚眼如丝。

  我把头靠近了她侧脸,张嘴啄住她的双唇,吸吮著她嘴边的唾津,然后伸出
舌头,跟她的湿漉漉的香舌,她也很满足地回应著我,一边摆动著身体,向后挺
著屁股,迎合著我铁茎的进攻。湿吻了片刻以后,我把嘴巴靠近了她的右耳,抚
弄著她的胸部,对她问道:「你不介意我这样吧……你刚才突然就发情了,你知
道麽?」问完以后,我将她的玲珑的耳垂含在嘴裡。「我也……嗯哼……嗯……
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麽了……继续吧……秋岩……好舒服……我们两个……
终于做了……我爱你……秋岩……哦……嗯……」

  她依旧压著自己的音量淫叫著,可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突然低下了头。

  我发现,她的神态似乎有点不大对——虽然她跟著我抽插的频率淫叫了起来,
可看她的表情,丝毫没有享受的样子,而更多的是皱著眉头——这不是生理上抽
插的不愉悦或者不适应,而是一种心理层次的顾虑;我的下体一边做著活塞运动,
眼睛一边仔细地观察著她,接著,我顺著她柔美的肩线,看到了她的左手,还放
在我身体的左侧;她也发现了我的目光正盯著她的左手,便把她的左手收了回去,
接著又很掩饰地把手搭到了身边的书柜上。

  看著她左手的动作,我心裡突然没了底……

  因为她刚才收回去的那隻手,应该是摸到了跨在我左边衣服下面的手枪。

  于是,就这样,我的动作也僵住了。

  我的身体和大脑一时之间太过于被欲火驱使佔据,所以竟然忘了掩饰我还别
在身上的手枪。

  「秋岩……嗯……别……啊……别停下……嗯……嗯……继续跟我爱爱……
继续……就这样……求你……啊……继续」

  蔡梦君迟疑了片刻,用自己的身子前后摆动著,并且一点点左右扭动著自己
的屁股,缓缓地往我的快乐棒上套弄著。可此时我彻底心虚了,明显感觉到阴茎
的勃起硬度,也大不如刚才,儘管我很掩饰地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依旧用力地抚
弄著她的双乳,并希望藉助用手指拨弄她的乳头给她带来更多的快感,来让她忽
略、忘记刚才她的手掌触摸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了电话,我的身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我把手
机常年设为震动模式,因此也不会担心在隔壁洗澡的段亦菲会听到我的音铃。

  我反手看了看手机屏幕,打来电话的是父亲。

  ——他可真会找时候:在我想著怎麽从生理和心理上同时应付蔡梦君的时候,
他居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犹豫地看著手机,于是身体也停下了动作,蔡梦君虽然没表现的很明显,
但是因为我刚才对她身体上的刺激,再加上她吃下去的粉末对让她产生的莫名燥
热、瘙痒以及快感——我现在已经很确定,桌上那两摊粉末其中之一,应该是某
种春药了——让她的身体已经趋于虚脱,她便在我停下动作的时候,从我的阴茎
上脱离了下来,无力地跌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她又转身看著黑暗裡举著手机的我,想了想,
对我问道:「要接麽?」

  我直接摁掉了来电没有接,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裡,然后抱起了蔡梦君,亲
吻著她的嘴巴;可这一次,避开我的亲吻的是她。

  「怎麽了?」我脸上挂著微笑,对她问道。

  「……没事,继续吧……下面依然有点热……还有点痒痒的。」

  她轻声说了一声,接著把手放到了我的阴茎上,轻轻地套弄著。黑暗中我看
不到她的目光,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应该正在盯著我的脸。她想与我对视,
她想透过我的这双眼睛,看看在这副皮囊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我。

  我实在不敢与她对视,因此我借势强行用嘴巴吸吮住了她挺立的乳头。她的
乳头是我沾过的女孩裡面最坚硬的,吃她的奶子的时候,就感觉那一对儿乳尖彷
彿是用肌肤和软肉包裹住钻石而组成的两颗最奇妙的小果子;我轻轻咬著那裡,
同时把手顺著她的膻中往下抚摸著她的肚子,来到了那片黑森林后一举向下,用
手指分开了她的玉蚌唇口,我感受到一股温热的阴精直接毫无保留地滴在了我的
手指根部。

  我这样的刺激,似乎让她很受用,她也摆动著自己的身体,搂著我的后颈,
亲吻著我的头髮。

  就在我正准备用手指刺激她两片螺肉上端之间的弹软按钮的时候,手机又来
了两条信息。

  我在心裡骂了一句「该死」,然后不得不伸回一隻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可还
没等我拿出手机的时候,说巧不巧,又来了一个电话。

  我只好张开嘴唇,放开了蔡梦君的棉花包上面奶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这个电话是张霁隆打来的。

  我叹了口气,在我犹豫要不要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震动了三次就挂断了。

  此时,经过两次电话以后,再加上被蔡梦君发现了我的那把手枪,我的下面
的那把「枪」,已经开始有些疲软状态。

  蔡梦君依旧红著脸,她机械地眨了眨眼,想了想,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阴
茎,接著她把我按在了牆上,撩起了我的上衣;这次换成她舔舐我的胸肌、我的
乳头、我的腹肌……

  只是她手上和嘴巴的技术确实拙劣,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也渐渐由火辣的
夏日成了冷漠的寒冬,她只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从认识我到现在,她曾经
三次对我发起性攻势,可是三次,我都没有在她的身体上完成射精——所以在她
抓我的阴茎的时候,完全不是一种手淫的态度,而是一种用自己的五姑娘跟我的
阴茎打架的行为。

  我也不甘心——我怎麽就不能在她的身上放纵一次呢?我之前又不是没有在
诸多的其他的姑娘身上放纵过。

  我默默忍受著阴茎处剧烈的摩擦和阵阵疼痛,端著手机,照在我和蔡梦君中
间。房间裡的气氛一时之间十分的冰冷、尴尬,并且因为手机光源从我和蔡梦君
的下巴向上照著赤裸著身体的彼此的脸,所以在冰冷和尴尬的背后,还藏著几许
阴森和滑稽。

  而在这时候,第三个电话打来。大白鹤打的。

  我面无表情地端著手机,没挂掉,一直等著手机恢复平静。接著,我挺起了
身子,用力地搂著蔡梦君;蔡梦君也停下了在我阴茎上的动作,放开了手,却很
无力地搂著我。

  我想,如果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由谎言开始的,那麽最终,这段关系也会
像谎言一样一戳就破,哪怕是性关系。

  或许我跟蔡梦君之间的缘分就是这麽浅,浅到没等我完全肏入、半根鸡巴还
露在外面。

  我贪婪地嗅著这个姑娘身上的体香——她的头髮上、脖子上、肩膀上、乳房
上、还有阴壁和屁股上,除了洗髮液沐浴乳香水这些化学品的味道以外,还有一
丝淡淡的柚子香气。接著,我搂著蔡梦君,一点点帮她把内衣、内裤、衬衫、休
閒裤,一点点穿好,然后,我提好了自己的裤子、扎上了腰带。

  「我们走吧。」我拍了拍蔡梦君的后背。

  蔡梦君有些不捨,但点了点头。

  我俩依旧蹑手蹑脚地开了门,按照原路离开了地下。此刻,距离段亦菲的
「哥哥」离开地下密室已经足足二十分钟。

  而就在我出了仓房,准备离开后门的时候,正对著后门的角落裡停著的一辆
摩托车,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辆黑色车身的Yamaha摩托车,没有牌照,
引擎外壳是红色的,车轮的轮毂也是纯黑的。而放在那上面的两顶摩托车头盔,
很巧合地一黑一红……

  太眼熟了。

  「快走吧,」蔡梦君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冷淡了起来,「……要是被菲菲看
到我俩在这……会尴尬的。」

  「等一下。」我二话不说就跑到了摩托车的旁边,看了一眼那摩托车的尾气
管,尾气管上还留著一大块黑褐色的斑块。

  ——那很可能,是一大块黑色的血迹。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麽一辆再眼熟不过的车子,恰巧在尾气管上有那麽一
大块血迹……难道真的是巧合麽?

  「这是……段亦菲她哥哥的摩托车。」蔡梦君嘴唇颤抖著说道。

  「她哥平时不骑摩托车吧?」我咬著后槽牙对蔡梦君问道,「她哥平时开什
麽车?告诉我,是不是一辆白色的Bmw?」

  蔡梦君却没有回答,反倒是对我问道:「何秋岩,你该不会,真的是警察吧?」

  我转过头看著蔡梦君,此时的她,双眼已经流出了泪水。

  「你什麽意思?」我对蔡梦君问道。

  蔡梦君看著我,有些硬咽地说道:「……菲菲警告过我,说你是警察,她说……
她说她和她哥哥都很讨厌警察……我不知道她和她哥哥都做了什麽,但是菲菲告
诉我,她说你接近我,其实是为了调查她……如果我……如果我继续喜欢你,那
麽菲菲就会选择在她的生日……也就是今天以后,跟我绝交!何秋岩……从小到
大我能够推心置腹的,其实也就段亦菲这麽一个朋友。你告诉我,你不是警察,
可以麽?」

  我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又一次打来,还是大白鹤打来的。

  我果断地接了电话:「喂?老白?」

  「我的祖宗!你干嘛呢?你终于接电话了!」大白鹤对著我亢奋地大叫著。

  「有什麽事?」

  「就在十分钟之前,老子终于破解了段捷的手机!结果你倒是不接电话了!……
诶不对,我还告诉你这个乾嘛呢?你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麽?」大白鹤莫名其妙
地话锋一转。

  「什麽……什麽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一头雾水地对大白鹤问道,「你在说
什麽?」

  「你刚才没接电话,我就破解了一下你的手机想看看你在哪呢,然后就看到
那个姓张的大流氓和你父亲都给你发了信息,信息就是关于我要说的这个事情的
啊?怎麽,你还没看信息?」大白鹤急切地问道。

  「我……我刚刚信号不好,」我看了一眼正流著眼泪的蔡梦君,转过身对大
白鹤问道,「你说吧,到底怎麽了?」

  「段捷就是你正在调查的那个段亦菲的哥哥!——墨林厢文学网的创始人段
亦澄!」

  「你说什麽?」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那辆摩托车,「段捷就是段亦澄?」

  「是啊!我也……你等一下,」说著,大白鹤似乎放下手机去忙活了什麽,
接著又拿起了电话,「喂,秋岩,我没办法继续跟你说了,外勤有人给局裡发联
络信号,我得帮忙做链接了……你仔细看看张霁隆跟何叔叔发给你的信息,你就
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我放下电话,傻眼了。我来不及理会在我身边掉著眼泪痴痴地盯著我的蔡梦
君,把刚刚张霁隆和父亲的信息全都点了开来。

  张霁隆给我发来的是一封电子邮件:「秋岩,事已提前办妥。资料全部在附
件裡,请查收。

  张霁隆」

  在附件上的第一行这样写道:「段捷,男,41岁,Y省F市W县人,B型血,F
市丰业证券公司投资运营部高级经理,六年前于K市有过失踪经历;经委託地下私
家侦探及多方社会閒散人员查证,其在六年前于海滨路被杀。

  ……现冒用『段捷』身份者,系墨林厢文学集团创始人段亦澄,男,41岁,
Y省F市J县人,育有一女段亦菲,名义上为其妹……」

  在这份报告上的「段捷」,是一个圆脸三角眼、还秃顶的胖子……

  我看著张霁隆给我发来的资料,后背一股股的冷汗流了出来。

  而父亲给我发的微信上是这麽说的:「儿,我找到当初给段亦澄偷拍照片的
实习同事,这是他给我发来的照片。另: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妈妈。」

  照片上,是段捷站在发布会现场的照片,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在他面前的名
签赫然写著「段亦澄」三个大字;而坐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的,一个是文纳影业传
媒的老总、著名的影视剧投资人李三原,另一个,是文纳影业旗下的著名女演员
骆璎……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不知道为什麽,心裡有种十分不安的预感。我连忙拿
起手机给夏雪平连打了三个电话……

  打了三遍,都是忙音。

  我一时之间手忙脚乱,突然想起刚才段捷在地下密室裡对段亦菲说的那些话:—
—「你放心……小菲……之前那个女人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过了今天也活
不成……」

  ——「我不会出事的,出事的那个也一定不会是我……」

  我捏紧了拳头……

  在一旁的蔡梦君拽了拽我的衣袖,我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一甩胳膊,气冲
冲地回到了仓房裡,找到了储物柜上打开密室门的按钮,接著我便迅速地跑下了
楼。蔡梦君不知道我要做什麽,在后面急匆匆紧跟著。

  地下密室裡,段亦菲正湿著头髮,全身赤裸地坐在床上,身下垫著一张天蓝
色浴巾,仔细地给自己的左腿安装著假肢。一见我风风火火地奔跑到她面前,她
大惊失色地尖叫了一声,接著丢下了手裡的假肢,连忙用一隻手臂挡住了自己胸
前的两点,然后慌忙地把浴巾拽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下体——其实也不用挡著,
此时的我,真的无心欣赏她的肉体。

  「你……何秋岩,你干什麽!你是怎麽找到这个地方的?」段亦菲看著我,
惊惶地对我质问道。

  我没理会她的问话,反而直接从怀裡掏出手枪指著她,对她厉声问道:「告
诉我,你哥去哪了?是不是去见夏雪平了?」

  蔡梦君一见我拔了手枪,直接挡在了我的身前,对我哀嚎著乞求道:「秋岩!
何秋岩!秋岩你这是要干什麽?啊?别这样好不好?我不知道她哥哥做了什麽但
我知道绝对不关亦菲的事情!把枪收起来好不好?求求你!」

  看著跑进来的蔡梦君,段亦菲狰狞著自己的脸,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呵呵,
我的梦梦啊!你可真真是我的好闺蜜!为了个男人,把我家裡最隐秘的地方都告
诉他了,是吗?」

  我捏了捏拳头,直接把蔡梦君毫不留情地推到了一边:「起开!」——这女
人今天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

  蔡梦君被我推倒了以后,无力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吧,梦梦!——这就是男人!」段亦菲对蔡
梦君丧心病狂地吼著。

  我依旧拿著枪指著段亦菲,对她喝道:「少他妈废话!段捷刚才到底去哪了!
他是不是去见了夏雪平!」

  「你打死我吧!」段亦菲凝视著我说道,接著放开了手臂,挺著自己的乳房,
死死地盯著我。

  「操你妈的!你不相信我会开枪是吧?」我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恶狠狠
地看著段亦菲。看著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真想像一匹恶狼一样,直接咬断
她的脖子。

  可她依旧说道,「你打死我吧,」紧接著她又补了一句,「夏雪平,今天必
死无疑!」

  听了她这话,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对著床头后面那面紫藤瀑布,「乓」地开
了一枪,吓得趴在地上的蔡梦君大叫著捂著耳朵哭泣著,密室裡一时满是枪响过
后留下的迴声。我用冒著烟的枪口依旧对准了段亦菲,咬著牙对她问道:「我跟
你说过的吧!谁想杀夏雪平我就绝不饶他!——我再问你一遍!段捷是不是去见
了夏雪平?」

  「你打死我吧!动手啊!」段亦菲依旧死盯著我,没有一丝鬆口的意愿;但
她紧接著,说了一句话,让我握著手枪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了:「——你打死了
我,就是一尸两命!你他妈开枪啊!」

  段亦菲说完了话,她自己也流下了泪水。

  我咬著牙,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可是我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这时候,大白鹤又来了电话,我急忙接通:「喂!秋岩!给局裡发来通
讯请求的是夏警官!」

  「她在哪?」我急忙问道。

  「局裡也正在锁定位置!」大白鹤来不及喘息,赶忙对我说道,「你有带蓝
牙耳机吗?」

  「有。」

  「你先连上蓝牙,我把局裡的联络信号转到你的手机上;我这边再利用我的
『大千之眼』帮你同时搜一下段捷和夏警官的讯号……等等我,再给我十秒钟就
好!……找到了!出门,直行一千两百米,向东两千米,伯爵茶餐厅。」

  我认识那个地方。

  我恶狠狠地看著段亦菲和躺倒在地上的蔡梦君,来不及对任何人说什麽,我
举著手机便按原路跑回了仓房,对大白鹤喊道:「快把地点汇报上去!让他们带
人到那支援!要快!」

  ——那家伯爵茶餐厅,不但我自己总去,而且我还带著大白鹤和小C一起去过
很多次,所以那裡的位置我熟得很。我真的头一次这麽感谢自己是个吃货。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出蓝牙耳机,一边往外走著。走到后门口前,我又看了
一眼那辆摩托车,扯下了引擎的零线和火线,发动了一下引擎看了一眼油箱,汽
油满仓。

  骑上摩托车,我连头盔都没戴,就顺著后门飞驰而出。

  此时的我,真的是他妈的痛恨我自己——我自己真的错在不察:面前就一张
薄薄的窗户纸而已,捅破了也就能看清楚段捷其实就是段亦澄的这个事实——我
老早就应该从这个角度入手调查的,而我疏忽了这一点;第二,夏雪平已经就在
危险的深渊边缘了,而我呢?我却在一个杀人凶手的密室裡,跟一个毫不相干的
女孩子进行著性爱,甚至刚才有那麽一秒,我居然还对杀人凶手的女儿产生了非
分之想……

  此时此刻,我只想立刻赶到夏雪平身边。我要保护她。

  与此同时,我的蓝牙耳机响起乐铃,我点了一下上面的闪灯按钮。

  耳机裡,传来了夏雪平的声音:「不得不承认,你伪装的可真像……」

  而就在她对面,段捷冷笑了一声:「哈哈哈,谢谢!雪平,能得到你的褒扬,
真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能问问你麽:你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一开始。」夏雪平冷静地说道。

  「从我跟你表白的时候?」段捷疑惑地问道。

  「不,从你跟冯喧一起出现在『平敦盛』居酒屋裡的那天起。」夏雪平语气
冷淡地回答道,「当时你是以冯喧未婚夫的身份出现的,而从一进居酒屋,你的
眼神就一直放在我身上,对身边的小喧却视若无物;我之后就告诉过小喧,你不
是什麽好东西……」

  「哈哈哈!还不是因为你『冷血孤狼』夏警官的魅力太大了,比冯喧那个贱
骚货魅力大多了,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麽?」段捷很虚假地笑著,「你也应该
很高兴才是。」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想,你是一个喜欢上自己女朋友闺蜜的浪荡子;只
不过按照以往情况,如果跟自己另一半出席姐妹会,而看上了女友或者老婆的闺
蜜的男人,通常最开始相识的情况,是在相互自我介绍的时候难以抑制自己的情
绪和欲望,此后便会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和言语;而真正开始准备勾搭调情,都
是在酒过三巡以后,藉著酒劲发情——可你那天对我倒是什麽都没有说,什麽都
没有做,只是不停地在看著我。所以我当时就觉得,你对我,绝对不是情欲,而
一定会有别的什麽目的。何况,人的想法会骗得了身边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很巧,段亦澄,你从来不知道,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沉
不住气;我原本对你只是怀疑,没想到没过多久,你居然就杀了冯喧!」

  摩托车在马路上飞奔著,我看不到段捷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咯吱咯吱咬著牙
齿的声音,他缓了口气,依旧说道:「夏雪平,你知道我跟你接触的这段时间裡,
感觉到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麽吗?——你太自信了,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
怎麽就能认定,冯喧是我杀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你段亦澄私募基金的名义,贿赂了北斗山辖区派
出所和分局的办事警员。」夏雪平用著凌厉的语气说道,「冯喧出事的第三天,
那几个黑警的户头里,都同时多了五万块钱,这件事很快就被我们局裡经侦处查
到了;这种事,你能教我不往冯喧的命案上面联繫?更何况,我也是去过现场的,
在小喧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胶质摩托车锁外皮留下的印记——之后,我参
与二次尸检的时候,查到了封小明的手腕和脖子上,也有同样的勒痕。当然还有,
你查过真正的那个『段捷』嗜糖如命,所以你也常年在身上带一小瓶方糖块——
我清楚地记得,冯喧刚失踪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你那瓶方糖块意外从你的裤子
口袋裡掉落到了泥塘里,你嫌葬就没捡;可是你如果了解过,那个爱吃甜食的胖
子,曾经为了吃口糖,连掉在鸡粪上的糖都捨不得扔掉,你就知道你的模仿行为
有多麽拙劣了!——哼,你为了杀我,居然敢对小喧下那麽狠的手!还杀了一个
无辜的人!段亦澄,你无耻!」

  「那个『段捷』无辜麽?呵呵!——他本来就该死!我只不过是把他的身份
拿过来借我用用罢了!……另外,我必须跟你们说明的是,小喧的死真是个意外;
我就想教训教训她,没想杀她;其实她是个好女孩,但就是跟错了人……傻娘们
儿啊,以为我上床了给她肏爽了,我就是爱她!哈哈……哈哈哈!」段捷厉声笑
著,然后却长吁了一口气。

  「你真噁心。」夏雪平冷冷地骂了一句。

  「你就不噁心麽,夏雪平?」段捷反问著夏雪平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在你家门口的时候,你没拒绝我亲吻你,不就是为了把从我公文包裡偷到的U盘给
我塞到我的风衣口袋裡吗?你跟我亲嘴的时候,你脑子在想的是什麽?想的是怎
样逮捕我,还是如何击毙我?」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一次在我看来夏雪平跟段捷之间的惊人嫉恨的「浪漫」,背后居然藏
著这样的不得已和杀机。

  「我想的是你到底跟『桴故鸣』网站是怎麽产生交集的,你在他们那个团体
裡,究竟在充当怎样一个角色。」夏雪平冷冷地说道,「更何况,你不是也在想
著,如何把我哄得七荤八素的,然后找机会杀了我麽?你的手都已经拿到了我的
颈椎骨上了!——但对不起,你不是他国训练出来的『乌鸦』,我也不是一般的
女人。」

  「哼哼,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是用铁打的、冰凿的……我起初
就是想给你下点蒙汗药,趁你熟睡或者神志不清的时候杀了你,谁知道你他妈的
居然一点事情没有;后来,我只好从黑市上买了『生死果』,把药片碾成粉末一
点点加剂量搀在你的饮料和食品裡,想趁著你被药物支配、全身欲火难耐的时候
直接一刀给你抹了脖子,我甚至都以为就此可以给你的淫靡媚态拍下来,然后发
到网上,给那些反对你和那些网上路人看,藉此羞辱你,我也想过慢慢的折磨你、
姦杀你,结果你居然还是没有事!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能有人受得了蒙汗药和
生死果的药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个狡猾的女人,每次跟我吃完饭藉故离
开,其实都是跑去抠著自己嗓子、强迫自己把吃喝过的东西从肚子裡硬呕出来——
夏雪平,你才是真噁心!」

  生死果……

  那看来刚才蔡梦君吃到的那粉末状的物品,就是生死果了;只是刚才我都没
想到,这东西是给夏雪平准备的……

  「我催吐的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很简单,在我吻住你那次,你满嘴胃液的酸臭味和胆汁的苦味的味道让我
尝出来了——去你妈的!你知不知道老子回家以后刷了多少遍牙、漱了多少遍口……
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他妈还觉得想吐!」

  夏雪平听了,冷笑了一声。

  段捷继续说道:「……还有,你对我的亲嘴没有拒绝的那一次,我还以为我
真的攻陷你了,结果谁知道他妈的下一秒你就找到了我别在身上的手枪,还拿住
了我的腰眼!——我真不知道,在面对没有迷药作用下的你的时候,就凭我的身
手,还能有多少打得过你的把握,更别说杀掉你了——我是真他妈想就势扭断你
的脖子!……所以,那次结果你性命的机会,又被我放弃了……看来,能够完杀
四大杀手的故事,真不是传说;夏雪平,平心而论,我还真挺佩服你。」

  「过奖了。」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

  而此时的我,在听到段捷居然使用那麽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夏雪平以后,恨不
得马上就能隔空给段捷剁成碎块,之后再一点点撕咬他身上的肉!

  「那你现在知道了麽?知道我跟『桴故鸣』的关系了麽?」只听段捷继续挑
衅地问道,「资料都在U盘裡了,看得懂麽?」

  「你是『桴故鸣』的后台管理,可你故意把那个什麽X先生的IP地址从网站后
台的操作记录删掉了;但他居然能这麽信任你,让你来充当那个暗网的协管,我
坚信,你是见过X先生本人的。」夏雪平质问著段捷,「告诉我,X先生到底是谁?」

  「想知道麽?」段捷的语气很是戏谑,「想知道的话,跟我上一次床,我就
告诉你。」

  夏雪平没回答,在另一边马路上飞驰的我,则气得直捶车把。

  「哈哈哈,逗你玩的!我亲爱的夏警官,老实讲,我对你提不起一点兴趣!
这世间的男人如果真的了解你,怕是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性欲的——与其勾引你
挑逗你,还莫不如去动物园找一头真正的母狼性交!还不如去肏一坨狗粪!——
我真他妈受够了你这张什麽时候都能保持淡定的冰块脸!越看你这张脸,我就越
想杀了你!……至于X先生是谁,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不是号称『F市第一女刑
警』麽?那你就自己去查啊!夏雪平,你说你一个女人,为了抓人甚麽都豁得出
去,你不觉得自己脏麽?为了查案子,居然能从一开始就跟我作戏到现在,无所
不用其极!你他妈也不过就是个肮葬的婊子!」

  「你骂吧,儘管骂。反正我夏雪平干乾淨淨、问心无愧,你说这些乱七八糟
的东西我都没做过,你觉得我会生气麽?你以为我是你吗?——为了杀我一个人,
就可以利用别人的感情和性命?你才是真正的肮葬!」夏雪平很愤怒地说道。

  「哈!好啊!好一句他妈的问心无愧!」段捷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麽?
你那个儿子何秋岩,曾经来找我家亦菲质问过:他说我为了给亦菲报仇,杀了无
辜的人,是否对得起良心;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夏雪平,你就真的问心无愧麽?
你就真的没杀过无辜的人麽?」

  「我没有。」夏雪平果断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还真他娘的理直气壮!」段捷丧心病狂地笑著,接著对夏雪平
吼道,「——夏雪平,你还记得祁雪菲是谁吗!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才他
妈过去八年!」

  听到「祁雪菲」这个名字以后,夏雪平的呼吸节奏突然变得很乱。

  「她是你的故交麽?」夏雪平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对段捷问道。

  「『故交』?呵呵……故交?——我告诉你吧:祁雪菲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
人!她是被你害死的!夏雪平,你还有脸说你没杀过无辜的人麽?她是被你害死
的!」段捷咬牙切齿地说道。

  夏雪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对段捷说道:「祁雪菲是死在魏戎手裡的……」

  「对!是魏戎开的枪!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清剿黑道势力的时候,为了立功
吗!是,是魏戎那个死混蛋劫持了雪菲!你和沈量才的重案组,本来可以等著谈
判专家来解救人质的!可是你呢?你好大喜功!非要跟魏戎针尖对麦芒!——你
觉得自己很能耐是吧!你以为你自己是『神奇女侠』是吧!——你无敌、你所向
披靡,那是因为你手裡有枪!可雪菲呢?她可是个手无寸铁的人质啊!……你说
的没错,雪菲确实不是被你打死的,但不还是因为在魏戎被你打穿了脑瓜、倒地
之前开枪打穿了雪菲心脏她才死的吗!你就说说,夏雪平,这笔血债,我该不该
算在你的头上?——夏雪平,雪菲就他妈是被你害死的!」

  段捷忿忿地说道。

  夏雪平默然无声。

  先不论这件事的对与错了,当我听著段捷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的时候,我心
裡也越来越慌;我不敢确定,等一下段捷一时激愤会做出什麽来,因此我只好一
路加速;交通法规什麽的,此时已经被我视若无物。

  「……夏雪平,你以为我跟那个臭当兵的一样、杀了你是为了纳桴故鸣网站
的投名状麽?我杀了封小明,是为了亦菲,因为只有我杀了封小明,卢紘才能死;
而我杀你,是为了雪菲,我为了雪菲报仇,天经地义!」

  紧接著,耳机里传来了一阵桌子和餐具被掀翻的声音,紧接著,餐厅裡的人
群发出了一阵骚动,没过三秒钟,两声凌厉的枪响齐鸣……

  我能感觉自己的心跳骤停了一会儿……

  而接下来,耳机裡再次陆续地传来有节奏的枪声,这让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而且根据枪声我判断出,其中有一把,是夏雪平的那把QSZ92式——这枪声让我觉
得踏实,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如此地喜欢听QSZ92射出子弹时候的声音。

  我再次加快了前行的速度,摩托车越开越快,此时,眼看著,那家伯爵茶餐
厅的门口近在咫尺……

  突然随著一声另一把手枪的枪响之后,我隐约听到了夏雪平的一声闷咳:
「唉!」

  ——她中弹了!

  我连忙开始刹车减速,随时都准备往茶餐厅的门脸奔过去。

  与此同时,安静了片刻的耳机裡,传来了段捷的脚步和声音:「终于啊……
夏雪平,你终于倒下了!生死果那种媚药都没能製伏你,呵呵,还得靠著砒霜这
种古老的东西——夏雪平,下地狱给雪菲赔罪去吧!」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在这一瞬间,我迅速地把摩托车偏了个方向,拉著车闸,
并且连忙迅速地掏出手枪,侧著身子连连朝著茶餐厅落地窗的玻璃乱开了五六枪……

  电光火石之间,我没来得及把摩托车完全停稳,就跳下了摩托车,直接抬起
肩膀撞开了被我已经击穿得粉碎的玻璃……

  我忍著肩膀上的疼痛,顶著一头的碎玻璃渣打了个滚;晃了晃脑子的功夫,
正看到就在我一臂远位置上,段捷正捂著肩头、举著一把枪口冒著烟的P14-45,
枪口正对著倒在地上的夏雪平;我刚才那几枪裡似乎有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并
且他又玻璃被震碎的声音分了神,于是,他有些仓皇地回过了头看著我……

  看著他一脸惊骇的样子,我没有犹豫,直接翻了个身蹲好刚准备射击,结果
这一翻身的功夫,倒先被他找淮了机会对我开了一枪,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瞬
间,我就感觉到大腿上像是有蚊子叮过的感觉,我来不及多想,马上打了个滚到
旁边的餐桌下,踢翻了桌子挡著身体——当然,再厚的木桌板也是挡不住子弹的,
于是我有连忙藉著桌子的遮挡,再次打了个滚,滚进了餐厅的大理石吧台裡面。

  藉著段捷瞄淮我的功夫我一看,我的大腿上已经被打了个对穿,一阵钻心的
剧痛袭上全身;可是这档口我连骂娘的功夫都没有,段捷子弹已经招呼到了我的
头部上方……一时间,我左腿中了弹用不上劲,只好拿右腿往地上一蹬,便在光
滑的地砖上往后滑了一段距离,接著我也毫不犹豫地抬枪便打。

  ——妈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撞碎的落地窗送进了一阵邪风,或许这一枪就打
中段捷的颧骨了;然而,在风向的影响下,这一枪虽然也让段捷挂了彩,但却只
是打掉了他的一块耳郭。

  他摸著瞬间往外滋著鲜血的残破耳朵,咬著牙看著我,嚎叫著抬手对我又是
一枪,这下又给打完了一枪正准备从吧台上翻过的我右边大臂上,打了个对穿。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中弹,也是我这辈子第二次中弹。

  我被疼痛折磨的不敢动弹,但我咬著牙还是撑起了身子——就是我被疼痛折
磨得犹豫了这麽几秒钟,段捷便抄著一瓶威士忌对著我的后脑勺猛地敲了下来……
一瞬间、血液和酒液其流,然后酒精冰凉却辛辣的蛰痛感便在我的头皮上挥之不
去。

  妈的,好死不死,我的头髮又被那该死的家伙拽住了!

  他拿著手裡断掉一半的酒瓶,直接从我的左腰处插了进去——我这辈子都没
有经历过这样的剧痛,于是我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我整个人被他拽著头髮和腰带,像拎著一条死狗一样地被他拎起,然后被他
往地上猛砸了一下——在我被他丢起来的时候,说实话,我竟然有一种放鬆的感
觉,可我依旧能感觉到我的头皮被薅掉了一小块——紧接著,我被结结实实地砸
在了地上,在我的腰眼处,还有一把尖头朝上的不锈钢餐叉……

  「他妈了个逼的!又是你小子!若不是因为你,夏雪平这贱女人早就死在那
个臭当兵的枪口下了!老子还他妈用得著那麽费劲扒力地讨好这个臭婊子?」段
捷举著手枪指著我的头骂道。

  「……你……不许……骂她!」我忍著一身的剧痛挣扎著,死死地盯著他说
道。

  「呵呵,他妈的!母子俩真是一个德性的……」段捷冲我冷笑道,「行,我
就先杀了你。让你们母子俩在黄泉之下有个伴……」

  「砰!」

  就在段捷分神的这一刹那,夏雪平突然撑起了身子、咬著牙,找淮了机会,
趁著段捷用枪瞄淮我的时候,举起了自己的手枪来,对著段捷的上半身,抬手就
是一枪;可惜,倒在地上的夏雪平处于四肢无力、神智不清的状态,所以子弹只
是打中了了段捷的左肩。

  但这对于倒在地上的我来说,是个好机会:现在段捷的双臂,都暂时失去了
战斗力。

  因此,趁著段捷吃痛的当口,我咬著牙从左手边抓住了一把木椅,用力抬手
往段捷的头上一抛,整把椅子正好砸中了他的太阳穴,我又忍著痛,趁著他被椅
子砸得头晕的功夫爬到了他的近身处,仰头撑著身子,抬起右脚一踢,身高足够
1米87的我,鞋尖正好招呼中了他的下巴;他上下牙齿一磕,下颌似乎还错了位;
再加上被椅子砸中了以后,不由得觉得头晕。

  这一套击打招呼在了他头部以后,此刻的段捷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于是,
趁现在他身子一晃站不稳,我顺势一跃,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然后一拳狠狠地
打中了他的肚子,接著,我迅速地用膝盖狠狠顶了他的膻中部位两下,他便就此
倒地。

  我死死地盯著他、咬著牙,抬枪直瞄段捷的额头,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对著
他的头颅连连开了几枪……

  「啊!——」我像个发了疯的野兽,一边开著枪一边狠狠地大叫著,一边发
洩式地用子弹击碎了段捷的头骨……

  我记不住我到底开了是六枪、七枪、八枪还是九枪,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很
吉利的数字。

  ——直至段捷的脑浆流了一地。

  段捷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开完枪之后,我的整个人都在抖。

  段捷临嚥气前,侧著脸,大睁著茫然的眼睛,直勾勾望著餐厅门口的方向。

  我来不及理会他的尸体,连忙往夏雪平的身边跑去;在这个过程中,我还被
倒在地上的椅子腿绊了一下,可我并不理会自己身上的疼痛,以及从我那些流出
的泪泪殷红液体,我直接咬著牙,用狗爬的姿势迅速爬到了夏雪平身边。

  此刻,倒在地上的夏雪平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我惊恐地拍打著夏雪平的脸颊。

  「雪平……夏雪平!醒醒啊!夏雪平!……醒醒啊!妈!」

  我哀嚎著。

  夏雪平紧咬著牙关,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她紧闭著眼睛,全身却一点反应都
没有。在夏雪平的右小臂、左大腿和左乳上方一点位置,都中了枪,从子弹孔中
正不断地有鲜血冒出;而最让我担心的,是我很清楚地记得,在我刚刚撞进来之
前,段捷说的,他给夏雪平下了药——服用过后必死无疑的砒霜。

  此刻,悲伤是没有用的。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擦了擦已经忍不住流出的两滴眼泪,忍著痛
抱起夏雪平就往外餐厅外走。此时此刻,我似乎早已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弓著腰
把夏雪平往我的身上一背。那顶红色摩托车头盔早就不见了踪影,还好还有一顶
黑色头盔挂在车把上,我连忙把头盔给夏雪平戴在头上,卡上了塑料搭扣;我又
迅速地解下了自己的夹克衫外套和皮带,再用拧成一卷的夹克衫和自己的那根皮
带把夏雪平的腰和躯干跟我的身体绑在了一起;之后,我又斜著从胯下扶起了那
辆挡风板和后视镜已经完全撞碎、车把都已经变形的摩托车,然后骑在了摩托车
上。

  我託了一下夏雪平的双腿,对她说了一声道:「夏雪平!撑住!」

  接著我踹了一脚摩托车车蹬,发动了引擎。

  摩托车直接一口气开到了120迈。

  在马路中央,我一个劲儿地往前衝著,对于周边的车辆和行人我也不管不顾
了。我清楚地记著,只要一直向东开,那裡有一家市立民总医院。

  或许是我把摩托车开得太快,或许是我此时心裡只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
要把夏雪平先送到医院裡——因此,在我眼裡,世间上的一切全都慢了下来,只
有我,以及我背上的夏雪平,以及我俩这辆疾行的摩托车,化为了永恒;但我依
旧觉得慢,太慢了,我咬著牙给摩托车加著速……

  我要更快!我要与时间和药效赛跑,我不允许死神就这样把夏雪平从我身旁
夺走!我不会让夏雪平就这麽死!

  ——夏雪平!我不允许你死!

  结果这时候,在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队交警……

  两辆交通警察的警车横在马路中央,把我逼停。

  其中一个交警对著我拿著扩音器,对著我喊著话:「前方无牌照摩托车驾驶
员,你已超速!连续闯红灯四次,且非法载人,你已严重违反交通法规……」

  「去你妈逼的!」我对著眼前的四个交警骂道,接著抬起手枪,衝著天空鸣
枪。

  「——乓!」

  等我靠近了,这四个交警才看到我的大半边脸都是血,身后还背著一个脸上
有擦伤、中了枪的女人;再加上我又在他们面前,对空开枪,他们看著我的时候,
显得非常的害怕。在他们紧急隐蔽在警车和路旁、正准备对我拔出手枪和对讲机
时,我从怀裡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直接丢在了他们面前。

  我颤抖著嗓音对他们喝道:「操你们妈的!老子是市局重案一组何秋岩!我
们组长夏雪平现在中了枪、生命垂危!要是耽误了救人,老子他妈的跟你们同归
于尽!」

  其中一个较年长的交警听了我的话探出了头,对周围的同事说道:「都别动!
我认识夏雪平!夏雪平确实是重案一组的组长、还是老局长夏涛的女儿!你们等
下!」接著,他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了我的警官证,看了一眼之后,马上跨上了甬
路旁边的一辆带警笛和警灯的摩托,然后他回身对我说道:「小兄弟,见谅!这
样,你跟著我走,我在前面给你开道!」

  说著,他也发动了摩托,警灯亮起,警笛响起。

  ——这一刻我还真挺谢谢他的,有了警笛真是方便多了。

  可我来不及跟他多言,一拧油门,继续在他后面跟著。

  没过多久,我终于见到了半空中楼顶上一个硕大的红十字,我暂时鬆了口气,
在我的额头上和手心裡,全都是汗水。

  再之后,我背著夏雪平跑进医院大厅……

  「医生!救人!」我大声嚎叫著。

  护士和医生们前呼后拥地把夏雪平送上担架车……

  「她中了子弹,还被人下了毒!求求你,医生一定要救救她!」

  「这位伤者家属,请你稳定一下情绪,我们会金块施救!」

  一个护士急忙安慰著我,那个老交警也把我从急救室拉开。

  我目光呆滞地看著急救室里夏雪平躺著的舖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我突
然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似乎只有一片极为刺眼的白炽灯光;在这一刻,我的耳
道裡,也突然嗡嗡直响……

  「夏雪平,千万不能死……夏雪平,千万不能死……夏雪平,千万不能死……」

  我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念刀著。

  急诊室的医生们裡剪开了她身上早已染得通红的西装、西裤和衬衫,迅速从
口腔裡插入了塑胶管清理了一遍她的胃和小肠,取了肩头和大腿上的子弹,对伤
口做了个简单消毒和止血之后,就连忙给她身上盖上毯子,推著她把她紧急送进
了手术室。

  此刻我似乎完全没了其他的意识,只是像一句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了那群医
护人员和夏雪平担架床的后面。

  「夏雪平,千万不能死……夏雪平,千万不能死……夏雪平,千万不能死……」

  我在嘴裡默念著。

  「医生!医生!救救她!千万要救救她!」

  ——这句话,在夏雪平进到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嗓子眼裡似乎卡住了。

  「先生!先生!裡面马上就会给伤者进行手术!请您在手术室外等候!」

  接著,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门上写著「手术中」的LED灯亮起。

  手术室的门口,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似乎全世界,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失去了颜色,也失去了声音……

              第三章:(19)

  在9月21日星期五这一天的F市,有一个年轻的男孩,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在各自绝望地等待著各自心裡的那个人。

  一个,是坐在手术室门外、在满脸是汗的护士们给我处理好伤口的我;另一
个,是坐在自家别墅大门裡面、在满脸是泪的蔡梦君帮她穿好衣服安装好假肢的
段亦菲。

  近乎同时在9月21日下午1点23分46秒,我等来的,是从手术室裡出来的主刀
医生;而段亦菲等来的,是在物业人员陪同下闯入别墅的F市警察局局长徐远,以
及一众刑警。

  医生问道:「是你送伤者来的吧?」

  徐远问道:「你就是段亦澄的妹妹段亦菲麽?……请允许我称呼你为他的妹
妹,因为从目前的法律关系上讲,你们二人,还是兄妹关系。」

  我和段亦菲,分别在不同的地点,面对著不同的人,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
我和段亦菲,注定各自等到的关于各自心裡的那个人的消息,一个是生,一个是
死。

  徐远说道:「这是F市警察局的搜查令,我是F市警察局的局长徐远。」

  「我认得你。」段亦菲轻蔑地看著徐远,冷笑著说道,「你曾经想过要见我。」

  「没错。」徐远说道,「我们有权对你的住宅进行搜查取证,我也需要带你
回局裡进行笔录,请你配合。」

  「带我走可以,」段亦菲冷冷地看著徐远,「但是搜查房子,你们得等我哥
回来,他才是户主。」

  徐远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哥,回不来了……」

  而在医院手术室门口这边,我坚持著坐在手术室外不离开,护士门拗不过我,
只好把一些医疗用品拿了过来为我清理身上的弹孔、消毒、缝针、包扎,又给我
补了一针破伤风针。比起夏雪平,我幸运多了:头皮上面的伤口早就自己止了血,
除了被扎入了一些碎玻璃渣以外,毫无大碍;段亦澄打在我肩头和我腿上的子弹
都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及筋骨,且因为都是打了个对穿,所以没有子弹留在裡
面,只是有些弹屑黏在伤口壁裡,用酒精洗过之后就没有什麽问题;只是插在我
肋骨下的碎酒瓶对我造成了一定的危险,在后来的打斗之中,那半隻酒瓶直接爆
掉,因此只有一部分玻璃碴留在了肌肉里,清理伤口的时候护士又不得不翻开我
的皮肉,把碎玻璃用镊子夹出,她们夹出的玻璃碴平均一厘米到三厘米不等,事
后换药时,护士告诉我,其中一块最长的玻璃如果再往裡深入一些,怕是能扎破
我的胆囊……

  终于,我坚持等到了手术结束。

  我一直颤抖著身体,等著主刀大夫把口罩揭开,等著他开口对我说话。

  主刀大夫鬆了口气,对我伸手比量著大小,说道:「五厘米,大概这麽长——
就差这麽长,子弹就打到心葬了。」

  我心裡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主刀大夫看著我急到虚脱的样子笑了笑,对我说道:「伤者是你什麽人?」

  「我上司,」我解释道,「我们是F市重案一组的。」

  「你们组长的命可真大!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子弹也已经取出来;不过现在
还不确定,是否能脱离生命危险,所以还需要在ICU观察。能不能撑过来,要看她
自己的了。」

  「谢天谢地!谢谢大夫!」我连忙握住了大夫的手,双眼中流出了激动的泪
水,我差点就要给大夫下跪磕头了,却被大夫及时拦下了。

  「小伙子,你别激动——其实她已经算很幸运的了!子弹已经打到主动脉了,
好在送来的及时,止血也快;而且子弹是顺著锁骨和肋骨中间的缝隙打进去的,
然后正好卡在那裡;要是没有两根骨头卡那麽一下,对子弹造成了阻碍,会不会
当场丧命,谁都不好说……做手术的时候,我们这些看惯了生死的医生,看这她
身上那麽多子弹留下的伤痕,说实话都觉得她很可怜啊——一个女人这麽拼命,
著实不容易。」

  「谢谢!谢谢!」我依旧握著大夫的手,重重地握著。再次道了两声谢,我
长吁了一口气,仰著头大睁著眼睛,眨了眨眼睑,硬把眼泪憋了回去。现在对我
来说,还不是哭的时候。

  「不过……」主刀大夫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不过什麽?」被这突如其来的欲言又止,我又回到了提心吊胆的状态。

  「等不了病人醒过来,我明天就要对伤者进行血液透析。」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

  等一下,现在要是给夏雪平做透析的话,以她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我真怕她
吃不消:「为什麽这麽急?」

  「刚才在手术的时候,我们还进行了血液採样,经过化验,并没有在她的身
体裡检测到你送她来急诊室的时候,说的三氧化二砷的成分,也就是我们日常俗
称砒霜的成分;倒是在她胃肠裡发现了大量的苯二氮卓类药物的成分,也就是日
常所说的安定或者安眠药。」

  原来段捷口中的「砒霜」是安眠药……虚惊一场!

  不过,我记得刚才段捷说起他给夏雪平下的是砒霜的时候,语气裡那种得意
和自信,听起来并不像是在故意用计诈夏雪平……这究竟是怎麽回事?难道他自
己也不知道,他给夏雪平用的是安眠药而不是砒霜?

  大夫叹了口气,接著说道,「目前来看,她现在身体最大问题是她的Bac指数
高达0.09至0.10,这个会影响她接下来的治疗和恢复。」

  「『拜克』指数……这个是什麽?」我疑惑地问道。

  「Bac,英文Blood alcohol content的缩写,中文叫『血液酒精浓度』。再
加上她有轻微的酒精肝症状,根据我们的推测,伤者应该有将近十年的酒精滥用
历史。」

  这个我之前还真没发觉。后来我询问过丘康健,丘康健才跟我说道,夏雪平
确实之前都有很严重的酗酒习惯,只要每次跟人出去吃饭,必定会喝酒,白酒、
啤酒、黄酒、威士忌、伏特加,至少是带酒精的饮料都能喝,而且还经常混著喝,
她自己在家服用那些止痛片的时候,大多时候也会用酒往里送;她逢酒必醉,因
此艾立威才会常年充当她的代驾司机,有的时候丘康健或者苏媚珍也会去帮她开
车。夏雪平每次喝完酒,不会犯困也不会撒酒疯,甚至还能继续打架、开枪、看
案件卷宗,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全身都会发红发热,丘康健说,估计这个跟她平
时在家喜欢不穿衣服,怕是也有很大关系;丘康健起初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
因为自己算是从小就跟夏雪平一起长大的,所以后来慢慢也习惯了,自己也从没
对她产生过什麽不洁幻想。夏雪平开始酗酒的那一年,正好是她跟何劲峰离婚、
从家裡搬出去的那一年;而自从她知道我被分配到她的手下之后,她才开始节制。
丘康健说夏雪平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

  我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还没等我心疼完,大夫看著我,继续担忧地说道:「并且与此同时还有一件
事:我们在伤者体内,还发现了麻黄硷成分、以及大量的易与麻黄硷相融合的酮
类物质和类固醇物质……我想请问您一下,警官,您了不了解您的这位上司?她
平时……是否有滥用药物的习惯或者经历?」

  酗酒也就算了;

  滥用药物?夏雪平?她?

  「实不相瞒,这位大夫……」我对大夫说道,「我除了是她的下属,还是她
的儿子。」

  「哦,是这样,您好。」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在长期服用抗抑鬱药物和止痛片。不知道,
这算不算滥用药物?」

  「抗抑鬱药物和止痛片……」大夫皱著眉头说道,「那这就奇怪了……抗抑
鬱药物多是刺激多巴胺分泌的,部分止痛片会含有少量麻黄硷,但也不至于那麽
多……而我和同事们在你妈妈的体内检测出来的那种酮类物质和类固醇物质,都
是会促进人体心跳、加快心率,并且会强烈刺激脑垂体和性腺的,这两种特殊的
酮类和类固醇会像脂肪、寄生虫和一些细菌一样在人体内堆积,并且会无规律、
间歇性地让她体内的雌激素在某个时间点内大量且剧烈地分泌。」

  雌激素剧烈分泌……这让我一下就联想到了王瑜婕那天在审讯室裡的样子;
还有段捷死前几分钟说的,他给夏雪平的饮食裡加入过「生死果」的粉末。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有点明白了那天清晨,在我的龟头和阴茎前端顶著
她的内裤捅入她的下体时候,平时看起来冷傲无比、甚至给人感觉都有点性冷淡
的她,为什麽会表现出那种徘徊在欲望与理智边缘的样子;她的那些言语、表情,
以及床单上留下的一片淫液的印记,跟她自己本身的为人性格丝毫不符,或许就
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药片在作祟。

  ——她常年自己一个人保持著洁身自好,除了段捷这个在跟她亲吻的时候都
想著杀伐的特殊例子……那要是每当那些药物在她身体发作的时候,她自己一个
人,该多难受啊?

  而即便是这样,她都没有对段捷——不,是段亦澄——她都没有对段亦澄就
范……我不得不说,夏雪平真的是个坚强的女人,坚强到一种令人髮指、违背生
理和药理规则的境地。

  这个再加上夏雪平的生死,跟这两个一起比起来,那天晚上她为了把偷出来
的U盘塞回到段亦澄的衣服口袋裡,而被迫接受的那个吻,根本就不算什麽。

  大夫看了看我,接著说道:「严格意义上讲,如果排除麻黄硷物质以外,那
些酮类物质和类固醇,就我们目前化验来看,对人体基本无害——当然,这只是
初步判断,如果想知道这两种物质到底会对人体起到什麽作用、它的极端效果是
什麽、它是从什麽东西上提取出来的,还需要多次试验论证和数据分析;但是由
于你妈妈刚刚失血过多,如果心率长时间骤升的话,会影响血压,搞不好会出现
体内出血,甚至是猝死;尤其是经过我们实验科室的初步的化验,我们科室的医
生们发现这两种物质除了会刺激神经和性器官以外,还会扩大已经被摄入体内的
安眠药剂的药效,这几天我们可能还会给她注射一些止血止痛类药物,如果不及
时把这些酮类物质和类固醇类物质排出体外,那说不定会引起某些比如硫喷妥钠
和吗啡类药物过度反应,可能会造成患者的药依赖,甚至损伤大脑。所以,我希
望伤者最好能在明天早上就进行血液透析,只是之后,伤者的身体状况一定会十
分虚弱,到时候就要辛苦家属陪床了。」

  ——多灾多难的夏雪平唉……明明从死神的魔爪裡已经逃出来了,却还要活
活承受这种折磨。天杀的段亦澄!他倒是被一枪打死落了个清静!

  我紧闭著双眼皱著眉头,然后面前呼出一口点了点头:「好吧……那就麻烦
您安排一下了。」

  「那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登个记,之后我直接带你去ICU病房。」

  登了记之后,医生并没有直接让我去见夏雪平,他说夏雪平暂时还需要接受
几小时的特殊观察,并且给我找了一张空病床让我睡了一觉。觉醒后,医生让我
洗了手,然后才让我进入ICU病房,就此开启了我漫长的陪床生活。

  我说漫长,不是因为枯燥乏味,而事实上,能24小时不间断地陪著夏雪平,
我心裡别提多满足;只是因为,我陪著的夏雪平,是昏迷不醒的夏雪平,她的脸
上还戴著氧气罩、胸口连著心电图、手背上还插入了输液针,我真不知道她什麽
时候才能醒过来。

  从见到她躺在病床上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流泪。

  我在她身边拉她的手、抚摸她、亲吻她,我甚至很好奇地——也可以说,我
很丧心病狂地——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把手伸进她的衣服裡,抚摸了两下她的
胸和乳头,我记得有些电影小说裡有人用这种方式刺激过昏迷不醒的病患并且成
功过,所以我也天真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唤醒她,可除了心电图会产生一些波动
以外,在她身上,毫无其他任何反应;当然,我绝对不会禽兽到在这个时候趁著
夏雪平昏迷受伤而满足自己的一时之快,上警专上课的时候,就遇到过犯罪嫌疑
人趁大出血女伤者处于体虚昏迷时施以姦淫至被害人大出血及心律不齐导致死亡
的案例。

  事实上,一回想起夏雪平隻身一人去见段亦澄的时候,我却在他们家的地下
室裡跟蔡梦君忘我地性交,我的内心便会生出无比的自责。我由衷地开始排斥起
性行为。可在这个晚上,我仍是一次在欲望的小火苗和好奇心、以及想要让她醒
过来的急切心理驱使之下,我把手伸进她的内裤,想要通过触摸她的下体让她清
醒过来;就在我刚触碰到夏雪平外阴唇的时候,却发现夏雪平大小便都失禁了,
而且内裤裡渐渐髮乾。

  我连忙摁下了求助铃,然后毫不顾忌地掀开了夏雪平的被子——好在这里的
ICU病房都是单人单间——又把她身上的裤子和内裤脱了下来,协助著护士托起夏
雪平的躯体换了被褥床单,然后我又管护士要了两条湿毛巾和一盒酒精擦片,把
夏雪平沾上了的已经发硬酱黄色污秽混合物的屁股和小便处,彻底清理乾淨。

  我看著夏雪平双腿间柔软紧窄的阴户,上面隆起的长著杂乱无章阴毛的耻丘,
以及再上面,象徵著曾经是放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的入口的那道疤,我安静地趴在
了夏雪平的下体处,把耳朵贴在了对应著她的子宫的位置上面,贪婪地感受著她
身上的温热,嗅吸著从她身体内部顺著阴道口缓缓散发出的体香气息和酒精擦片
擦过后留下的刺鼻辛凉气味。在她的身体上枕了一分钟后,我亲吻了她的阴唇一
口,亲吻了她小腹上那道疤痕一口,我又亲吻了她的额头一口。

  做著这一切的我,脑子裡并不带有任何情色欲望,心如止水。

  然后,我给夏雪平换上了一套新的病号服,给她掖好被子;后半夜护士给我
送了一杯温水、两粒抗生素。我吃了药,抓著夏雪平的手就囫囵睡下了。

  这一天,是我第一次杀人,是我第一次粒米未食、滴水未进;这一天,也是
我第一次陪伴夏雪平这麽长时间。在这天之后,我除了帮著她擦身子、换衣服之
外,暂时再没有对她进行过其他任何动手动脚的行为。

  这一夜我惊醒五次,每次直至确定夏雪平依旧在睡著、看了看输液瓶裡依旧
有液体、心电图正常之后,我才继续闭上眼。

  第二天一大早,大夫将我叫醒,给夏雪平吊了半瓶生理盐水、进行了二次洗
胃,等了半个小时,就把夏雪平送入了透析室。在透析的时候,夏雪平曾咬著牙
挣扎了几下,全身都在轻微地抽搐,接著她乾咳几声、抻著脖子似乎想起身,我
刚闯进透析室的门要去扶著她的身体,她又突然倒在了病床上……

  我看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出,看著她那副痛苦的样子,我只能捏著拳
头向医院走廊的粉牆上连连砸著,其他的我却无能为力……

  我忍著没有哭泣,可实际上我不知道,我的脸上的泪水其实一直没离开过。

  经过了血液透析后的夏雪平,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但她看起来更虚弱了。
医生说从现在起儘管她还不能进食,但是我可以给她喝些水或者米汤之类的东西
了。我趁著她有护士照顾她、给进行葡萄糖和营养液输液的时候,我跑到了医院
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蜂蜜,一个保温杯,从餐饮部灌了些热水以后,我拿了
个纸杯和木勺,给她调了些温蜂蜜水,一勺一勺地顺著夏雪平的嘴巴喂了进去。

  这一天我依旧没有进食,只吃了两块护士因为怕我虚脱而送给我的水果硬糖;
我也没有喝水,我生怕自己去洗手间之后,夏雪平一个人在病房裡会出什麽状况,
护士拗不过我的任性,只好在我的手上也吊了一瓶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并且找来
主治医生劝我,硬给我塞了一小块压缩饼乾。

  「你自己还伤得这麽重,你这麽熬,可得悠著点,就算你是铁打的也会受不
了的。」主治医师对我说道。

  我对此毫无怨言,无论是出于一个下属对于上司、一个儿子对于母亲,还是
出于一个爱上不该爱上的女人的男人的角度来讲,我都毫无怨言。

  何况在我跟夏雪平之间,由于我对妹妹美茵和蔡梦君做出的事情,以及我对
夏雪平跟段亦澄之间的误会,我从内心裡觉得我亏欠她。

  又过了一天。

  第三天上午的时候,在我迷迷糊糊睡著了的时候,美茵和父亲来了医院。两
个人手拉著手、十指相扣进的门。一见我抬起了头惊醒,父亲连忙鬆开了美茵的
手。

  「她还是这麽不会照顾自己……」父亲看著夏雪平叹了口气。

  「……我也有责任。」我颤抖著呼吸著,低著头对父亲说道,「是我没照顾
好她。」

  我看著父亲的眼神,觉得他明明是想要抚摸一下夏雪平的额头,但他却抑制
住了自己的情感。

  美茵进门的时候眼睛裡都是父亲,脸上挂著眉飞色舞的神采;可当她见到躺
在床上依然挂著水、连著心电图、戴著氧气罩的夏雪平的时候,她站在一边靠著
牆,怯生生地盯著夏雪平,不敢靠近。

  父亲举著手裡的保温桶,对我说道:「这事情今早才从雪平以前那个姓沈的
同事那裡知道的……这个是你陈阿姨炖的红豆黑米人参粥,加了一些红糖。」

  「替我谢谢陈阿姨吧,」我说道,「但是你看夏雪……你看妈现在的样子,
根本喝不了粥。我这几天只能给她喂一些蜂蜜水,还不敢多喂,怕她血糖骤升。
实在不行,把粥先留这吧,等她醒了我再去热热。」

  「那你就把它喝了,秋岩,这粥留不住,捂久了味道就坏了。儿子,你是不
是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父亲担忧地看著我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成人样了,身
上还有伤——听爸爸的话,有我和妹妹在这看著妈妈呢。你去洗把脸,休息一下,
然后把粥喝了。」

  我看著父亲关切的样子,执拗不过,只好站起了身,从床架上拿了条乾淨毛
巾去了卫生间。

  看著镜子裡的自己,我几乎吓了一跳:就在短短两天的时间裡,我的脸上已
经消瘦得脱了形;又因为本来在周五夏雪平受伤之前,我就一直没怎麽好好睡觉,
所以我眼眶周围尽是黑黑的一圈。

  我拧开了水龙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两天没有正经喝过水的我,此时似乎
都能闻到清水的气味。

  当我从洗手间裡湿著脸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何美茵站在病房门口,一脚蜷
起踩著牆围,低著头单腿站著。

  「你干嘛在走廊待著?」我一边擦著脸,一边对美茵问道。

  何美茵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看著我,又低下了头对我说道:「我不想进去……
你进去吃东西吧。」

  我顺著病房的门玻璃往裡面望了一眼,父亲刚刚帮著夏雪平掖了掖肩头的被
角,此时正坐在床头边,用十分焦心和担忧的目光盯著夏雪平的脸,除此以外并
没有做什麽,父亲很克制,连夏雪平的手都没拉。我又看了一眼何美茵,她现在
都著嘴摆著一副臭脸,真的就差把「吃醋」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跟我进去吧。父亲也没怎麽样。」我对著美茵说道。

  「哼,还要怎麽样啊?」美茵棱著眼睛斜著眼珠看了眼病房门,对我阴阳怪
气地说道:「我才不想进去呢,你要进去你就进去。只是你不嫌老爸在裡面多馀
麽?反正我倒是觉得我多馀。」

  我很苦恼地看著何美茵,气得鼻子嘴唇直颤,但就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美茵把头转到另一边,把下巴一扬说道:「……父亲还真是艳福不浅呢!每
天在家看著他跟那姓陈的贱货成天腻腻歪歪已经够了,谁曾想来著还得看著他给
夏雪平献殷勤……」

  「你他妈的爱进去不进去!」

  我实在忍无可忍,对著何美茵骂了一句。

  这一骂给她骂傻了。

  ——从小时候到刚才的一秒钟前,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骂过她一句,哪怕是
在她欺负我欺负得最厉害的那几年裡,哪怕是她在外面闯了再大的祸的时候,哪
怕是在我之前已经要向她表白却得知她对父亲产生了私情、并且已经跟父亲进行
了一些边缘性行为的时候,我都没这样愤怒地骂过她。

  她吓得连忙转过了头,把抵在牆围上的那一隻脚放了下来,睁大了眼睛惊恐
地看著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我转头看了一眼病房裡面,父亲依旧在盯著夏雪平发呆,他应该是没有听到
我的责骂,我才放心地继续与美茵对视。我接著说道:「我知道你跟父亲把『不
该发生』的也给发生了,但我想问问你:何美茵,你还是不是人?你吃醋吃到谁
头上来了?夏雪平现在都什麽样了你没看到吗?……就算你跟父亲『那个』了,
夏雪平说到底也是你的妈妈!她前天差点被人开枪打死你知道吗!何美茵,你从
小咱家所有人都容忍你、让著你、宠著你,你就算闹脾气也得有时有晌吧!而且
你知不知道夏雪平其实心裡多爱你?她跟老爸离婚的这几年她都没去警校看过我,
她却总找机会去你们学校外面待著、就为了在学校外面顺著栅栏等你上体育课的
时候看你一眼!你他妈还好意思跟我来这麽一句,我说我的小公主啊,你讲不讲
良心!」

  「怎麽……怎麽可能!谁……谁跟你说的?」美茵颤抖著声音说道。

  「就是那个杀了你朋友江若晨的化学老师周正续!他在审讯室裡亲口跟我说
的,他跟我说过他在学校门口见过夏雪平好几次!」我冷冷地说道。

  美茵低著头,眼睛裡开始闪动著泪花。

  「你爱信不信!……就你跟老爸之间那点事,我他妈说你什麽了麽?我他妈
说父亲什麽了麽?你以为全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心裡最不痛快是麽?夏雪平都这样
了,你还闹脾气!……你爱他妈进来不进来!」

  说著,我猛地打开了病房的门,吓得父亲突然抬起头,站起了身。而门外的
美茵被我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彻底低下了头,捏著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我看了父亲一眼,接著转过身,缓缓地关上了病房门。

  「怎麽了?」父亲一脸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哦……没,没事……」我应付著父亲说道,「风刮的。」

  实际上病房裡根本没开窗,走廊裡也是。

  美茵随后也缓缓地打开了病房的门,扭捏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接著
坐到了夏雪平的床边,一直凝视著夏雪平的脸不说话。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粥,也盯著夏雪平。接著很长时间,我和父亲还有美茵
之间都没有话可聊,倒像是我们仨也跟著昏迷了一般。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让父亲和美茵回了家,他俩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一个有
稿子要改一个还有作业也要做,夏雪平这边留我一个就够了,他们俩也著实帮不
上忙。父亲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话,便带著美茵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又有四个人来了病房看望夏雪平:徐远、丘康健、苏媚珍和吴
小曦。四个人看著我和夏雪平的脸色,全都叹了口气,丘康健甚至都哭了。

  「真是该死……」丘康健一边擦著眼泪一边说道,「早知道那个段捷是那种
人,当初我说什麽也不会想著从中撮合雪平跟他!何况谁知道小喧也是他杀的!……
该死!」

  「行了,丘叔,别哭了。夏雪平现在不是没事了麽?」结果反倒要我来安慰
他。

  「秋岩,你回去休息一下吧。留我跟小C在这照顾雪平就够了,」苏媚珍对我
说道,「更何况我们都是女人,照顾雪平更方便。」

  「对啊秋岩,你看看你,这都熬成什麽样了?再这样你会把身体拖垮的,万
一夏组长醒了,看到你这样子,她会心疼的!」小C说道。

  我对著她俩摆了摆手说道:「苏阿姨,小C,咱这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跟你
们客气了——我真没事,这裡就留我一个就行了,你们都有正经事情要忙,该忙
就去忙吧。」

  徐远把眼睛藏在一副墨镜后看著我,他想了想,对我说道:「秋岩,是这麽
回事:今天我把媚珍和吴小曦叫过来,就是想给你倒班的。我这边还有个必须要
交给你的任务要办。雪平现在暂时倒下了,这个事情,整个重案一组就你能办。」

  我皱著眉抿了抿嘴,对徐远问道:「就我能办?……艾立威呢?」

  「他今早请假了,说是肚子不舒服,没来上班。」徐远看著我说道。

  「妈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是肚子不舒服!他以为他自己是石田三成呢!」
我骂了一句。

  「快跟我走吧,让苏处长和吴警员替你一会儿。」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补
了一句,「怎麽?我这个局长在你面前说话都不够份量了?」

  徐远这话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麽,只好站起了身,多叮嘱了小C两句,跟
著徐远和丘康健下了楼。丘康健负责开车,而我和徐远则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什麽任务啊,局长?」

  「先别多问。」徐远拉著脸严肃地说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结果将近二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到了宿舍楼的门口。

  徐远对我指了指宿舍楼门,笑了笑说道:「下车吧。我给你的任务就是,让
你回去好好休息。你击毙段亦澄有功,本来就不应该再让你受累,再加上你身上
还有伤呢你得养伤。」

  我无奈地看著徐远,摇了摇头:「都说您是『诸葛狐狸』——近妖的脑子、
千年的道行,名不虚传。但我是不会下车的。」

  「荷!小子,跟我叫板啊?」徐远看著我乐了。

  「那我也是不会把车开回医院的。」丘康健回身对我说道,「反正我和徐局
长都是大烟鬼,我知道你不怎麽会抽烟,我和局长俩人,倒是能在车裡抽烟抽上
一整天。下不下车你看著办。」

  徐远听了,也点点头,甩著手裡的打火机衝著我笑。

  我是真受不了这两个老顽童。

  「就算是我回去了躺在床上,一想到夏雪平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裡,就算
你们两位给我灌安眠药,我也睡不踏实——我说的是实话。」我只好说道。

  徐远没说话,叹了口气。他想了想,从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盒烟,自己点上一
根,又递给丘康健一根。

  还真是说抽就抽。

  我侧过头看著徐远,问道:「局长,能给我来一根麽?」

  「哟,你小子开荤了?」徐远叼著烟卷笑了笑,从烟盒裡拍出一根来递给我,
顺便把打火机一併递了过来:「诺,你自己点。」

  我把烟卷叼在嘴裡,点燃了香烟,轻轻抽了一口——一瞬间,我彷佛是在我
嗓子裡烧著了一座茅草屋。

  我开了车窗,连连咳嗽,把烟卷吐掉了,逗得徐远和丘康健哈哈大笑。

  「我的天,这什麽烟啊!」我皱著眉头对徐远大叫道。

  「美国货,骆驼牌。劲儿大著呢!」徐远笑著说道,「知道老佟头给你烟抽
过,他平时抽的都是新马泰进口的,口味轻的很,焦油量能跟我这比麽?」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抽了……」

  「你小子可以,」丘康健对我说道,「都咳嗽成那样了,还能把著车门不放。
我都等著你打开车门之后,我直接踩一脚油门就走。」

  「那我也能开车自己回医院去……」我不服气地对丘康健说道。

  「疲劳驾驶,这可犯法,是要被拘留的!」徐远摸了摸我的额头,接著又问
道:「再说了,你车呢?你小子有车麽?」

  ——我这才想起来,夏雪平帮我从局裡借的车还停在段家的后门呢!

  「我……」我有些瞠目结舌。

  「行啦!早就让局裡同事给你开回来了,别担心,」徐远从嘴裡吐出一股烟
圈说道,「局裡的东西,我都比我自个家里东西还宝贝呢,一辆车的事情,我能
给漏咯?」

  我长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对徐远问道:「说起来,段捷……段亦澄的尸
体呢?」

  「已经放在咱们局裡自己的太平间裡了。过两天就准备拉到殡葬厂火化,然
后准备问问他那闺女,看看她想怎麽处理再说吧。」徐远对我说道。

  「那段亦菲呢?」

  「她?唉……她自然是悲痛欲绝呗,但是随后也挺配合地接受了我们的调查
和讯问。从她的供词,再加上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段亦菲这个丫头跟封小
明的死、跟卢紘的死,以及跟策划谋杀雪平这件事,其实都没什麽太大关系,所
以她已经被量才副局长送回疗养院了。」徐远放下烟,另一手摸了摸脑门龇了龇
牙,「看在那姑娘双腿残疾,又是先天性心葬病的份儿上,我没让经侦处的人冻
结段亦澄的财产,先暂时没收了一些不动产、关闭段亦澄的私募基金——这姑娘
不容易啊,没了双腿、只能靠著码字赚钱,我不想断了她的活路。不过,她现在
这个疗养院怕是住不了多长时间了,那疗养院实在是太贵了,就算是吃段亦澄给
她留下的老本,那照著她以前的生活标准,那些钱花不了多久,她就得去乞讨。」

  我想著段亦菲的身世和际遇,也不禁有点觉得可惜。

  「局长,送我去青松疗养院吧。」我对徐远说道,「我想见见她。」

  徐远和丘康健一併看了看我,然后徐远点了点头。

  沈量才睡在青松疗养院的一楼大堂沙发上,旁边有三个便衣警员守著,派头
大的很。徐远看著沈量才酣睡的样子没有打扰他,自己和丘康健到楼外散步。

  程功像一隻热锅上的蚂蚁站在前台,时不时望瞭望睡在沙发上的沈量才,却
丝毫手足无措;当他看著我跟著徐远的车来的疗养院,又跟在徐远的身后进入的
大堂,整个人都傻眼了。

  「何老弟,你这是……」

  「抱歉了,程先生。」我对程功说道,「我不是什麽客户,我也不是什麽情
报站长的孙子,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警员。骗了你这麽久,对不起了。」

  程功愁眉紧锁,点了点头:「算了……何老……我还是叫你『何警官』吧。
你这次过来,又有什麽见教?」

  「见教不敢。我想见见段亦菲。」

  「在老地方,你自己上去吧。」程功说完,又回到了前台,再也没睬我。

  我上了电梯,走到了熟悉的楼层,走到了熟悉的落地窗前;段亦菲坐在熟悉
的电子轮椅上,用著熟悉的姿势捧著一本书,从熟悉的位置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象;
而蔡梦君,坐在熟悉的椅子上,以一种熟悉的语气和声音,给段亦菲读著书。

  一切以一种熟悉的方式开始,又将以一种熟悉的方式结束。我忍著大腿上的
伤,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两个人。

  「你还来干什麽?」蔡梦君抬起头,敌视著我。

  「我是来找她的。」我的语气裡也没有任何情绪。

  「你还敢来?……我们不欢迎你!」蔡梦君低下了头,捏著手裡的书,对我
冷言相向。

  段亦菲一直没回过头看我,也没有看蔡梦君,只是默默地盯著窗外的景象。

  「我是来找她问话的,别忘了,我是个警察。」我说道。

  「哟,警察!很威风是吧!告诉你,亦菲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你还来……」
蔡梦君正对我咬牙切齿地说著,段亦菲终于开了口:「梦梦,让他问。你先迴避
一下吧。等他结束了,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久没逛街了,我想去逛逛街。」

  蔡梦君想了想,站起了身,从我身边用肩头撞了我的胸口一下,绷著脸走开
了。

  ——我也活该这样。我欠她的。

  段亦菲转过头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你都看到了?」

  「一切都看到了。」我对段亦菲说道。

  「看的过瘾麽?」段亦菲用著一种极其挑衅的眼神瞪著我。

  我努力沉默著。

  「何秋岩,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生日礼物!」

  「呵呵,你『哥』也不吝啬麽,」我指了指我的大腿说道,「这枪就是他打
的。我身上还有几处伤呢,你要看麽?漂亮得很!还有夏雪平,她现在还在医院
裡躺著呢,依旧生死未卜!」

  「哼!她死了才好呢!夏雪平若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小说也就不用费
心力继续写下去了,我也不用再听那些自以为可以决定我写什麽的、靠卖盗版文
字生活的二道贩子们,在贴吧上对我的剧情走向肆意品头论足,乾脆直接他妈的
完结了算逑!」

  「你他妈咒死谁呢!」我捏著拳头对她骂道,听著她的话我真是想抽她一嘴
巴!

  「去你妈的!跟我『哥』比,你们俩这算个屁!他都已经被你打死了!夏雪
平却好歹还在医院呢!你够本了何秋岩!你他妈还想怎样?」段亦菲双眼裡含著
泪,死死地盯著我。

  「他活该。」我语气阴森地说道。

  「操你妈逼的!」段亦菲对我骂了一句。

  我没有还嘴,而是闭上了眼睛,走到了刚才蔡梦君做过的那张椅子旁边坐了
下来。

  还嘴无意义,我来见她,也不是为了跟她来骂街的,而且说实话,对于在她
生日这一天,我杀了段亦澄这件事我很遗憾;但是不好意思,段亦澄要在这一天
杀掉我目前生命中最珍贵的人。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你杀了我,就
是我杀了你,或许这个世界的本质,本身就是冤冤相报。

  我看了看段亦菲手裡的书,那是一本莎翁戏剧本,《裘力斯·凯撒》。

  「Friends,romans,countrymen,lend me your ears(朋友们,罗马的公
民们,请把你们的耳朵借给我);」看著这本书,我情不自禁地开始背诵起剧中
马克·安东尼那最有名的独白,「I come to bury caesar,not to praise him。
(我过来是为了埋葬凯撒,而不是来讚扬他的。)」然后我对段亦菲说道:「当
人们做了恶事,死后免不了遭人唾骂;可是他们所做的善事,往往随著他们的尸
骨一齐入土;So let it be with caesar。(所以,让凯撒也这样吧。)」

  「荷,你对这段的英文版倒是很熟麽。」段亦菲半揶俞半讚赏道。

  「呵呵,」我苦笑道,「初中时候喜欢过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那时候总会
找一些比较深奥的英语长段背诵,希望她能由此对我产生注意。结果人家对我一
点感觉没有,而且后来才发现时至今日,现在也没有人会这样说英文了。」

  「你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跟我讨论莎士比亚的吧?」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是来你听你讲故事的。给我讲讲你和段捷……哦
不,对不起我还没习惯你父亲的真名,段亦澄……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哼!少假惺惺的!你是来鞭尸的麽?就像梦梦说的那样,该说的,我在审
讯室裡已经都说了,你还想怎麽样?」段亦菲愤怒且疑惑地看著我。

  我沉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我不相信你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了那些警察。
比起他们,我觉得我至少主动地了解过你,而且还了解到了你和他之间的隐私情
感。呼……虽然我讨厌段亦澄,虽然我亲手毙了他,但说实话,我很能理解你和
他之间的事情。」

  「呵呵,就因为你在我们家的密室裡偷窥过我和他做爱,就觉得自己理解我
了?」段亦菲嘲弄地看著我,「糊弄谁呢!你来问我和他之间关于肉体的那些事,
是他妈的有其他原因的吧?你是想在他死了,用逼问我俩之间的事情和我俩之间
的关系来侮辱我,是不是?——录音,照个照片,然后发到网上去,告诉网友
『红剑阁主』是个私生子、还他妈是个跟自己父亲乱伦的淫娃?你是想让我被网
上那些屌丝人渣骂死,对吧?还是说,你是想强迫我跟你上床?——你想跟我上
床麽?看过我的身子以后著迷了吧?你该不会在那个房间裡跟梦梦做著的时候,
也幻想我跟你们俩一起玩双飞吧?在我的阴道裡还留著你最讨厌的人的精液,然
后你想趁著我阴道裡还没干,就把你那根东西趁热插进来,是不是?这种行为会
让你觉得很有面子是不是!」段亦菲越说越愤,最后对我骂道:「什麽他妈的想
了解我的故事?你不就是想杀了我爸爸,然后又来佔有我吗?听说你跟卢紘是朋
友对吧?你跟他那淫棍人渣不都是一样的吗!还装什麽道貌岸然?沐猴而冠!」

  她的确戳中了我的心思,但我那时确是出于一种应激反应。

  可是,她误会我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想了解一下,你和他过去。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
有无缘无故的恨——段亦澄对你的爱,与对夏雪平的恨,我都想彻底弄明白。」

  「还是那句话:那你就自己去查!」段亦菲气极,忍不住哭了,对我嚎叫道:
「少装出一副很清楚一切的样子:我跟爸爸之间的事情,你们这些外人有几个能
懂的?」

  「我能懂。」我对她说道。

  「放屁!你不懂!」段亦菲歇斯底里地喝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诚恳地说道:「……我真的能懂。」

  说完,我坚定地注视著她的眼睛。

  她也对著我的眼睛凝视了半天,然后她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她伸手摸了摸
眼泪,我也从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了她。

  「谢谢……」她不情愿地硬咽道。

  「没事。」

  段亦菲抽泣了一会儿,看著窗外如同下雨一般开始飘落的枯黄树叶,叹了口
气。接著她转过了轮椅,对我说道:「跟我走吧,去我的房间。我给你看点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段亦菲的房间,我想,也将是最后一次。

  房间裡的佈置,跟那天我最开始看到的她和段亦澄做爱的那间婴儿房风格的
情趣卧室出奇的相似:同样的牆纸、同样的吊灯、同样高大的泰迪熊,甚至在房
间角落裡有个同样的瓷质木马,只不过这个木马没有马背上的一条瓷质短棍,而
且要比她家密室裡那一匹矮小得多。

  「我累了,能扶我上床麽?」段亦菲对我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搀著她的胳膊帮她从轮椅上,慢慢移动到床上。她
刚要拖著假肢上床,我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先等下……你这样舒服麽?」

  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挽起她的裤腿,然后帮她把假肢卸了,放在床头柜旁她伸手就可以够得到
的地方。

  「谢谢了。」段亦菲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往若是没有父亲或者梦梦帮我拆
卸,我都是直接把它们带上床的,习惯了。过去有一阵子家裡穷过,安装不起空
调,所以夏天的时候两条腿上常常全是痱子。」

  我听著她说的话,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我算明白梦梦为什麽会喜
欢你了,」段亦菲看著我,脸上带著一丝不知是何含义的笑说道,「哪怕是满嘴
胡言的你。」

  「为什麽?」

  「因为你的心够细,还是个『暖男』,『中央空调』的那种。」

  我惭愧地笑了笑:「呵呵,或许是吧。」

  「其实我喜欢『暖男』,父亲其实也是个暖男。如果当年妈妈没死,」段亦
菲平静地说道,「或许我会跟梦梦抢;而我现在,如果手裡有把刀或者枪,我真
的很想杀了你。」

  「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段亦澄已经死了。」我也平静地看著她,「而且就
算是时光回溯,在你说的那种设定裡,段亦澄如果还会对夏雪平不利,我还是一
样会击毙他。」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暖起来时候特别暖,暖得让人觉得油腻;冷得时候特
别冷,冷得让人浑身颤栗。」

  「过奖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段亦菲坐在床上闭了会儿眼睛,然后又缓缓睁开,对我说道:「你不是想听
故事,对麽?想听听我是怎麽从段亦澄的『女儿』变成『妹妹』的,对麽?」

  我点了点头。

  段亦菲指著自己床脚对著的书架说道:「你去把从上往下数第二层最左手边
那个黑色羊皮笔记本拿来,还有旁边的纸箱子,一併拿来吧——谢谢你们的徐局
长和沉副局,可以允许我把这些东西拿来。」

  我按她说的照做了。

  那本黑色的羊皮卷,是段亦澄的日记。

  那个硕大的纸箱子裡,是我见到过的曾经摆在密室书房裡的那个跟段亦菲长
得近乎一模一样的女人照片、卷起来的裸体肖像画,还有一些其他的影集和杂物。

  再加上段亦菲对我的娓娓叙述,尘封的往事逐渐浮现在了我眼前。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25(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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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碧水塘里的月

                (01)

  「……妈妈,妈妈,给我讲故事嘛!」

  在医院食堂裡,排在我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正扯著自己的妈妈的裙子晃著胳膊,
手肘直接,撞到了我右边大腿中弹的位置——这两天我走起路来不至于一瘸一拐
的,但是偶尔站起身或者坐下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钻心的疼。此时被这顽童撞到
了伤口,不禁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那小男孩长相可爱得很,挤眉弄眼的神态甚是顽皮,
在他的左眼上还蒙著一块纱布,看上去也甚是可怜。我一想他侧著身站著,左半
边对他来说估计也应该是盲区,所以他没看到我也情有可原,刚要发作的我,想
了想,生生把嘴裡这口气又咽了回去。

  「行啦、行啦……别闹!你看看你,都撞到人家叔叔了!快跟叔叔说对不起。」
我一见这母亲,看起来其实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穿著竟然是一条裙子、外面
套著棒球衫这种满街随处可见的「爆款」搭配,她头髮染成了葡萄红色,梳著两
条双马尾搭在胸前,眼睛周围还画著浅浅的烟熏妆,像极了电影《自杀小队》裡
的哈莉·奎恩——看看人家,这麽早居然就结婚生子了,连一次正经恋爱都不算谈
过的我,心裡说实话还真是有点羡慕。

  「叔叔……对不起……」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著我说道。

  「没关系。」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髮笑了笑。然后就转过了身。

  「妈妈、妈妈,我要听故事!」小男孩依旧缠著自己的妈妈讲故事,拗不过
他,我身后那个年轻妈妈只好妥协:「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说从前呢,
在山里有一群小猴子,他们每天都在山里快活的生活,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
事物都有无尽的好奇心。有一天晚上,小猴子来到了山间河边,他们发现,平时
夜里天上都只有一个月亮,而在这一天晚上,他们居然看到了河裡的水面上,居
然还有一个同样明亮同样大小的月亮——小猴子们一想,若是能把水里的月亮捞
上来,放进自己的山洞裡,那麽晚上他们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就有了亮光。
于是,小猴子们变配合著倒挂在树上,用自己的手抓著前一隻爬上树去的小猴子
的脚,然后最后一个爬上树去的猴子双腿勾住大树的树干,协作著准备捞月;可
当最靠近水面的小猴子伸手碰到了水里的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捞不到水里
的那个月亮——你猜,这是为什麽啊?」

  「因为……嗯……因为猴子不够多、连得不够长。」

  「哈哈傻孩子!是因为,水里的那个月亮啊,就是天上那个月亮的倒影!就
像你照镜子的时候,你能捏到镜子裡那个淘气的小家伙的脸蛋吗?嗯……噫嘻嘻
嘻嘻!」年轻妈妈说著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下一个。」

  食堂窗口的师傅叫到,我才缓过神往前走上一步。

  身后的年轻妈妈讲的故事对于21岁的我来说,早就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了,但
在她讲述起来生动得活灵活现的语气下,我还是听得有点入了神。

  「师傅,来半杯豆奶,半杯米汤……再来四个芹菜包子。」说著我递上了两
隻保温杯和一个不锈钢饭盒,对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只吃这麽少啊?你这大小伙子,长这麽大个,就吃这麽点,身体吃得消麽?」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知道,豆奶和米汤其实都是我给夏雪平留下的,只有那四个芹菜
包子是我自己的。一想到夏雪平现在的身体状态,硬叫我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我还真就一口都不吃不下。

  上次从段亦菲那裡回到局里之后,我确实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我直
接去找薛警医换了包在伤口上的药以后,便又自己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医院。
等我进入病房的时候,苏媚珍正躺在折叠床上睡著,而小C则是趴在床头柜上打著
鼾,看她俩的样子,也是忙活了大半宿。

  我这一刻,突然想起大白鹤自己跟我说的他跟苏媚珍已经上了床、肏了屄,
大白鹤还得时不时给苏媚珍提供自己的「排骨汤」;可小C却还不知道这件事。仔
细想想,这俩女人的人际关系还真是複杂。

  大白鹤口口声声告诉我不让我跟小C提起自己跟苏媚珍上床的事情,我也真是
不明白,性观念之开放、性商之高如小C的女孩,还有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苏媚珍呢,一身媚骨加上丰腴饱满但并不肥腻的骚肉,著实会让很多男人胯
下不自在地骚动,可是看她平日里目光高傲、但言语贴心、对谁都不卑不亢的样
子,我还真想不出来,她会是大白鹤嘴裡说得、连男人射在自己屁眼裡的精液都
要挖出来送到自己嘴裡吃的淫荡女人。

  「苏处长,小C,你们该去忙就去忙吧。昨天晚上麻烦你们了,还是由我来照
顾夏雪平吧。」我对两个女人说道。

  「这怎麽行?昨天我和小C我俩都这麽累了,就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得把你身
体累垮麽?」苏媚珍看著我,担忧地说道。

  「苏姨,您也太小瞧我的身子骨了吧?在警专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我可以
连轴三天三夜不合眼!否则您想想我是怎麽从警专直接转到警院的?」我笑著对
苏媚珍著吹牛说道,接著又对她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您跟小C一个是网监处
的,一个是鑑定课的,都是咱局裡的中枢部门,何况您又是处长,要忙的事情不
少,我怎麽好耽误您的工作。昨天能替我轮一个晚上,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一个
人可以的。」

  「那不行……要不这样吧,我去把艾立威叫来,让他跟你轮换著照顾雪平。
他也是雪平的老手下了,照顾照顾自己的上司应该的——嗯,我看就这麽定了!」
苏媚珍果断地对我说道。

  我一想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夏雪平,需要有人擦脸擦身子,除了护士帮忙清
理大肠和导尿的时候,有时候她依然还会大小便失禁——虽然排出的量没有第一
次大了——因此还需要在失禁以后有人帮她清理、换裤子,若是女的过来陪床就
算了,艾立威就算之前跟夏雪平关系再好,毕竟他也是个男的。经历过段亦澄的
事情以后,我是真的再无法想像会有另一个男人接触夏雪平的身体了,因此我马
上就对苏媚珍摇了摇头。

  「用不著,苏处长,这个事情用不著您操心,更用不著艾立威……师兄操心。」
我看著苏媚珍的眼睛说道,当然苏媚珍的眼睛却在躲避著我,我又对她强调了一
边说道:「夏雪平,我一个人能够照顾好。」

  等我说完以后,小C直接对我说道:「其实昨晚艾警官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我看了看小C,又看了看苏媚珍。

  当我把目光移到苏媚珍脸上的时候,发现她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吴小曦,我
心中免不得一惊。

  接著,苏媚珍发现了我在看著她,两秒钟后,脸上马上换了一副平日里和蔼
温柔的微笑,对我说道:「哦,对对对……我这都忙忘了,艾立威确实来过了。」

  「他来干什麽了?」我实在是觉得苏媚珍这副变脸大法让我有些不舒服,语
气便也冷下来许多。

  「他?他就来看看雪平啊,看了一下,发现雪平没醒还呢他就走了。」苏媚
珍对我说道,与此同时眼睛大睁、上半边脸僵硬,下半边脸除了嘴巴以外,下颌、
咬肌都给我一种难以名状的僵硬感——这如果不是一副故作无辜、实际上心裡有
事瞒著我的体现,那就说明苏媚珍整过容。

  可我还没指责苏媚珍什麽,她就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再结合著大白鹤对
我说过的关于她的那些话,现在的我,倒是隐隐觉得这个女人确实有点问题了。

  「苏姨,我是说,艾立威,他过来了之后,都乾什麽了?我不是问,他——
来——干——什——麽。」我咬著后槽牙,几字一顿地说道。

  苏媚珍愣愣地睁大著眼睛看著我,嗫嚅了一下嘴角,却没说话。

  「秋岩,艾立威来了以后,就看了看夏警官,跟我和苏处长问了问夏警官的
情况,也没说什麽其他的,就说了一句『让雪平姐好好休息吧』,之后就走了。」
见苏媚珍在那边没说话,小C便对我说道,「秋岩,没事吧?」

  「他没动手吧?」我对小C问道。

  「动手?哈,他为什麽要动手啊?」苏媚珍惊讶地笑了一声,一头雾水地问
道。

  我白了苏媚珍一眼,没说话。

  小C明白我的意思——「动手」这个词,来自于之前我看过的某届春节晚会的
小品桥段,裡面的主角看到了男人对女人进挪,便问道「咋还动上手了呢」,从
此以后,我便一直用「动手」这个词代指异性、甚至同性间具有色情挑逗意味的
肢体接触——小C便对我答道:「那倒是没有,呵呵,他根本连坐都没坐。而且你
放心,嘿嘿,有我在,谁敢跟夏警官『动手』啊?」

  「嗯,谢谢你小C。」我安心地对小C点了点头。

  转过身后,我打量了苏媚珍一会儿,可最后还是跟她客气地说几句感谢的,
毕竟她是夏雪平多年的朋友:「行,辛苦您了苏姨,局长那边给了我假,让我专
心照顾夏雪平,我一个人忙活真没事。倒是您,您还得上班呢,而且您还是个负
责人,可不能撂一整个网监处的人不管呐!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苏媚珍见我这样客气,没再多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跟我又假意嘱咐了几
句诸如「别太辛苦」、「该找护士的时候找护士」、「照顾好雪平」之类的废话,
就走出了病房门。

  我趁著苏媚珍出门的当口,一把抓过了小C的双手,也对她说道:「你也受累
了亲爱的,好好回去补补觉吧。叫辆车,跟苏媚珍一起走,顺便跟她好好聊聊天。」
说完话,我又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小C的手指。

  吴小曦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折叠床是我租的,已经付了一周
的租金。」

  「我的天……又让你破费。」我说著,从钱包裡拿出了五百块钱,塞给小C手
裡:「拿著。诺,上次的衣服花销、这次的折叠床租金,一併还给你。」

  「秋岩,你别这样。你要是这样就见外了!而且就算加一块也用不了五百块
钱!」

  「不行,小C,你一定得收著。你跟老白你们俩无依无靠,本来过日子就挺拮
据的,你说我这麽个少爷胚子总佔你们俩便宜,算是怎麽回事啊?快点拿著!」
说完,我便把那一踏钱硬往小C手裡塞。

  小C看著我强硬的态度,不好拒绝,也就把钱收到自己手包裡了,她转头看了
一眼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接著端著我的脸对我的嘴唇吻了下去,还深了舌头在我
的舌尖上挑弄了一下……

  我连忙把她推开,也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雪平,接著我无奈地跟她埋怨了一句:
「调皮!」

  小C对我狡黠一笑,然后对我说道:「何秋岩,你要是真的觉得累了,就给我
打电话,我再过来跟你轮班。」

  「知道了,去吧。替我问候老白。」

  小C冲我摆了摆手,便快走了几步,追向了苏媚珍。

  小C前脚刚走,后脚进来了一个小护士,对我说道:「先生您好,等一下唐文
忠大夫会过来给伤者做一个大致的全面检查,请您帮忙解开伤者的衣服扣子。」

  「唐文忠大夫?全面检查?」我听完之后,心裡一紧:这倒好艾立威走了,
又来个男大夫要过来给夏雪平做检查,还他妈的得解开衣服扣子!

  「护士,能不能换个女医生来?」我皱著眉,向护士大声问道。

  护士一脸无辜地看著我:「唐大夫是女医生啊!」

  啥?一个女医生叫一个老头的名字?

  正说著「唐文忠」大夫走进了病房,来人是一个戴著眼镜、满头白髮、满脸
皱纹的老太太——我再仔细一看人家的胸牌,人家这位奶奶的名字写做「唐玟柊」。

  ——唉,怨我多疑了。之前被段亦澄弄得,我现在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从伤者的生理指标来看,一切趋于正常,下午我还会过来,给她进行验血
验尿,进行进一步观察,至于她体内的那些刺激性物质还会不会引起她的生理反
应,这个不好说,可能在刚透析之后,在她身体恢复的时候还会有些许微弱反应,
但可能之后就会痊愈。」唐玟柊看著我慈祥地笑了笑,「伤者身体恢复得快,这
跟家属的照顾有很大关系,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小伙子。」

  「辛苦您才是,大夫。」

  等检查完以后,病房裡又剩下我,以及躺在床上的夏雪平。

  今天的夏雪平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可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很虚弱。
我坐到了床头以后,便拿出之前洗乾淨的勺子,还有一张崭新的毛巾,从保温杯
裡舀出一些米汤,用勺子的前端探进夏雪平唇间,用勺子麵轻轻撬开夏雪平的牙
关,把米汤慢慢地送进了她的嘴裡,偶有一些顺著她嘴角淌了出来,我便用著毛
巾帮她擦干净。我正给夏雪平喂著米汤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把汤勺、保温杯和
毛巾放下,看了一眼手机,是小C打过来的电话。

  「喂?刚走就来电话?该不是落下什麽东西了吧?」我笑著对小C问道。

  「秋岩,你小心点……我现在跟苏处长正在的士上呢,车子刚开走,我们就
看到一帮人前呼后拥地挤进医院大楼裡去了,一个个的还举著牌子。」

  「那有什麽大惊小怪的,」我对小C的警告并不以为意,「说不定,是哪个明
星偶像什麽的也在这裡住院,那些人都是狂热粉丝罢了。」

  「秋岩,」苏媚珍也焦急地对我说道,「他们拿著的牌子,都是那天那帮人
包围市局时候手裡拿著的标语牌!你要是没什麽事就先别出病房,把房门赶紧锁……


  还没等苏媚珍把话说完,病房的门就「咣」的一声被撞开了,有一名护士还
倒在了地砖上,捂著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地瞪著眼前的人……

  在她面前,还有三四个女护士大张著双臂,拦住了来人,但这几个弱不禁风
的年轻美女护士们也吃不消,毕竟涌来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上了一定年岁的男人,
比她们的力量大多了,有几个一边往前拥挤著,还一边把手伸到前面的人的腋下,
隔著浅蓝色的护士服,抓到了那几个护士软绵绵的胸脯上面;偶有几个体态臃肿
的五十多岁的大婶们,也跟著一起往前挤著,嘴裡不断地叫嚷著义愤填膺的口号,
可眉目中传达出来的神情,分明是一种想看好戏的亢奋。

  狂热的来人前呼后拥著想要往病房裡挤进来,若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停
他们嘴裡喊的口号,还真会让人以为是哪个明星的后援会走错了房门;可仔细一
看他们脑门上绑著的白色丝带以及手裡的告示牌上,均用红墨汁写下了诸如「讨
伐女恶警」、「夏雪平必死」这样的标语,以及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我立刻明
白了他们是来做什麽的。

  ——他妈的,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告诉了这帮所谓的「社运人士」夏
雪平在这裡住院!

  如果被这帮人看到夏雪平现在这个样子,那他们会对夏雪平怎麽样,可想而
知。

  我迅速地把手机挂掉,「嚯」地一下就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帮著那几个护士把人推了出去。

  可还没等我来得及把病房门关上,在这一群人的身后又衝过来一群人,把医
院走廊堵得水洩不通,而且力道比刚才更大了,就算是我加入,似乎也有些无济
于事。

  眼看人群就要挡不住了,我迫不得已,从怀裡掏出了枪,指著门口走廊的天
花板,「砰」地开了一枪。

  「去你妈的!我看谁还敢往裡面闯!」接著,我把枪口指著众人说道。

  本来满脸亢奋、暴戾的那些人,一看到我手裡的手枪,又突然驻足了,便往
后退了几步。

  之前我虽然身上佩枪,但实际上我轻易还是不太敢用它,生怕擦枪走火就会
突然要了人命,对于杀人这件事,我还是有所畏惧的,因此哪怕是面对从高空
「飞」下来的周正续,我也只敢往他的手腕上瞄准;而自从打死段亦澄以后的我,
我算是开了荤腥,倒不是说我会随时随意地滥杀无辜,但至少,我时时刻刻都有
开枪把人打死的觉悟。这帮自诩为「民主斗士」的街溜子们对夏雪平的企图完全
可以算作袭警,所以如果他们敢再往前一步,下一颗子弹往他们身上招呼,我眼
睛绝对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是,有一个人却依旧往前走著,尤其看到我开枪之后,他更亢奋了:「操!
你这小子!你不是那天在市局门口想要带著咱们往裡衝的那个吗?我说怎麽别人
都没有枪,就他妈你有枪?你他妈居然也是个市局的条子!是恶警夏雪平的手下!
那天在市局门口那一出,是他妈你唱的苦肉计啊!」

  人群中,这名个头不高、身材极其瘦弱、还有点拘偻后背,头上谢顶、戴著
厚厚金丝眼镜的男人,指著我的鼻子叫道。

  ——糟了,我居然被人认出来了。

  我尴尬地盯著那个男人,也认出了他来:那天在市局门口的抗议的人裡面就
有他,而且据悉当时给一个女警上半身扒得只剩一件胸罩的,就是他干的。

  那天安慰那个被扒光的女警的时候,经侦处的廖韬给我讲过,这个男人绰号
叫「陈赖棍」,是市局下属拘留所和市立监狱的常客。这老小子早前是职业扒手,
在一次盗窃失败后,被苦主抓到,剁掉了他三根手指;后来,他就开始以经济诈
骗为生,廖韬在警校做实习警员的时候,就参与抓捕过他一次,等廖韬正式成为
市局经侦处警员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抓过他多少回了;但再后来他就又改行了,
自己成立了一个「F市打倒女恶警夏雪平起义军」的组织,打著「反对暴力执法、
反对滥用警务职权」的旗号,组成团伙,专门敲市警察局的竹槓,而且总会找藉
口出现在市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进行抗议示威、讹诈,并且通过收入会费、
卖宣传册、在海外出书以及领一些所谓的人权观察组织的经费,这家伙每年的收
入都可以达到上百万;在网上,他还是个靠著编谎造谣、颠倒黑白、收智商税、
卖二手禁书为生的公知,网名叫RENAISSANCE7751——重生在7751年,呵呵,还
是个挺有超现实主胸怀的流氓呢。

  那天安保局说从市局门口抓了一批人回去,我还以为这个「陈赖棍」也被带
走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站在夏雪平的病房门口。我真不知道到
底是安保局太无能,还是桂霜晴就是故意留下这麽个尾巴,专门用来噁心夏雪平
的。

  我看著这人就来气,因此我便把枪口对准了他:「是又怎麽样?哼!你不是
想找夏雪平讨说法、想打倒她、向她讨血债吗?先问问我手裡的这玩意,看看它
同不同意。」

  在周围人都往后退的时候,「陈赖棍」却眯著眼睛笑著往前走了几部,正好
站在我的枪口前三十厘米的地方,摇头晃脑地看著我,对我说道:「你以为我怕
死吗?你打呀,小崽子!——正好,棍哥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是福也享了、罪也
遭了,死不死的无所谓了!只是你这个小崽子可给我记著,我们『起义军』军团
成员手裡,可都拿著手机和录音笔呐,全都拍著视频、录著音呢!你小子这一扳
机扣下来,打死我没关系,投了胎以后,棍哥我还是一条好汉;但是这视频、音
频可都会发到网上去,从今天下午开始,棍哥我的名字,可就会传遍全球各地,
到时候,我棍哥可就是F市永垂不朽的维权斗士!海外社运团体可都会声援我的!——
给我设灵堂、立衣冠塚、开追悼会,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舆论力量造势;说不定,
以后海外国家的那些总统、总理们谴责咱们首都政权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
『对民主斗士陈赖棍的逝世表示抗议和愤慨』!小警察,杀了我,这责任你担得
起麽?嘿嘿!你可看著办!」

  我被这泼皮无赖一说,满手都是汗。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不只是我眼前这帮F市内的抗议者,在外网上,「夏雪平」
三个字总会跟「暴政」、「镇压」、「不人道」、「不公平」联繫在一起,早就
成了比「盖世太保」还要不堪的代名词——甚至在中美一些国家元首跟外交部的
官员会面的时候,还会提及一句,「在你们国家北方有个城市,是不是有个邪恶
女人在给你们的政府当警察?」

  无论其他人怎麽说,毕竟夏雪平杀掉的还都是罪犯,即使把那些犯罪份子当
场击毙,也是种有法可依;而我面对的这些人,虽然此时此刻我看到了他们的种
种嘴脸,但是一定会有人看不到、也一定会有人故意不想看到、故意不想让别人
看到,并且从法律意义上笼统地讲,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对夏雪平还没造成
任何实质上的违法行为。这一枪我如果打出去,那我可真的是解释不清了——到
时候,我一定会遭到严重的纪律处罚、不但会被开除警籍而且要去坐牢,说不定,
因为我跟夏雪平的母子关系,她也会受到牵连。

  「呵呵,小子,还敢开枪吗?——你不敢!」陈赖棍看著我,得意洋洋地笑
了笑说道,「不敢开枪,就趁早把你手裡那块废铁收回去,让我们进去!就趁著
夏雪平这贱人中弹昏迷的时候,让我们好好『批斗批斗』她!」

  「对!快滚开!让我们进去!」

  「一定要好好『批斗批斗』她,把她斗倒斗臭!」

  「嘿嘿,斗倒斗臭不一定……斗得她双腿发软、斗得她一辈子一身腥臊倒是
有可能……」

  抗议的群体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甚至越说言语越污秽。

  一时之间我的手臂僵住了,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但我心念笃定,我是
说什麽都不会给这帮人让开的,除非他们先把我打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帮穿著黑色休閒西装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带著黑色墨镜
的男人出现在了人群裡面,接著他们毫不顾忌地推搡著人群,趾高气昂地叫嚷著,
把人群一分为二,隔开了一条小道。陈赖棍和为首的几个抗议份子,不明就里地
回过头,定睛一看,只见一身整洁西服、外面套著一件深灰色Burberry长款防水
布料风衣的高大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几个人看到了那男人的脸后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一时间交头接耳:「操……
他怎麽来啦?」

  「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霁隆。

  见到他以后,我心裡踏实多了。

  张霁隆踱著方步,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陈赖棍和我的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
陈赖棍,笑了笑:「这都乾嘛呢?嗯?多大误会啊,用得著动枪麽?把枪收起来
吧。」

  我难为情地看著张霁隆。

  「听话,收起来!——怎麽著,我张霁隆说话,你都不给我面子啦?」张霁
隆冲我笑了笑,又对我说道。

  我无奈地放下了枪。

  人群裡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这掌声听起来,既诡异,又讽刺。

  张霁隆缓缓地转过了身,看著陈赖棍说道:「棍哥!好久不见,还这麽能得
瑟呢?怎麽著?你们『起义军』,这是又来活儿了?」

  「哎哟,张老板!我这是有失远迎不是?嘿嘿,还有……那啥,您就用不著
叫我『棍哥』啦,叫一声『老陈』就行!」陈赖棍马上点头哈腰地,笑嘻嘻对著
张霁隆说道。

  说起来,这陈赖棍的年龄起码五十多岁了,他比夏雪平至少还得大个十岁左
右,而在三十多岁的张霁隆面前,他表现得,完全像个见到了自己亲爷爷的孙子。

  「不敢当!听说上週,你又到我照顾的朋友的那个火锅城裡请客,用我跟你
的那点交情,招摇撞骗、吃了一顿霸王餐;差不多同一天,你又上我结拜兄弟的
KTV裡玩了个姑娘,然后还不给钱!连给姑娘的小费你都捨不得给啊?棍哥,你这
麽大岁数的人了,可得好好活著!要不然别哪天翘辫子了,到时候我连要账都不
知道管谁要!」

  张霁隆的话句句刺耳,陈赖棍的脸上也难堪了许多:「海……我这……我这
当时手头紧……然后,这也不是我主动去佔便宜的!谁知道您的手下和兄弟们,
都特别太热情了,而且特别给面子——给您面子!嘿嘿……我一提您张总裁的大
名,那家伙,那帮人主动给我免单的!那小姑娘,那一个个的全往我老陈身上贴
啊!张老板,您可别听别人瞎说啊!这不是我主动跟人赖账的!」

  接著他又拽了拽张霁隆的袖子,小声对张霁隆说道:「……再说了,当著这
麽多人面儿!你就这麽直白就说出口了……我好歹也是个『起义军司令』不是?
求求您,张老板!有啥事在这麽多人面前,别说这麽明白,成不!咱这麽说吧,
就咱俩的交情,那一顿饭,外加那个姑娘陪我那一晚,您就当您大方,算您请我
一次客了!好不好?——讲话了,咱哥们都是在F市江湖上混的,以后咱们之间谁
求得著谁,那还说不定呢?」

  「唉哟荷!这听棍哥的意思,以后我张霁隆,还得屈尊求您办事?——那好
说!就按你说的,你这两单,我给你免了!」

  陈赖棍还体会不出来张霁隆那句「免单」背后的意思,脸上更是得意:「哈
哈哈!还得是张总裁啊,尿性!——要不然在咱们F市,混道上的那麽多老大,一
个个的看著挺屌的,实际上都没混出个鸟球来,咋就您张总裁出息了呢!嘿嘿!
为人爽快、大气、够哥们!」

  「诶哟,今天棍哥,算是给我认证了哈!」张霁隆嘴上笑著,眼裡却冒著杀
气。

  我估摸著过不了多久,这陈赖棍怕是在F市待不下去了。

  「说起来,今天这得是多大的风,把您给吹来了?」陈赖棍接著问了一句。

  「呵呵,我不是也听说咱F市第一女警受伤中弹了,过来看望看望麽。」张霁
隆轻描淡写地说道,接著笑著看著我。

  「哼,看看?我说张总裁,您不只是过来看看这麽简单吧?瞧您这架势,该
不会是想要拦咱们吧?」在陈赖棍身旁,一个跟张霁隆差不多高的胖子对张霁隆
眯著眼睛皱著眉,微撅著嘴说道,「知道您隆达集团弟兄多、本事大、下手黑,
但是俺们『起义军』的骨干,也都不是吃素的。」

  「哟荷!兄弟,说话挺衝!」

  张霁隆绷住了整张脸,唯独嘴角在微笑,死死地盯著那个胖子。

  胖子见了张霁隆那双鹰隼一般眼睛,立刻吓破了胆,他再不敢迎上张霁隆的
目光,因此便迅速地躲到了人群后面。

  张霁隆微微笑了下,对陈赖棍说道:「棍哥,这帮人,都是你招来的?」

  「——啥叫我『招来』的?这是群众的呼声!是人民的觉醒!我只不过是受
到正义的感召,把大家聚集到一起罢了。」陈赖棍神气地说道。刚刚那胖子虽然
不敢看张霁隆,但是因为有人怼出去了第一句,陈赖棍现在便比刚才有底气多了。

  「呵呵,行啊棍哥,都『正义感召』啦!用『人民群众』压我呐?您说,我
姓张的既不是执政党的官员,我也不是在野党、或者地方党团的政客,您还跟我
玩这套?」张霁隆看著陈赖棍说道。

  陈赖棍还真是给了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一聊起自己正在从事的社会运动话题,
立刻把脸拉得跟条苦瓜似的,也不正眼瞧张霁隆了,双手一掐腰,俨然一副油盐
不进的架势。

  张霁隆笑了笑,接著晃了晃手裡的花束,对陈赖棍说道:「别误会,我就是
来给老朋友送个花的,之后我就走。」

  由于刚才我跟抗议的这帮人剑拔弩张,精神高度紧绷,因此便忽略了张霁隆
手裡还拿著东西——仔细一看,张霁隆手裡拿著的花,全都是白色的菊花。

  白色菊花,一般都是给死人送的。

  陈赖棍一见,瞬间喜出望外,他心里肯定想的是张霁隆居然能跟他站在一起;
可我心裡却十分不悦,而且还有些畏惧。

  张霁隆这到底是要干什麽?

  「哈!原来是这麽一回事!张总裁你早说嘛!闹的兄弟我害怕了老半天!——
这就对了,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老早就听说市局的这帮走狗鹰犬们总找你麻烦!
咱们诸位,也都是看在眼裡的!您能选择跟人民站在一起,一起维护我们自己的
利益、维护真正的社会正义,你也算是为了我们F市做贡献了!」

  接著,陈赖棍转过身来,对我厉声喝道:「怎麽样,臭条子?还不赶紧给咱
们开门!」

  「对啊!给咱们开门!咱们要讨伐女恶警!讨伐夏雪平!」

  抗议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咬著牙,恶狠狠地看著张霁隆,心说你姓张的也太不够意思了,没怎麽样
就给我卖了?

  我刚要开口骂张霁隆,却听他又对众人说道:「欸?等一下!我姓张的,可
还有话要说呢!我说棍哥,能让我再说两句不?」

  「说!说!张总裁请说!」陈赖棍一脸满足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很鄙夷地回敬了他一眼,接著对众人说道:「我说诸位,今天你们过
来给陈老哥捧场,我且不问你们各位每个人,跟在病房裡面躺著的这位夏警官到
底有多大仇;我且不说,曾经死在夏雪平枪口下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罪、是不是
坏蛋、该不该死;我且不说,上週五在『伯爵茶餐厅』,夏警官和那名犯罪分子
的枪战,除了造成了店方损失以外,根本就没对任何无辜市民造成伤害;我也不
问你们每个人,都拿了这个陈赖棍和他那个什麽『狗屁起义军』多少劳务费——
我就问问你们各位,你们自己平时,也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百姓,对吧?」

  一听张霁隆这话,陈赖棍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铁青。只听满走廊的参与抗议的
那些人说道:「对!没错!」

  「我们都是老百姓!」

  「你张霁隆是大人物,怎麽样,不也是过日子的老百姓啊?」

  「张霁隆,你是要替老百姓说话、还是替恶警夏雪平说话呢?不瞒你说,我
也不怕你对我怎麽样!我早就怀疑你们隆达集团,跟市局警匪勾结啦!」

  张霁隆笑了笑,看了看众人,继续朗声说道:「哈哈哈!我张霁隆是什麽人,
想必大家心裡清楚得很。你们对我呢?爱怎麽评价就怎麽评价,但还是请各位扪
心自问一句:我姓张的,啥时候对老百姓的评价介怀过?至于刚才那位——对,
就你,这位老姐——你说我们隆达集团跟市局勾结?呵呵,那我到想问问你,你
见过娶了猫当老婆的耗子麽?」

  张霁隆这些话一说,走廊裡立刻鸦雀无声。

  只听张霁隆继续说道:「大家都是老百姓。老百姓过日子,就图个安稳劲儿。
要是论起对政府、对警察的怨恨和不满,我张霁隆站在这,敢说比你们各位任何
一个,都有资格说话!——我姓张的,想当年,也是首都的名牌大学经济系毕业、
在外企实习过、在本地创业过的一介高材生;可今天呢,我却成了你们各位心裡,
在F市首屈一指的大流氓!——你们是否客观地问过一句,这是为什麽?一个名牌
大学毕业生成了黑社会的大流氓,这他妈是为什麽?

  「十二年前,我机缘巧合,帮著国情部、安保局端掉了那麽大一个政变集团——
一个行政议会委员长,两个本地金融大鳄,一个著名经济学家,还有四个少将一
个中将啊!结果呢,我替两大情报机关出生入死,临了倒是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也该著,老子在笆篱子裡面表现不错,可最后,才他妈给我减了两年刑——想当
年我才二十几岁!出狱以后,我本想著就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谁知道啊,这
市警察局的这帮黑皮们真是要把我姓张的赶尽杀绝啊!对我张霁隆的场子是五天
一大查、三天一小查,生怕我姓张的东山再起……可我姓张的有志气!就这样,
我隆达磕磕绊绊,才算是在F市有了块巴掌地!」

  听著张霁隆自述自己重出江湖的故事,眼前的这帮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的耳
朵早就把这些故事听出茧子了,他们的嘴皮子也早就把这些故事讲出茧子了,但
他们今天这一次,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张霁隆亲自讲述自己的打拼血泪史,所以一
个个的也都听得入了神。

  只见张霁隆指著病房门,对所有人说道:「诺,这不麽?我刚出狱的时候,
市局局长徐远,我的老冤家了,还装腔作势地请我吃了顿饭,说白了,就他妈是
故意想看我笑话;当时,就是这个夏雪平——女恶警夏雪平,在席间,她跟我说,
如果我张霁隆敢在F市为非作歹、犯在她手裡,她会直接把我开枪打死——你们各
位听听!我张霁隆当时已经什麽样了?还要开枪打死我?多残忍啊!这女人可真
狠!」

  「我靠,这娘们还挺他娘的有刚啊!」

  人群裡有人起哄道。「有刚」是本地方言,也是一种江湖上的黑话:「刚」
这个字,有「嘴、口才」的意思:「这娘们挺有刚」翻译过来,就是说「这女人
还真敢说话」。

  还有人继续插嘴道:「我说张老大,这女的敢这麽吓唬你,你怎麽不把她给
做了?」

  我则是站在病房门前静观其变,张霁隆的意图我到现在还有点没看懂,我只
好沉默著,随时准备应对下一秒的突发事件。

  「荷!说的轻巧,我当时敢么?」张霁隆说道,「这位朋友,看你的打扮,
也是道上玩的吧?——我姓张的当年啥情况,你没听说过麽?我那时候,可是捅
了道上的马蜂窝,衙门的人每天还要看著我,试问我张霁隆还他妈敢把谁做了?
要叫那时候,我心裡头就只有人家明太祖洪武爷的一句话,叫做『高筑牆、广积
粮』!呐,今天我姓张的羽翼丰满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不,又赶上这夏雪平瘫在病床上。你们这这群人裡头呢,以我所知,有
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人是收了钱捧场的、还有人是想来借引子强姦她的——玩玩
凌辱女警刺激,对吧?有人呢,是想来索她的命的、还有人是想浑水摸鱼,故意
在社会上搞出来点动静、吸引他人眼球的——你说说,她跟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有
深仇大恨,你们还都这麽积极,我心说,我一个跟她还有那麽大梁子的,那不得
赶紧过来踩她两脚、落井下石?——等她被你们这帮昧良心的给整死了,那我可
赶不上趟报仇啦!」

  我这时候才逐字逐句地把张霁隆的话砸摸出味道来,张霁隆看著像是在跟他
们所有人屈尊打哈哈聊天,实际上每一句话都能扇这些人一个巴掌。

  果然,满走廊脑袋上绑著布条、举著标语牌的人,此刻脸色都跟吃了苍蝇一
般,一会红一会白的。

  但听张霁隆接下来的话,更加惊悚:「真的!我对这世界上所有的神灵发誓:
我比你们各位都恨夏雪平!不只更恨一百倍!——我不仅恨她,我还恨徐远,我
还恨这全天下所有的警察!你们这麽多人、搞这麽大阵仗,就为了趁著夏雪平伤
重、就整死一个夏雪平?我说各位,你们才就这麽点志气麽?你们知道我想的是
什麽吗?——就藉著你们这些『人民』的这场『讨伐运动』,咱们道上的兄弟,
再帮你们一把!跟你们各位老百姓联合在一起,彻底砸了Y省所有的警务系统,那
多痛快!——到那个时候,那就跟《水浒传》裡写的一样:没了官府、没了衙门,
咱F市江湖上的帮派、会社、公司之间,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想怎麽杀就怎麽杀——
就跟老港片裡演的,在闹市区裡枪战!快意恩仇!」诺,这位大姐,就在你们家
楼底下、单元门口开枪,子弹纷飞、枪林弹雨,就算遇到您送儿子女儿上学,咱
爷不避著躲著,那才叫一个爽!

  「对啦!到时候,全市的黑社会,把黄赌毒生意全都做起来,而且做大、按
企业化管理!那些什麽海洛因、冰毒之类的东西,想怎麽卖就怎麽卖——卖给诸
位的孩子、没孩子的就卖给诸位的老公老婆、实在不行还有诸位的父母——你们
各位想想,这赶上个春节、元宵节、中秋节之类的节日,全家欢乐融融地坐在客
厅裡一起吸著毒,那节日得过得多舒坦!」我差点忘了!还有带著肉体服务的会
所和赌场也得开起来,开得遍地开花!想开到哪开到哪!赌场进去一次至少一千
一个筹码、姑娘们玩一次起价一万一宿,付不起钱的,全都给我去乾二十年免费
的苦力——嗯,我看啊,这两个地方就开到市裡各大中小学门口就挺好!早上让
荷官们带著孩子们学统计概率,晚上让妓女们、鸭子们指导你们儿女们性教育,
孩子们满足我们赚钱,岂不美哉?这可是双赢!

  「哦,说不定到时候这警务系统没了,全市的治安就落到我隆达集团手裡了——
那正好啊!到时候邻里邻居的要是有个纠纷,谁对谁错,我说了算;怎麽罚怎麽
治,就按照江湖规矩——到时候,各位,可别忘了按月交保护费。

  「以上说的这些,这还只是我姓张的一个人的想法——我跟各位说个数字:
咱F市现在看著歌舞昇平的,可全市大大小小跟张某人一样背景的企业,一共有一
百三十二家招牌;在社会上能立得住柜的、有家有业的黑社会组织,统共还有六
家——到时候,这六家的龙头老大们,他们会怎麽对待各位,我可保不齐!」

  张霁隆说到最后,越说声音越轻,可是满走廊却没有一个人敢多咳嗽一声,
全都听得满头是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小腿肚子直攥筋,没一个人敢正眼瞧
张霁隆,以及那些挡在人前的那些马仔们。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挑衅地质问道:「来
啊!各位!夏雪平就躺在裡面!你们加一起,少说得有一百人;这病房门口,就
这几个小护士,加上这麽个小警察,手裡就一把枪;你们,加上我们隆达集团这
二十来人,咱们一起衝进去,一人分一段夏雪平的尸体,绰绰有馀!——怎麽样,
咱们一起进去啊?」

  没有人敢应答一声,哪怕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陈赖棍,此时陈赖棍的嘴唇都
被吓得直发抖。

  「哈哈哈!行啦!诸位!——我张霁隆今天心情好,跟你们大家逗闷子、说
段相声,满嘴都是胡话,你们各位可别当真!」张霁隆笑著说道,他的笑声跟打
雷似的,一开嗓子,一走廊的人十有八九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张霁隆说罢,对
著走廊裡的所有人摆了摆手:「都各回各家吧!——一个个的,今后都给我记著:
本本分分,凭良心做人!」

  被张霁隆刚才这麽一说,再加上那些马仔们会意,象徵性地把所有人一撵,
走廊裡的人开始稀稀拉拉地离开了。

  张霁隆看著人走的差不多了以后,没好气地对陈赖棍就说了一个字:「滚!」

  接著,他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把病房门打开,又跟我走进了病房。

  进入病房之前,张霁隆对手下的马仔说道:「你们先在这守著,我跟何警官
有点话要说。除了医生、大夫,当然还有市局的警察以外,其他人一律赶走!」

  一进病房,张霁隆先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小声问道:「怎麽样?她还好吧?」

  「还没醒过来呢。不过目前看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哦,那就好。」

  等他说完,我给他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折叠床旁边。我给他倒了杯水后,便
坐在床上,跟张霁隆对坐著。

  「抱歉了,本来我是不想打扰夏警官休息的,」张霁隆喝了口水,依旧轻声
说道,「但是外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要是就这麽走了,万一他们那帮无赖卷
土重来,我怕你一时间你自己招架不住。」

  张霁隆说著,看著我,歪著嘴对我笑了笑,「刚才我不算管閒事吧?」

  「一开始可真吓到我了!我还真就以为您是声援他们来的;结果后来我听出
来你是在骂他们了,我还在心裡暗笑来著。」

  「你小子啊,还是年轻!太容易就被人将上一军了!你是有手枪、别人没有,
但是你记著:手枪这东西,是底牌,道理就跟打『斗地主』一样似的,手裡的牌
得从最小的慢慢往大了打,赢得机会才多;哪有像你这样的,一开局就把王炸打
出来的?——开局就亮底牌,底牌就不值钱了。」张霁隆戳了戳我的胸口教训著
我,「那陈老赖是什麽人啊?全F市那麽多的警察都拿他没办法,你觉得他是能被
你一人一把枪就给吓唬住的?夏警官虽然说是他们的头号公敌,但是你说说,现
在网络这麽发达、人肉搜素的技术这麽厉害,今天他们过来的所有人,其实都知
道夏警官住哪,可为什麽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敢在夏警官身体一点事情没有的时候,
去她家门口闹事?你小子啊,真的还得学著点!」

  我听了张霁隆的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接著,张霁隆看著夏雪平,叹了口气说道:「夏警官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
人。虽然跟我放过狠话,但是平心而论,一直以来,我倒是都很佩服这样的警察
的;所以我也一直看不惯那帮自以为是为了『民主』和『公义』瞎折腾的混子们!—
—别的诸如什麽建设化工厂和垃圾处理场、被拖欠救济金和政府保险、受到地方
恶霸不公正待遇这种事,他们上个街、游个行也就算了;人家警察开枪的击毙罪
犯事情,还要归他们管?一个个的,真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说的不就是麽?连警察开枪都要管,下一步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麽?」我
也看著夏雪平说道。

  我今天这是遇到了,才知道跟这帮人周旋有多难、又有多累;但我这才只是
正面遭遇第一次。可夏雪平呢?她在跟父亲离婚的那些年裡,真不知道要跟他们
见招拆招多少次、心裡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可怜弱者的世界。就因为你们手裡有枪,所以你们
就比他们强,继而,他们才不会管你的枪口是衝著谁的,只管张口就骂便是。」
张霁隆幽幽地说道,「『可怜』这二字,本身就有一种轻贱的意味在裡面;而某
些人呢,却又不自重,所以就只会倚靠别人的『可怜』过活。几千年了,一直就
没变过。」

  我丧气地说道:「其实我也有错:我原来因为一些事,真的打心眼裡不太理
解她,甚至还反过来迁怒与她……我现在是真的很后悔。」

  「所以说麽,你小子还年轻,后面有的是时间,让你越来越能看清楚这个世
界。」张霁隆又笑了笑,对我说道:「不过回想起来,我真是有日子没在这麽多
人面前讲过话了——在我印象裡,上次我白话这麽多,还是我大学毕业典礼上头
我作为毕业生代表在台上的致辞。」

  「霁隆哥,真的,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又对张霁隆真诚地说道。

  「别客气。再客气就见外了。」

  「那您今天来,该不会是专门替我解围的吧?」

  张霁隆说著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手裡的那捧白色菊花,接著默默地把花
摆到了地上,对我说道:「也是赶巧了路过这裡。我从楼下上来,就因为看到一
帮人往医院楼上冲,我就突然想起来週末时候,琦琦给我拿著手机,看的一个新
闻自媒体公众号——夏雪平跟那个段亦澄枪战、还有你击毙段亦澄的画面,再加
上随后你连闯三个红灯还跟交警鸣枪的视频,在那些短视频Apps上,点击率都破
万了。」

  ——靠!我说这帮抗议的人是从哪得到的夏雪平中弹的消息!

  张霁隆继续说道:「我一想你小子可能就得跟他们发生衝突,我觉得以你的
性格,怕是摆不平他们,因此就上来看看。」

  说完话以后,张霁隆的表情十分严肃。

  「哈哈,我还在想,您都快赶上我的灯神了,遇到紧急情况你就出现,」我
先跟张霁隆开了个玩笑,接著对他问道:「那您本来是要去哪的?」

  「本来麽……呼……」张霁隆叹了口气,「本来我今天是要去墓地的,正好,
到了你这我就先把正经事情跟你说清楚我再去吧……」然后,张霁隆指了指地上
那捧白菊花,说道:「这花,其实我是要送给死人的,并不是要送给夏警官的——
刚才我侃了两句夏警官,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想了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您要是著急去
给长辈上香,您就先去吧,我这边不打紧,只是别耽误了您的行程。」

  「呵呵,你小子会说话!」张霁隆擦了擦眼镜,然后重新戴上,「我要去看
的也不是什麽『长辈』……他是我大哥。」

  「您大哥?」

  「嗯。就是我先前的老大。」张霁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看
我说道:「我大哥叫陆锡麟——你小子还年轻,不见得听说过他,我估计夏警官
不仅听说过名字,而且跟陆锡麟应该很熟。陆锡麟在F市出名的时候,夏雪平应该
还只是个普通刑警;而且我也有印象,当初我们一帮人跟徐远的人对峙的时候,
夏警官也出现过。」

  我跟著摇了摇头。确实,在十几年以前我对F市的黑道故事一点概念没有,不
认识这个陆锡麟也正常。没等张霁隆说完话,我也不住地看了看夏雪平,正想著
当年夏雪平跟陆锡麟之间会不会有点什麽比较传奇的交锋故事的时候,张霁隆又
说了一句话,可给我说得有点愣住了。

  他说道:「——呵呵,而且说起来,陆锡麟也是你们市局的人。」

  「什麽?」我以为我听错了。

  张霁隆又点了点头:「我这个大哥,其实是你们市局的卧底。论辈分,你还
需管我大哥叫声『叔』——他也是你姥爷夏涛的学生,当初他打进『老宏光』,
就是你姥爷跟前任局长的意思。呵呵,如果当年不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怕是早在
二十几岁,就曝尸街头了——算啦,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张霁隆说完话,眼眶裡竟有些湿润;他这些话,让我多少有点瞠目结舌。不
过他不想再提了,我也就没展开继续往下问。

  张霁隆想了想,从怀裡拿出自己的手机对我说道:「说起来,我今天是给你
送东西的:把你的Email地址发给我——」

  我便也迅速拿出了手机,把自己的电邮地址用短信发给了他。没过两秒钟,
我的邮箱裡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邮件的附件文档一看,裡面是用将近七百张
照片组合在一起做成的Pdf文档。照片裡拍下来的,是整整齐齐用紫蓝色圆珠笔在
老式胶质本皮笔记本上打的表格,表格里用黑色水性笔字迹歪歪扭扭,繁体字和
简体字混搭在一起,甚至还有好多错别字;在每页的第一行分别标注了「人名」、
「年龄」、「钱数款项」、「接手人」、以及「备注」。

  「这是……沈福才的拐卖妇女的交易名单?」我捧著手机,有些激动地问道。

  张霁隆微微点了点头:「我今天来找你,帮你解围是次要,最主要的就是把
这个东西给你,还有几句主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难以置信地看著交易名单,要知道徐远他们亲自去J县多少次,掘地三尺都
没能把这东西找出来,仔细算算,我求张霁隆办帮我办这个事情,才不到五天,
他就帮我搞到手了。

  「这个,您是从哪弄来的?」我看著张霁隆,兴奋地问道,「哦对,还有段
捷的真实身份——真正的段捷被杀的事情,警方都无从考证!您是怎麽做到的?」

  「你小子一定要问的这麽详细麽?」

  「我……真挺好奇的。」

  张霁隆看著我神秘地笑了笑,「概括起来就三个字:别犯懒——多动脑,适
当动嘴。这两件事情说起来容易,要是一直保持下去可就难了。」

  「您就继续跟我卖关子吧……」我看著张霁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哈,行吧!告诉你也无妨:首先全Y省认识黑客的,又不止段亦澄一个,
全省的搞暗网黑客也不止桴故鸣一家,顺藤摸瓜,我就把这两个姓段的的资料,
一併都给挖出来了;」张霁隆说罢,意味深长地问了我一句:「——怎麽样,你
小子那天开枪开得解恨吧?」

  我掩饰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我是老早就猜到了:就以床上躺著这位姑奶奶的性格,才不可能找这麽个
人给你当淮后爸的。我要是没记错,江湖上曾经有传闻:这姑奶奶,曾经发过
『终身不再嫁』的毒誓,据说跟你外公和你舅舅全家被灭门的事情有关。」

  我听了张霁隆的话,也不知道心裡是该喜还是该忧。

  「至于这份交易名单,呵呵,你看备注就知道了:每个备注栏裡用红笔划圈
并写上一个数字的,代表给警局内部保护伞的分成;在沈福才的人头生意裡头,
一共有三个涉事警察:J县分局副局长,H乡派出所所长,H乡派出所治安队长,他
们仨堪称J县H乡治安的神经中枢——这本子裡一共记录了四千三百八十五名被拐
卖的女性,也就是说,从沈福才四年前开始进行人口贩卖算起,这家伙平均每天
都会把三名妇女转售给其他的蛇头或者色情交易场所;那三个警察,近乎每一笔
生意,他们都从裡面捞到油水过,而恰巧这三位,都有把柄握在我手裡,他们仨
之前,都是替我做过事的。」

  「所以,你就直接让他们吐出来了?」

  张霁隆摇了摇头:「让人听话可没那麽简单,让狗听话还得喂骨头呢!我还
是用了点手段,让那个治安队长把这交易名单偷出来,然后拍照发给我的。我估
计徐远大概也能知道,我手裡握著的把柄是什麽、我会怎麽做,所以他才让你来
找我的;我甚至都能猜到,徐远拿到这份名单以后,一定会跟省厅参这三人一本,
然后把自己信任的警队战友提拔上去。」

  「那你还这麽放心的把东西给我?」我诧异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微笑著看著我,「三个人渣而已,我也用不著宝贝著。再说了,你们
警务系统裡的事情,我管得著麽?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办不到,我也
不可能答应;所以同理,对于那个治安队长,我也答应过他一些事情,他就这麽
离开警队的话,我估计他也知足了。何况他们仨早捞够了,这时候才东窗事发,
已经很赚了!」

  我再一次地,仔仔细细地翻看著手裡的Pdf文件,内心裡五味杂陈。我之前下
过决心:等帮著局裡把这份交易名单找到,我就跟局裡递交辞职报告;但那是在
之前,我以为夏雪平要和段亦澄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时候。

  可现在,段亦澄被我击毙了,夏雪平还在病床上躺著,他俩的所谓的浪漫爱
情故事,全他妈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充满勾心斗角和生死暗流的十面埋伏——一
想起那个让我难受到心碎的那个吻,在发生的时候段亦澄想著的竟然是如何扭断
夏雪平的脖子,这让我更加的愤懑——一切之前让我痛苦煎熬的事情都不复存在
了,我居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去是留。

  我至少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辞职、一走了之,最起码,得等夏雪平
痊癒了以后,我看看再说。

  「想什麽呢?」

  张霁隆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抬起头,抿著嘴看了看张霁隆的眼睛,掩饰地摇了摇头。

  「找那个申萌呢?」张霁隆追问了一句。

  我愕然看著他,问道:「你竟然也知道申萌的事情?」

  「呵呵,我应该跟你说过吧?——在市局裡,我不只有一张牌;你们局裡日
常发生的事情,我也都有所耳闻,所以周正续自杀的事情,我也听说过。」

  「好吧……你张总裁都快成了F市的千里眼、顺风耳了。不过说起来,我一直
觉得有点奇怪,周正续为什麽一定要自杀?沈量才已经答允他,如果他跟我们合
作,我们就会保证申萌的安全……」

  「这个你别问我。你是警察,查清楚这个,是你们的职责;我是商人,我只
看重结果。」

  张霁隆对我的话似乎很没有兴趣,我也只好住了口。

  张霁隆舔了舔嘴唇,然后对我说道:「但为了让你帮我送徐远个人情,我还
替你走了下一步棋。」

  「下一步棋?等等,您是说,你去查了申萌的下落?」

  张霁隆点了点头,「查了。根据这上面的记录,顺藤摸瓜,把所有的将申萌
转手过的蛇头,都给查到了,而且也查到了她现在所在的色情会所——就在城西
北处的那家『喜无岸休閒中心』,那裡表面是家结合健身、按摩、洗浴和自助餐
的会所,实际上,是一个豢养性奴为主题的群交俱乐部。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
接把地址给你。」

  「那真是太谢谢了,霁隆哥!有你帮忙,我真是如得神助;如果徐局长知道
了您在帮著我们查案子,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有张霁隆这家伙在,我瞬间有
一种事半功倍的感觉,我都在想,如果我的生活是一本小说,那麽张霁隆一定是
作者看我可怜赋予我的金手指。

  张霁隆叹了口气,又说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还有,我听说你
小子刚入职的时候,就跟徐远沈量才汇报说你去过『香青苑』?你曾经确认过,
高副市长的那个远房侄子死的时候,车裡有样东西是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对吧?」

  「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高澜的死,跟一个妓女有关了。不过这件事就不
用麻烦……」

  「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事情,最主要的其实就是这个,」张霁隆对我说道,
「秋岩,听我的,这两件事放弃吧。」

  「什麽?」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张霁隆。

  ——他给我提供了这麽多的细节,结果最后却告诉我放弃;那这不就等于说,
把一块香喷喷的刷了蜜汁酱料的烤肉放我鼻子下面,让我闻了几遍以后又给我拿
走了麽?

  「霁隆哥,为什麽啊?」

  「不为什麽,这个事情你听我的准没错。」张霁隆皱著眉头,脑袋上的血管
都有些许迸出的轮廓,他咬了咬牙对我说道:「反正周正续已经死了,救不救这
个叫申萌的女人已经没关系了;至于高澜那家伙,他夫妻俩死就死了,秋岩,你
要知道他两口子一死,全F市的老百姓都高兴得放鞭炮,这样的人死了,查不查都
无所谓!你就听我的,算了吧。」

  我马上对张霁隆说道:「这可不行!『桴故鸣』的事情弄得多大动静?而且
估计你霁隆哥也知道,他们最后要杀的人是她啊!」我对著张霁隆指著躺在床上
闭著眼睛的夏雪平说道,「于情于理,我都得把『桴故鸣』背后那帮人的真实身
份查下去。救出申萌并不是为了周正续,如果能从她身上查到点证据最好;至于
杀了高澜的那个妓女,我想要抓她也是一样。」

  「周正续的案子都可以结了,你们还费这个劲救他那个妻子乾嘛?我打听过
了,那个女人已经失心疯了,就算你们救了她也没用!我跟你打个赌,就赌五块
钱,你们就算是把申萌救出来了,也什麽都问不到,赌不赌?……这麽著,秋岩,
『桴故鸣』的事情我帮你查好不好?——如果你要是自己想去找姑娘快活快活、
放纵自己一下,或者想去开开眼就无所谓了,千万别带人去查,行吗?」张霁隆
认真地看著我说道。

  我看著张霁隆的眼睛,默默吁了口气,对他说道:「难不成,这两家会所,
都是你张老板的场子吧?」

  张霁隆摘下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道:「我明告诉你吧,
秋岩,这两家会所我确实都有股份——每家0.1%的股份,对我现在的资产就是他
妈的九牛一毛;他们幕后的大老板拉我去的时候,也就是把我当成了他们面向黑
道的品牌代言人而已。我这四年总共也就去过五次,每次去也就是在大堂喝口咖
啡;我连鞋都不脱的,更别说脱裤子!因此你觉得,我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怕你去
查麽?」

  「那你一个劲地阻止我去查,究竟是因为什麽?」

  「我是怕你捅娄子你知道吗!」张霁隆指了指我的胸口,对我说道:「怕你
跟徐远一起捅娄子!」

  他说完,我俩都沉默了。

  张霁隆低著头,很无奈的看著地上那捧花。

  我则是很不解地看著张霁隆的眼睛。

  张霁隆咽了两口唾沫,接著跟我说道:「我就明告诉你吧:如果我的所有情
报准确,外加预估准确,接下来会是这样:徐远在拿到我给你的东西以后,会迅
速带著你们重案一组前去解救申萌,同时让二组和风纪股的人一起查封『喜无岸』;
因为你在段亦澄这件案子上、和解救申萌这两件事情上的突出表现,徐远一定会
给你升职,不一定给你一个什麽头衔,然后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你去突击
抓捕杀了高澜夫妇的那个妓女,顺便捎带手一举摧毁『香青苑』,破案扫黄一步
到位。」

  「那这不是挺好麽?」我看著张霁隆,故意加了一句,「我不管别人,起码
对我们做警察的来说,是最好的效果。」

  「呵呵,说的轻巧!徐远老早就想取缔那两家色情会所了,但他不怕死,你
怕不怕死?你怕不怕夏雪平死?」

  「什麽意思?」我心中一凛。

  「你知道『喜无岸』和『香青苑』的幕后老板是谁麽?」张霁隆对我问道,
「在他们面前,我都得畏惧三分!」

  「我的天啊!对于你这个『F市地下皇帝』来说,还有你张霁隆害怕的人?这
麽神奇?」我轻鬆地问道,因为依旧认为张霁隆在故意跟我编故事。

  「哼,瞧你说的,你以为我是小说裡的侯龙涛?我跟你说,越是坐在我这样
位置上的人,就越是害怕他们。」

  「怎麽被你说的越来越玄乎了,霁隆哥?那两家色情会所的老板还能是谁啊?—
—市长?省长?行政议会长?总不能,是首都的京官吧?」

  「要不怎麽说你小子还是太嫩了——只怕是首都的京官,都得被这帮人掣肘
吧!」张霁隆沉吟著对我说道:「我从四年前刚出狱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好多
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咱们国内,有一股强大但是看不见的力量,就以咱们F市为
起点,蔓延至全国;这股力量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无时无刻都在影响著整个国家
的政法运作。而他们,就恰恰跟『喜无岸』和『香青苑』,甚至全市、全国其他
有名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会所有关。」张霁隆看了看我的表情,对我问了一句:
「你不信。」

  我用手摀著嘴巴,没说话。

  张霁隆也没理会我,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刚整合成立隆达集团的时候,曾
经就有人找上过我,只说让我为一个『不属于任何部委的团体』工作,如果我同
意,就会保证我的隆达集团前途一帆风顺——我当初的态度跟你一样,我都以为
是诈骗犯;后来一来看我拒绝的很决绝,二来当时安保局的桂霜晴似乎有所发现,
他们也就不来找我了,可结果公司在各项业务上处处受阻,本来几个月之前都通
过的各项营业、财务、法务审核,偏偏在我公司正式开业之后的第二天全都重来
一遍,差点把我搞到关门大吉;我一直死死撑著,一直到我被迫同意参与入股那
两家色情会所,道上人都知道我跟他们两家有联繫以后,集团才逐渐上了正轨。
我委託桂霜晴帮我查查那帮人,结果能力大如安保局,都查不到他们这帮人的底
细——你觉得徐远能知道这些事情麽?徐远是个有野心的警察,他一辈子就想趁
著自己手脚能动弹、脑子还清楚的时候建功立业,所以无论前面是一粒沙铄还是
一座大山,都拦不住他。徐远年轻时候就这德行!——满F市的人都说我张霁隆心
狠手辣,告诉你,徐远冷血起来比谁都不近人情!秋岩,我欣赏你,我跟你说这
些话,是不想看著你跟徐远一起抱著死,你懂吗?」

  张霁隆说完,狠狠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上放著的那捧白菊花。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一个成语叫「盲人摸象」:明眼人看得到大象的样子,
因此知道那大象是个什麽样子的庞然大物;而一帮看不到大象的人,只觉得大象
像春木桩、像萝卜、像蒲扇、像堵牆……张霁隆说的那个「强大但是看不见的力
量」,其实到现在,在我脑海裡依旧一点概念都没有,可看著他心急如焚的样子,
我只好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无奈地看著我,缓缓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道:「小子,反正我话说
到这了;至于怎麽做,你有你的自由。我先走了。」

  我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无论怎麽说,今天张霁隆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那
我就不远送了,霁隆哥。」

  「嗯,好好照顾夏警官吧。」张霁隆拿起那捧花束,站起了身。

  临出门前,他又回过头,对我说道:「哦,对了,蔡家那大小姐不在我那实
习了。她昨天亲自上我办公室找过我,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一声:她真的喜欢过你。」

  我看著张霁隆,无奈地笑了笑。

  待张霁隆走后,我又把椅子搬到了夏雪平的床头边,把胳膊拄在膝盖上托著
下巴,盯著夏雪平,叹了口气。

  小C给我回了个短信,告诉我:「我已到家,苏口风紧,尽力。」

  我回了一句:「谢谢,早点休息。」

  我现在,突然没有更多心思,来关心苏媚珍或者艾立威的事情。

  如果你正饿著,买了一碗白米饭。当你在准备开口吃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过
来很诚恳地对你说,你吃了这碗饭你会死,但他也没有完全解释清楚这碗饭被他
人怎麽了,从外观上来看,你也并不能观察明白这碗饭究竟有什麽问题,那这碗
饭,究竟是否应该吃?

  如果或许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选择不吃;但当然,有些事就是注定的,就
好比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一样,跟吃不吃那碗饭,没太大的关系。

  张霁隆如此认真诚恳地警告我,别去查那两家色情会所;但是查案子又是警
察的职责所在……

  我望向正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我真的好希望此时她能立刻醒过来,告诉我,
我到底应该怎麽办。

  如果是夏雪平遇到这件事,她又会怎麽做……

  「嗡——嗡嗡——!嗡——嗡嗡——!」

  正烦恼著,手机突然来电,来电显示:徐远。

              第四章:(02)

  「命运」一词,一「运」,一「命」:人生当中能够抉择的事情,是为「运」;
抉择不了或者被迫服从的事情,即是「命」。

  或许正像张霁隆说的,申萌本人对于重案一组的案子来说无关轻重,但是不
得不说,解救申萌也是「命」——当我穿著夹克衫,跟在廖韬身后,站在「喜无
岸」的前台旁边的时候,看著这整个大堂的金碧辉煌的时候,我如此想著。

  上午打完电话后,徐远就让邵剑英从总务处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警去替我
的班,我是发自内心的拒绝的,那个总务处的「师奶」其实也是满脸不愿意,但
是我和她都没办法,局长的成命难以抗拒。

  我其实在下午开行动预备讨论会的时候,还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张霁
隆那麽注重情报的人,怎麽可能走漏了风声,竟然让徐远知道了张霁隆已经找到
了沈福才贩卖妇女的交易记录;然后就在现在,当我看到大堂的茶吧里有七个人
围在一张桌子上,玩著双内奸模式的「三国杀」以后,我瞬间想起来徐远之前的
一句话:「……你怎麽就知道我没在他的隆达集团查下几张牌呢?」

  徐远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话的语气十分轻鬆,可是他的言辞字字珠玑,根
本不给我任何拒绝或者思想缓衝的机会,更何况本来他就是最高上级,我一个小
警员哪能抗命呢。我只好乖乖地把张霁隆给我查到的那份Pdf文件发到了他的邮箱
裡,并抄送了一份给沈量才、一份给机要处档案股。紧接著,我就被徐远派来的
车给接回局裡上班了。

  张霁隆的苦口婆心也好,徐远的雄心壮志也罢,对我无所谓了,因为我本来
就没有太多能够做决策的份儿。虽然经过了休养,夏雪平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看护
病房,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但我现在的魂,完全依旧坐在病房裡病床边的
那张椅子上。

  ——夏雪平现在,是否醒过来了呢?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

  「先生?手牌。」

  前台的服务员举著手裡的东西对我说道,我却低著头直著眼睛没有理会他。

  「欸,合计什麽呢?」

  廖韬看著我笑了笑,接过了服务员手裡的手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我的胸口
一下。

  「哦……谢谢啦!」我才缓过神来,对著前台尴尬地笑了笑。

  服务员礼貌地回敬了一个微笑,接著走出前台,把我和廖韬引上了楼上的一
个密室,给我们两个人各端了一杯参茶,接著对我和廖韬说道:「二位先生请在
这裡休息片刻,等下会有领班带您去『逍遥保健』区进行『休閒』。」

  「好的,谢谢。」「谢谢。」

  我和廖韬对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接著神秘一笑,对我俩说道:「需要跟二位提前说明一下:我知道你
们二位都是来进行『逍遥保健』的,但是我们的领班们也都是质量极优的姑娘,
品相好、气质佳;只是如果二位有哪位中意我们的领班的话,我们会在您的最后
消费里加收每小时两百块的服务费。」

  「嗯,清楚了。谢谢。」

  服务员说完了话,却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

  廖韬看著服务员笑著,从自己口袋裡抽出了五百块钱,递给了那前台服务员
手裡。前台满意地笑笑,收下了钱,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祝二位
先生今晚尽兴。」

  等前台离开之后,我看著廖韬笑了笑:「廖师兄,果真是老手。」

  廖韬抿嘴对我笑了一下,端起参茶,对我举杯示意。

  他身为一个经侦处的警员,能参与到重案组的行动中来,其一,是因为重案
组两个组的人实在是分身乏术了,不得不向经侦处借兵;其二,廖韬是经侦处的,
经侦处的那帮老油子们,经常跟本地商界中各色人物打交道,装起生意人来也是
得心应手;其三,廖韬也算是整个市局裡为数不多的花花公子之一,他出入风月
场所的次数,怕是整个警局裡最多的,堪称老司机中的战斗机,如果他来配合行
动,绝对不会引起会所裡保镖们的怀疑。

  实际上,市局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到「喜无岸」裡头探探这个淫窟的底细,
而我们现在能掌握的凤毛麟角般关于「喜无岸」的情报,都是通过那些跟廖韬平
时一起鬼混的酒肉朋友们提供的。

  然而,至于为什麽本来对于查处色情会所责无旁贷的风纪股,他们的警员没
有一个参与这次行动的,我一点都不清楚,廖韬说他也不知道——行动开始之前
我问过廖韬这个,他只是说他跟风纪股那帮人不熟,但我看得出,他在说这句话
的时候,眼神裡除了无尽的厌恶以外,瞳仁里面,还透著一股莫名的希嘘。

  正想著,廖韬笑著给我递上了一根烟:「抽两口不?」整枝香烟似乎都是用
淤叶包卷起来的,嗅起来还有一股甜丝丝的桃子味。

  「谢谢廖兄,」我端详著手裡的烟,「我还没抽过这种。」实际上在吸烟这
件事上,我还完全是个门外汉。

  「呵呵,这是不是一般香烟,这是迷你雪茄,秘鲁货。我一做丝绸外贸生意
的朋友从中美那边带回来的。」

  「这个会所裡让抽烟?」我问道。

  「抽吧,管不著。」廖韬说道,「而且你等下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廖韬葫芦裡卖的什麽药,因此也跟著吸起迷你雪茄来——别说,这
个迷你雪茄比普通香烟更为浓烈,但是如果只是简单地把烟雾吞进嘴裡、含上一
会儿再吐出去,味道要比一般的香烟好很多,很像喝著一杯带著蜜桃味道的花茶
的感觉。

  廖韬把迷你雪茄抽到一半,就从茶桌下面找出垃圾桶,把雪茄掐灭丢了进去,
然后让我也把雪茄丢了。刚做完这一切,一个穿著黑色晚礼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留著齐肩的汤麵头,脸上的妆很淡,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美女;而且她的
晚礼裙的款式是那种把脖子到胸前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从正面看虽然素了一些,
可她一转过身,我才发现这是件露背装:椭圆形的后领一直搭到女人的翘臀上面,
一条背窝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眼前,很让我有一种想要把手顺著后领伸进去的衝
动。

  而且等她走近了,给我和廖韬续茶的时候,我才从她胸前凸起的按钮和后领
下隐约露出的股沟发觉,此时此刻,她应该是既没戴胸罩,也没穿内裤,只是手
上,戴著一副黑色的绢丝手套。

  说巧不巧,茶壶里居然没了水。女人端著茶壶匆匆离去,廖韬对我打了个响
指:「喂,小子,看傻了刚才!」

  「啊?我……没有啊?」我辩驳道「呵呵,」廖韬对我笑了笑,「听说你之
前也是专科生?」廖韬很谨慎地把「警专帮」改成了「专科生」,就是害怕这休
息室裡会有窃听器。

  我点了点头。

  廖韬忍俊不禁,对我说道:「嘿嘿,专科校园裡那些女孩,哪比得上『喜无
岸』的?我之前没没来过,但早就听说『喜无岸』的领班各个国色天香。你小子
待会儿,可别走了神,忘了咱们的『主菜』啊!」

  话音刚落,刚刚那个女人回来了,在她身后,跟著另外一个穿著龙袍样式晚
礼裙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烫著大波浪头髮,脸上浓妆豔抹,但是丝毫不
让人觉得很突兀,反倒更加突出了她的风韵,她个子要比之前那个女人高,骨架
要更大,四肢要比之前那个女人粗壮健美一些,最重要的是,这女人的胸部要更
加丰满,而且虽然她的旗袍领子也是严严实实地把脖子挡住了,在旗袍的领子下
方,出现了一个倒三角形的镂空,把女人身前那两颗大肉馒头的轮廓丝毫不避讳
地显现了出来。这女人的屁股也很大,看著很软,要比苏媚珍的屁股,更让人有
想捏上去一把的衝动。

  「二位先生,晚上好,我是总领班华玥,你们可以叫我『花姐』。」

  女人的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却也不乏柔美,并且她的嗓音中,还有那麽一丝
恰到好处的风骚。不论她这一身骚肉媚骨,只是这声音就已经能让我的心裡痒痒
的,令我忘了什麽清规戒律、风度礼仪,我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兴许我真的会点
这个总领班陪我过一夜。

  「花姐好。」「花姐好。」

  「嗯,两位客气。就有我和我身旁的这位阿若代领二位先生,享受今晚的美
好时光吧。」花姐一边说著,一边从休息间的一个抽屉裡拿出了两套棉质浴衣,
递给了身边的那个女领班一套,然后各自走到了我和廖韬面前:「诺,二位先生,
请让我和阿若为二位更衣。」

  廖韬似乎明白了什麽,一副什麽都看穿了的样子对著花姐和阿若笑了笑,有
看了看我,对我问道:「小子,给你个机会,你先挑一个。」

  我看著花姐那一对儿巨乳,毫不犹豫地选了花姐。

  「哟,嘿嘿,你小子喜欢成熟系的?」廖韬开怀大笑,「正好,我就喜欢年
纪轻的。」

  廖韬这句话给我弄得有点不明就裡:不就是换个衣服麽,为什麽要说得如此
的暧昧和淫秽?

  花姐接下来,跟阿若的动作出奇的同步:都是先齐齐地伸出手指,用手挑起
我和廖韬的下巴,接著把食指伸到我俩各自的嘴裡,微微撬开了我俩的嘴唇,接
著把鼻子靠近了我俩各自的嘴唇,嗅了嗅。花姐嗅完,微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
看阿若,阿若冲著花姐摇了摇头,接著只听花姐说道:「没想到两位先生还有抽
烟的嗜好……香烟这东西抑制精子的成活率不说,而且还会导致阳痿早洩,两位
先生难道不知道麽?」

  「唉,没办法。」廖韬故作无奈状,摊了摊手说道:「我俩都是小生意人,
之前给人大老板打下手的,最近才发了横财。一直以来,应酬不断,所以也就沾
上香烟这东西离不了手了。」

  我也配合著廖韬说道:「是啊……只不过我跟我这老哥我们俩,也都不过是
偶尔礼节性抽上两口而已,也没多大烟瘾。怎麽,贵会所不欢迎烟民?」

  「那倒也不是,」花姐说著,从自己怀裡不知道什麽地方掏出了两个药片,
那药片无论从形状还是颜色,看起了都像极了「生死果」,花姐有些失望地说道:
「只是两位先生,倒是享受不了我们会所的独家秘方——吃了这东西,本来能让
二位今晚享尽无穷的逍遥快活——也罢,你们二位满足了喉咙和肺叶的一时之快,
也就品嚐不到灵魂深处最放荡的狂欢。」

  抽了烟就不给吃这药片?呵呵,这种规矩还真有意思。

  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实际上自从我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以后,我就对它
极其反感,更别提段亦澄曾经想利用「生死果」杀了夏雪平。到现在,我对任何
的性支持药物都抱有一种极其反感的态度。

  于是,接下来,原本伸进我和廖韬各自嘴裡的那两根手指,就顺著我俩的衣
扣一粒粒的解开,然后又移向了我俩各自的腰带,紧接著,对著我俩的身体上下
其手,细緻地把我和廖韬身上,从鼻孔、耳道、马眼、屁眼的每一处窟窿,到腋
下、耳后、耳孔、股沟、脚趾每一处缝隙都摸了个遍。我用余光看了廖韬的身材、
皮肤和那话的尺寸一眼,一切都跟我不相上下——看样子,被窝裡有双妙人的这
位人中龙,也没比我有什麽过人之处。

  不过我在心裡跟廖韬暗自较劲的同时,我也庆幸自己:好在此时此刻,我并
没带枪。

  花姐和阿若给我和廖韬都脱掉了外衣、外裤和衬衫,只剩下一条内裤。紧接
著,这时候,花姐和阿若一併蹲了下来,用她那一双比一般女人要大一点的手扶
住了我和廖韬的腰际,然后给我和廖韬都脱了内裤。我俩都耷拉著各自那条软趴
趴的罪恶之棍,可谁曾想紧接著,花姐和阿若就都张开了嘴巴,含住了我和廖韬
的阴茎。

  「花姐……这是……」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只见花姐一脸笑意,用舌尖从下
到上刺激著我的龟头,以及龟头下方那一点箍著冠状沟的包皮,没等我把话说完,
原本放在我腰际的双手就牵著我的手,然后引导我伸进她胸前那个倒三角形的镂
空裡;我完全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那两隻大奶,紧接著我的生殖器便无法淡定
地勃起了。

  「花姐……我……我和我兄弟是来搞会所裡的『爱奴』的……我俩可没钱付
给你们二位……」随著花姐的舌头和香唇对我龟头的刺激,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
来。我又试著看了看身旁的廖韬,廖韬似乎什麽都清楚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随著阿若对他的口技,抚摸著阿若的后背,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他便
做了我刚才最想做的那件事:躬下腰伸出手,从阿若的后领裡把两隻手都伸了进
去,一隻手绕过阿若的躯体,摸到了她胸部上凸起的乳头,另一隻手,则缓缓地
往下移动,摸到了阿若的屁股,并且这兄弟一点都没有控制,似乎直接用手指抠
了阿若的菊门一下,只听阿若微微呻吟了一声。伴著廖韬的动作,再加上阿若一
面娇吟一面吞吐,我的肉棒便更加坚硬。

  「没事的,先生……嗉噜——啵——呼……我们俩这麽伺候二位,是免费的,
这是我们会所必须的一个仪式……请您放鬆,继续享受吧。」

  花姐随即一边给我口交,一隻手伸到了自己的旗袍之下,玩弄著自己的胯间,
一边用另一隻手在我的阴囊上轻柔地按摩著——其实花姐的口技属于中上等,当
然并非我试过的最好的;但是她这种一边口交一边给睾丸按摩的手法,让我不知
道为何从生殖器处到大概前列腺的部位,再到心脏和大脑,都感觉莫名的酥麻。
在我沦陷其中之前,我又看了看廖韬:「兄弟,这……」

  廖韬眯著眼睛,已然是一副乐不思蜀地样子,一边揉搓著阿若的乳房,一边
玩弄著她的屁股,接著他衝著我坏笑道:「小子,人生得意须尽欢。这种事情不
过是开胃菜,不打紧的。你就当做这裡是宝莲寺,这就是两个活菩萨,来度化你
去极乐世界的……哦……哦……舒服!」

  接著,廖韬一边肆意地笑著,一边专心地享受起阿若的双唇对他小兄弟的问
候。

  「宝莲寺」是一句暗语,廖韬之前没跟我沟通过什麽暗号之类的东西,但我
的确跟他在开会后閒聊的时候提到过,除了《金瓶梅》,我还很喜欢《三言二拍》
裡面那些风月故事;他的脑子转得真的很快,在这个当口提一句「你就当做这裡
是宝莲寺」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我,就算我和他在这裡嫖了眼前这对美女,就算
是等下市局的其他同时把这个淫巢端了,我俩的行为也算不得违规。

  罢了,反正我的快乐棒已经被人含在嘴裡了,我还能把它拧下来脱身不成?

  于是我也闭起了眼睛,一边把玩著花姐身上的这对乳球,一边享受著她对我
的阴茎的关爱。

  可谁曾想,当我闭上眼睛之后,在我脑海中,近乎条件反射式地出现了另一
幅画面:一个很熟悉的、也有这一对巨乳的女人,蹲在那个公共卫生间的隔间裡,
给我口交的画面;那个女人很可恨,但也很可怜。

  那是我第一次跟拥有那麽硕大乳房的女人的第一次交构,也是我第一次在公
共洗手间裡跟人交构;而第二次在公共洗手间裡的交构,也是跟她,并且,我还
内射了她——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次极其刺激而且痛快的经验,但若不是现在在
我身边就上演著类似的情节,我都似乎快要把她的事情忘光了。

  真不知道,这几天,她究竟过得怎麽样了——我也真是中了邪,想她干嘛呢……

  正想著,身前的花姐突然把抓著我阴囊的那隻手从下面伸到了我的屁股处,
扒开我的股沟,用手指找到了我的肛门眼,在加快了吮吸肉棒的速度、增加了吞
吐的长度的同时,用食指不断地在我的屁眼周围揉弄按压著——我突然感觉彷彿
不是自己来寻开心,而是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给玩弄了,心理上出现一种不适,
但我的肉棒又的确愈发的胀大,并且从马眼口处,一股灼热且瘙痒的快感不断袭
来,让我不禁张开大口喘著气;此时此刻,一切的生理控制和心理意志,似乎全
都失效了,在这一分这一秒,我只想射精,痛痛快快地射精。

  「嗯……啊……想射麽……先生想射麽?」花姐一边伸著舌头继续用舌尖挑
弄我的马眼,一边对我问道。

  「想……我不行了……」我如此诚实地说道。

  「想射那就射吧……忍了好久吧,那就射吧……嗯……都射给我……」

  我确实忍了好久了。

  于是,在花姐的舌头和手指对我的前后夹攻之下,一股股的浓精从龟头中喷
发了出来,而且有那麽几秒种,彷彿是要把我的灵魂一併射出去一般……我射了
好多,彻底覆盖住了花姐的半边脸,而且她的脖子上、旗袍上,还有从倒三角镂
空的乳沟和皮肤上,甚至是我自己的手背上,全都是滚烫的精液。

  我舒爽而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我觉得此时此刻我的脸上肯定是带著笑的,
这是一种空虚而畅快的感觉。花姐则是忙不迭地,用舌头继续帮我把阴茎上、阴
毛上,还有我手背上残留的精液,用她的舌头清理乾淨。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廖韬,
此时此刻,他也是同样的表情,面对著同样脸上覆盖住一层阳精面膜的阿若。

  「二位先生的精力还真是旺盛,」花姐满足地冲我笑了笑,等我和廖韬在椅
子上休息了片刻,花姐和阿若又去抽屉裡拿出几张湿巾,给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
全都清理乾淨,又给我和廖韬倒了两杯热参茶,接著就要去了我俩的手牌,帮我
俩把衣服放在休息室裡,给我和廖韬换上了那套浴袍。

  「哟,这小兄弟,身上还缝著针呢!……这俩胳膊上,都是怎麽弄的啊?」
姐眯著眼睛,饶有意味地摸了摸我腰部新结痂的伤疤,她的眼神裡,瞬间流露出
意思警觉和杀意。

  我一下子就懵了。

  本来我腰上被碎酒瓶插出来的伤已经基本癒合结痂,也本来已经拆了线。没
想到居然被这花姐看出来了;而在我的胳膊上,对穿的枪孔也已经被贴上了四张
大号正方形的创口贴,结果花姐的手指肚在上面轻轻一抹,就摸了出来我这是怎
麽回事。

  还没等我说话呢,廖韬便先开了口:「枪伤。」

  「枪伤?」花姐警觉地看著我和廖韬。

  「花姐,你不知道吧,我这兄弟混道上的!隆达集团的!这身伤,全都是跟
人打架留下来的。」没想到廖韬说起瞎话来,可比我得心应手多了。

  「哟?隆达集团我可熟,小哥是跟谁玩的?」花姐看著我的眼睛,对我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跟隆哥身边的三哥玩的。」

  「哦——老三啊!荷,怪不得呢……」花姐看了看我,眼神裡多了一丝淡然,
当然也多了一丝轻蔑,接著又对我和廖韬说道:「想必射过一次之后,等下两位
的战斗力将会更强。接下来就由我和阿若带二位去享受我们今晚的正餐——但是
在去之前,我们要把两位的眼睛蒙上。请问二位有什麽疑议麽?如果有佩戴隐形
眼镜的,我们这裡有工具可以帮二位把隐形眼镜取下。」

  我和廖韬都摇了摇头:「无妨。」「请把,花姐。」

  紧接著,我和廖韬各自被蒙上了一张黑布,然后又被花姐和阿若扶了起来。

  「等一下。」在我站起身后,廖韬突然说道。

  「怎麽了,这位先生?」花姐问道。

  「不怕你笑话,花姐……我怕黑。」廖韬胆怯地说道。

  花姐格格地笑了笑,接著对廖韬问道:「那不可以的,先生,去我们的贵宾
爱奴区享受的话,中间必须蒙上布的;您若是怕黑,那该怎麽办啊?」

  「……这样吧,让我把一隻胳膊搭在我这兄弟肩膀上,好吧?这样我心裡也
踏实点。」廖韬说道。

  「那好吧……呵呵。」花姐嫌弃地冷笑了一声,说完以后,似乎是走到了廖
韬身边,不知做了什麽,让廖韬发出了一声「哦」的呻吟声,接著,我便感觉到
廖韬强而有力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直到廖韬的手沾到我的肩膀上,我才明白,他说他自己怕黑是故意的——他
正轻轻地用食指在我的肩膀上有节奏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实际上,他是在用摩斯
密码跟我交流:「把你胳膊也搭我身上。咱俩这样说话。」

  我便也把手搭到了廖韬的肩上,俩人相互勾肩搭背地,跟著花姐和阿若,并
排往休息室外走。

  我俩顺著休息室尽头左手边的一个小门出去,去了一条走廊。一出门,廖韬
就继续敲下了几段摩斯码,告诉我:「你负责记住步数和方向,我负责听声音。」

  「好。」

  接著我便随著花姐的代领,数著步数:花姐先领著我和廖韬往左走了七百五
十四步,又往右拐,走了一百二十八步,这中间,走廊两边的门裡,都传来了很
热闹的交谈声音和刀叉敲击的声音;接著,又往左走了七十五部,往右走了一百
一十三步,刚刚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花姐和阿若突然停下,却没想到,她俩带著我和廖韬进了一部电梯。

  「我操……这怎麽办?电梯没有语音报楼层的话,咱俩真就都瞎了。」我敲
著摩斯码,对廖韬问道。

  「你放心。」

  廖韬无暇跟我打密码,只是深呼吸了几下。我听著他沉沉的呼吸,心裡十分
的焦躁,但又怕花姐和阿若看出什麽异常,只能默默地在手心裡捏把汗。

  紧接著,电梯到了一个楼层以后停了下来。我和廖韬又被带离了电梯间。

  「请二位在这裡稍等片刻。」花姐说完,似乎离开了。而我明明感觉,那个
阿若好像还在我和廖韬身边。

  「赌十块钱的,这肯定是第九层。」廖韬没说话,继续在我的肩膀上敲著摩
斯码。

  「你怎麽知道?」

  「听出来的。我估计你还不知道:我伸手一摸防护栏杆,就知道了这部电梯
是四年前新款的奥赛罗电梯,这批货最大的特点是电梯间内噪音小,但不足在于
齿轮和链条,在升上或者下降一个楼层的时候,会发出一阵声响。想要知道我们
在第几楼,听声响,再做个加减法就够了。」

  「真有你的!」我用手指对他讚歎道。

  旋即,我和廖韬眼前的黑巾都被除去了。

  我俩站在一扇三米多高的翡翠屏风前面。这扇翡翠屏风看起来厚度至少有四
十厘米,一张的宽度大概要有一米二,透明度很高,纯白中泛著一层青绿,上面
近乎没有一颗瑕疵,属于比较高级的冰种翡翠,并且丝毫没有拼接的痕迹;而再
一看那上面的浮雕,雕刻的是人、神、阴间三界:从三清四御、如来观世音,到
西游记裡师徒四人、水浒传裡的一些英雄好汉,再到阎罗菩提等,一应俱全——
可在仔细一看,我不知道廖韬心裡是何感触,对我这个作为尊崇世间一切宗教的
人来说,我心中不禁一凉:这屏风上所有的浮雕人物,全都是赤身裸体、或大开
衣襟袒胸露腹,并且,全都是做淫乐状:八仙裡的吕洞宾那纯阳之物正在挑弄何
仙姑的胯下睡莲,而在何仙姑头顶的蓝采和一边拍著快板,一手正掀开了何仙姑
的肚兜,抓著她的乳房;月宫上的嫦娥,正和背著弓箭的后羿与腰中别著斧头的
吴刚一起玩著三人游戏,身下的两个洞被两根玉茎填满不说,嘴裡还含著玉兔的
那根短小的雄兔的生殖器;太上老君、玉皇大帝正跟二郎神与一丝不挂的七仙女
中的六位纵情交构,其中一个的阴门,还被那种哮天犬伸舌头舔弄,而剩下的那
位年龄最幼的小七仙女,正趴在一直黄牛身上,跟著一个挑著扁担的庄稼汉玩著
69式,想必那庄稼汉应该是董永了;而地府裡,长舌鬼黑无常正把舌头探进了一
个刚死去被吊起来的女鬼身体裡,从她的下体一路捅到了她的口腔外,白无常则
是拿著手裡的招魂幡,往一个女鬼的屁股上用力的捅著;阎王爷正襟危坐在大堂
之上,拿著生死簿的陆判正在后入著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鬼,女鬼的左右双手,还
握著牛头马面长长的大屌,而在女鬼的后背上,孟婆则袒露著刺满了彼岸花纹身
的身躯,拿著一碗汤再给被轮奸的那个女鬼,往嘴裡灌著;弥勒佛则是笑眯眯的,
在跟全身赤裸的文殊和观世音左拥右抱著,看著这屏风上的一切……

  简直是对神祇的无尽亵渎,这会所的老板,敢对神明作践成这种程度,可真
称得上色胆包天。

  「欢迎二位,来到我们会馆最核心的地方。请二位尽情享受吧。」

  花姐和阿若接著往我和廖韬的浴袍口袋裡,塞了整盒的避孕套,之后就伸出
手,引导我俩走向屏风背后。

  走到了屏风的后面,我们俩沿著一条走廊走上了楼梯,一推开门以后,我俩
都惊得差点合不上嘴巴。

  ——这是目前我能见过的,天底下最淫乱的场面。

  这整个一层,是一个九宫的格局:一上楼梯,便是最中间的正厅,正厅围绕
著楼梯口,摆著五张水床,每张床足够五个人躺下,简直大到在上面可以摆拳击
比赛;当然,在我和廖韬走上楼梯以后,便看见这五张大床上面,已经分别有三
男二女、四男一女、三女二男、四女一男和五个女人各自「比赛」,组成了一个
特别奇异的排列组合;每张床的床脚旁边,还有五座足够容纳五男五女的热水浴
池,每个浴池裡正在发生著或是男人们站立起来,把五个女人围在中间,让她们
轮流为自己口交的游戏,或者是发生著交互狗爬式、女上位坐莲式的性爱;在每
张床和热水浴池旁边,还有二十五个男人与二十五个女人在对著床上的人自慰著,
或者情到浓处忍受不了的时候,全身脱得精光的单男单女便开始就地毫无顾忌地
交合,亲吻著。不断有别的屋子裡走出来的男人们,也毫不客气地在那些女人的
身体上抓捏一把,或者直接加入,变成群奸。欢愉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还
瀰漫著浓厚的精液和淫水的腥臊味道。

  在左手和右手边,还各有一个玻璃房子:左手边的玻璃房子裡,关著9个女人,
这九个女人被蒙上了眼、用口球堵上了嘴,四肢也被绑著,用细长的威亚线连接
到天花板上的挂钩,整个身子就那样悬挂在半空中,也不知道为什麽,那些女人
并没有男人侵犯,可是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泛著潮红;再仔细一看,她们的下体
处、每隔十几秒,都会有一股清泉喷涌而出,而每隔三十秒,她们隆起的乳峰尖
端就会有一股股奶水喷涌而出;差不多十分钟以后,从玻璃房子的另外一扇门处,
会走进一个赤裸著上身的健硕女人用遥控器把她们放下来,摘掉她们的口球,给
她们喂一些膏状饮食——当我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她们吃下去的东西,都
是站在玻璃房间外面,观看著这些女人喷奶潮吹时候,对著一个塑料杯撸管的那
些男人们射出来的精液;等他们射过了以,便会有几个身材粗壮、面容却姣好的
赤裸上半身的女人来收集他们的精液,用一杯裡面女人喷出来的奶水作为奖励,
等男人们喝完了人奶,会拿著手裡的纸杯,继续对著那些女人手淫。

  当男人们把杯子递上去的时候,还会揉捏两下那些女人的乳房;女人们只是
笑笑,全都不说话,接著又走到对面的玻璃房子前面;我向对面走去,仔细一看,
对面的那些男人们虽然也是对著玻璃房子裡的女人手淫,可他们看到的景象完全
不同:在这个房间裡,一共有八十一个裸替女人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椅子全
都是中空的,下面则有一件安装了三十厘米假阳具的电动炮机,在女人的身下转
动著齿轮,抽送著那淫靡的硅胶製品;女人们只是手脚被绑得严实,嘴巴上、眼
睛上则丝毫没有任何遮挡物——每一个女人都在痛苦地流著泪水,尤其是当我和
其他男人逐渐汇聚在玻璃房子前,看著她们自己被迫裸著身体、下体被插著硬物
的时候,更是哀嚎和悲伤,样子可怜得很……可我看到她们大部分人,在机械自
动化的九浅一深和由浅至快的侵袭下,痛苦悲伤的表情逐渐转至一种十分病态的
陶醉和屈辱的快乐以后,透明的潮吹液体和乳白色的淫浆便沿著假阳具留下来散
落在地上的时候,她们又一次失了神。

  我想她们很有可能都是被人诱骗,或者要挟来的。

  更多的男人们,在玻璃房子前驻足几秒钟看了个热闹之后,就去了夹角处的
四个房间,四个房间也都没有门,但是灯光相较晦暗了一些;可我依稀能看到,
那裡面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裡面进行著毫无规则可言的群交游戏;地上到处
都是用过的避孕套和淫水精液的混合物,而那些看起来差不多有五十多岁的清洁
工阿姨们,也全都赤身裸体,身上的皱纹丝毫挡不住她们曾经曼妙的身材和骚浪
的气质,弯著腰低著头,用扫帚和拖布清理著地上的避孕套和淫污。在她们清理
避孕套的时候,也会被一些上了性质或者猴急到不行的男人们,挺立著自己的淫
棍,大胆地入侵到早就经历过狂风骤雨的夕阳老穴之中,阿姨们有些会回头媚笑
著,与身后的恩客亲吻,有些则是骂一句,接著不耐烦地前后摆动身躯和大腿、
直到自己慢慢闭上眼睛慢慢沦陷;所以这些阿姨们也都是一边在清扫,自己的苍
蕊也一边不断地流淌出奶白色的精液来。

  廖韬见我半天挪不动步子,便凑到我的身边,小声说道:「怎麽,看呆了?
别忘了咱是来干什麽的。」

  「我也在找。」

  我怎麽可能忘了我们的任务,但我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因为当我看著那些
身材比较健硕的收集手淫排出的精液的女人们,还有不断地从外面领人进来的女
公关们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所有男人只要处于性爱之中或者自
慰的时候,她们根本不会搭理;可一旦有人相互交头接耳的时候,那些女人便会
先出现一个警惕的眼神,接著凑上来跟先前聊天的那两个或者几个男人说话,甚
至会强行给他们安排一个女人。

  这很不正常。

  果然,就我和廖韬说的这两句就算是加上标点符号也凑不够三十个字的功夫,
花姐居然又出现了:「两位帅哥,还没找淮对象爽快爽快呢?要聊天干嘛来这啊?
不找个姑娘快活快活,多煞风景?」

  廖韬被花姐这一下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接不上话。

  我看著花姐,连忙指著手边的玻璃房子对她说道:「哈哈,花姐你没听见,
刚才我们哥俩谈论这裡头的姑娘呢——说实话,我看上那个双马尾的了,我这哥
哥,他看上那个胸口有个梅花痣的那个高个女人了。你说说花姐,她们一个个长
得这麽漂亮,就让她们在这跟个机器做爱,不是暴殄天物了麽?能不能把她们弄
出来,让我哥俩享受享受?」

  「哟,两位帅哥,眼睛可真毒!但是这个可不行,现在啊,她们还不到服侍
客人的时候呢——你们哥俩要是真看上了这裡头的姑娘,下次吧!下次来的时候,
我给你们两位预定,让这两位新雏陪你们俩,怎麽样?我帮你俩记著点,花姐向
来说话算话!」

  「……还不到时候,是啥意思啊?」我对花姐问道。

  「呵呵,小兄弟,先别猴急。」花姐仔细想了想,又打量了我和廖韬一顿,
接著问道:「我说两位兄弟,你们二位真是跟著隆达集团老三混的麽?可别是白
道上的啊?」

  廖韬没说话,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廖韬,坦荡地笑了笑,对花姐说道:「哈
哈哈!花姐,你这玩笑可开大了!我俩要是白道的,那这F市可不乱了套啦?我就
跟您透个底吧,我这老哥呢,是跟著『竹山堂』武哥玩的;我确实是跟张总裁手
下三哥玩的,但不算正式的社员,三哥知道我从小就爱去靶场,看我射击玩得好,
就让我偶尔跟著撑个场面、打打架,赶上了就开两枪,嘿嘿!但是我呢,其实平
时都在墨林厢文学网给人当专职司机——这不最近我们大老板段总出了点事麽,
公司正在被人谈併购呢,我这……一下子啊,就没工作了;我这老兄好心,想带
我解解闷,所以是上你们这,来快活快活。」

  「哦,你们公司这事我知道,我看报纸了……怪不得你刚才有点闷闷不乐呢。」
花姐又看了看廖韬,笑了笑,「既然都是道上朋友,我也就不避讳了,」接著,
花姐指著玻璃房子裡的女人们说道:「这两个屋子裡所有的女人,都是我们刚
『物色』来的新苗,还没养熟呢。起先,把刚鼓弄到的新手弄上客人的床的事情,
我们也没少干过,可是把客人弄伤的事情发生过不少;后来我们谘询过一些专业
的调教师,才想出这麽两个招数:这个屋子裡的女人,我们是要先摧毁她们的耻
辱感和自尊——女人这东西,只要没了耻辱感和自尊,那就是人人都能传著玩的
玩具;那个房子裡,是我们进行调教的,我们给她们按一日三餐前后,同时喂了
生死果和空孕催乳剂——这两种媚药一起用一段时间以后,那我跟你们俩讲,她
们这些女人,看啥都能联想到肏屄!而且想到色情的东西,自己就会高潮,男人
碰一下,那下面就跟瀑布一样,停都停不住!……不过吧,要让他们接客,怎麽
也得等她们被这样调教一个月以后,才能跟男人实打实的玩呢。所以你们两位要
是看上哪些了,也得都得等。」

  原来都是刚哄骗拐卖来的女孩,申萌肯定不在她们这裡头。

  「哦,那算了……」廖韬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开了口,「谢谢花姐了。这麽著,
我俩再转悠转悠——这麽大个娱乐场,我们哥们还愁找不到姑娘?」

  「哈哈,说的是,二位帅哥自己再转转。」

  我和廖韬说完便走,花姐笑了笑,但她并没走远,一直就在我和廖韬距离二
十来步的后面跟著。我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要甩开花姐,正走著,就看见有一
个门口挡著几张印有清代春宫画的布帘子;门口有六个赤裸著上身的女人守著,
门口一群男人似乎都在拿著一张用彩色纸剪成的小票,急吼吼地等在帘子外面等
著,一边不耐烦地往裡望著,一边玩弄著那六个女人的乳房,有的女人看那些男
人实在等不及,便先用自己的手脚磨蹭著男人们的阳具;等裡面走出了差不多十
几、二十个男人以后,她们才对著那些男人伸手,收回了一部分小票之后,才放
人进去。

  我和廖韬站在门外,不解地衝著门裡面望著。

  「呵呵,两位帅哥还真是识货。大多数的臭男人,就被这之前的这帮胭脂俗
粉们给唬住不走了——这裡头,才是咱们『喜无岸』最精髓的。」

  廖韬看著帘子裡面,似乎全都是肉体,便想跃跃欲试,结果直接被花姐拦住
了:「不好意思,帅哥。这裡头是好东西,但是想要好东西,咱得等。」花姐说
著,从旗袍裡怀又不知道是哪的地方拿出了两张纸票,递给了我和廖韬,然后对
我俩说道:「拿著这个,排好队,交了票,才能进去。」

  我端详著手裡的彩纸票,故作一脸怀疑的样子,接著对花姐问道:「花姐,
这裡头到底是什麽啊?非得等?」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咱这外面的姑娘嘛,大多数是专门出来坐檯的,
这原本是良人的,坐檯之前也都是嫩妹儿;只有这裡头,才最是销魂!」花姐靠
近我和廖韬的耳朵,对我俩笑著说道:「这裡头啊,全都是人妻,各个全都是名
器,骚活到位得很,一个能睡十个。」

  廖韬将信将疑地问道:「有这麽好麽?」

  「呵呵,别看广告、看疗效,」花姐对廖韬说道:「你看看,这外面的男人
把门口围的水洩不通的,一个个的忍了多长时间了,换成是我,早就把鸡巴拿出
来撸了,他们还都忍著呢。」

  廖韬跟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叹了口气:「这麽多人……我俩说实话也没太
多时间在这耽误。这外头呢,我俩没有一个看上眼的,看得上眼的的,花姐你说
的还暂时不给肏;这好东西麽,我俩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问题是我俩也等不起,
算了花姐……这麽著,我俩先回去了。下次来不来,再说吧。」

  我这套话也是故意的,而且是我俩进来之前廖韬教我的。廖韬告诉我,在F市
立得住的风月场所,大部分的运营者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就害怕恩客
们玩得不尽兴——白道上好久没查了,就算是查了,他们的那些靠山们也能摆平;
黑道上虽然有相互倾轧的成分,但是相互之间也有底线,就算是弄到最后非要火
併,大不了拼一把也不怕什麽;但是如果在恩客们那儿的口碑出了问题,那可就
是多米诺骨牌效应,时间一长,没错,会所是财大气粗、有势力有后台,但就是
没人来花钱嫖姑娘,该关门照样得关门——所以就是在凶神恶煞的龟公鸨母,也
最怕嫖客们一句嫌弃。

  「诶诶诶!别啊!二位帅哥,钱都花了,连姑娘的屁股都没摸一下就要走。」

  廖韬装作一脸的不耐烦,无奈地跟花姐笑了笑:「呵呵,花姐,不瞒您说,
我俩也都是衝著道上对『喜无岸』的褒扬慕名而来的,结果说实话,到现在看起
来玩的也确实有点不尽兴;就像我这弟弟说的,我们想玩的,您说不给玩,您给
我俩推荐好的,我俩还得等——你看看啊,这麽老多条棍子,我们哥俩得等到哪
年去?就著大堂裡这点花花,说白了,换个地方、在哪都能玩;可是我俩呢,也
不是挑事儿的主,而且打心裡说一句,你花姐把我俩当朋友,所以也就不给您多
添麻烦了!今天认识您花姐,真的,就权当交个朋友。F市巴掌大的地方,咱们青
山常在、绿水长流。」

  廖韬的这些话更狠,对花姐这个会所总领班来说,无疑是挨了顿耳光,自己
还没办法还手。花姐脸上窘迫了一会儿以后,对我和廖韬说道:「哎呀——行吧!
看在你们俩帅哥长得帅、出手又很大方的份儿上,我就破例,带你俩进去看看。
跟我来吧。」

  接著,花姐就带著我和廖韬沿著我们俩进来的地方下了楼梯,绕过了楼梯走
了一个小门,通过一条长长的地道,之后又上了楼梯,从一个小门走了进去。

  「去吧,这就是刚才你们想进去看的地方——出去了可千万别声张,要不然
一个个的全都这麽进来,咱们裡头的人妻们可受不了。」

  一听「人妻」二字,我和廖韬笑了笑,我俩最想进的地方,就是这裡。结果
仔细一看,这裡面比外面的场面更加淫乱:这裡面一共分为三十组人,每组都是
至少七八个男人、多则十一二个男人围成一个圈子,对付这中间一个女人:这帮
女人高矮胖瘦黑白各异,年龄也大不相同,甚至还有几个洋钮,跟外头那些女人
的唯一区别就是,这些女人跟男人们群交时候的状态,都是一种发疯似的渴望——
男人虽然站著或者跪著,但可以几乎不动;女人躺在水床垫上,却不停地来回扭
动著身躯,以供自己达到最大的满足感;每一个女人的基本状态,都是嘴裡一根
阴茎、手上握著两根,正面胸脯上跨著一个男人,用自己的乳房夹著一根,身子
下面的两个洞,也各有一根;有的甚至脚丫上,还被一个男人用香肠像搓澡一样
摩擦著,有的甚至腋窝和腿窝处,也夹著男人的阴茎;更别说还有几个,直接一
口气含下三根肉棒,玉门裡同时被两隻阳具抽插、内射的;在基本没有多馀地方
可供更多的肉棒在女人的肉体上做功的时候,旁边还会有几个男人围观,并且尽
情地对著女人手淫,肏著女人的男人们,也顾不上其他男人的精液会喷射到自己
身上了,简直就像是在洗精液淋浴一般,只是脸上挂著淫邪的笑,专心地让自己
更舒服地达到爆炸的巅峰;刚看两眼时候,觉得确实,从眼球到心理都是一种无
比的刺激,可是就看了两分钟,我和廖韬面对眼前的这副色情炼狱,脑子都直发
晕。

  我正到处环视著,正发现在屋子的身处,有一张可以供三个人躺在上面的罗
马椅,在那上面,一个脖子上带著狗链的女人正背对著所有人躺著,她虽然赤身
裸体,但是却没有人去跟她求欢。我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在那张罗马椅周围,有
一圈差不多一米三多高的栅栏,除非弹跳力极好的人,否则一般人根本跨不过去。

  我心裡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我看过申萌的裸照,因此我很肯定,她就是
申萌;可我还是必须装作比较好奇,播著下巴,笑著看著这个女人。

  「乖乖!我说你这个小兄弟,眼光还真是刁!」花姐对我说道,「这个是我
们爱奴裡头的『性欲皇后』,之前是个人妻,背著丈夫出来做的,据说快有一年
没回过家了。你要知道,这是我们会所从K市的一个私人豪宅里买过来的,花了我
们幕后老板大价钱呢!」

  「那就她了。」我指了指这个女人的后背,对花姐说道,「让她今晚伺候我
和我大哥。」

  「别别!今天真不行了……您没看我这都给她关了起来麽?实不相瞒啊,小
兄弟,若是想做倒是能做,但我怕她身子受不了啊。」

  「什麽意思啊,花姐?」

  「这麽说吧,这个人妻小姐姐,是有性瘾的。她之前最高的记录是连续跟五
十个男人造爱72小时不休息,而且全都是内射,每射一次必定潮吹;结果72小时
以后就休克过去了——我们这些领班赶紧把她送医院去了,抢救了一下发现没什
么生命危险,又给送回来静养了好几天。世界上没有永远金枪不倒的男人,两腿
当间这东西做得过度了,早晚油尽灯枯;但是女人,也是一样的——为啥古代战
乱的时候,那麽老多强姦致死的事情?行行好吧,兄弟!我们爱奴裡面,之前有
个头牌,就是被人轮流日著,从不休息,结果一次高潮来了之后、一口气没上来,
结果就死掉了!现在还在咱们会所冷库裡冻著呢,没敢拿去火化埋了……」

  花姐的话,给我说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行吧,我们不动手,但至少让她跟我和我兄弟打个招呼,这个总行
吧?」廖韬淡定地对花姐问道。

  「唉,那好吧……谁让花姐是真喜欢你们这俩小帅哥呢?」

  花姐说著在栅栏的指纹锁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接著打开了栅栏门,也放我
俩进了去。之后让我和廖韬离得远远的,然后她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小萌,
小萌。」

  那女人刚刚睡著了,醒来了以后一转过头,我正巧看到了她的容貌。

  ——我和廖韬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那赤身裸体的女人就是周正续的妻子申萌。

  申萌的肉体上,被殴打、鞭笞过的伤痕依稀可见,但是比起她曾经的那个姐
妹王瑜婕,她的情况要好不少:身上没有什麽针孔,而且看起来,要比之前我见
过的那张照片上的她丰腴了不少,最主要的是,从她的神态看起来,她的精神状
态似乎要比王瑜婕好许多。

  申萌确实是个美女,她长得太像影后胡蝶了,大眼睛、婴儿肥的圆脸、性感
的嘴唇、饱满的奶子和圆滚滚的屁股,再加上她梨形的腰肢和感觉一捏就能出水
的大腿,还有那虽然已经黝黑、但长得好像一隻黑芝麻味马卡龙的软嫩贝穴……
我真是有点羡慕周正续能娶到这个女人,虽然到现在,周正续的故事算是个悲剧,
但他毕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尤物。

  「花姐……呼……哈……」申萌从醒来之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然后
她对著花姐说道:「……刚做梦呢……梦见自己在兵营裡,被一个营的兵……像
传著皮球一样,不停地肏著……正舒服呢……叫醒我干嘛呀?」

  「小萌,有两个恩客要跟你打个招呼。」花姐对申萌笑了笑。

  「恩客?在哪?」申萌张著嘴,流著口水到处看了看,然后看到了我和廖韬,
接著对我俩傻笑著招了招手:「来,快来!……呼……肉棒……鸡巴……精液……
快给我!我要……好想要啊……」

  ——行吧,刚才我在心裡下的那个申萌的精神状态清醒的论断,彻底被打脸
了。

  申萌现在的状态不仅仅是个痴女,更是个痴呆。我相信,原本廖韬跟我也一
样,因为看到了申萌的裸体,自己的阴茎也被撩拨得坚硬无比,心里肯定也会想
著无论如何先跟她乾一次,再救她出去再说;可看到她那张痴呆的笑脸,再加上
满嘴的口水肆意滴到了胸脯和罗马椅上,廖韬的后背上,也会是冷汗直流。

  「别这样,小萌!小萌!」花姐摸了摸申萌的头髮,对著她说道:「你就是
做春梦了,一会儿就好了。今天不行了!今天你从早到晚已,经接待了八十九个
客人了,再这样,你这样又会体力不支的,你知不知道?」

  「不行……我要!我要嘛!……花姐!他们不给……花姐你给我……我知道
你也能给我……快给我!我要!」申萌不由分说,就扯住了花姐的旗袍,一来可
能申萌的力道真的比花姐要大,二来可能花姐也怕自己的旗袍被申萌弄坏了,于
是也没怎麽反抗,便解开了自己的旗袍扣子:「唉……真是拗不过你,好吧……
好久都没跟你做了……」

  于是,当花姐把自己的旗袍解开的时候,起初看到他那一对儿不输孙筱怜的
E罩杯巨乳的时候,我心裡还是很兴奋的,尤其是看到她乳头周围的乳晕,近乎小
到没有,再加上她雪白的奶子……我心裡突然又痒痒的。

  「一起上吧……」

  「啊?」

  廖韬对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想碰碰花姐。咱俩不肏她的话,
应该不用多给钱的,就摸摸。」

  「这样真的好麽?」我和廖韬说话的时候都没看花姐,一转过头就见花姐背
过身去,把旗袍叠好放在一旁。她穿著红色高跟鞋还有黑色的吊带丝袜,而根本
没穿内裤,申萌在她身后,一直抓著她的屁股——看著这一幕,我的心态也有些
动摇了。

  「走啊。」廖韬淫笑著看著我,刚要往申萌那边走。我就看到了花姐转过了
身……

  我连忙拽住了廖韬,顶著脑海和心理的巨大崩塌,给廖韬指了指花姐:只见
花姐的胯下不是我脑海中原本想像的什麽极品阴穴,而是一条跟我和廖韬旗鼓相
当的勃起的阴茎,还有一副睾丸……

  廖韬看得傻了,我则眼前一黑……

  申萌却毫不顾忌地张开嘴巴,从龟头到睾丸,贪婪地含著花姐那副本来似乎
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工具,花姐的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一边伸出手把玩
著申萌的乳头,一边放肆地蹂躏著自己的大乳房……

  我感觉我快瞎了。

  而与此同时,我也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花姐在给我进行口交的时候,为什麽
会有一隻手伸向自己的胯间了:搞不好,「她」在含著我的肉棒的时候,正用另
一隻手搓弄著自己的那条硬物……

  廖韬看的都呆了,结果这个时候,刚刚那个阿若也走到了我们旁边,阿若看
著被申萌玩弄的花姐,带著梨涡恬美地微笑著,她也把手指按在了指纹锁上,接
著她就开了口说了话:——一开口,我才发现「她」的说话声音,居然比我和廖
韬的声音还要粗……

  「我操你妈屄啊!花姐,真你妈的会享受啊!又跟这个小浪蹄子肏上了啊?
咋不叫上我呐?来,让老子跟著一起爽爽!」

  于是,阿若直接撩起了自己的晚礼裙,旋即,从她的裆下也露出了一隻巨鸟——
没有花姐的长,但是要比花姐的粗上一圈。阿若毫不客气,抬起申萌的一条腿,
直接把自己的阴茎送进了申萌的阴道裡。

  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快炸了……

  廖韬则直接推开栅栏门衝了出去。

  我也赶忙在身后追著……

  廖韬实在是忍不住了,找了个牆角就开始呕吐。

  ——这本来是我俩的计划;根据廖韬那个酒肉朋友提供的线索说,「喜无岸」
会所裡,最抗拒的就是有人呕吐或者腹泻,如果发生这种状况,当时一定会被暂
时请出爱奴娱乐场,当然,会有服务员或者领班帮忙照顾,只是暂时不能继续进
行淫乐活动了。因此我和廖韬都准备,当发现申萌以后,我俩用呕吐的方式及时
脱身,然后迅速出去联络守在外面的徐远和其他人。

  结果哪曾想,这呕吐居然成了真。

  看著廖韬吐个不停,我也忍不住了,刚才喝下去的参茶、加上来之前吃的盒
饭,一点没客气,全都吐了出来。

  「唉……又来俩。」赤身裸体的清洁工阿姨们立刻凑了上来,丢下了扫帚和
簸箕扶住了我和廖韬,叫来了俩领班,把我俩扛了出去。

  就这样,我俩又被套上了黑布,然后带回了休息室。

  「怎麽了,二位?」一个说话声音很清纯甜美的领班对我俩问道。

  我仔细地往「她」的裙底瞄了一眼,才发现在「她」的胯下也是鼓鼓的。

  「可能是参茶喝多了……我俩来之前就在朝鲜烧烤馆吃了不少烤肉……不打
紧,歇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算了吧……这样,一会儿你们跟我走,去前台,我可以帮你们两位退
一半的娱乐费用。但是不好意思,今天二位真不能继续在裡面享受了。如果想吃
自助火锅或者想唱KTV的话,还是可以的。」

  「算了算了!我俩休息休息就走了,谢谢你了,这位『小姐姐』。替我谢谢
花姐。」廖韬摆了摆手说道。

  紧接著,我和廖韬歇了一歇,又被这两个领班帮著换好了衣服。

  出了会所,拐进了附近的胡同,我和廖韬蹲在徐远的衝锋车外面半天说不出
一句话。

  徐远问了我俩半天怎麽了,我俩都摆了摆手。他给我俩一人一瓶矿泉水,我
俩狂漱了半天口以后,我俩才一五一十地把我们记下来的会所裡面的楼层构造告
诉了徐远。徐远吩咐我俩在衝锋车裡休息,便拿著枪带人行动去了。

  我和廖韬这两个堪称市局并列首席花花公子的人,躺在车子的座位上,表情
木讷,半天没说话。

  如果我的世界有一个所谓的「第四面牆」,在第四面牆的背后,命运一定在
捧著可乐和爆米花坐在沙发上,看著我和廖韬笑得前仰后合——为了作弄我俩,
居然找了两个变性人给我俩口交……

  真是他妈的受够了这个无耻混蛋的恶趣味!

  最终,还是廖韬先开了口:「忘了今晚这事情,以后谁都别提。」

  「好。」

  「谁提谁是孙子。」

  「呵呵,你给我金山银山我都不会提的。」

  「太他妈噁心了……谁能想到那居然是……」

  我瞪了廖韬一眼:「去你妈屄的!不是说不提了麽!」

  廖韬没说话。

  车子裡彻底安静了。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27(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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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05)

  我开车送夏雪平回了家,上了楼,但她却并没有留我。

  对此我有点失望,可同时也有点欣慰——要知道十几天以前,我都以为我差
点连今后开车送她上下班的机会都没有了。当然我也明白,她还是依旧只把我当
作她的儿子;所以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机会去实现其他什麽别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我必须得相信所谓的细水长流、水滴石穿。因此,到了
她的住所之后,我还是、且仅仅是帮她扫了扫地,收拾了一下被她在住院之前散
在地上的衣服,擦了擦灰以后才离开的。

  「早点睡吧。明早我过来接你。」临走前我对她说道。

  「嗯,路上小心。记得豆浆别放糖。」她轻声说了一句。

  「啊?你说什麽?」

  夏雪平看著我,面无表情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刚才说:记——得——豆——
浆——别——放——糖。」

  我看著她故作漫不经心却还要跟我提要求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得令,我的夏雪平大人!」

  她也还给我一个美丽的笑容,于是我就道了别。第二天清早,老三样的早餐
如期而至。看著夏雪平吃到眯起眼睛的样子,别提我心裡有多开心。

  可接下来的三天裡,我始终觉得夏,雪平跟我之间的关系,明面上似乎是比
以前亲和多了,但却不是亲近;我内心对此的感觉是,我跟她之间,正逐渐地保
持著一种莫名的疏远。

  在接下来的三天裡,我和夏雪平便要集中补写案情报告。我觉得夏雪平是怕
我心裡不舒服、怕我误以为她心裡对段亦澄仍留馀念,因此,她便把段亦澄杀掉
封小明、害死冯喧这两个案件的汇总任务交给了我,她自己则是揽下了周正续杀
害江若晨和卢紘的案子;并且,她还把之前查到的、以及从段亦澄身边偷来的那
些资料全都给了我。看著那些证据的细节,我心中留存的,对于她和段亦澄之间
发生的那点事情的芥蒂,也逐渐消弭了。

  因为工作上的任务,这几天我和夏雪平的话也越来越多——但是,我慢慢地
发现,当我坐在办公桌上、她主动走过来找我聊的那些,却全都是关于工作上的
事情;轮到平时或者加班、报告写累了休息一下,然后我去主动找她聊天的时候,
聊得居然也都是只有案子;每每我想跟她聊一些其他的话题,或者问一句「今晚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的时候,她要么就是把这些话题岔开,要么就是模棱两
可地告诉我「先把手上的活干完再说吧」、「改天吧,手头的事情还没忙完呢」。

  我和她的关系,彷彿彻底成了下属和上司的关系,甚至像长工和监工的关系,
连母子之间的仅存的一点关系,似乎都被淡化了。

  或许这个也是她身为警察的职责所在吧……毕竟我从刚进警专的第一天开始,
所有教官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在我的耳边唸刀著「大公无私」四个字。F市的优秀警
察们,也确实都是从内到外彻底贯彻著这四个字的。

  不过,一个人的生活裡要是一点「私」都没有,这也违背社会和自然规律。
中午和晚上我不带她去外面吃,但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应该跟我多聊两句
了吧?

  本来之前一段时间裡,也是我经常和她,还有艾立威坐在一桌吃饭——我从
进了市局以后,就已经习惯视艾立威为无物,因此吃饭的时候,经常是我和夏雪
平聊的最多,并且在偶尔夏雪平和艾立威聊天的时候,我还会故意抢话茬、或者
拿一些刺耳的言辞来噎艾立威。

  可是,从开始写报告的这第一天的午饭起,我的对面就开始经常出现一些在
别的处、组、课、室、股工作的年轻女警凑过来,坐到我对面——而且,我发现,
她们每个人凑过来时候,打招呼的样子和言语,似乎都是有套路的:「不好意思
啊……嘻嘻,夏警官,艾警员……何秋岩警员……」

  ——以这半句话作为开场,每个人说起来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连语气助词和标点符号都一样,并且说话时,还都长时间把目光主要集中在我的
身上,第一眼看我的时候一定会先羞涩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向下看一眼,再把
目光抬上来,落在我的眼睛上,紧接著抿嘴笑一笑,然后再说到:「……请问这
个位置有人麽?」

  ——接下来,艾立威肯定会看著那个女孩一眼,又给夏雪平使两个眼神,接
著再盯著我盯上三到五秒,然后笑出来,抑或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跟著
讪笑两声。

  ——在这个时候,夏雪平也绝对会露出她的标准式礼貌微笑:嘴角上翘角度
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度,眼神缓和,用很认真的眼神看著来人,再微微点点头说道:
「没有人,快坐吧。」说完这句话,她会把正握著筷子或者汤勺的那隻手,伸到
脖子后面,撩一下自己颈后的头髮,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分钟裡,她会不断地在我
和来人女警的身上不断转移著目光。

  ——坐过来的女警会跟开始我攀谈起来,在这段时间裡,当我还没意识到这
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套路的时候,我还会没心没肺地跟对方开几句玩笑,或者聊
一些比较正经的话题;但无论我说什麽,对方都会隔三句或者五句笑一下,这个
时候,夏雪平也会满意地跟著笑著,但她和艾立威,并不会加入谈话之中;临吃
完饭,夏雪平肯定会让我跟那些女警互留个电话、互相加个社交帐号,等那女孩
走后,她和艾立威又会轮流对我问道:「你觉得那女孩怎麽样?」

  ——起初我觉得,发生的这些都似乎没有什麽问题;但是接连三天裡,我去
食堂吃饭,顿顿饭都会有这样的年轻女警出现,这就不对劲了。

  尤其在这几天裡发生的让我觉得最为奇怪的事情是,艾立威总会提前去食堂,
找位置坐下,等我和夏雪平取完了餐之后,夏雪平绝对只会坐在艾立威对面——
就彷佛故意不想坐到我的对面、且故意要把我对面的椅子空出来一样;但是假若
我坐到她身边,她就会以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态度,让我坐到艾立威身边去,否
则就会说我不懂规矩之类的话,然后开始跟我生气;而我一坐回到对面,她的怒
气马上就又消失了。

  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我有点承受不住了……

  「不好意思……嘻嘻,夏警官好,艾师兄好,打扰了。秋岩警员,请问这个
位置有人麽?」

  「啊,没有……」夏雪平依旧微笑著说道。

  夏雪平这次还没说完,我便一边往嘴裡塞著油豆腐辣炒上海白,一边抢过话
说道:「谁说没有人,有人啊!他不就正坐我对面呢麽?」

  走过来的那个女警和夏雪平、艾立威三人全都惊了,每个人都用著一种「这
孩子今天是吃错什麽药了麽」的疑惑目光看向我;当然,我对面的位置上的确是
空空如也,他们听了我睁著眼说出来的瞎话,不这麽看著我才奇怪。

  「……坐……坐著人麽?坐的是谁啊?」那女警对我问道。

  哈哈哈!她居然还问!——我就等著你问我这句话呢!

  「老陶啊?不认识?」我看著那女警说道,「诺,你自己跟老陶打声招呼吧,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是好朋友!」

  「……老陶?」夏雪平一脸疑惑地对我问道。

  「对啊!老陶!不,怎麽的,夏雪平你也不认识老陶?陶成贵前辈!」我很
自然地对夏雪平说道,「这两天他天天坐我对面呢,不是,怎麽的?你们都不认
识他麽?」

  ——这是我故意抖的一个机灵:陶成贵前辈是新政权成立以来,市局的第二
批精英刑警,执政党的老党员,论起在F市警界的资历,要比我外公夏涛还要老;
但在当年的一次打击放火爆炸恐怖分子的重要行动中,陶成贵因公牺牲,成为市
局成立以后第一个因公牺牲的刑警。当时的陶成贵只有三十岁,还没成家呢,所
以再后来,陶成贵成为了市局永恒的标兵模范,现在整个市局的人无论男女老少,
都很景仰他,对他的事蹟多少都知道一些。

  我笑了笑,看了看夏雪平和艾立威,又看了看来人女警,接著装模作样地对
著对面的空椅子说道:「欸,老陶,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啊!你别光顾著自个在那
吃!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在伪政权跟日本人玩潜伏、打黑枪的时候饿坏了,但你
吃饭归吃饭,也不能跟晚辈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吧?……我说老陶,你这前后左右
的,都不是外人,都咱自家的晚辈们,你说你英雄了一辈子,临了咋还害羞上了
呢!……啥?你说他们都看不见你,就我能看得见你?哈哈哈,你可别瞎扯了!
这几天不一直就是咱们四个在一起吃饭麽,你跟他俩聊天我都听到了!这几天咱
们四个里头就属你话最多!……不是,他们怎麽就看不著你了?那咱俩打个赌,
你要是敢拽一下你身边这个小夏的头髮,她要是还对你没反应,那我就等中元节
的时候,去莲华寺给你烧八捆纸钱、上三柱高去!——就算环保局有规定不让烧
纸钱,罚我款我也认了!你就说赌不赌吧?」

  说巧也巧,本来我和夏雪平艾立威咱们坐的位置就很靠近门;而在此刻,在
食堂的另一边,食堂的工作人员正好为了往外运送著多馀的餐盘和碗筷,所以他
们便打开了另一扇大门,这样一来,一股穿堂风直接吹进了食堂裡头,把夏雪平
脖子后面的长发直接吹了起来……

  还没等夏雪平有什麽反应,凑过来索要座位的这个小女警,倒是吓得差点就
哭了,端著手裡的餐盘哇哇叫著,直接跑开了。

  ——看著那姑娘一溜烟地跑开了,我便低著头,幸灾乐祸地笑著。

  艾立威看著我,挂著一脸假笑,满脸黑线,一句话也没说,在我身旁默默地
吃著素炒豆苗。

  夏雪平看著我肆无忌惮地笑著,直接把筷子拍在了餐盘上,对我问道:「何
秋岩,你过分了吧!你吓唬一个小姑娘干什麽?——我就不说你拿警界先辈开玩
笑的事情了,人家南倩宇本来最害怕的,就是恐怖片和鬼故事;上次她同事上班
的时候给她讲了个鬼故事,她请了一周的假没敢来上班,你说你这是乾嘛呢?」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试试她心理素质……」我笑够了,舒了口气,然
后对夏雪平正色道,「再说了,这几天,这麽多姑娘来我对面借座位,怎麽,这
座位开光了麽?到底怎麽回事,夏雪平,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啊?你敢说这几天这
些小丫头们不是你给招徕的?」

  夏雪平合著嘴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壁,看著我没说话。

  一看她这反应,我就什麽都清楚了。我也看著她,不知道该说什麽。

  ——她怎麽就不能……唉……算了,有些车轱辘话,说多了既没意义,也会
伤人。

  夏雪平看了我半天,想了想,还是抄起了筷子,对我说道:「算了,接著吃
饭吧。从下顿饭起,我不会再让她们过来了。」

  我俩都难能可贵地、心平气和地冷静一下,我也不想再多说什麽。她想要给
我变相相亲的计划算是被我给摧毁了,她心裡目前是怎麽看待我的这不重要,重
要的是,我要拿出一个姿态:想让其他的女生来给我做女朋友,想都别想。

  我不愿意再跟她说一些无意义的车轱辘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夏雪平伤
癒后回到局裡的这几天,我跟她都是在是太累了,脑子也累、身体也累、心也累,
我和她都被手上那两个结案报告,给逼到抓狂。

  虽然这两个案子的凶手一个自杀、一个被毙,勉强可以算做结案,但是两个
案子还是疑点颇多的:周正续为什麽明明说要考虑考虑跟警方是否合作,结果到
头来还是自杀了,并且又是服毒又是咬舌的;周正续是死了,但是之前给魏蜀吴
下毒的那个人又是谁;给周正续发他老婆申萌在色情会所裡被人群奸的照片的又
是谁,这个人有什麽目的、他跟沈福才还有那些蛇头又有人麽关系;周正续明明
最大的对头是沈福才全家,但是他为什麽没有杀沈福才,偏偏找了一个距离自己
身边最近的卢紘和江若晨下手,反倒是跟卢紘有过节的段亦澄杀掉了看似跟自己
无关的封小明——难道封小明跟段亦澄之间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麽;而沈福
才的全家又是谁杀的呢?不是周正续、也不是段亦澄,难道沈福才全家真的是死
于巧合的煤气中毒吗;段亦菲说,陪自己和哥哥去人体器官工厂的另一个、把全
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那个人是周正续——段亦澄告诉她那个人是周正续,但从后
来她自己的供词和申萌对他们的形容来看,周正续其实跟段亦澄的关系,虽然很
熟,并不能熟到什麽秘密都告诉他,那麽为什麽段亦澄还会让周正续陪自己去人
体器官工厂呢;为什麽两个案子发生之后,警方都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有价值的
证据——最主要的是,周正续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之后在那层楼裡也没有找到任
何有用的东西,总该不是这哥俩的心思都极其缜密吧?如果按照吴小曦的推论,
假设现场有第二个人,那麽这个人,又会是谁?会是「桴故鸣」网站背后的那个
大老板X先生麽?

  那这个「X先生」,又是什麽身份呢?

  当然,除了这些疑点以外,貌似还有一件东西让夏雪平很纠结:那就是张霁
隆交给我的,那份沈福才贩卖人口交易明细的名单。

  一连三天,我每天都会看到夏雪平对著电脑打字打累了以后,就会捧著自己
的平板电脑,不断地翻看著那份Pdf文件,看了一会儿以后,她有会对著这份名单
发呆。我好几次问她,怎麽了,我还跟她如果她对什麽事情有疑惑的话,我会直
接去找张霁隆询问——她都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告诉我先该干嘛干嘛去罢,接著,
她才会放下了平板电脑,继续对著电脑屏幕写报告。

  ——带著心裡的那些疑问和纠结,夏雪平在把报告交给档案股、电邮给徐远
和沈量才之前,依旧犹豫再三要不要就此落笔。

  看著本来经过重伤之后的夏雪平,又因为报告消瘦了一圈,我心疼得很。我
劝了她半天,安慰她说:「别再担心了,直接把报告递上去得了。完事大吉咯!」

  「我说何秋岩,你这是什麽态度啊?警察办案,事关人命和社会安全,哪能
怀著完事大吉的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夏组长大人!……我就是想告诉你:就算是现在看
来再奇特难解的疑点,早晚有一天会被解开的——现在这些疑点,你就算是坐在
这干想,想上一百年你都不会解开;万一,在接下来在调查别的案子的时候,说
不定就会受到别的什麽启发呢?到那个时候再继续研究、甚至来翻案也不迟啊?」
我对她说道。

  「呼……好吧,希望如此吧。」夏雪平看了看我,对我苦笑著说道:「我倒
真希望你这个小混蛋能告诉我,这个『早晚有一天』,到底会是多久以后才能到
来。」

  「哈哈,我要是能告诉你这个,我就不是『小混蛋』,而是『小神棍』了。」

  夏雪平听了,低头莞尔。

  于是,很快就到了周六。

  至于那天晚上在病房裡的事情,到目前位置,夏雪平再也没跟我提起过。

  大周六的早上,夏雪平居然给我来了电话,将躺在床上赖床的我彻底吵醒:
「小混蛋,开车过来。」

  我之所以说「居然」,是因为一直以来夏雪平鲜有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二是因为,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才6:50,放在平时别说我这个不怎麽赖床的人
都还没睡痛快,一般情况下週六週日夏雪平可是要睡到11点钟左右的,今天这个
时间她居然醒了。

  「……唔,干嘛啊?今天怎麽这麽早?」

  「给我送早餐。」从夏雪平的语气裡根本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她只是说道,
「快过来,我饿了。」

  「那好吧,你等我……我洗漱、穿上衣服就过去。」我揉揉眼睛说道。

  「在我住的地方,往北一条街街角第一家有个麵包屋,」夏雪平对我说道,
「你帮我买一杯中盃摩卡、一份煎蛋培根双层三明治、再买一份苹果核桃仁鸡肉
沙拉吧,酱汁要石榴醋的。」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嗯,今天怎麽了?

  这个星期六,夏雪平起床起得出奇的早不说,还突然跟我点了这麽多吃的——
夏雪平过去跟我相处的近十年空白期裡是怎麽样的我不清楚,至少在我印象裡,
她早餐一般都是中式早餐:豆浆、煎饼果子、小咸菜,几乎不喜欢吃西式麵点,
可她今天偏偏就想吃这些。

  我想了想:这该不会是跟今天父亲和陈月芳,要请她吃饭这件事有关吧?

  什麽都别多说了,赶紧去帮她买东西是正经事。

  我开著车到了那家麵包房,按照夏雪平说的每样都点了两份,拎到夏雪平家
的时候,她正好刚洗完澡,头髮还湿漉漉的,而这个时候,刚好我也有点饿。

  这个麵包房的手艺其实还不错,摩卡的味道甜度适中、三明治的煎蛋和培根
不油不腻,尤其是沙拉加了石榴醋以后,酸甜可口,我之前还真没吃过这样的东
西。我正大快朵颐地吃著,却注意到夏雪平望著桌上的食物发呆,她面前的沙拉
没动几口,摩卡的杯盖被掀开了、三明治的麵包胚也被掀开了,之后这两种东西
更是一口没动。

  「你怎麽不吃啊?」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没回答,只是冲我微笑著摇了摇头。

  「不好吃麽?」我擦了擦嘴巴,不解地看著她,「……难道是我买错了?」

  她看著眼前的食物,对我说道:「你并没买错——只是摩卡加的是巧克力糖
浆而不是热熔的巧克力、奶沫也不是用鲜奶打出来的而是用淡奶油;三明治裡加
的是美乃滋而不是蜂蜜芥末,奶酪是乾酪片而不是奶酪碎;沙拉里,也少了蔓越
莓干。」

  我立刻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擦著嘴站起身。

  「你做什麽?」夏雪平对我问道。

  「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再去找咖啡厅、西餐馆买。」

  「坐下吧……」夏雪平对我笑著摇了摇头,「F市裡,现在应该是吃不到我说
的那种做法的了。」

  「啊?不是吧?这麽大的F市,那麽多的西餐厅,真的就找不到这麽一家你说
的那种做法麽?」

  「那都是将近二十多年年前的做法了。」夏雪平怅然若失地说道。

  「我知道了……是父亲请你吃过这些东西,对吧?」我对她问道。

  夏雪平看著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何劲峰遇到我的第一次,请我吃的
东西就是这些。」

  我「哦」地应答了一声,但实际上,我立刻没了胃口。

  桌上的这三样食物,已经在我心裡被默默拉上了黑名单。

  ——我之前还真就几乎没怎麽听过父亲和她是怎样相遇、怎样相恋的事情,
小时候的我倒是特别想知道;可哪曾想,听夏雪平跟我讲述起这些事的时候,我
却难以自拔地对夏雪平产生了单恋。

  夏雪平双手拄著桌子托著自己的下巴,对我娓娓讲述著:「我第一次遇到何
劲峰的时候,那是在近郊的一座花房裡——现在那裡倒是盖起了别墅区。起初我
遇到他,看他个子不怎麽高、全身都晒得黝黑、满头是汗、脸上还有泥,我还以
为他真是个搞园艺的花农……哪知道,当时拿著小铁锹的那双手,居然是写文章、
做新闻报导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记者,没什麽名声。那天,我从家
裡……从家裡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好好吃过饭,所以,在花房裡,我一下子就低
血糖了,何劲峰就把他的那份午餐分给了我一半——吃的就是这些:现熔的浓郁
黑巧克力和鲜奶打出奶沫的摩卡,蜂蜜芥末加上带著些有嚼劲的奶酪碎的三明治,
外加带著蔓越莓干的沙拉——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蔓越莓干这种东西。再后来,劲
峰也带我去吃过几次,开咖啡馆的是一个新西兰老板,那个老奶奶跟何劲峰居然
很熟。于是后来,裡成了我和他经常去的地方。」

  「那再后来,那家咖啡馆呢?我可是一次都没去过。」我本来想用自己心裡
的不舒服来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却依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年在F市,人们还不太习惯重新拾起西餐,喝咖啡还是一件很时尚的事情。
那个老奶奶隻身一人来到F市,没有人知道她为什麽要远渡重洋在异国定居,她的
中文说得还非常好。可就在你出生的第二年,那个老奶奶就因为心葬病,猝死在
梦中了,咖啡厅自然也关了。她去世的时候,还是我和劲峰去帮著入殓安葬、并
且帮著把遗物寄回新西兰的。她走得很安详……」

  看著夏雪平神色中的惆怅,这下我再没耐心听夏雪平说故事了,便很直白地
问了她一句:「那你现在还爱著父亲麽?」

  夏雪平深吸了口气,对我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听感谢他的。感谢他支
持我,感谢他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但我本来就不适合他,只是在一个特殊
的时期,我俩遇到了而已。」

  她虽然这样说著,并且眼神裡充满了释然,可我自己的心裡却越发地沉重。

  如果一个男生爱上一个女生,爱到疯狂且认真的时候,可以完全不计较她的
过去,不计较她的前男友有多少个、都是谁;但是我没办法,我爱上的是我自己
的妈妈夏雪平,她的前任老公是我的老爸,这件事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并可能
将会永远成为我的心魔。

  夏雪平感叹过后,还是拿起了叉子,挑起了沙拉送进嘴裡,接著又把咖啡喝
完、三明治吃完。

  「在屋子裡坐著太闷了,」我对她提议道,「咱们出去兜兜风吧,然后直接
去饭店。」

  「好啊。」

  夏雪平想了想,走到了衣柜前,看著满衣柜以西装、风衣和大衣为主角的衣
服,发了半天愣。之后她突然笑了笑,彷彿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呵呵,好
歹也一起过了二十多年了,临送他娶人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看
来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更是个不称职的前妻。」

  「说什麽呢!什麽『不称职』?都已经是『前妻』了,还哪有什麽称职不称
职的?」

  我真不喜欢她现在这种伤感的样子,但随即我突然想起,她的衣柜裡貌似还
有那麽两天牛仔裤,便走到衣柜旁边,挑了一条之后,又帮她找了一件白色正装
衬衫和一件深棕色的西装外套,我指了指这三件衣服,对她说道:「诺,就这麽
穿,再搭一条黑色皮带,外加你平常穿的皮鞋这就够了。」

  「这样穿……好看麽?」

  「这个你可别问我,我答不上来——因为在我眼裡,你穿什麽都好看。」

  我看著她一脸的惆怅,便连忙压抑住心中的不喜,脸上挂著笑对她说了句甜
言蜜语。

  「哼,没正经……」夏雪平微微撇了撇嘴对我说道,说完,她也终于笑了出
来。我知道下一秒她就要脱掉她的那件短袖衫,所以我找了个藉口躲在了洗手间
裡。没过一会儿,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快出来吧,小混蛋。」

  我打开了门一看,穿上我帮她挑的这一套的夏雪平,失去了往日的高冷范,
却换来了一份轻鬆、潇洒的活力,她不再像一个穿梭于钢铁森林的黑暗阴影之中
的一个冷血干练的女警,反倒像是下一秒就要去牵著高头大马,驰骋于草原旷野
裡的女牛仔。

  我不知道这一刻我是什麽表情的,但是夏雪平看到了我的眼神之后,她有些
害羞地笑了笑,对我问道:「怎麽样,到底好看麽?」

  「简直好看到无法形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是在控制自己千万别去
拥抱她而说出口的——我真的太怕如果我情难自禁,上去搂住她,会惹她不开心。

  夏雪平看著我的眼睛,抬手用食指戳了下我的脑门:「哼,瞧你那眼神!小
傻样儿!不是说要出去兜兜风麽?快走吧!」

  上了车后,我带她开上了公路,沿著F市的城郊田野跑了一圈。

  今天的天气相当让人觉得舒服,阳光在碧空中洒向田野,照耀在收割玉米和
稻穀的农人身上,透过车玻璃,居然可以嗅到田野裡的向日葵和油菜花的清香;
而打开车窗,习习凉风吹在人身上,沁人心脾且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瑟缩刺骨,轻
风拂起夏雪平那如同柳枝一般的柔顺长发,她也不禁眯起眼睛,把自己的右臂垫
在车窗框上面,斜倚著胳膊,看著这那天边的农忙景象。

  我转头看了一眼柔发纷飞的夏雪平,与这田间的风景融合成一副最美的图画。

  我太贪恋这一瞬间的美。

  于是,我便忍不住,在确认我的前后都没有其他车子以后,从裤子口袋裡拿
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她照了一张相片。

  「咔嚓——」失误了……

  不是照片照得不好看,相反,这是我从学会照相一来,给女生照下的最美的
一张照片;可谁知道,我居然该死地忘了关掉手机的相机提示音了……

  夏雪平听见了那一声快门响以后,立刻抬起头坐直了身子,横著眉毛瞪著我:
「你这个小混蛋!你开著车呢,还玩手机!」

  「嘻嘻!这不是今天路上比较空麽。」我笑著对夏雪平说道,接著故意趁著
路况安全,又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嗯!好看!真是好看!都不用加滤镜修图美
颜了,真的挺好的!」

  并且,我还把手机屏幕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这才知道,我刚才是在
拿手机拍她。

  「好啊,你个小混蛋!还敢偷拍我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夏雪
平有些羞恼地笑笑,接著直接对我伸出了手:「诺,快把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删
了!」

  我笑著把手机塞进我左边的裤子口袋裡,接著我专心看著前方路况,摇了摇
头。

  「快点!拿出来!」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著我,「快删了!我不上镜!」

  「不!我不删!」我忍俊不禁地说道,「而且说实话,夏雪平,你真挺上镜
的!你得有自信!我以前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我那些见过的你本人的朋友们,
一个个都跟我说,说你做警察可惜了,你就应该去演电影、当大明星。」

  「编!你就接著编!我命令你,快把手机交出来!你敢抗命麽?我可是你上
司!……不交出来是吧?好,我自己拿。」夏雪平说著就把左手伸到了我的腰后,
我立刻往后一靠,压住了她的胳膊,这下给她气得直接一边用右手在我的大腿上
狠掐了一下,左手则直接找到空隙,在我的左腰上用力地搔了几下痒痒。一时间
身上左右两边同时传来瘙痒和疼痛,让我差点就经受不住。

  「哎呀!救命啊!——别闹!夏雪平!我开车呢!」我对她又嚎又笑地大叫
著。

  她没办法,目不转睛地盯著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我有些忿忿地说道:
「那你把我胳膊还我!」

  我这才抬起身子,让她把胳膊抽了回去。

  她接著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微微撅著嘴说道:「我刚才头髮多乱……那麽丑
的样子,你照什麽啊?」

  「谁说丑的?可漂亮了!你等我待会儿停车以后发给你看看:光线、风景、
再加上你的状态都是最美的时候,艺术节所谓的『魔幻时刻』,懂不懂?就算是
艺术写真都照不出这个效果呢!再说了,在我心裡,你任何的样子都是最美的!」

  「你可算了吧,别给我发!我不看……」夏雪平撅著嘴说道,「还不一定丑
成什麽样子呢?小混蛋……你就接著气我吧!」

  「那正好,那我就自己留著。」我故意对夏雪平说道,接著吐了吐舌头。

  「我不理你了!」说完,夏雪平微微板著脸侧过头去,接著看著车窗外的风
景,她的头髮彻底挡住了她的脸庞,让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而我知道,这张相片,直到我去世的时候,我都不会删,我永远都不会让它
被删。

  跑了一圈车以后,很快就要到11点钟,不过我和夏雪平还是提前到了「龙门
渔港」。

  「请问先生、女士,您一共几位?」

  「《时事晚报》何先生预定的位置。」夏雪平对服务员说道。

  「哦,我知道了,请二位稍微等下……」服务员在一个记事簿上写了几笔以
后,带著我和夏雪平来到了一楼用餐大堂稍微靠裡的一张大桌子旁边,又给我和
夏雪平上了一壶乌龙茶:「请二位慢用。」

  我给夏雪平倒茶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再一看她的神态,
她此时此刻紧张得很。

  「你先喝口茶吧,我的组长大人。」我端起杯子对她说道,「小心烫口。」

  夏雪平接过了杯子,被热水捂在手心裡,四处看了看,有些不安地对我说道:
「呵呵……我还以为他会预订一个包厢呢。」

  我看著她的样子,也不禁有些为她担心,想了想,我对服务员打了个响指:
「抱歉,兄弟,请问你们饭店有屏风麽?」

  「有的先生。」

  「那能不能帮个忙,把咱们这张桌跟别的桌子隔开一下?需要的话,我们会
支付服务费的。」

  「隔开一个雅间是吧?没问题先生,请您稍等。」

  等服务员把桌子隔出来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以后,夏雪平的状态才恢复了平
静。我很理解,她平时很少出去吃饭,甚至如果没有熟人陪伴的话,她都很少去
逛街买衣服;唯独喜欢去的那家「平敦盛」,又是个佔地面积极小的居酒屋;突
然出现在这麽宽阔有热闹的场所裡,她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我估计啊,父亲是有点不太想把他自己和陈阿姨的事情大操大办,但又想
多少贴著点人气,所以他就故意把地方订在一楼用餐大堂了。」我对父亲也是十
分了解的,他这个人就好热闹,只要热闹怎麽都行,所以他才会结交到卢坤那样
的土财主;但他这个人思想又有点守旧——当然是抛开他和美茵那档子事情不提
的——过去的民俗有种说法:二婚不宜大操大办,所以他就弄了这麽个饭局,美
其名曰「家宴」,就算是把自己和陈月芳的婚礼对付过去了。

  一想起美茵来,我这才想到:她既然跟父亲应该已经上过本垒了,父亲居然
还跟陈月芳领了结婚证,那她现在的心境,怕是肯定很糟糕。

  正想著,服务员就先进了这个隔间,我连应付父亲和陈月芳的话准备好了,
没想到先头走进来的女人不是陈月芳。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各自不
高,头髮齐肩,烫成了波浪形状;小三角脸、下巴棱角分明,眼睛、鼻子、嘴巴
都很小巧,她是大睁著眼睛抬著眉毛走进来的,她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俏皮,
而且她的眼睛很明亮,让人忍不住想要多跟她的目光交汇几次;虽然她身高有点
矮,但是她身材确实很好,在一件套在牛仔服披肩的礼裙包裹下,她那一对胸看
起来不大但却很挺,屁股不算翘但也很圆;并且她走起路来的样子,一直是挺胸
抬头大步流星的,吸引他人眼球的同时,也会让人对她同时有三分欣赏、三分敬
畏。

  「你们好呀!」女人对我和夏雪平打了声招呼。

  夏雪平站起了身,对女人点头也打了声招呼:「您好。」

  我也连忙站起身,对她问道:「请问您是……」——我其实还以为,她是走
错了地方。

  她也觉得有些尴尬地回了身,看著自己身后。

  旋即,在她身后又有两个人走进了隔间:这两个人,我和夏雪平可都认识。

  「哟!呵呵,你们二位倒先到了啊。」张霁隆看到了我和夏雪平,先说了一
句,接著爽朗地笑了起来。

  「雪平阿姨,好久不见了。」紧接著,韩琦琦看著夏雪平,笑著走到了她面
前。

  「霁隆哥?」我诧异地看著张霁隆。

  「哈哈哈,没想到我会来吧,小子!」张霁隆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伸出手
对夏雪平说道:「您好,我们又见面了,夏警官。」

  「张先生,久违了。」当著韩琦琦的面,夏雪平也不好多说什麽,便跟张霁
隆只是表示性地握了握手。张霁隆随即把先前走进来的那个女人轻轻推到了我和
夏雪平面前,对我俩说道:「我女儿琦琦你们俩应该已经都认识了——给你们介
绍一下,这位——我夫人韩橙。」接著对那女人说道,「这位,就是你一直很崇
拜的咱们F市大名鼎鼎的铁腕女警,素有『冷血孤狼』之称的夏雪平。」

  韩橙走上前去,开朗地对夏雪平说道:「你好,夏警官。」

  「你好,张夫人。」

  「张夫人……呵呵,这麽多年,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麽叫我呢!」韩橙回过
头,对张霁隆笑著说道,接著她握住了夏雪平的手,对她说道:「你这麽叫可就
生分了。美茵总去我们家玩,我很喜欢她,我都想认她做乾闺女了呢!请问夏警
官你今年多大?」

  「四十。」夏雪平毫不避的地对韩橙说道。比起跟张霁隆说话时候的冷言冷
语,面对同样是女人的韩橙,夏雪平的态度确实要比对张霁隆的态度好很多。

  「哟,那我可得叫你一声『妹子』了,我今年四十二,比你大两岁。」韩橙
对夏雪平说道。

  「嗯,可以的,橙姐。」夏雪平对韩橙倒也是不生分,之听夏雪平说道,
「都听说F市之王张霁隆的夫人是个气质美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都说妹子你是个冷血女警,没想到你真会说话——再漂亮也没有
妹子你漂亮!谁不知道女英雄夏雪平同时还是个大美女呢!」

  等韩橙跟夏雪平这边寒暄完了以后,张霁隆搂著她的肩膀,继续说道:「诺,
这个就是他们家何美茵总跟你提起的她那个年轻有为的新锐刑警,何秋岩——这
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头脑和血性堪比我当年刚认识你那时候,也是个愣头青!」

  韩橙温婉地对我笑了笑,伸出了手,我连忙跟她握住了手:「总提霁隆哥提
起您,幸会了,嫂……」话说到一半,我就有点语塞了,我看了看夏雪平,又看
看张霁隆,不知如何是好。按张霁隆这边的辈分论,我管他叫「霁隆哥」,那我
管韩橙叫一声「嫂子」那是必然;可刚才韩橙已经跟夏雪平套了辈分,夏雪平一
声「橙姐」已经叫出了口,所以一时半会之中,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韩橙。

  韩橙看了我一眼,又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说道:「这样吧,你
也叫我『橙姐』算了。有你这麽个小弟弟管我叫姐姐,显得我年轻。」

  夏雪平看了看韩橙,眼神裡闪过一丝突兀,但之后也跟著笑笑没说什麽。

  「好的,橙姐,」我自然是心中悦然,然后对韩橙说道:「之前老早就听美
茵和霁隆哥念刀您。今天总算见到了面了!荣幸!」

  「美茵嘛,念刀我就算了,」韩橙说著,带著一丝诡秘的笑斜著眼看了一眼
张霁隆,「他念刀我?你确定平时他念刀的那个人是名字裡两个字的,而不是三
个字的?」

  张霁隆平时纵使再怎麽枭雄,在自己夫人面前也是一脸的乖巧规矩,说到这
他竟然脸红了,双手摸了摸韩橙的肩膀,对她说道:「唉……你说这些干嘛!来,
快坐吧!夏警官,请坐吧,要不然我们家这两位女士都不知道该跟你们怎麽客气
了!秋岩,你也坐!」

  说完,张霁隆坐到了我的对面,韩橙坐在夏雪平和张霁隆中间,我坐到了夏
雪平身边,最边上是韩琦琦。等已经来的所有人都坐下之后,我便先给韩橙和张
霁隆斟了茶,之后韩橙又让韩琦琦站起身,从我手裡接过了茶壶,给夏雪平和我
又补了茶水。

  「谢谢你了,琦琦。」夏雪平少有地用讚许的目光看著韩琦琦说道。

  「雪平阿姨客气了。」之后,韩琦琦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张霁隆身边。

  韩橙看了眼韩琦琦,之后又对夏雪平问道:「听我们家琦琦说,之前就跟夏
警官您见过面了?」

  「嗯,之前我们有个案子是关于市一中的,为了查案,我曾经跟琦琦问过话。
琦琦这孩子聪明得很,给我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帮了我们很大忙。」夏雪
平对韩橙微笑著说道。

  「是麽?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没好好谢谢她;再加上,我听秋岩说,我们家美茵三
天两头就往贵府上跑,多有打扰。我和美茵她爸爸的情况……今天我就一併感谢
了。」夏雪平说完,看了一眼张霁隆:「同时也谢谢张总裁了。」

  张霁隆摆了摆手:「家裡的事情都是小橙负责的,我没出什麽力气。」

  「我说的除了这个,还有那份名单的事情。」夏雪平正色道:「我替局里谢
谢你。」

  韩橙便对夏雪平说道:「妹子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她一边看著张霁
隆,一边对夏雪平说道,「妹子,我们家隆哥呢,平时做事习惯横衝直撞了,有
的时候难免会对你们这些人物造成一些困扰或者误会;姐姐没别的意思,就像跟
你说一声:如果之前,我们家男人在社会上如果有得罪到妹妹的地方,还请妹妹
别太计较。」

  「橙姐,这个您放心。我夏雪平办案,从来只凭证据和良心。」夏雪平对韩
橙说道。

  另一边张霁隆喝了口茶,也拍了拍韩橙的手背:「少说两句吧。夏警官可不
是一般人;再说了,他们市局跟我不对付的是徐远,又不是她。」

  我一看这架势,张霁隆说话豪爽霸气,夏雪平说话冰冷直接,两个人要是就
这麽聊下去,要么就是把天能给聊死,要么搞不好就能吵起来,何况夏雪平每次
出门都带枪,万一张霁隆今天也是带枪出来,搞不好再拔枪相向——我便连忙岔
过了话题:「说起来,霁隆哥,今天是我父亲请客吃饭,您全家怎麽会过来啊?」

  「哦,这个事情,你怕是不知道了。我跟你父亲也是最近才相识的:这不,
之前琦琦美茵他们不是考了次模拟考麽,之后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和你父亲认识的。
我感觉我跟你父亲还挺聊得来的,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他週二那天给我打电话,
说他要在今天请我们全家吃饭,我一看正好都有时间,就过来了——实际上我也
是沾了你父亲的光,平时我工作太忙,琦琦要上学还要补课,所以我们一家三口
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这是接著你父亲的机会,跟她们娘俩团聚来了。」

  「瞧你说的话像话麽?」韩橙用手指点了点张霁隆的手背,「你堂堂的一个
大集团总裁,藉著人家家宴跟自个家团聚来了,也真是不把夏警官妹子和小秋岩
当外人,一点都不怕人笑话你!」

  「妈,你可别忘了来的时候老爸跟咱俩说啥来著:他这辈子别的没有,就是
有张厚脸皮!」韩琦琦在一边补充道。

  「嘿,我说你们母女俩,真是什麽都敢给我往外说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谁知道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帮著韩琦琦补了一刀:「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威
风威风也就罢了,在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面前,还要面子做什麽?」

  张霁隆倍感以外地睁大了眼睛,看了夏雪平一眼,接著又无奈地看了两眼韩
琦琦和韩橙,搔了搔自己的眉角,默默地捧起茶杯喝著闷茶。我和夏雪平见了这
平时霸气惯了的混世魔王居然也有如此窘迫的样子,也不禁跟著笑了起来。

  正笑著,美茵从外面走到了我们这一桌,她的步子急匆匆的,脸上的表情也
是气冲衝的,到了我们这一桌之后,跟谁都不打招呼,看著韩琦琦,直接坐到了
韩琦琦身旁。在座的所有人都被美茵突如其来的到来弄得不知所措,尤其是我和
夏雪平。

  我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父亲和陈月芳互相挽著手,走了进来。

  两个人的手上都戴了一对儿铂金戒指,而我之前交给父亲的那隻钻戒,被陈
月芳找了个一个银鍊、打了个普鲁士结绑了上去,戴在脖子上当作吊坠。父亲和
陈阿姨两个人相互对视的时候,都是眼带笑意;可是当他们看向美茵的时候,又
都有著同样的遗憾和忧伤。

  在他俩这段婚姻裡头,我倒是更心疼陈月芳,因为毕竟父亲在外人开来是梅
开二度,实际上他是娶了新妻又藏娇,一根枝头同时开了两朵花;可陈月芳呢,
本来就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被何劲峰娶了以后,却哪知枕边人竟然在秘密地跟
自己的女儿苟合——我估计她现在都还被蒙在鼓裡。并且,之前美茵对她的态度
本就不是很礼貌,父亲这下跟陈月芳领了结婚证,美茵定会深感自己的宝贝东西
被抢走,刁难陈月芳的方式也一定会变本加厉。

  不过现在父亲和陈阿姨看起来倒是风光得很:父亲新理了头髮,涂著髮蜡,
刮乾淨了鬍子,这一身板板整整的聚酯纤维胡椒盐色的西装应该是新买的;陈阿
姨也少有地穿了一件看起来极其雍容华贵的黑色打底、桃红边沿的旗袍,外面披
了一件白色波西米亚开襟外套,搭配了一双浅棕色的牛津靴,而且她还打了一层
浅浅的粉底,头髮重新染黑了一遍,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二十岁,根本不
像一个县郊出身的村妇,倒像是个阔太太。

  夏雪平从陈月芳走进来以后,就一直睁大了眼睛盯著陈月芳的身形,甚至倒
吸了一口凉气,越盯著眉头皱得越深。

  「怎麽了?」我看向夏雪平。

  夏雪平这才撤回了眼神,低下了头,又忍不住抬起头看著陈月芳的相貌,微
微摇了摇头。

  「各位,抱歉……久等了。」何劲峰看著这屏风围出来的隔间裡的所有人,
转过头很失望地看了美茵一眼,接著又对著张霁隆笑了笑说道:「张先生,感谢
您和您全家可以赏光。」

  「何副总客气了。您和您夫人,今天真的可以说得上是熠熠生辉。」张霁隆
礼貌地跟父亲和陈阿姨打著招呼。

  陈月芳看著张霁隆和韩橙,低下头羞愧地笑了下:「在张总裁的夫人面前,
我哪敢妄称自己『熠熠生辉』。」

  「这说的是哪的话?」韩橙笑了笑,依旧大方地说道:「今天可是你们二位
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敢抢了陈女士您的风头。」

  夏雪平愣了半天,最终站起了身,走到了何劲峰面前,我见状也立刻走了过
去。

  「恭喜你啊,劲峰。」夏雪平看著何劲峰,淡然地笑了笑,跟何劲峰握著手。

  「谢谢你,雪平。」何劲峰看著夏雪平,也诚恳地说道,「谢谢你能过来。」

  「就当我是陪秋岩过来的好了。」夏雪平微笑著说道。

  「我说你啊,你也赶快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女人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况且
你又是一个女警察。我之前听儿子提起过,你找了个男朋友,我还以为你总算是
有指望了,看了自媒体发的那些消息,我才知道,那男人居然是个杀人犯。」

  「子弹都摘除了,还提那档子事情干什麽?都过去了。」夏雪平看著何劲峰
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用不著管我,将近十年了,我早就一个人习惯了——或许,
当初我本来就应该一个人过呢。」

  听著夏雪平自己调侃自己,父亲笑了笑,转头看了我一眼,又接著忍不住说
了一句:「你今天穿的,可比你平时漂亮多了。」

  「我帮著她挑的衣服。」我插嘴说道。

  父亲撇了撇嘴,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嗯!像是你小子的
眼光!」

  「可别夸我啦!快去夸夸新娘子吧,毕竟人家才是今天的女一号。」夏雪平
说完,盯著陈月芳的眼睛便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示意,对她说道:「你好,陈……
陈月芳,是吧?劲峰是个好男人,真是恭喜你啊!」

  陈月芳看著夏雪平立即一愣,接著她微微低下头,似乎有点不敢跟夏雪平对
视。

  我之前还没太在意她的反应,刚跟父亲说完几句问候的话,走到了陈月芳的
旁边对她说了句「恭喜你啊陈阿姨」,我就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听了我的话以后,陈月芳才抬起头,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是在心底给自
己打了气一般,才抬起头,跟夏雪平握手、对视,嫣然一笑说道:「谢谢你,夏
警官。闻名不如一见,初次见面,很荣幸。」

  「夫人。」夏雪平对陈月芳叫道。

  这个称呼怪怪的……

  陈月芳听了,似乎有点慌张。

  「夫人,您忘了麽?我们之前,的确应该是见过面的。」

  夏雪平握著陈月芳的手,直盯著陈月芳的眼睛说道。夏雪平的话音未落,这
一刻陈月芳的表情也似乎有点僵硬。

  「是麽?你们俩之前见过面的?」韩橙在一旁好奇地问道,父亲也有些不明
就裡,凑了过来。

  「嘿嘿,你忘啦,之前你去学校接美茵,我本来是要去学校看美茵的——我
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还向我问过时间的。」夏雪平笑了两声,对陈月芳说
道,脸上却流露出一副什麽都已经被自己看破的表情。

  「哦……哦,对对对!好像有印象!你看看,我都忘记了!」

  陈月芳一听夏雪平这麽说,也终于轻鬆许多,眉宇间流露出了一丝侥倖。

  张霁隆听了,在一旁说道,「都说夏警官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窥人心思
的本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夏雪平抿著嘴笑著,斜著眼看了一眼张霁隆。

  「行了,大家都别站著说话了,坐下点菜吧。咱们边吃边聊。」父亲对大家
说道。

  接著所有人终于落座了。父亲坐到了我的身边,旁边挨著陈月芳。陈月芳中
间跟美茵隔著一个多馀的座位,服务员上了菜牌的时候,便要准备把那个座位撤
掉。

  「放这!」美茵没好气地对服务员说道。

  「小姐,你们今天不是八个人麽?」

  「你叫谁小姐呢!」美茵瞪了一眼那个服务员,给服务员弄得又气又慌。

  「美茵,怎麽说话呢?」父亲看著那服务员接著说道:「不好意思啊,这位
小哥。是我的失误,之前查错了人了,我们一共正好是九个人。就先把这椅子放
在这裡吧。谢谢你了。」

  这些该来的都在场了,还有一个人能是谁?

  「老爸,今天还有谁要来啊?」我对父亲问道。

  「刚认识的一个朋友,一直说要谢谢他,谁知道他之前一直没有时间……正
巧赶上今天他有空,我就也把他请来了。我估计待会儿就到了。」父亲对我说道。

  于是点完了菜,我们一桌人便只是喝著茶,多等了一会儿。美茵一想到右手
边就是自己最讨厌的女人,便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琦琦,你跟我换个座位,
我要挨著张叔叔。」

  ——这对于父亲来说成何体统?自家的女儿跑到人家身边去坐著,算怎麽回
事?

  父亲立刻就怒了:「美茵,你坐下。今天已经够不听话的了!」

  「要你管!」美茵也丝毫没顾忌父亲的面子,对著他喝了一句。

  韩琦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来回看著美茵和何劲峰,起身也不是,继续稳稳
地坐著也不是。

  美茵低著头想了会儿,接著负气地说道:「算了,你们吃吧。我回家了。」

  张霁隆默默地看著美茵,又看了眼何劲峰,轻笑了一声不说话;夏雪平则在
一旁皱著眉,动了动喉头,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陈月芳则是低著头,哭丧著脸
盯著茶杯;我和韩橙都叫著美茵,韩橙已经离开座位,准备前去拉著美茵的手。

  结果这时候,美茵却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人给拦住了:「我说这大小姐,你父
亲今天这麽大的日子,你要去哪啊?又任性了吧!快回去坐著!」

  美茵看著来人,终于笑了出来:「你可总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可真不知
道这顿饭我吃著还有什麽意思?」

  听了这话,父亲的脸上十分的尴尬。

  来人笑著对美茵说道:「哟,给我这麽大面子呢?快回去好好坐著。」紧接
著,他抬手笑著对桌上所有人致歉道:「不好意思了,各位,路上有点堵车,来
晚了!实在抱歉!」

  「艾立威?」看著来人,我惊异地叫了一声。

  「育,各位好!」

  艾立威脸上挂著如同塑料雕刻出来的笑,对所有人招了招手。

              第四章:(06)

  屏风隔间刚刚勉强融洽下来的氛围,因为艾立威的到来,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对她问道:「他跟你说过他要过来麽?」

  夏雪平也睁著她那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呵呵,这可真是有点意思。」我讽刺地说了一句——要知道夏雪平曾经跟
我提过,她对艾立威的评价是「知心朋友、无话不谈」;结果现在倒好,一起参
加她前夫的家宴,之前却没跟夏雪平透露半点关于他自己也会出现的口风。

  韩橙见了艾立威刚要站起身跟艾立威说话,一直盯著艾立威的张霁隆,则是
伸手拦住了韩橙,并且在自己老婆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先别站起来。韩琦琦
不明就里地看著妈妈和继父,张霁隆给韩琦琦使了个眼神,韩琦琦便站起了身,
又转过身紧盯著何美茵;但随著艾立威的到来,美茵的脸上似乎拨云见日,微笑
著跟艾立威说道:「大哥哥,你怎麽才来啊?」

  「呵呵,起床本来就晚了,我住的不是远麽,还不容易叫到出租车,路上还
遇到了两起交通事故,就迟到了……我说大小姐,你刚才是又要耍性子啊?」

  何美茵撅起嘴巴,接著叹了口气。艾立威扫视著这一桌子的人,看到了陈月
芳的位置后,想了想,说道:「来,何大哥,我坐您身边吧,让嫂子挨著秋岩得
了。」

  ——呵呵,他倒是很会安排。

  「哈哈,小艾兄弟说的对,来,劲峰——」陈月芳倒是也没多想,刚才半天
不挪地方的陈月芳突然拍了拍老爸的胳膊肘,对他说道:「正好你们几个爷们儿
坐一块好说话。」

  ——这话我听了就不乐意了,心说不管在座一桌的都是什麽人物关系,好歹
我也是个「爷们」吧;你跟我老爸说完这话,你就跑我旁边跟我坐一起了,这算
怎麽回事?

  当然,我也只是在心裡吐个槽罢了,没敢把腹诽说出口,毕竟陈月芳现在已
经是我有名有实的继母了。

  这边父亲坐下了之后,开始给艾立威和张霁隆相互介绍著:「张总裁,这位
是市局的艾立威警官;这位是我市著名的企业家,张霁隆先生,这两位,是张先
生的爱人和女儿。」

  张霁隆听何劲峰说完话,有目的性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对艾立威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幸会。」

  艾立威笑了笑,看了一眼张霁隆之后,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早就听过F市
隆哥的大名,叱吒F市黑道。我才是幸会。」

  可谁知道放下茶杯之后,艾立威居然招呼著服务员要了一份菜单,把张霁隆
的手就晾到了自己面前,理都没理。

  父亲尴尬地看了一眼张霁隆,脸上又堆著笑对艾立威说道:「艾警官,菜我
已经点完了,一共九道菜,还有两道汤,五荤四素,我听月芳说,您跟月芳一样:
不喜欢吃海鲜、不喜欢吃油腻、也不能吃辛辣刺激口味的东西,所以已点的菜餚
裡面,其中有五道不是海鲜,口感也清爽都得很。您要是喜欢吃什麽,您自己再
点些?」

  「哦,何先生您别客气,我不点什麽菜,我就是随便看看。」

  艾立威和何劲峰说话的时候,张霁隆的手就那麽一直抬著,等他俩说完话,
艾立威也没看张霁隆的手一眼。

  张霁隆的脸上立即显现出不悦来,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淡然地笑著收回了
手,接著意味深长地说道:「真没想到啊,在这偌大的Y省裡,竟然还有比徐远的
手更难握到的手!」

  听了这句话,艾立威的脸上多少也冒出了些许汗珠来,虽然他没敢盯著张霁
隆,但他还是迅速地抬起眼睛瞟了一眼夏雪平,接著又继续翻看著菜单,故作没
听见张霁隆刚才说的话。

  夏雪平奇怪地看著艾立威,又看看张霁隆,却也没说什麽;而我看著艾立威
那一副故作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十分心虚的样子,著实有点幸灾乐祸。

  张霁隆收回了手,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说道:「哦,对了我才想起来——
这位艾警官,也是夏警官的下属吧?按辈分讲,是秋岩的师兄?」

  「是的,」夏雪平将一隻手放在了碟子旁边,看著张霁隆说道:「小艾是我
在重案一组的得力助手,聪明能干,为人心细;并且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
嫉恶如仇。」

  「哦,呵呵,嫉恶如仇是麽?」张霁隆看著夏雪平笑了笑,没再说话。

  「原来大家都是朋友啊,」韩橙斜眼看了一眼张霁隆,把双臂拄在桌子上,
顶著蜷起的双手耸了耸肩膀,开朗地笑著说道:「那看来,大家还真是很有缘。」

  看著这帮长辈们在演著文明戏,我可忍不住了,直接开口问道:「艾师兄,
我记得上一次,周正续在时事传媒大厦前面准备刺杀夏雪平的时候,那个时候你
跟我父亲还不是很熟呢?怎麽这次他就把你请来了?而且还这麽高的规格?」

  「这个,你得问你的父亲啊?」艾立威接著把头转向了父亲,「何先生,这
个事情我不好讲的,还是您来讲吧?要不然,可就有点自吹自擂之嫌咯!」

  「哦?哈哈,小艾兄弟之前没跟雪平和秋岩说过这个事情吗?」一听艾立威
这麽说,父亲倒是有点惊讶了。

  「海,区区一点小事,何足挂齿?」艾立威谦逊地低下了头。

  一直沉默著的美茵,这时候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些阳光来,她也很欣慰地看著
艾立威笑著:「立威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做了好事,可不就是得让人知道
麽?自己藏著掖著算怎麽回事?」

  我又看了一下夏雪平,夏雪平对我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
事。

  「美茵说的是:艾警官,您做的那哪裡是小事啊?要不是因为遇到了艾警官,
我和美茵……真不知道在那天我和美茵会怎麽样。」陈月芳感激地看著艾立威,
接著说道:「劲峰那天不在没看到,所以还是由我来讲吧。」

  美茵看著陈月芳,轻笑了一声,便拉著韩琦琦去了洗手间。

  于是,陈月芳便给剩下的所有人,讲了那天晚上的故事。

  推算起来,那天应该是我参与捣毁「喜无岸」会所、回到病房、给艾立威撵
离夏雪平病房的第二天。那天晚上依旧是陈月芳去接美茵回家,美茵模拟考的成
绩刚刚公佈,再加上之前美茵参加了一次英国举办的「贝叶斯数学竞赛」,代表
学校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父亲便曾经答应美茵去吃一顿川菜;结果谁曾想父亲在
那几天,突然要跟进一个香淤厂偷税漏税丑闻的专题报导,一连四天没有回家,
所以只能让陈月芳陪著美茵去吃。在川菜馆裡,无辣不欢的美茵倒是点了一大堆,
可是陈月芳居然也是不吃海味河鲜、不吃油腻、不吃辣,并且陈阿姨平时吃肉也
吃得很少,所以什麽酸菜鱼、回锅肉、宫保鸡丁、老妈蹄花汤这些不辣的川菜也
一律碰不得;美茵自己可著一桌子菜胡吃海塞,看著陈月芳却只是捧著一碗青菜
豆腐馅的清汤抄手,也怪可怜的,就说要点一份开水白菜,哪曾想陈月芳反倒因
为嫌贵拒绝了:「美茵,阿姨谢谢你。算了吧。」

  「点一个吧。省得若是被熟人看见了,再说我虐待后妈。」

  「算了吧,阿姨谢谢你,但是阿姨也喝不了开水白菜裡面的汤;再说了,这
开水白菜一例就688元呢……我之前在家裡做月嫂的时候,每个月才赚500块……」

  「那你再点一个别的。点个全素的菜。」

  「算了……全素的菜比这荤菜都贵,而且用料都那麽便宜,我要是吃,我都
可以回去自己做的。」

  「你这人怎麽回事?今天我高兴,你就是要故意扫我的兴是吧!我让你吃就
吃,废话那麽多干什麽!你都要跟我老爸结婚了,在我这儿你还跟我哭什麽穷?
更何况又不是买不起……」

  「还是省著点花钱吧,美茵,你父亲起早贪黑地赚钱不容易。」

  「那你是嫌我花钱浪费了呗?我努力考了年级前五十名、我努力在数学竞赛
中全球前一百名,我吃个饭花个钱庆祝一下,你还有意见了是吧?」

  「美茵,阿姨不是这个意思……」

  「哼!也对,父亲的信用卡在你那,这个家以后的财务大权就落到你手裡了,
是吧?……算了!你乾脆把这些菜全都退掉吧!反正我气饱了!我不吃了!」

  美茵一气之下,直接推椅子走出了川菜馆。陈月芳只好一边赶著忙著刷卡付
了钱、把已经上了的菜全部打包,然后匆匆忙忙地在美茵后面追著。美茵也是够
过分的,那天晚上,她和陈阿姨一前一后地在人行道上走著,直接走回家的——
从川菜馆到我家,一共至少七八公里的路,两个人就那麽一步一步生走回家的。
美茵因为年轻,平时也没少锻炼,她倒是好说;可陈月芳三十六岁的年纪,身子
骨本来就单薄,虽然跟父亲欢好后并准备结婚了,但平时她在家裡却仍然扮演著
一个和月嫂无异的角色,依旧每天都操持著各种家务,身体素质和家务辛劳煎熬
著她的身体,所以其实她走了两公里,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可是没办法,陈月芳说父亲把看管美茵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自己也必须毫无
怨言。

  走了大概四分之三的路程,陈月芳终于撵上了美茵。在一通认错和劝说之下,
气喘吁吁的陈月芳才终于拉起了美茵的手。一看天色一晚,俩人又确实都有点累,
因此便准备抄近道,从我家那个别墅区附近的一个老式居民区裡横穿。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一个楼道裡奔出来五个抄著匕首的流氓来,一下子就
把美茵和陈月芳给围住了。

  「你们别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你们要干嘛冲我来!」陈月芳下意识地把
美茵挡在了身后。

  说话当口,其中一个流氓直接用刀子划开了陈月芳的衣服:「操!冲你来?
你说你这娘们,也不如后面那个小丫头年轻,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身材还这
麽薄;后面那个是你女儿?你是她妈妈麽?操!长得他妈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小
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这裙子下头这一双小长腿,看
著就骚!」

  「不过这老娘们长得倒是挺白淨的!看著皮肤也挺细腻的!身材还够苗条……
大哥,要不这娘们给我得了,那小丫头就交给你们几个快活!」另一个流氓一边
咧著嘴笑著,一边在陈月芳的锁骨上摸了一把。

  「呵呵!想吃独食?——不过也行,也该著!谁让咱们哥几个里头就你喜欢
骚老娘们呢!」

  这几个流氓刚要动手,其中一个人就被一块砖头砸中了后脑勺。

  出现在那伙流氓身后的,正是艾立威。

  艾立威二话没说,先跟那群流氓打了起来,等把他们几个打倒在地以后,从
腰里拔出了手枪指著那些人;陈月芳毫不避讳地讲到:当艾立威拔枪以后,那几
个流氓便吓破了胆,撒腿就跑,就这样,美茵和陈月芳的危机被艾立威解除了。

  讲完了故事,菜也上的差不多了,美茵和韩琦琦也回到了座位上。韩橙看著
艾立威说道:「艾警官,您可真是好样的!现在F市风气不好,总有骚扰女性的,
见义勇为的还真不多。」

  「呵呵,韩女士您客气了。我是警察,职责所在。」艾立威谦虚地摆了摆手。

  「那您这也算见义勇为!」韩橙接著说道。

  张霁隆专心盯著面前的碟子,一句话也不说。听完艾立威的话,他便露出了
不屑地笑容看了看艾立威,接著又看了看陈月芳。

  「您就别客气了,艾警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父亲也说到,「等待会
儿菜彻底齐了,我得好好敬你一杯!」

  「哟,何先生,别客气了。我真不能喝酒。」艾立威婉拒著。

  「就喝一杯!一杯就行。」

  「……算了吧,劲峰,他真不能喝,一滴酒都喝不了。」夏雪平对何劲峰说
道,接著又望向了艾立威,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立威。」

  「别客气,雪平姐。您跟我说这话,那才是真见外了。」艾立威眼神暧昧地
看著夏雪平。

  陈月芳斜眼看了看夏雪平,脸上也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刚才你们提没提,」何美茵突然接过话来,「其实那天,立威哥哥
还受了伤的,被那帮混混在肚子上插了一刀。我和……我和她,」美茵说著,看
了陈月芳一眼,继续说道:「我和她便马上送立威哥哥去了医院,做了伤口处理。
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立威哥哥跟父亲之前就见过,而且……还
是夏雪平的手下。」

  「呵呵,也真是巧啊!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呢。」艾立威呵呵地说道。

  「啊?是吗?艾警官您还受伤了?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她俩都没跟我说过。」
父亲听了,大惊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又没伤到内脏。」艾立威说著,撩起了自己的衬衫,
只见他的肚子上出现了一个三棱形状的疤——那是三棱刮刀留下的伤口,那裡看
起来彷彿是刚拆纱布刚刚结痂,他轻轻摸著那块伤疤的时候还皱起眉毛、嘴裡轻
轻地哼唧了两下,彷彿还在作痛。

  「怪不得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在我住院的那些天裡,你也住院了两天——这
个事情怎麽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看看你这伤的……三棱刮刀那东西一捅就是一
个血窟窿!」看著他的伤口,夏雪平也立刻表现得十分担心,她焦急地、有些心
疼地对艾立威说道:「我之前教过你什麽?——遇到事情要冷静,在对自己状态
不利的情况下,千万别一个劲儿往前衝!」

  「雪平姐,我还不是因为美茵跟你的关系麽?要不然我也不敢这麽拼命——
美茵也是你女儿,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得有责任保护她。为了你……的女
儿,我在所不惜。」

  艾立威这话一出,可真达到了语出惊人效果,本来刚上来的一盘清蒸鸦片鱼
的风头,全被他抢了。

  「诶哟!我说雪平妹子,艾警官这话裡有话啊?」韩橙拍了拍夏雪平的手背
说道。

  夏雪平脸上有点红了,低下了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杯。

  张霁隆在一旁依旧默不作声,但尤其当艾立威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他更是
饶有意味地盯著艾立威。

  美茵转过头,直勾勾地盯著夏雪平;韩琦琦看了美茵一眼,也在盯著夏雪平。

  父亲听了,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靠去,彷彿在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遮挡住
了艾立威的脸似的。

  我觉得我的脸上肯定是有点黑。

  艾立威却并没理睬身边其他人的反应,依旧认真地看著夏雪平,收起了微笑,
「再说了,您虽然是那麽教我的,告诉我千万别一个劲儿往前衝,但哪次出案子,
您不是第一个冲在前面?雪平姐,跟你相处久了,我自然也耳儒目染了。」

  夏雪平也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双眸迎了上去,看著艾立威欣慰地笑了。

  ——这个对视,让我心裡实在是有点不舒服。

  要是此时我的手裡,能有把可以把人视线剪断的剪刀就好了……

  我瞬间感觉到,杯子裡的茶水都变了味道。

  「嚯!还是你们警队好啊!尤其是你们女警,呐,还有这麽殷勤的男下属,
可以随时随地帮著保护自己家属呢!是吧,夏警官。」张霁隆朗声假笑著,接著
阴阳怪气地对夏雪平说道。

  ——一时间,我倒感觉张霁隆见到艾立威和夏雪平对视以后,他的心理负面
反应比我都强烈。

  「那可不是?这相比之下,张先生您的那些江湖弟兄,有哪一个可以做到这
麽无微不至的,我可真就需要请教了。」夏雪平便立刻转过头,挑衅地看著张霁
隆,「我可听说当初陆锡麟手下一共有三位情同手足的金牌打手,但是到最后,
就您张先生一个人活下来了。」

  「哈哈哈!惭愧啊,我们隆达集团裡面,还真就没有一个能像艾警官这样尽
心尽力的下属呢!我身边要是有这麽个得力干将,且不说能力如何,我还会至于
这麽羡慕您麽?」

  「那这个好说。要不然张先生,您乾脆放下隆达集团的挑子,直接来我们警
局上班吧。」夏雪平对张霁隆问道,「我们警局内部的人,全都纯良真诚得很。」

  「行啊,我倒是想呢!不过这种事情,你夏警官说得算麽?你要是说的算,
我就解散了隆达集团,去警局上班,和秋岩一起跟著您鞍前马后!」张霁隆在斗
嘴上,也根本一点没饶夏雪平。

  「哎呀,去什麽去啊!你去了,还养活不养活我们母女俩了?有点正经行麽?」
韩橙瞪了张霁隆一眼,接著把手放在了夏雪平的手背上,有些歉疚地笑道:「雪
平妹子,别搭理他啊!他这人,没事总喜欢跟别人说相声,有时候就愿意犟嘴!」

  「……没关系,橙姐,我也是跟张先生说笑说笑罢了。」

  「行了,各位,菜齐了。能先请各位停一下,让我稍微讲两句麽?」适时,
父亲对餐桌上的所有人说道。

  「当然欢迎!请我市著名大记者讲两句!」我怕周围的人看见我脸上表情的
古怪,便打趣地对父亲说道。

  「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何兄,你是得讲两句!」张霁隆也指著父亲说道。

  于是,父亲让陈月芳倒了一杯啤酒,接著举起杯子站了起来,沉了口气说道:
「今天呢,我特地查的日子:黄道吉日,宜宴客、婚嫁。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
几天前呢,我跟月芳领了结婚证。月芳不是本地人,苦了一辈子了,是个好女人
啊……其实从见到她第一天起,我就觉得这女人挺踏实的,她身上的这种踏实,
让我想要给她一个家。所谓『世情恶、欢情薄』,在这世上,向来是谈情容易、
成家难啊——对于一个……对于一个曾经婚姻失败过的我而言,这个道理我很清
楚。我这个人呢,在座的了解我的、不了解我的,或许也都应该能看得出来,我
是个大老粗、又是个工作狂。在过去,我未曾是个好丈夫,也未必是个好父亲;
但是从今天起,我想努力努力,向著这两个目标贴近,所以,我之前给自己壮了
壮胆,果断地跟月芳求了婚……」

  听到这裡,陈月芳看著父亲,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夏雪平见了,伸手把陈月芳眼前的筷子下面垫著的手帕拿了起来,让我帮著
递到了陈月芳面前。

  「谢谢。」陈月芳笑著跟夏雪平小声说了一句,接著擦著激动的泪水。

  夏雪平用手拄著桌子撑著头看著陈月芳,又抬头看著讲著话的父亲,眼神裡
带著一丝憧景。

  以往一直憨厚老实的父亲,今天看起来,的确很是意气风发。

  「……我还记得,在我跟月芳求婚的的时候,我说了这麽一句:『以后的生
活,我愿意跟你一起扛著。』月芳问我说,我难道不怕她成为我的拖累麽?我说,
『如果你是我的拖累,那咱俩就互相拖著对方,大不了就原地不动,享受现在,
然后扎根在生活裡,生根发芽,相伴到老,这样过,不是也挺好的麽?』——我
那天是这麽说的,对吧?」父亲说到一半,还灿烂地笑著问了陈月芳一句。

  陈月芳不住地点了点头。

  父亲继续说道:「以前,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下任何决定,总是束手束脚
的,胆子不够大,以为永远往前走就是生活;现在,我也得有可以放慢脚步的能
力了。在座的,除了我的家人,就都是我的朋友。我这个人,父母都去世得早,
没有什麽兄弟姐妹,没有什麽远房亲戚,也没几个能真正说说心裡话的朋友——
也就你们在座的几位了,所以今天这顿饭,我就当是我和月芳的婚礼了。确实是
寒酸了点哈,但是有咱们张总裁一家三口,有艾警官这位有恩于我女儿和月芳的
恩人,以及,还有雪平,你们都在,也算是蓬荜生辉了,哈哈!这一般的婚礼上
呢,发言人总得装模作样地讲几句人生感悟,我想说的人生感悟是:人生很宝贵,
不要让自己内心深处的犹豫、胆小,以及所谓的雄心和欲望——不要让一切这样
的无谓的顽执,浪费了自己的身边真情;人在世,就要敢于珍惜自己身边的人。」

  这句话说完,父亲与陈月芳幸福地对视了一眼;

  美茵渴求地看著父亲;

  韩琦琦看了看美茵一眼后,又看了看张霁隆;

  张霁隆和韩橙相视一笑;

  我看著夏雪平;

  而夏雪平却默默地低下了头,看著眼前乾淨光滑的碟子。

  父亲也激动地流出了泪水,接著又准备说话了。

  在他说话之前,我又下意识地看著艾立威,艾立威居然跟夏雪平也一样,低
著头盯著眼前的空碟子——他紧接著似乎意识到我的在看他的时候,连忙抬起了
头看了我一眼,接著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著夏雪平。

  父亲举杯,看著张霁隆:「——张总裁,弟妹,琦琦:首先谢谢你们一家三
口人可以过来赏光;在之前,我们家美茵总去府上打搅,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以后常来!多打搅打搅、为我们家添点人气才好呢!」韩橙看著美
茵笑了笑说。

  「那真是多多担待了!」

  接著,父亲又对艾立威说道:「艾警官,那晚上美茵和月芳的事情,实在是
多谢了!而且还害你受了伤,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何先生,瞧您这话说的!我是夏组长培养出来的,我理所应该!」

  父亲笑了笑,看了看夏雪平,「雪平……」

  但他欲言又止。

  夏雪平看著父亲,也会心一笑:「劲峰,你要说什麽我明白,我俩就不用再
说谢了。」

  父亲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从什麽开始说起了……我希望你
可以永远好好的,祝你幸福吧。」

  夏雪平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也祝你,跟陈女士幸福。」

  陈月芳听了后,又皱了皱眉头。

  「秋岩!美茵!」父亲对我和美茵说道。

  从进门起到现在,其实我和美茵之间从没正眼看过对方一眼,不是我往她那
看去的时候,她故意在跟韩琦琦找话聊,就是她往我这看的时候,我故意把眼睛
躲开。父亲叫著我俩的名字,我俩这才第一次相互看著对方。

  我带头站了起来。美茵也跟著我站了起身。

  父亲对我说道:「海,我这个当爸的啊……不够格!以前也对你们这一双儿
女,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今天在这个饭桌上,为父跟你们这两个孩子,赔一句不
是了。」

  「爸,您这就严重了!」我连忙对父亲说道,「这世上哪有跟自己儿女赔罪
的。您是父亲……」

  「儿子,你听我说:我这也不只是赔罪,我是嘱託——」父亲看著我和美茵
说道:「你们俩今年一个21岁,一个17,无论是按照传统,还是按照咱们国家的
法律,也都是大人了。父亲是希望,你们兄妹俩,能够继续好好地相亲相爱,相
互扶持,好好地爱我们的这个家……当然,也得好好地爱你们的妈妈夏雪平。我
目前活了大半辈子,最大的体会就是,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父亲不够资
格做个好父亲,但是希望你们两个,将来的时候,能够各自去做一个好丈夫和好
妻子、好父亲和好妈妈——你们俩,能答应爸爸麽?」

  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一眼夏雪平,接著对父亲点了点头。

  美茵想了想,也跟著我一起点了点头。

  「那好,这第一杯,我就先乾为敬啦!」

  拿掉父亲这样一个头衔,扪心自问,我其实也并不是很了解何劲峰这个人,
就像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儿女其实都并不那麽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样;但我知道,
今天这顿饭,是父亲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既踏实又风光的时刻——娶了新妻,请
到了社会名流、请到了自己亏欠一次人情的人,还请到了自己的前妻,又儿女俱
在,真是难得的幸福。

  因此,父亲今天又喝醉了。

  吃完了饭,在大堂裡,夏雪平被艾立威叫住了,艾立威跟夏雪平说了一堆话。
我本来想凑上前去听听他到底在跟夏雪平在说什麽,能把夏雪平逗得三句一笑的,
这边却被陈月芳给拉住了:「秋岩啊……我去洗手间方便一下,你帮我照看下你
父亲吧。」

  ——得,我这一时还走不开了。

  「行……陈阿姨,您去吧。」我只好连忙凑过去,扶著靠著牆、摇晃得东倒
西歪的父亲。

  「醒醒酒啊,我的何老爷!」我对他说道——老爸这人也挺有意思,一喝醉
就让我和美茵管他叫「何老爷」,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学来的毛病。

  「秋……秋岩!何老爷我今天帅不帅?」

  「帅帅帅!今天您是新郎倌,敢问天下间谁还敢比您更帅?刘德华、梁朝伟
今天都没有您帅!」我哄著他说道。

  「嘿嘿……何老爷今天娶了陈阿姨,你小子,开心不开心?」

  「您这话问的……您娶了陈阿姨,您自己开心就行,您开心了比谁开心都强!」

  「秋岩……你可别学你爸……你要学,也得学你妈妈!爸爸软弱啊!……你
妈妈才是大英雄!全F市人都景仰的女英雄!……你也可以学学……学学你太爷爷
和你爷爷,你太爷爷曾经是威震南国的将军大帅,你爷爷,是潜伏在伪政权裡的
特工,也是英雄……别学你爸,你爸我不是大英雄……你爸是个只会一味逃避的
人……」

  「好好好……」我从来都没怎麽听过爷爷、太爷爷的事情,所以谁知道他说
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好好照顾你妈妈,知道麽?我啊,对不起你妈妈,当年畏首畏尾的,就知
道害怕不知道承担……你让雪平赶紧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我这个当爸的,
也就心安理得了……」

  「——吁!何老爷!您真喝多了……您在夏雪平那论,你是当前夫的,不是
当爸的!」我对他说道。

  「潜伏……我没潜伏,我没那本事!……你爷爷才潜伏呢……你太奶奶,当
年也潜伏……你爷爷啊,当年曾经是为现在在野党工作的特工,你太奶奶是现在
执政党的地下党负责人……在首都当年还不是首都的时候……你太奶奶够年轻!
漂亮!跟你爷爷就差了16岁……为了对付华北的伪政权、对付日本侵略者,还跟
你爷爷假扮过夫妻来著……说起来,你爷爷当年年轻任性啊!当初要是听你太奶
奶的,早早加入执政党,那麽在两党和解之前,你爸爸我呀,唉——小时候也不
会在农村受那麽多的苦咯……」父亲一边说著一边伸手往前乱指著,差一点就站
不住了。

  ——这都什麽乱七八糟的?老何家还出过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什麽我太
爷爷是南方大军阀、我爷爷是在野党的特务、还说什麽我太奶奶是执政党地下党
的负责人?然后在华北,我太奶奶跟我爷爷在一起扮假夫妻?——我可一点都不
信,估计何劲峰此时说的,可能全都是醉话吧。

  「行!行!好好好!我说何老爷啊,这些陈芝麻烂穀子的事情啊,您以后再
给我讲行吧?您先自己站住了再说……」我连忙扶住了父亲。

  「我说,秋岩……你小子,也该好好找个女朋友了……你都二十一岁了,要
不然一个人吊儿郎当的……也不找女朋友,没出息」父亲接著说道:「我看,那
个张总裁他家那女儿……那个韩琦琦就挺好的!小姑娘人长得可爱,善解人意,
还稳当!」

  结果父亲正说著,韩琦琦正好从我俩身边经过走向洗手间,把父亲的话听得
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以后,韩琦琦看著我还「格格」地笑了两声,弄得我好不尴尬:
「诶哟我的亲爹啊!我说,这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不乱不乱……美茵的事情不乱……」这家伙……喝多了以后的父亲就是这
样,思维极其跳跃,明明说著我的事情呢,又跳跃到美茵身上了,「本来美茵可
以的……但现在不行了……」

  「什麽叫『本来可以的、现在不行了』?」

  「嗯?我说什麽了麽?……美茵的事情……呼……以后吧!以后跟你讲吧……
那什麽?我问你啊,美茵之前男朋友是谁啊?」

  我差点就直接回答了一个「我」——我也是被父亲搞晕了——然后迅速地补
充道:「我……真不知道。」

  「那……那算了!……当我没问过。」

  在这个时候,陈阿姨可算出来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在这一刻,我真的特别同情陈月芳,她每天可都是怎麽对付喝完大酒的父亲
的啊?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何劲峰,一个夏雪平,这俩人全都有酗酒
的毛病。

  我摊上的这都是什麽爹妈呢?

  「那个……秋岩,美茵不愿意跟我回去……所以……」陈月芳有些尴尬地对
我说道。

  「你放心吧,陈阿姨,美茵这边就算没有我,还有韩琦琦她爸妈呢。我爸都
喝成这样子了,您就别管了,先带我爸先走吧。」

  陈月芳安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父亲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要
上前帮忙,被她拦住了。她接著她跟夏雪平和艾立威、张霁隆和韩橙道了别以后,
就扛著父亲先拦了辆计程车。

  等陈月芳走后,我才终于有机会凑到了夏雪平和艾立威的身边。

  刚走过去,艾立威就对夏雪平说道:「我送你回去吧,雪平。」

  「用不著。」我瞪著他开口道,「我也没喝酒,我也能开车。」

  艾立威似如鲠在喉,抿了抿嘴。

  「真的用不著了,立威。」夏雪平对他说道,「就算秋岩喝酒了,我还没喝
呢,我自己也能开车。更何况你住的远,你就赶紧走吧。」

  「那行吧……路上小心。」艾立威对夏雪平说道。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微笑著点点头。

  艾立威想了想,又说道:「週一局裡见。」

  「嗯,局裡见。」夏雪平微红著脸说道,这让我心裡十分的不爽。

  我看了看夏雪平,对她说道:「哟,很幸福麽!你不说你没喝酒麽,脸上怎
麽这麽红了?」

  「有麽?」夏雪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可别逗我!」

  「你自己去照镜子看看咯。」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等会儿我,我去下洗手间。」

  「去照镜子啊?」

  「去淨手!」夏雪平对我皱了一下眉毛、努了一下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卫
生间。

  我叹了口气,走出了大堂,看著门口閒聊著的张霁隆夫妇。韩橙站在张霁隆
身边帮他拿著西装外套,而张霁隆正在抽著烟。

  看著刚刚离去的艾立威,韩橙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是觉得,这小子还挺会
说情话的。也不知道雪平妹子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的话,让我心裡彻底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情话?哼!」张霁隆冷笑著,吸了口烟,「情话是俩人之间的秘密,得像
咱俩似的这种个人对个人说的,那才叫;当著饭桌上说的,跟演话剧、跟政客演
讲似的,算他妈哪门子的情话?」

  「哦对,还有你跟小杨之间的那种,也可以叫情话吧?」韩橙斜著眼看著张
霁隆。

  「诶!你提这个乾嘛?」张霁隆吐了口烟圈。

  韩橙笑了笑,挽住了张霁隆的胳膊:「我这个当大老婆的,都跟她共享同一
个男人了,怎麽,你还不允许我吃两口她的醋啊?我说姓张的,你说你也忒霸道
了!」

  张霁隆什麽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从韩橙的怀抱裡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从
韩橙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但俩人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霁隆哥,橙姐。」我打了一声招呼。

  韩橙见了我,立即抬起了头,「……哎哟,秋岩。」

  「嗯,橙姐……」看著韩橙,我还是有点沉不住气,「我想问您个问题啊。」

  「什麽问题?问吧。」

  「您觉得,艾立威对夏雪平……之间是不是有点什麽事?」

  韩橙眼珠一转,没等我说完话就对我说道:「哎呀,秋岩!橙姐刚才那些话
不是故意说的,就是跟你霁隆哥随便说说笑话而已,你可千万别在意……」

  「没事,您二位随意聊天麽,呵呵。」我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张霁隆抽著烟,看了一眼韩橙,「这麽著,小橙,我有点话要跟秋岩聊,你
去裡边稍等我一下。」

  韩橙想了想,主动回到了饭店门裡。张霁隆看了看我,恢复了平常冷酷的表
情:「那个申萌被你们救出来了?」

  我就知道他见了我以后,他就得找机会问我这个。

  「救出来了。」

  「嗯。你们问出什麽有用的东西了?」

  我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接著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元纸
币递到了张霁隆面前。

  张霁隆也没客气,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那张五块钱钞票,放进了自己的钱包裡,
然后从西装裡怀口袋拿出了烟盒,帮我点了根烟,对我说道:「你小子啊,还真
是倔脾气、不听劝!怎麽著,『喜无岸』都被徐远端了,听说还开了好几枪,他
玩的过瘾麽?」

  「一般般吧。我反正觉得他这件事没做错。」我看著张霁隆说道。

  「哦?没做错?你告诉我,怎麽个没做错法儿啊?」

  「那种地方是应该端了!霁隆哥,如果你要是见到了那些被拐骗去的女人被
摁在那裡,扒光了衣服、被强行喂下春药、被强迫用打炮机调教,还被一帮肥头
大耳的噁心男人,像看动物园裡头的畜牲一样观看著手淫的时候,我估计你也会
跟我一样这麽想。」

  「呵呵,你以为我没见过麽——比那更肮葬的的我都见过!可你端了一个色
情会所之后又能怎麽样?这世界有过改变吗?」

  「但至少我做了改变。」我棱著眼睛看著张霁隆,对他说道,「这至少是我
进警局以来,做成的第一件大事。」

  「呵呵,你小子不用这麽看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阻止我!」

  「哼!你啊,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你说你没做错,那我就告诉你,这
世界上有两种错事:一种是对于社会群体做的错事,一种是对于你自己做的错事。
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之后一系列的后果你肯定承担不起,你迟早会后悔的!」

  「你这话太深奥了……霁隆哥,我听不明白,你经历过什麽我也不知道;但
我清楚我自己,所以我敢肯定无论将来遇到什麽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呵呵,算了,你不领情也罢了。年轻人,别总以为自己有满腔热血,就能
成就所有事情、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张霁隆想了想,熄了手裡的香烟,丢
进垃圾桶裡,「下一步,你准备做什麽呢?」

  我抽了没两口,也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裡:「我们组裡还有沈福才的案子
和高澜的案子没查乾淨。我得查乾淨,总之,夏雪平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还是要查高澜的案子,对麽?」

  「对。这毕竟是我们组的案子。」

  张霁隆叹了口气,说道:「也行吧——夏雪平做什麽你做什麽,你们母子俩
性格不同、经历不同、思维方式不同,也是一种相互照应;要是你一直紧跟著刑
侦工作,不离开重案组,这样的话也挺好。小子,你记著,当个好警察也不见得
什麽事情都要往前衝,做什麽事都不可脑子一热,明白麽?」

  「霁隆哥,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您真用不著什麽都指点我。」我心中有些不
服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没怒反笑,接著点了点头:「行!你小子,行!咱们走著瞧。」

  这功夫,夏雪平、何美茵和韩琦琦从洗手间裡走了出来。夏雪平走在后面,
默默地看著在前面与韩琦琦侃侃而谈的美茵。我问了美茵一句怎麽回家,韩琦琦
直接告诉我美茵跟她去她们家,我听了也就放心了。

  「给老爸发短信留个言吧,让他心里安稳点。」我对美茵说道。

  「嗯……这事用不著你告诉我。」美茵没好气地对我说道。

  我无奈,只好笑了笑。

  这时候,张霁隆也把他那辆黑色的Jeep牧马人开了过来。

  「我走了,哥。」美茵说完,看了看夏雪平。她盯著夏雪平,咬著牙,半天
才说了一句:「走了,夏雪平。」

  夏雪平一听美茵的话,反倒是什麽都不会说了,半天才微笑著,轻轻「嗯」
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著美茵上了张霁隆的车。

  「那就这样吧。秋岩,雪平妹子,找机会上我们家坐坐。」韩橙摇下车窗,
对夏雪平说道。

  「我知道了。再见了,橙姐。」夏雪平对韩橙摆了摆手。

  张霁隆想了想,又打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夏雪平面前:「夏警官,
我知道你对我张某人有成见;但是我这个人的毛病,第一就是爱管閒事,第二,
有话在心裡憋不住,非得说出来;话听不听得进去,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有什麽话,你就说吧,我听著。」夏雪平冷冷地大睁著眼睛,迎上张霁
隆的目光。

  张霁隆看著夏雪平,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对她说道:「在我老家K市,我们赫
舍裡哈拉中会说满语的长辈们,总会叮嘱我一句满文谚语:『因达浑——博——
色若母歇,妙思浑格——尼雅尔玛——博——衮因维若歇』——翻译成汉语来讲,
叫做『见狗要提防,遇人得留神』。与君共勉。」

  「你什麽意思?」夏雪平眯著眼睛看著张霁隆。

  「呵呵,就这意思。」张霁隆笑了笑,又回到了车上,油门一踩方向盘一转,
挥了挥手:「走了,夏警官,来日方长。」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29(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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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蒅星宸 金币 +12 转帖分享,红包献上! 2018-3-16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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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09)

  我走在夏雪平的后面,刚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居然响起了音乐。

  那是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在办公室的窗沿周围,刚刚一瞬间亮起来的彩灯,也开始很巧妙地跟著歌曲
的节奏闪烁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哈,你准备的麽?」夏雪平错愕地看著办公室里面的场
景,笑著转身对我问道。

  我看著夏雪平,不安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突然从牆角站起了一个黑影,手里拿著一隻塑胶打火机,那人用
著打火机,点燃了在自己手里捧著的蛋糕上面的蜡烛。

  烛光照耀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是艾立威。

  艾立威正笑著看著夏雪平,缓缓朝她走了过去,然后把蛋糕端到了夏雪平的
面前。

  随即,歌曲的前奏过了,在一旁的白浩远和聂心驰拉著一直蹲在自己办公桌
下面的几个男员警的手,站起了身;紧接著,办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出现在了自己
的办公桌旁,当他们站起身后,很自然地跟著办公室里正在播放的这首配乐唱起
了歌:「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习惯/想用不癒合
的固执伤痕/一思念就撕裂灵魂/把相片/让你能保存/多洗一本/毛衣/也为你准备
/多一层/但是/你孤单时刻/安慰的体温/怎麽为你多留一份/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
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夏雪平被这突然出现的彩灯、蛋糕、烛光、合唱弄得一头雾水。

  而我心中大骇。我明明想说什麽,但当我转过头看著凝视著这一切、看呆了
了的夏雪平,于是话到了嘴边,我又不知道我该不该开口。

  「……你们……这是在干嘛啊?」夏雪平看著艾立威,诧异地问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雪平。你忘了麽?」

  烛光反射在艾立威的眼窝里。

  我看到了他在盯著夏雪平的时候,他眼睛里那充满温柔和爱意的光。

  「哦,这样啊!呵呵,对不起啊,今天我忙忘了。我知道,组里有人过生日,
按照咱们一组的老规矩,是应该组织庆祝的,抱歉了哦。」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好
意思地笑了笑。

  「没关系,雪平,有你在,就是给我最好的庆祝。」

  「嗯?……什麽、什麽意思?」夏雪平被艾立威这句话惊住了。

  艾立威端著蛋糕,对夏雪平说道:「雪平,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
够在我生日这一天,成为我最美好的礼物。」

  「不是……我……」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著艾立威,一时语塞。

  艾立威却没管夏雪平想说什麽,兀自继续说道:「七年前,我进了市局,被
分配到了重案一组成为了你的手下。刚开始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的夏组
长,是一个漂亮却不近人情的美女。可那时候的我,十分叛逆,对于你说的话、
让我做的事情,我一直都在抗拒和顾忌——哈哈,那一年,我仿佛把我这辈子的
架,都跟你吵完了;可是,后来就在那一年,在我遇到了危急关头,你却丝毫不
计较我之前对你的恶言相向,自己冲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挡了一颗子弹。」

  「呵呵,这个……你用不著这麽客气!身先士卒,这都是我应该的……」夏
雪平客气地对艾立威说道。

  「雪平,请你等一下,让我把话说完,好吗?」艾立威眼神温柔地看著夏雪
平。

  夏雪平嘴唇微颤,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然后,艾立威接著说著:「……五年前的一个夏天,那天我出警去追查毒贩,
遭到了贩毒集团的回击,我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旧工厂那里了,却没想到你居
然开著车杀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直接把我拽上了车子救走了我……谁
曾想后来贩毒集团的车队把我们包围住了,于是我们俩,就只有我们俩,开始了
跟贩毒集团的枪战;你明明是来救我的,可结果你最后伤的比我还重——那天是
我第一次由衷地担心另一个人,在照顾你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们都叫你『冷
血孤狼』,但其实你外冷心热,你是个有血有肉,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于是,
我从那一刻,开始逐渐关注你、在意你,开始逐渐为你著迷,直至你生活中的一
切都成为了可以让我魂牵梦绕的东西——但我也经常问自己,你是上司,我是下
属,我真的配麽……」三年前的时候,你在抢劫团伙製造的火灾现场为了解救人
质,也为了我、还有我们一组的所有同事先行撤离,意外地把自己的后背烧伤了;
伤还未愈,你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之中。那个时候,无论谁关心你,你都咬著牙微
笑著说一句『没事、我还能挺住』——我知道一个女人这样拼命,在背后会承受
身体上多大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多麽难熬的苦楚,但你依然每天都微笑著面对大
家……从那天起,我便下定决心,要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两周以前,你再一次受伤了……在此之前,我真的你以为你是在跟那个段
捷谈恋爱,其实我心里很不舒服,每天一想到你下班的时候坐上了那辆白色Bwm、
跟段捷有说有笑,我都难以入睡;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跟他并不是真正的恋
爱——哈哈,这麽说,或许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但是我其实真的好开心!
我又可以有机会,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了;而当你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而不是其他的谁,我真的、由衷地觉得很荣幸!因为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眷
顾、也是神的指引!我注定要承担起你的馀生!」

  夏雪平听著这些话,这一次倒是没脸红,可是她从头到脚的状态,却显得手
足无措——我真怕她会过呼吸、然后晕过去:「我……我……唉……我其实……」

  「雪平,雪平,请你听我说完好麽?」艾立威打断了夏雪平的话语,丝毫没
给她留任何解释或者声明的馀地,接著对夏雪平说道:「我知道,我们年龄上有
差距、地位上有差距,你会觉得跟我有代沟、你又曾经离过婚……你会有种种顾
虑;但是,我想说的是,你我都是勇敢的人!今天我站在我们的办公室里,捧著
自己的生日蛋糕,我想把这整块的生日蛋糕、以及我整个人都献给你,我有勇气
对你说出这一切!

  「而你,雪平,你在面对歹徒的时候可以冷静地开枪、你在面对舆论的时候
可以不卑不亢,你一直都勇往无畏、所向披靡,又为何不能在感情上,做一个勇
敢的、敢于直面未来的人呢?」

  夏雪平看著艾立威,并且艾立威越说,她的眼眶越红,直至最后落了一滴感
动的泪。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似乎他们一直以来,就没见过夏雪平掉眼
泪。

  我不得不承认,艾立威说的这些话,确实句句都可以直击夏雪平的心坎;夏
雪平也确确实实就是艾立威口中说的那样的人,所以,这些话把夏雪平感动到,
也很正常。

  ——然而,这不是一句普通的品德评判或者感恩赠言;这是一场表白,一场
他妈的预谋已久的表白。

  此时此刻,我真的想直接大步走过去,扇艾立威一个耳光,拉著夏雪平的手
往外走——如果,夏雪平对我来说是一个普通的美丽的女孩的话;但她是我妈。

  而且从法律意义上讲,她对我没有抚养权,跟我又不是同一个家庭的成员,
她在法律意义上跟我没关系;所以,我还有什麽资格能够做这些。

  夏雪平看著艾立威诚挚的眼神,低下了头,紧接著,她突然转过头看了我一
眼。

  ——她又掉了一滴眼泪,看了我一眼。

  而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一间无形的牢笼禁锢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
动,甚至呼吸都有点困难。

  只听艾立威继续说道:「雪平,请你勇敢点!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愿意跟
你在一起!一直是你在照顾这个城市、保护这个城市;那就请你再慷慨大方一些,
给我一个照顾你、保护你的机会,可以吗?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不知是谁带的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开始起著哄。

  我似乎经历过一样的场景,那时的我,还是个初中生;也是同样的烛光、彩
灯,教室里同样有一群人在喊著「答应他、答应他……」

  那天教室里的配乐是张杰的《我们都一样》。

  那天是那个英语课代表的生日;

  那个女孩答应了那个男生的表白。

  而我那天什麽都没有做,我主动走开了。

  只是回到家后,把我曾经跟风买过的张杰的所有CD全都掰碎了,以至于在我
后来喜欢上邓紫棋的时候,都因为张杰的出现,我一集《我是歌手2》都没看……

  而今天,虽然我没有走开,我却依旧什麽都没有做——不是不想做什麽,而
是做不了,我根本没有权力做什麽;但我清楚,对于我来说,从今天开始,五月
天在我的心里也死了。

  「答应他!答应他……」

  屋子里的其他的,全都兴高采烈地呼唤著。

  夏雪平看著我,抿了抿嘴唇,眼中掉了第三滴眼泪,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
麽决定,转过头准备对艾立威说话。

  我分明感觉到心肌一紧……

  「对……」

  夏雪平刚开口,第一个字只说了一半,办公室里的灯就被全部打开了。

  走进屋里开灯的人是沈量才,他虽然依旧盛气凌人,但是脸色并不怎麽好看。

  他进门的时候特意白了我一眼,接著对屋子里所有人说道:「干什麽、干什
麽?造反啊?关了!去把彩灯关了!还有,艾立威,把你手里蜡烛熄了——局里
的规章,连抽烟都规定要在室外抽!谁让你在办公室点明火的?」

  在沈量才的旁边跟著保卫处的同事,而徐远,一脸愤怒地按著办公室里的一
切。

  办公室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徐远咬著牙,用鼻子呼出一股气,接著皱著眉大声喝道:「何秋岩!夏雪平!
你们俩跟我来!」

  夏雪平不明就里,我却大概清楚了徐远为什麽要把我叫去,我心里早有准备。

  「——不像话!」

  我跟著徐远进了办公室以后,徐远就对我怒斥了一句,紧接著还往桌面上直
接拍了一巴掌。

  「局长,怎麽回事……」夏雪平看了我一眼问了一句,然后走到了我的身前,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我,又看了看徐远。

  「你还问我怎麽回事?……哼!雪平,你这儿子可真随你啊!你这边玩了一
把『桴故不鸣』,他这边就来了一招『先斩后奏』!」

  徐远话音刚落,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局长,我来啦……」丘康健提了提眼睛,性性地跟徐远鞠躬行礼,然后走
进了办公室。

  「你还知道我是局长呐,丘康健?我跟你私下关系好、信任你,可是你说说,
你怎麽对我的?——『假传圣旨』、『偷梁换柱』啊你!你下一步,是不是还要
玩一出『挟天子以令不臣』啊?乾脆我辞职,你来做局长!好不好?」徐远愤怒
地指著我和丘康健,大声斥责道:「你!还有你!跟我组团玩三十六计是吧?」
徐远又对著夏雪平吼道:「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麽?——地方党团联盟副主席!
你们家何秋岩今天中午,他带著丘康健伪造的公函,领著新泾街派出所的人去抓
人去了!还要给人家直接移交到检察院!」徐远接著又转过身,指著我的鼻子骂
道:「——何秋岩,你很威风啊!DC漫画看多了吧?以为自己是蝙蝠侠呢?——
慈靖医疗那个姓崔的畜牲,他知道你何秋岩今天行动程式违规,直接投诉到省员
警厅和地方党团联盟去啦!哼哼,地方党团的大佬都准备支持崔烈,起诉咱们市
局呢!我徐远当员警他妈的快三十年了,在那帮政客面前,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
窝囊气!而且事情还确实发生了,我他妈还不能还嘴!」徐远接著又指著我的鼻
子训道:「你真行啊,小子!我问你,抓捕崔烈的事情局里立案了吗?检察院发
批文了吗?我同意了吗?老沉同意了吗?你们组长同意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然后开口说道:「……你们仨今天不是去省厅开会了吗?今
天事发突然,我也来不及等你们把会开完……」

  「那你们组里总有人代班履行组长职务吧!你跟艾立威说了吗?」

  「我说了!局长,我早上就跟他说了,他不同意!」我看著徐远,言辞坚定
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去找邵处长,但是邵处长出紧急外勤了,我联繫不到他。
局长,我知道,今天这件事我是操之过急了,中间好多步骤都被我故意省略了;
但是我没办法!——今天我妹妹学校要去到『慈靖医疗』体检,上午她的朋友就
来找我报案,并且告诉我市一中路派出所根本不受理。慈靖一直在给全市的色情
娱乐会所帮忙诱骗少女、逼良为娼,我这是下下策,局长!我不能看著我妹妹被
推进火坑里!」

  徐远气衝衝地瞪了我一眼,停顿了片刻,不停地指著保卫处处长闻天语说道:
「——你去,去给我把艾立威叫来。」

  几分钟后,艾立威一副坦然的样子出现在了徐远办公室里:「局长,您找我?」

  徐远闭著眼睛,颤抖著嘴唇,话未出口手指头先指了出去:「——艾立威,
我问你!呼……何秋岩这小子说,早上他跟你小子说过,要申请抓捕慈靖医疗中
心的院长崔烈,有没有这个事情?」

  艾立威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咬肌,对徐远说道:「有这麽个事情。」

  「那你为什麽不同意!」

  艾立威抬头又看了我一眼,接著对徐远说道:「局长,他这个事情,不符合
规定啊。」

  「什麽规定?嗯?你代理履行组长职务,你不是有权力使用『非常行动权』
吗?——就算是我、沈量才、夏雪平都不在,老邵也不在,你不是也可以带人去
抓人吗?啊?」

  「没错,局长!这话您没说错,」艾立威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地对徐远说
道:「但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何秋岩警员的申请不符合规定,所以我才没使用
『非常行动权』。我这也是谨慎行事!」

  「什麽意思?」我转过身质问著艾立威,「艾立威,你早上可不是这麽说的
啊?你早上跟我原话说的是什麽?——『这个事情不是我咱们重案一组的职责』,
『咱们的职责是侦破重大恶性案件』,这些话都是你的原话吧;你还说『抓黄、
抓欺凌未成年少女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涉事街道派出所和风纪股管』,还问我什
麽『你手里拿著三张光碟、是对女初中、高中生的性侵记录,这里头有你妹妹吗』、
还说需要『局长和副局长盖章』、总务处没有『局长、副局长的决定权』!你压
根就没跟我提起过你有『非常行动权』的事情!艾立威,你这分明就是在逃避责
任!而且,你还拿前来报案的市一中学生韩琦琦的家庭背景说事儿,你说她是张
霁隆的继女,又因为张霁隆是黑社会份子,所以她说的话也不可信!这都是你原
话吧?」

  「哎、哎、哎?我说秋岩,你用不著跟局长面前扯这些!」艾立威一脸成竹
在胸的样子看著我,对我反驳道:「而且有些话,你说我说过,我就真的说过啦?
我问你,有谁听见了?有谁能为你作证?」

  「……你!」我被噎住了。

  他说的没错,早上我跟他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是把我交出去单独谈的;那
时候我也没觉得会有什麽问题,所以就一个人跟他出去了……

  靠!原来他在这等著我呐!

  艾立威看了看我,接著说道:「——何况这其中有些话,我说错了麽?而且
还有一点:我为什麽说你这个事情不符合规定?你口口声声说,那个叫韩琦琦的
女孩,来找你『报案』,那既然是『报案』,请问你做笔录了麽?就算是没做笔
录,起码也应该到咱们一楼的接待收发室做个登记,对吧?你带她登记了麽?」

  我更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这两个接受报案的必要程式,我确实没带韩琦琦做。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唉……」夏雪平轻歎了口气,皱著眉头,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你还有什麽好说的,何秋岩?」徐远瞪著我,对我问道。

  「我……我没什麽好说的!」我深吸了口气,「是我不遵守纪律和规章,我
认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看著我妹妹被人推进火坑里!」

  「哦?你妹妹啊!美茵也会受到威胁?——秋岩,你怎麽不早说啊?」艾立
威转过头,煞有介事地看著我说道,「你要早说雪平姐的女儿会……我当时就会
下命令去抓捕的啊!还等什麽中午?早上我就把那什麽慈的院长给带回来了?」

  「你!——你要点脸,行吗?」我看著艾立威,恶狠狠地咬著牙,「我他妈
又不是没告诉过你美茵会出事!我跟你至少把这话说了三四遍了!可你早上怎麽
说的?」

  「……秋岩,咱们要是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你早上跟我说要去抓人
这件事的时候,旁边可一个人没有,咱们走廊的监控也不收音;你刚才指控说我
说过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又说你跟我提过美茵这档子
事,请问谁能证明啊?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上我,但是你也不至于冤枉好人吧?」

  「你他妈……」

  我刚要骂一句,却被夏雪平喝止了:「你们俩都够了!还嫌重案一组的脸没
被丢尽吗?」

  艾立威看著我,冷笑了一声。

  我只能默默地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徐远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瞟了一眼夏雪平,对她问道:「雪平,这个祸是你
们组的人闯的。你说说,这件事应该怎麽处理吧?」

  「局长,何秋岩是我的下属,又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有管教无方的责任。
我愿意根据局里的规定和员警手册,跟何秋岩警员一起承担责任,接受处理。」

  「——我问的是他你准备怎麽处理!」徐远厉声问道。

  「停职一周,记过一次。」夏雪平说道,我有些忿忿不平地看著夏雪平,夏
雪平则紧盯著徐远的眼睛。

  ——其实我这也是气糊涂了,所以对夏雪平的提议有点不领情;我后来才知
道「停职一周、记过一次」,对我所犯下的错误是极轻的,正常的处理是直接开
除。

  夏雪平虽然说话冷冰冰的,但是她确实已经是为我跟徐远说情、而且自己把
这件事情拍板了;而按照规章,下属闯了祸,夏雪平要被罚扣一个月的工资,并
且写一份万字检讨书、留入工作档案。

  徐远严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接著他皱著眉笑了:「呵呵……行
啊!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徐远接著又看了眼丘康健,对他问道:「我应该怎麽处理你啊?」

  「跟雪平一样……按照局里规定和员警手册处理呗。」

  「这叫什麽话?是『跟雪平一样』,还是『按照局里规定和员警手册』处理
你?——你这都是第二次了,丘康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夏雪平的处理结
果可不一样!」

  丘康健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麽。

  对于丘康健的处理,是罚扣两个月的工资、停职三天,并且需要上交万字检
讨,记严重警告一次;但念在其身居技术部门要职,这两个月的每月60块钱的岗
位津贴,相当于食堂的餐费,还是照发不误的。

  「行了行了!都先滚蛋吧!我还得给地方党团联盟本部打电话,赔礼道歉呢!…
…我也真是不知道哪辈子做的孽!本来我不想跟那帮混政治圈的打交道,偏偏摊
上你们这群手下!」

  「等一下,局长!」我对徐远问道,「要怎麽罚我,我无话可说!但是崔烈
和那帮医师、护士他们都不能放!他们每个人都……」

  「我知道!我用不著你来教我!」徐远瞪著眼看著我说道,「……现在那帮
人我已经送去拘留所了,而且市检察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地方党团的人想出手
营救也救不出来!明天市一中照常体检——我联繫过了,让我们警部医院的大夫
护士直接去他们学校,这总可以了吧,我的何大少爷?我只是说,我要跟地方党
团本部打个电话!我抓了他们的人脉,我总得做点面子工程吧?我说我要放人了
吗!」

  「……谢谢局长!」我性性地对徐远说道。

  「都滚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徐远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走出了徐远办公室。

  沈量才看著我,也补了几句:「你呀,也长点脑子!你这事情,如果被捅到
媒体那里去,又得有一帮人跟风说『政府在挥霍公信力』啦,你懂不懂?一句
『程式不公义』,咱们市局能被社会骂十年,你知道吗?」

  我确实没什麽可说的,只好点了点头。

  「哼!还跟他说这些干什麽……刚进局里才多长时间,就让局长亲自帮著擦
屁股……」艾立威从我身后擦肩而过的时候,都囔了一句。

  我听了之后,心里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伸出了一拳,揍在了艾立威
的鼻子上。

  瞬间,艾立威的鲜血哗哗之流。

  沈量才和丘康健立刻把我拉开了,夏雪平看著靠在牆上的艾立威,连忙询问
著他是否有事。

  我和艾立威都咬著牙,相互都没出声。

  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多打他几拳;而艾立威,则是靠在牆上,一直用双手
不断地掐著自己的鼻梁……他似乎看都不敢看夏雪平一眼,连忙背过身去蹲下了
身子,双手就没离开过自己的鼻子。

  我这边正跟沈量才和丘康健撕扯著,结果眼前一白,我就听到了「啪」的一
声巨响,耳朵里立即嗡声不断……

  是夏雪平打过来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给我扇倒在地。

  「你能不能不犯浑了!你已经够让我失望的了,你知道吗?」

  听著她的这句话,我感觉虽然我脸上并不是那麽疼——打得特别响的巴掌,
真不一定会疼到哪去——但我在这一刻,就是突然站不起来了。

  「姓夏的,这毕竟是你儿子!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沈量才看著夏雪平,不
服气地说道。

  夏雪平听了,也不说话了。

  「……这样吧,量才副局长,」丘康健对沈量才说道:「你带秋岩回宿舍吧,
我跟雪平去帮小艾止血。」

  「行。」沈量才点了点头,一把拽起我的胳膊,「走吧,小子?」

  沈量才和保卫处的人把我送到了寝室以后,什麽也没多说就走了。

  我一进屋,连灯都没开,就直接走到窗户边搬了把椅子,默默地看著窗外。

  月朗星稀,我的心里却一片阴霾。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我的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吧。门没锁。」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走了进来。

  她进了屋子之后也没开灯,尴尬地在门口双手扶腰站了一会儿,看我没什麽
反应,便直接走到了沙发旁边坐了下来。

  「……脸上疼麽?」夏雪平柔声对我问道。

  我没说话、没有任何动作,我也没用正眼看她。

  「还在生我的气麽?」夏雪平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转过头瞟了夏雪平一眼,接著又把扭过头看著窗外。

  此时的我有点不想开口,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开口,是不是会控制不住情绪。

  「你……你做错了事情,是应该受罚。你违反了局里的规章、工作上有疏忽,
这确实是你的不对……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去抓人这件事情没错,你也没抓错人;
徐远正在气头上,何况他的话也都有道理,我不能不顺著他说话;我20几岁,刚
从交警大队转职进入重案组当刑警的时候,也走过很多弯路。妈妈这辈子就这样
了,我不想让你再把我走过的那些弯路再重新走一遍,你明白麽?」

  我背对著夏雪平,对她问道:「说完了麽?说完了该让我说两句吧?」

  她没说话。

  我转过头,对她问道:「你准备怎麽回答人家艾立威啊?」

  夏雪平坐在沙发上,急促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把那口气呼出。

  「我在问你话呢,夏雪平。人家艾立威对你正式表白了,你准备怎麽回答他
啊?」

  我看著夏雪平的眼睛。

  她的眼神複杂,像是用犹豫、惊惶、温柔、暖心与回味拌成的一盘虚无沙拉;
我心底里,却扔残存一丝期待,我希望她告诉我她已经拒绝了,彻底断了艾立威
的念想,这样的话,她目前不属于任何人,她也就有很大的可能,在将来只属于
我……

  「我已经跟他说了。」

  已经——Already……Deja……

  无数个表达过去分词的辞彙衝击著我的神经。她已经回答他了。

  「……你怎麽说的?」我颤抖著声音问道。

  「我跟他说,『你再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夏雪平关切地注视著我说道,
她的语气很是平常。

  「考虑考虑再说……」

  呵呵。

  我刚刚的短暂的白日梦,似乎被敲碎了。

  「那你喜欢他麽?」我又追问道。

  「我?」夏雪平目光变得迟滞下来,接著又继续抬起头微皱著眉看著我,
「我不知道……这个我也没多想,我只是跟他那麽一说,我不是急著想要过来看
看……」

  「哼!……你有什麽可考虑的?」我直接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对她吼道,
「你告诉我,有什麽可考虑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有什麽不
知道的?」我愤恨地说道,「——一个站在多少个杀人恶魔、穷凶极恶的悍匪歹
徒面前,一个背负著无数唾駡和质疑的夏雪平,在开枪的时候都可以那麽果断;
可为什麽偏偏这个问题上,你还得考虑呢?」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夏雪平依旧低著头,说话的声音里带著些许委屈。

  「呵呵,不,你『知道』!你怎麽不知道?你明明就是知道!」我负气地说
道,接下来我的眼睛里也不争气涌出了泪水:「你刚刚在走廊里,为了他,你打
了我一巴掌!你还敢说你不知道?——喜欢他你就直说嘛,还干嘛藏著掖著啊!」

  夏雪平听罢,立即抬起了头,无辜地看著我:「我不是因为他才那样对你的!
我是想让你冷静冷静!你刚刚那样在徐远办公室门口,混不吝得像条疯狗——我
不那样做,怎麽能制止你?秋岩,你已经犯了这麽大的错误了,难道还想再落下
个『挑起内部矛盾、霸凌同僚』的口实,在自己的档案记录上再添一条罪状麽?」

  「我『霸凌同僚』?」我看著夏雪平,对她质问道:「艾立威刚才在徐远面
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谎话!到底是谁『霸凌同僚』啊?他之前跟你说什麽『为了
你、为了你的女儿可以赴汤蹈火』之类的话,可今天我跟他说我著急要去救美茵,
他基本理都不理!他在你、在徐远面前就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
这麽不要脸的人,我怎麽可能压住火不揍他?」

  「可他说的事实。」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说道:「你没给韩琦琦做任何笔
录、录音,哪怕就在接待室登个记也好,这些你都没有,这是事实;之前你去找
他说话,请求他抓捕罪犯的时候,你身边没有任何人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这
也是事实。」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信他不信我咯?」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夏雪平,「我真
傻……徐远毕竟是徐远,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秋岩!」夏雪平对我辩解道,「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
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明白,如果你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旁证的
话,你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会被人怀疑。你口口声声说你说的才是真的、他说
的是谎话,可你拿不出任何证据、然而你又是率先提出指控的那个人,因而,在
旁人心中,你才是有说话有漏洞的那一个……」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正确的道理,但是此时此刻我就是听不进去;刚刚艾立威
捧著烛火和蛋糕对她表白的时候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你,是不是认为你自
己,对我来说,呵呵,也是旁人咯?你怎麽就不能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呢?夏雪
平,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从来就没有跟你亲近过?在你心里,我就应该跟你保持,
你跟父亲离婚以后从家里搬出去开始、到我从警院毕业以前保持的那种距离?」

  夏雪平无奈又落寞地看著我:「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

  「不是这样?是,你之前也打过我,你六、七年前在派出所扇过我一巴掌;
我在你家里的时候,你也打过一巴掌;最近一次还推过我一跤……但这些,我现
在都不怨你了,因为这些,你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俩之间的关系,你才出手打我
的;可今天,你居然为了一个区区的艾立威打了我!还是在他跟你表白之后!——
还有,我之前问过你你喜欢不喜欢艾立威,你跟我说的是不可能、你还拿我跟你
的关系跟他对比,可在今天,在他讲了那麽一大通话以后,你口中的『不可能』
就成了『不知道』!你还说你要考虑考虑——夏雪平,你被他感动了,对吧?我
看得出来!」

  夏雪平低著头,对我说道:「我……的确,我承认我是被他感动了,但是……」

  「呵!被他感动了……你夏雪平这块冰,也有被人融化的一天啊!」我冷笑
著对她说道,「他是不是平常每时每刻都在感动你呀?——他自己说过,我也听
不少人说过,全局能做到把你这冷血孤狼随时随地逗笑的,只有他一个!他可真
能耐!你说说,夏雪平,你还有什麽『不知道』的?你明明就是喜欢他!你为何
就不能在我面前直白地讲出来呢?」

  「因为他跟距离其他人比起来,确实给我的感觉是很能理解我的!他确实看
起来对我也很包容、很照顾!他说的这些话,之前从来就没有其他的外人对我这
麽说过!……我为什麽连被感动都不可以呢?」夏雪平很委屈地看著我。

  「我跟你没有说过吗?我难道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可我跟你说完之后,换
来的是什麽?我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

  「可你是我儿子啊!我今天对他这些话作出的反应,怎麽能跟你说出来的话
的反应一样呢?」

  夏雪平又一次流了眼泪,她眼睁睁地看著我,近乎完全没有眨眼。

  我看著她苦笑著,语气也放平和了下来:「哈哈,又说回来了……所以说嘛!
呵呵……之前在病房里,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的时候,你说他跟我一样,都是
你的下属,不可能;我说我们不一样,你还不太愿意听。请问你,我的夏组长大
人,我怎麽跟他能一样呢?他随便说说情话,就把你感动得落泪,我说两句认真
的情话,我就睡大逆不道;他可以照顾你、包容你,无微不至关心你,这对于你
来说都是欠下的人情,而我照顾你、包容你、无微不至,深刻地记著你最爱吃的
早点,每天早上连懒觉都不睡,就为了让你吃上一口热乎的早餐,但这在你眼里
看来都是一个儿子对母亲应尽的孝顺,对吧?更何况,他可以对你产生男女之情,
他可以追你,他可以串联一组所有的好事儿男女,给他搞一场Party,来帮他跟你
表白,还可以在旁边起哄、喊著『答应他』、『在一起』,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而我呢,哪怕是对你产生一点暧昧的念头,都是乱伦!你对我的态度就像是见到
了染了传染病的病人一样,敬而远之!——你告诉我,夏雪平,我怎麽可能跟他
一样?别人家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高人一等的;可我呢?我偏偏是你夏雪
平的儿子,我又偏偏对你产生了我自己也知道不应该产生的情感,于是在这个艾
立威的面前,我不只比他低了一等!」

  「我毕竟没有答应他!」夏雪平咬著牙,半天挤出了一句。

  「那你还想怎麽样?你不是也没拒绝他吗!」

  「——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夏雪平也歇斯底里地对我叫道。

  说完,她呜呜地哭了。

  而我则坐在窗边,什麽都没做,就这样一直看著她哭。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她这样毫不顾忌地哭著。

  有那麽一刻,我很想坐到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让她趴在我胸口彻底哭出
来——甚至在我潜意识里我已经坐过去、搂住她了;但是,艾立威刚刚表白的那
一幕,已经成为了我心中的阴影。

  艾立威明明也应该清楚,我对夏雪平产生了超越一般母子的情愫,可是他今
天依旧来了这麽一出戏,他已经击伤了我的自尊;而夏雪平对于他的问题不清不
楚的回答,更是如同一颗子弹一样,击透了我的心——不,之前段亦澄打在我身
上的子弹,以及在我肋下插进去的那半隻碎威士忌酒瓶,都不如现在这麽疼。

  于是,我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著她哭著。

  我才委屈得很,该哭的那个应该是我。

  夏雪平足足哭了十分钟,她哭完之后,呆呆地看著我,什麽都没有说,我也
什麽都没有说。

  然后,她直接站起身,背对著我,用手背拭去泪水;打开门之后,她就走了。

  连门都没有关上。

  我看著她的背影远去,一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没过一会儿,廖韬和他那个在会计事务所工作的女朋友从屋里走了出来,两
个人在门口亲热了一会儿。那女孩转过头看著我对著走廊呆呆发愣,对廖韬指了
我一下。

  廖韬看了我一眼,便搂著他的女友走了过来。

  他前脚和他女友刚进门,佟德达也上了楼,站到了我的门口。

  「秋岩,秋岩?这是怎麽了?」廖韬对我问道。

  我一声不吭,看著他,咧著嘴对他笑著。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之一,嘿嘿,独孤善华,韩国人。」

  「你好!」独孤善华对我摆了摆手。

  「哟,廖大探长,有这麽漂亮的女友,真是羡煞仙人啊。」

  我一边假笑著,一边对廖韬和独孤善华说道。

  独孤善华看著我的笑,往后退了一步,跟廖韬用韩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廖
韬也用韩语叽里咕噜回答了一堆,接著小心翼翼看著我问道:「秋岩,你……没
什麽事吧?」

  「你看,我,像是,有什麽事,的样子麽?」我依旧笑著,几字一停顿,对
廖韬说道。

  廖韬看了看独孤善华,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佟大爷,对我说道:「刚才……
我女朋友好像听到你跟你们夏组长吵架了?怎麽,又闹矛盾了?母子俩没有隔夜
的仇,有什麽话不能说开?咱们是年轻人,该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要帮
著别人说话!为什麽我按你们说的做了,最后还是什麽都搞砸!为什麽没人看出
来,我才是最委屈的哪一个吗!」

  我终于爆发出来,对著廖韬喊道。

  满走廊都是我的回声。

  「……走吧,小廖。」佟德达对廖韬说道,「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那秋岩,我们……走了?」廖韬对我问道。

  「滚好,不送!」

  我的脸上依旧堆著笑。

  「门帮你关上了?」

  「嗯。」我点了点头,接著又叫住了佟德达,「佟大爷,等一下——如果今
天、明天、后天……往后无论哪一天,有人想要来寝室看我,麻烦您转告她:就
说,何秋岩已经死了。」

  佟德达没说什麽,让廖韬关上了门。

  一股浓烈的苦味从嗓子眼里袭上全身。

  门一关,我已经泣不成声。

  我,何秋岩,从小到现在21岁,没经历过什麽爱情,没谈过一个像样的恋爱。

  初中那年喜欢过一个女孩,在那个女孩的生日上,一个男孩带走了她;上警
专后玩约炮游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健美、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然后我发现那是
我同寝室的兄弟的女友,接著我便跟她用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方式保持著肉体关
系,却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谈恋爱;我一直喜欢我自己的妹妹,可就在我终于要下
定决心跟她表白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她喜欢上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我在某一天
突然发现真正对我能说得上不只是「喜欢」而是「爱」的,是夏雪平,我的妈妈,
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打动她;也就在这个时候,与她朝夕相处将近七载的那个我
最讨厌的艾立威,跟她表白了;而她对他的回复,含糊其辞。

  没错,或许在床上,我已经睡过了手指脚趾加一起都数不过来的女人,我在
性爱上已经是一个风月老手了;可我在精神上,我他妈就是一个Loser!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麽?一辈子注定睡遍所有姑娘;却得不到她们任
何一个人的心?我也不是故意想去风流浪荡的啊!

  为什麽?为什麽要对我这样?

  为什麽?为什麽我一直在专心、认真喜欢一个人,可就是得不到;而其他的
人却总可以很轻鬆地拽走我身边用心喜欢著的那个人?

  为什麽!

  ……

  也不知道我哭到了几点,我哭得累了,哭到头重脚轻,我挂著满脸的泪水躺
到床上睡了,衣服也没脱、脸没洗牙没刷,直接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6点钟就醒了,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隻小蜘蛛发著呆,
一直到八点钟我才下床。我理了理衣领,穿上了鞋,就下了楼。

  太阳初来得晚,空气中还有朝露的气息,就像是也刚哭过了一宿一样。

  我煞有介事地去了一趟办公室,夏雪平已经坐在电脑前打著字。

  她今天戴上了她那副黑框眼镜,可即便有眼镜遮挡,还是可以看出来,她双
眼红肿的样子。

  在我进到办公室里以后,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头继续打著字。

  我也没说什麽,直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收拾著自己桌面上的东西。

  旁边昨天参与帮著艾立威表白的那些人,倒是在一旁交头接耳起来,甚至有
些幸灾乐祸。

  碰巧,这个时候艾立威背著自己的斜挎包走了进来,手里还拿著一杯星巴克
的咖啡,一袋点心,还有一个小号塑胶袋包著的东西。

  「早啊大家!」艾立威大声对屋子里所有人打著招呼,看了我一眼,又走到
夏雪平面前,微笑著说道:「早啊,雪平。」

  「嗯。」夏雪平抬头看了一眼,「你鼻子……这麽严重麽?」

  我也抬头看了艾立威一眼,他居然在脸上戴了一个跟刚学游泳的小孩子戴著
的那种鼻夹差不多的竹制夹板,固定在他的鼻梁两侧——昨天我那一拳打得有那
麽严重麽,能直接给他鼻子打歪?

  他现在的样子可真够滑稽,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哦哦,没什麽,没有大碍。」艾立威看著夏雪平,尴尬地笑笑,接著
对她说道:「喝吧,我要的豆奶拿铁,一份柠檬罂粟籽蛋糕,还有这个——这个
是眼贴,贴在眼睑下面有冰敷效果,及时消肿。」

  「谢谢你了。」夏雪平微笑著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艾立威可算的真淮,他居然猜中了我今早没去给夏雪平买早餐,也居然猜中
夏雪平的眼睛会红肿。

  「嗯嗯,我去忙了。」艾立威对夏雪平温暖地露出个微笑,接著就回到了自
己的办公桌上。

  屋子里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我和夏雪平、艾立威之间的事情,成了所有人津
津乐道的谈资。

  我站起身,从夏雪平的桌上拿了记录簿,签了个到,就出了办公室。我需要
去人事处自述处分原因和决定,并做一下口头检讨。

  刚走到楼梯口,我就被叫住了。

  「何秋岩你站住!」夏雪平摘掉了眼镜,失落地看著我。

  「还有什麽事麽,夏组长?」

  「……你今早为什麽不来接我?你今早为什麽没给我买早餐?」夏雪平对我
问道,「你就是要故意跟我置气!是吗?」

  「我哪敢啊?」我抿了抿嘴说道,「……我被停职了,不是麽?再说了,您
自己又不是不会开车、您也有钱,坐公共汽车、搭计程车、叫顺风车都能来上班,
就算这些都不行,您身边不还有另一个更暖心、更能让人感动的小司机麽;而且
您桌上不还放著一份星巴克呢麽?快去吃吧,别凉著了。」

  夏雪平这次没再多说什麽,转过身就回到了办公室。

  呵呵,果然嘛——看来夏雪平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而已,只要有人能够感动
到她,她的心境就会转变。

  我心凉了,都不如咖啡凉了重要。

              第四章:(10)

  何秋岩失踪了。

  他去哪了,我不知道。

  至于你问我是谁,呵呵,别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终于来到大结局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何秋岩的鼓励与厚爱。

  算了,骗谁呢。

  我躲也躲不过去,我只能是我。

  天空中究竟有没有神仙,人死了以后有没有来世,来世的我会遂了我这一世
的心愿,成为我想成为的人麽?我不知道。

  人生没有删档、没有点卡、没有修改器、没有那句经典的「胜败乃兵家常事,
大侠请重新来过」;所以别人问不问我,我都只能是那个何秋岩。

  至于,我为什麽说自己失踪了……

  自从我被停职第一天以后,我就再没跟夏雪平说过一句话,我跟她的关系甚
至还不如段亦澄死之前。我俩倒是不像上次那样相互躲避著对方了,她还是会去
照常上班,我能在这一周里,虽说是停职处分,但还是需要每天早上去组里报导,
在记录簿上签个字,并且我还需要写一份工作检查,交给夏雪平一份、人事处一
份,并抄送给局长、副局长,所以在这一周里,我跟夏雪平大部分时间,也仍然
处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况。然而我们俩,就是一句话都不跟对方说——而且在
这种事情上,我跟她似乎总算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夏雪平如果到了非找我不可的
时候,会让组里胡师姐或者总跟王大姐关系不清不楚的聂师兄转达给我,官方需
要传达的东西,会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我,或者依旧是列印成档让胡师姐、聂
师兄递给我;而有的时候,人事处处长需要让我支会夏雪平的事情,我都会要求
人事处处长列印一份书面说明,然后我直接把说明放在夏雪平办公桌上就走,这
几天还有几次,徐远莫名其妙地让我帮忙带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给夏雪平,一开始,
我都会假装等下有事,去网监处找苏媚珍和大白鹤、去鉴定课找丘康健和吴小曦,
让他们帮忙当二次传声筒;几次以后,他们一个个全都开始拒绝我了。

  「秋岩,局长说了,不让我们几个帮忙。」苏媚珍对我说道,「你还是自己
跟雪平说罢,毕竟徐远最开始告诉的是你,这中间我们几个万一再给你传出了误
差,雪平把事情弄错了,责任是归你、归我还是归雪平啊?」

  没办法,我最后只好把A4纸撕成四份,然后把徐远说的话写在纸上,递到夏
雪平书桌上。夏雪平看了纸条之后,要麽接著把头转向电脑萤幕或者手机萤幕,
要麽就直接上楼去找徐远。

  但我俩仍然没说一句话。

  这一周,我又回到了白铁心和小C的饭桌上吃饭。夏雪平依旧跟艾立威对这坐
著。

  这两天他俩倒是没有什麽变化,之前是什麽样,现在还是什麽样。

  当然,夏雪平沉默的时间似乎也逐渐多了起来。每天晚上艾立威都会不厌其
烦地给夏雪平打电话,根据之前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手机类比监听上显示的,
他俩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在7分25秒左右,我每次都想点开听听他俩到底会说什麽,
但每次我也都会告诉自己别手贱。不听的时候心里难受,听了,恐怕心里会更难
受。

  可最终让我承受不住的,是在某一天中午,夏雪平吃饭的时候,饭粒不小心
挂在嘴角上了,艾立威不仅伸出了手帮忙拭去饭粒,而且还把那粒米放到了自己
嘴里,这一举动一下就引来了旁边一桌王大姐、胡师姐、白师兄和聂师兄的起哄。

  夏雪平对此似乎毫不介意,甚至,她看著艾立威嚼著那粒米饭,笑著应付著
起哄的那四个人的时候,有些无动于衷。

  而我感觉我的心脏就像在山脚下一座年久失修、用土坷垃砌成的房子,遭受
了一场来自山顶的剧烈滑坡。

  于是那顿饭,我就吃了一口,我就倒掉了。

  仿佛一股滚烫的血液堵在颈部,我直接回到了办公室,打开了电脑,登陆了
自己的内部系统邮件,找到了那份草稿,想都没想,直接发给了徐远、沈量才和
人事处。我关了电脑,把自己的手枪、弹匣、手铐、警官证,全都整齐地放在了
夏雪平的桌子上,然后我发疯了一般地跑回了宿舍,拆了床单被罩,把洗好的衣
服随便卷了几下就放进了行李箱里。临走前我卸了钥匙,直接插在大门上,敞著
门就离开了。

  「先生,去哪?」

  「枫情豪思社区。」

  当我坐上计程车以后,我的心中才生出无限的惆怅。

  我把手机彻底关机了。

  可能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吧。

  ——不属于市局、不属于警队、不属于这里的一切;很可能,我只是一个不
知名的胡编滥造小说家,因为想改编某个悬疑探案小说或者电视剧,却又不想写
一成不变的无脑同人文,所以才把我这个人物强行加进来的,真的,搞不好夏雪
平和艾立威,人家两位在原著里才是主角,而我呢,只不过是被那个胡编滥造小
说家创造出来抢戏的,甚至可能原著里都没有我这麽一号人。

  所以,对于夏雪平来说,就算把我的内容全部删去,肯定也无所谓吧。

  此时此刻,失踪对我来说,倒是一个愿望。

  现在这个心怀疲惫的我,哪都不想去,只想回到我那个小房间里。

  到家以后家里一个人都不在,父亲上班、美茵上学,陈月芳也不在,她可能
去买菜了吧?

  我打开了门,房间里居然还保持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比我从家里搬走之前
还要整齐;床单是新洗过的,上面还有从烘乾机里刚拿出来时候留下的热气,以
及洗衣液的兰花清香。

  我默默地把行李箱放在了书桌旁,去洗了个澡,然后蜷缩著身子靠著枕头,
坐在了床上。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渐渐失
去知觉了……

  我不清楚自己是因为精疲力竭睡著了,还是因为饥肠辘辘昏过去了,但我只
知道这种让人全身难受的痛虐,居然开始让我有些享受——这似乎是现在,唯一
能够证明我还活著的感知。

  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还是我,夏雪平还是夏雪平。只不过夏雪平疯了,她头髮乱蓬蓬的,
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衣不遮体,而腐臭的泥巴把她全身裸露出来的肌肤全都覆
盖住了,而她的四肢上,还有血淋淋的早已腐烂的大块大块的伤口、上面早已生
了蛆虫。她走在大街上,有人大老远见到她就躲开,有人指著她嘲笑著她,还有
人往她身上扔著烂掉的水果和臭鸡蛋;可她并不理会这些人,只是目光呆滞地往
前走著,嘴里还在不停念刀著。

  我在人海里游著泳,奋力地拨开周围的路人,走到了她身边,只听见她嘴里
分明在念刀著:「秋岩!秋岩!秋岩你在哪儿……不要丢下我不管,好不好?秋
岩……你在哪……」

  一时间一股辛酸涌上心头,我不顾她衣衫褴褛、一身污秽,还有浑身遍体都
散发出来的刺鼻气息,急忙抓住她的肩膀,搂住了她的身子:「我在这!夏雪平!
我在这!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秋岩!不要丢下我不管好不好?秋岩……」夏雪平抱著我,放声哭了起来。

  我抚摸著她的头髮,也流出了泪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周围的人全都朝著我和夏雪平丢著臭鸡蛋、烂菜叶、以及发酸发臭的果蔬,
但我也没理会他们,我把夏雪平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衣服和躯体为她遮挡著漫天
飞舞的垃圾。

  她轻轻推开了我,梨花带雨地看著我,她打量著我的五官片刻,却对我说道:
「你不是……你不是秋岩!你不是我的秋岩!我要找秋岩……我要找到他……秋
岩!你在哪……」

  我想用力抱住她,结果我却用不上力气,而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十分的强大,
直接把我推倒在一边……

  她不认我了?

  我站起身来马上跟在她后面追著,却怎麽追也追不到……

  于是,我醒了。

  枕头也湿了。

  而在这个时候,从楼下传来的男欢女爱的声音。

  她的声线成熟妩媚,却叫得有些扭捏委婉,跟调皮而高傲、叫起来丝毫没有
任何顾虑的美茵比起来相差甚大,再细细听来,果然是陈阿姨的。

  「哦……劲峰,轻点!轻点好麽?我的腰受不了……」

  「是受风了?还是累的……」

  「不……不是酸痛……下面那里……里面紧缩的时候……我的腰会抽筋……
啊……嗯……痒痒的……受不了……」

  「是这样啊?月芳……舒服的话叫出来……叫出来吧!舒服麽?」

  「舒服……嗯啊……哼……你这人看著老实,做这事儿的时候怎麽这麽坏呢?」

  「嘿嘿!因为我喜欢听你叫!你叫出来吧……大声点没事……反正美茵和秋
岩都不在家。」

  「多难为情啊!……嗯……啊……」

  「再大点声!」

  「啊!啊啊——」

  我对著空荡荡的的屋子翻了个白眼,听著自己的老爸做爱,心里别提多尴尬
彆扭;但我也庆倖,好歹听到的不是他和美茵的交合声音,那样会更尴尬。

  更庆倖不是他和……唉……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这似乎是我从小到现在,唯一一次庆倖自己生长在单亲
家庭里。然而,这有什麽区别麽?父亲离婚,来了段亦澄;段亦澄被毙,艾立威
又冒头了。

  不过我也突然想起来,似乎从小到后来夏雪平跟父亲离婚之前,我貌似从来
都没听到或者偷窥到过父亲跟夏雪平做爱的声音或者画面。这倒真是个怪事。

  我爬了起来,从自己的书桌抽屉里翻到了之前我没有从家带走的iPod播放器,
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随便找了一首Akon的《Lonely》,之后我又回到了床上躺
著。

  环顾了一周却不知从哪里能看到时间——iPod上的时间日期显示的是三年前
的时刻,根本不淮;原本屋里桌上有个电子闹钟,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电池居
然没电了;牆上本来有个钢铁侠的夜光挂钟,秒针一动不动,分针和时针居然给
我显示到5:30的刻度上,可外面的夜色怎麽看怎麽不像傍晚5:30或凌晨5:30的样
子。

  没办法,我只能打开手机看时间,一瞧手机,居然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

  今天的未读资讯和未接来电并没有上次来的热闹,大白鹤给我来了三通电话,
小C给我来了六条信息:——「喂!死秋岩,你怎麽一声不吭就辞职了?怎麽啦你!」

  ——「烦人!老白还是不是你兄弟?你还是不是我二老公啦?怎麽不接电话!」

  ——「上次你在医院没打扰你跟夏组长单独相处,我真是太给你面子了!结
果你现在就这麽对我?行,何秋岩,咱俩绝交!」

  ——「我都要跟你绝交了,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回我?……你到底怎麽了
嘛?回个表情也行啊!」

  ——「秋岩,我听说了……你别著急啊,女人其实都是这样的,有的时候真
的不清楚自己该不该接受一个男人。我估计夏警官昨晚应该是被艾立威突然表白
弄懵了……再者,你想想这个女人情感空白这麽多年,她应该是不知道怎麽处理
了……你快回来吧!你要是回来的话,我和老白都能帮你出出主意,万一事情有
缓呢?夏雪平毕竟不是还没答应艾立威麽?别这样,乖,好不好?」

  ——「好吧,我知道你心烦。但是你就告诉我和老白一句,你现在很安全就
好,我俩就踏实了,行不行?要不然今天我俩也都会睡不好的。」

  我想了想,给小C发了个定位,然后告诉她:「你跟老白早点睡吧。先不用想
我了,短期内不还不想跟任何人联系。」

  过了几分钟后,老白和小C都各自用微信给我发了一句:「晚安。」「晚安。」

  我无力地靠在床头上坐著,结果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居然
是夏雪平。

  在这一刻我有点恍惚,我还以为是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手机监控模拟器自
动开启、艾立威再给夏雪平打电话——但后来一想,艾立威给夏雪平打电话也不
应该是夏雪平的来电显示,而且我和夏雪平的手机介面都不一样……

  她终于主动给我打电话了,我犹豫了两秒,马上按下了接通键。

  但没想到,我还是晚了,就在那一瞬间——可能也就是几微秒的工夫——夏
雪平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心灰意冷地把手机往床上一甩,沮丧地捏著自己鼻梁上的睛明穴。

  12点钟,父亲的卧室里没了动静,我想他和陈阿姨应该都睡了,于是我准备
去趟洗手间,然后去冰箱里找点吃的。

  当我把门打开的时候,却发现美茵的房门开著,屋子里漆黑一片,唯独电脑
屏亮著,而在电脑前坐著的不是美茵,却是陈阿姨。

  我的房间门一打开,倒是给陈月芳吓了一跳:「呵……谁!」

  「是我,陈阿姨。」我看著陈月芳,木讷地说道。

  「哦……吓死了……秋岩?」陈月芳看著电脑萤幕,连忙关掉了一个介面,
接著有些慌张地对我笑道:「……秋岩,你……你怎麽突然回来了?」

  「没事。」我好奇地走到美茵房间里,打开了灯,「您还会用电脑呢?怎麽
不开灯,多暗啊?」

  结果一开灯,却发现陈阿姨穿著一件质感很薄的黑纱吊带睡裙,质感薄到透
过布料,我大概都能看出来她的娇小双峰上乳头和乳晕是什麽颜色、骨感的双腿
间阴毛的浓密度,以及她的身上的光滑肌肤——她手上粗糙得很,而从她胸前到
乳房、小腹再到大腿上的皮肤却保养得很好,蔡梦君算是我遇到过的把皮肤保养
得最好的女孩了,但是跟陈月芳这个村妇出身的女人相比,却依然小巫见大巫。

  我看著陈月芳的身体竟然有点出神,直到一身冷汗的她意识到她正近乎全裸
地坐在美茵房间里,于是她连忙把自己的胳膊绕在了自己的身前,捂住了自己上
半身那两隻麻薯,脸红著低下了头。

  我见状,连忙侧过身子退出了美茵的房间。父亲在楼下睡著,年轻长子和光
著身子的庶母在楼上孤男寡女相处著,这种情况是会让人感觉颇为造次。

  看我退出了房间,陈月芳才微微把胳膊鬆开,转过头对我敷衍地笑了笑说道:
「我……呵呵,我其实不太会用电脑,都是劲峰教的。我其实是……想帮劲峰查
一查菜谱的,明天想给他做点好吃的。但是你父亲已经睡了,我不太想吵到他,
所以我就没用我俩房间里的电脑。美茵不是没在家麽,我就来她房间里借用电脑
了。」陈月芳看著我,微皱了下眉头,想了想对我继续说道:「那个……秋岩,
我跟美茵的关系还是……还是老样子,但是你是她哥哥,你得说说她——你看看,
她这桌面壁纸设置的是什麽?还有,我不止一次在她电脑和网路收藏夹里看到她
这个年纪不应该看到的内容了……有的内容我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接著她还象徵性地把电脑萤幕对我转了过来,我一看电脑上居然是一个赤身
裸体的二次元动漫少女,在花丛中被一个身材健硕的成熟裸体男人从背后抱住,
抓著乳房亲吻的图片,桌面上也确实有几个诸如「少女大叔酒店爱爱」、「霸道
总裁调教高中校服女」此类的中文标题的视频档。我看著美茵的电脑,懒得理会,
看著依旧捂著自己胸前的陈月芳,略带同情和嘲讽地笑了笑——呵呵,您这就觉
得「不好意思」了?要是您知道在这个家里,美茵和父亲还有一件您不清楚的惊
天秘密存在的话,您可怎麽办呢?

  ——等等,她告诉我美茵的电脑里有什麽东西就告诉吧,干嘛还非要把电脑
萤幕转过来给我看呢?难道她会觉得,我会认为她跟我说的是假话?她这个动作
也太……刻意了吧?甚至她为了把电脑转过来,都不顾自己胸前空门大开了;而
刚刚她突然看我从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她对她的身体可是极其避讳的。

  于是,我反而更好奇,她刚才用电脑在看什麽——总该不会是她在偷看美茵
电脑里存著的那些色情录影和18禁动漫吧?

  正想著,我突然看到陈月芳那一对儿小巧的胸部,在她的单薄睡衣里面晃动
了一下,这让我不禁脸红。

  「……算了,算了!陈阿姨,让美茵爱怎麽著怎麽著吧,」我连忙侧过脸,
对陈月芳说道,「她已经快成年了,也有她自己的嗜好有她自己的想法;她爱做
什麽,咱们家里谁都关不了,别说你我,美茵想做的事情、喜欢的东西,父亲能
左右得动麽?」

  陈月芳默默地低下了头,转过了萤幕。

  「再说了,这种事情,您不好跟她说,我就好跟她说?我是她哥哥,又是个
男生……不太好吧?何况,您用她的电脑,经过她同意了麽?她要是知道了,你
在这个家里还能把日子过好?算了吧。」

  「秋岩……那你,可别把我用美茵电脑的事情告诉……」

  「您放心吧。」我扬了扬头,对她有些应付地说道,「我没那麽愿意多嘴。
父亲好不容易娶个好老婆,我没事闲的、跟自己妹妹告后妈的状?」

  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没弄明白呢,我还哪里有空管其
他的人的事情?

  我转头进了洗手间。

  放了通水后,我洗了一把脸。

  冷静下来以后想了想,对啊,我干嘛要在家里待著呢?父亲关心、陈阿姨热
心,他俩肯定会不厌其烦地对我问「怎麽了」、「怎麽了」,回家对我来说,怎
麽可能让自己静得下来?

  我还得走。

  从洗手间里出来以后,陈阿姨表情紧张地站到了美茵的房门旁边,她见我出
来了,咬了咬牙,赶忙双手抱胸,把自己的上半身挡住,倒是挺著腰,把自己的
乳房上半边露了出来,但我刚刚依旧正面遭遇了她那两隻淡粉色的乳头;她脸红
著看著我,双脚交叉著站著,我一低头就能见到她的双腿间凹陷下去的一点点小
缝隙,但她的阴丘处竟然一根阴毛都没有,光洁得很——老爸这辈子居然娶到了
一隻白虎女,也算值了。

  但我马上反应过来我这麽看著她有点不对,便也靠著门框侧过了脸。

  她的动作刻意得很,我的动作也彼此彼此。一闭眼睛,我满脑子都是她的肌
肤;不过在我心里,我对她的身体的感觉,好奇大过性欲。

  刚才她没挡上的时候,她的裸体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我眼前:尺寸在B罩杯左右
的小巧胸部,苗条的腰线和修长的双腿,当然,还有代表著曾经怀孕过的妊娠纹
痕迹,最让我惊奇的是她薄纱下的光滑肌肤——我心中丝毫没有带著任何色欲感
歎著:天啊,一个村妇的皮肤怎麽能这麽好?完全是可以用吹弹可破来形容?——
再加上刚才她用手挡住自己身子的动作,简直阿娜无比,虽然她半裸著近乎全裸
著身体站在我面前,但是端庄气质十足,让我由衷地对她无法产生任何不敬的想
法;就算看著陈月芳那张饱经沧桑的朴素面容,我也已经开始怀疑,她到底真的
是穷苦家庭里出身的女人麽?

  「陈阿姨,您还有事?」我看了她一眼,对她问道。

  只听陈月芳站在门口,似乎有点紧张地对我问道:「呵呵……秋岩,你还没
告诉我你怎麽突然回来了?——那个……你们警察局给你放假了麽?」

  「……这个说来……唉,这件事您别问了行麽?」我正心烦呢,她却偏要哪
壶不开提哪壶。看来结婚真的会让人变化,放到以前,我没发现陈月芳也有风骚
的一面,同时我也没发现陈月芳居然这麽絮刀。

  「不是你们上司或者你妈妈,让你回来调查什麽的吧?」陈月芳很突兀地问
了一句。

  「调查什麽?呵呵,我回我自己家能调查什麽?」我疑惑地看著陈月芳——
她今天怎麽这麽奇怪呢?

  「呵呵,阿姨跟你说笑的。阿姨其实是……想多关心关心你一下啊!阿姨跟
你父亲结婚了……你对于阿姨来说,你也就是阿姨的半个儿子了。」陈月芳吞吞
吐吐地对我说道,接著笑了笑:「呵呵……阿姨感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有什麽
心里话,你能跟阿姨说说麽?」

  结果,她把话说完,居然走了两步靠近了我,就把一隻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
上,凝视著我。她的那一隻小汤圆,已经毫不客气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她的乳头看起来,都有一股光泽,真像是一颗粉红色的珍珠一样。这个
女人怎麽能够把自己保养得这麽好?

  她发觉了我的眼神,然后很羞涩地迅速用自己另一隻手把自己的胸部掩盖住。

  「陈阿姨,我知道您关心我!但说真的,您别问了。」我仍旧心烦得很,对
陈月芳说道,「您问我也不会说的。」

  我说完,打开了门,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了房门以后,我从立柜里找了一套
新衣服、一件新内裤和乾淨的背心,把自己脱个精光,换著衣服。拿了钱包和钥
匙以后,我便打开门从房间里出来。

  「那个,秋岩,你这是又要出去?」陈月芳好奇地看著我,「看你这样子,
你还没吃饭呢吧?」

  「嗯。要出去,还没吃呢。」

  陈月芳对我的态度确实有点太热情了,就感觉她好像十分想从我嘴里问出什
麽事情来似的,这让我著实有点不耐烦。

  「要麽你等一下……等我回房间换个衣服,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哦,做
点刚刚看的,从你妹妹电脑上,按照上网查到的菜谱上,给你做点吃的。」

  ——她怎麽突然变得这麽萝嗦!

  「唉……我不用!真不用!阿姨,我走了,您早点睡。」

  我把手里的黑色长款棉质开襟帽衫往身上一披,就下了楼,开了门。

  ——这个家我是真不能待了。

  不是我多讨厌父亲或者陈月芳,就是因为他俩对我的关心、爱护和讨好,对
于现在这个心理脆弱的我,真的不合适;若是万一有一天,我情绪崩溃爆发,对
他俩说漏了我对夏雪平产生了感情、然后现在夏雪平被艾立威追求、所以我辞职
了,他俩听了会做出什麽样的反应?指望他俩理解我麽?呵呵,我估计父亲肯定
会先把我痛駡一番吧!而且,艾立威毕竟还救过美茵和陈月芳,对艾立威一通夸
讚吹捧,估计也是少不了的。

  所以我现在只能走。

  我走出了社区,扫了眼大门左右两边,想了想,往左手边走去。那边往前有
一个欧洲小镇,距离这边不远,十几分钟的脚程;并且,那边距离市警察局的方
向更远。

  走著走著,就进了一家叫「秋思」爵士乐咖啡厅。

  已经是12点以后,咖啡厅里的人,居然还坐的很满。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单人
单桌,甚至还有几个拼桌对坐的男女,自己玩著自己的手机、自己喝著自己的咖
啡。

  吧台旁倒是空无一人。

  「Master(老板)!」我叫了一声。

  一个梳著长马尾的年轻女孩站到了面前:「哟?ご来店どうもありが之うご
ざいます!何かお饮み物でも?」

  「你说什麽?」

  「不是日本人啊?」女孩笑了笑,对我说道。

  「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长得像日本人?」我反问道。

  「诶?那你刚坐在这,你叫什麽『Master』?我在日本留过学,进到咖啡店
或者酒管开口问『Master』的,可是从日本来的习惯。难不成你也在日本留过学?」
女孩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摆了摆手……这个进到咖啡屋里就喊「Master」的习惯,我
已经记不得是我从哪学来的了,大概跟一个女孩子有关吧,她当初似乎很喜欢看
日剧、要麽就是喜欢看日本动漫,我这个习惯是她告诉我的,我便深以为然,因
此之后每次进咖啡店的时候我都会先习惯性的叫一句「Master」。今天我总算明
白了,为什麽以往的时候,当我喊出这个词,店里的所有人都会像看著动物园里
跑出来的动物一样,很奇怪地看著我,「我……我能点东西了麽?」

  那姑娘看了看我冷漠的态度,反而笑得更开心:「可以,想喝什麽?我们这
有吃的、有喝的,还可以点西餐。」

  拿出钱包,我看了一眼——里面的现金,还都是之前那次夏雪平塞给我的信
封里其中的一部分。这些钱,我有点不想花。在心里默默一算,我还得再不上几
张一百块,还给了夏雪平以后才算不欠她的。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如果我只喝冰水的话,收钱麽?」我硬著头皮说
道——这是一句很欠揍的话。我曾经在另一个中式速食店里遇到过一个样子很落
魄的在F市里打拼的年轻男人,他那天就站在我前面,看起来好像又饿又渴,匆匆
进了那家速食店,点了一大堆东西之后一掏口袋,却发现全身上下就剩了几枚硬
币,可能连坐公车都不够。随后他对那家店的服务生问了一句同样的话,结果,
要不是当时我跟大白鹤一起凑了点钱,帮他付了,他差点就会被轰出去。

  一江春水,河东河西,没想到如今我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那个姑娘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很恬美的笑:「好的,没问
题。」

  她说完之后,从吧台里走了出去,走到了咖啡厅角落一个小舞台旁边。那里
有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穿著却很时尚的三十多岁男人,正跟一个穿著围裙、染了
黄头髮的年轻女人浪漫地聊著天。男人戴著一顶礼貌、还有一副白色边框眼镜,
手里还握著一隻电子烟斗,一边给女人讲著笑话、一边吧塔吧塔地抽著电子烟。
见刚刚那个姑娘走了过去,他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那个姑娘先是故作大惊小怪,
叫了一声「哟,萱姐」,跟男人对面的女人打了调笑了一番,接著又对男人指著
我说了几句话,男人看著我对那姑娘点了点头,那姑娘便转身走开,男人想了想,
唤了那姑娘一句,「茱丽叶,你等会」,然后跟那姑娘耳语了几句,这个叫「茱
丽叶」的姑娘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便直接进了后厨。

  ——怎麽著,因为我就想喝杯冰水不付钱,难道要把我做成人肉包子?我倒
要看看这姑娘和那男人到底想干什麽?

  结果我还没转过头,那男人跟我对视了一下,然后对我招了招手。我也礼貌
地点了点头还礼。刚刚那姑娘就突然从里间冒出来了,端上了一个託盘:「请慢
用。」

  放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杯纯淨水,外加一杯热拿铁,而旁边还有一盘热气
腾腾的芝士焗饭。

  「不好意思……我没点这些。」我对那女孩说道。

  「没关系!这个冰水你点的,剩下的这两个,是我们老板请的,」说著,那
姑娘指了指那戴眼镜的男人,又对我说道:「顺便跟你说一句,他才是『Master』。


  茱丽叶刚把话说完,我就听到了咖啡厅里的音响振动了一下,我背著突如其
来的一振吓得浑身一激灵;而店里的其他人,对此居然没什麽反应。我一转头,
看著那老板已经站到了舞台上,摁下了身边的一个控制器,音响里,便放出来一
振轻快的爵士乐前奏,我对这前奏还意犹未尽,老板已经拿著麦克风,唱了起来。
我听著歌词,配合著节奏,再加上老板深沉的烟酒嗓,看著眼前这杯咖啡和冰水,
我再也忍不住,沾湿了眼眶。老板唱的那首歌,歌词是这样的:喝咖啡,再倒杯
水,是看上去很美,还是忧鬱的黑?

  流口水,还是枕头很累?我故意不想睡,想找个人来陪。

  喝咖啡,再续一杯;是舌头上的安慰,还是未来很妩媚?

  在回味,剩下什麽值得伤悲;停不下的嘴,想知道她是谁。

  该来的不来,该回的也不回,——得不到就自己变得颓废,管她是谁,也都
无所谓;该怪的不怪,这是是非非,茫茫人海,谁又能知道自己是谁,其实爱与
不爱、澎不澎湃,为什麽我如此奇怪……

  听完了歌,我看著眼前的那杯咖啡,直接猛灌了一大口——一杯加了两份纯
牛奶的咖啡,灌下去以后,心里似乎终于舒服了许多。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焗
饭,在香浓劲道的马苏里乳酪下麵,是混入了鸡肉丁、胡萝卜粒、豌豆粒和碎凤
梨与番茄罗勒酱做成的炒饭,咸中带甜,可口中也藏著一丝酸涩。

  等我再回过来神,除了在店里工作的这几个人以外,再除了我自己,其他人
早已全都离开了咖啡店。

  看著灌了两口咖啡的我,老板笑盈盈地拿起了他那只电子烟斗,走到了我的
身边,对我说道:「哎!这就对了!人活一辈子,别管遇到啥事情,该吃吃、该
喝喝,跟自己过不去干嘛呢?」

  我看著老板苦笑著,指了指这盘焗饭:「谢谢老板了。很好吃。」

  「不用客气!」老板自信地说道,「我们店的大厨是在法国学的烹饪,到现
在还真没听谁说过他做的东西不好吃。」他看了看我,又对我说道:「小兄弟,
你这是失恋了,还是失业了?该不会是同时吧?」

  「呵呵,还真是同时……您怎麽猜出来的?」

  「你身无分文,还睡不著;你现在吃得狼吞虎嚥,说明你差不多饿了一天;
你明明可以吃顿霸王餐或者骗一顿饭,可是没这样做,说明你有很强的自尊,这
都是刚失业的表现。至于失恋,如果你不是失恋,也不会听著我为我前妻写的歌
就掉眼泪——当然,虽然这首歌是为我前妻写的,但在我们店里,是代表打烊的
意思。」

  「打烊了麽……」我连忙放下勺子,准备站起身:「真不好意思……」

  「等等!坐,坐!」老板看著我,对我说道:「没关系,别人不留我留你!
我看你体格够健壮的,以前做什麽工作的?」

  我想了想,随便编了个职业:「做健身教练的。」

  「哦,原来如此。我看你怎麽觉得有点眼熟呢?你瞧瞧我这一肚子肥油,肯
定不像是经常去健身房的吧!哈哈哈!」老板自嘲道。

  「呵呵,可能是在大街上见过吧。」我说道。

  「嗯……你会什麽外语麽?」

  「就会说一点英语。受父亲工作的影响,俄语和日语能听懂,但是基本不太
会说。」

  「嗯!不错!不错!」老板想了想,对我说道,「小兄弟,要不要来我这先
短暂打一段时间工?」

  「我?」我诧异地看著老板。

  「对啊。我们店里之前前台那个韩国欧巴——假韩国欧巴,哈哈,暂时有事
回老家了,估计三个月之内回不来。现在除了我和我们后厨瓜哥以外,其他的都
是女的,我跟瓜哥,俩老男人;一个你见过了,茱丽叶,另一个我未婚妻小萱。
真就差一个英语好、又年轻的男生做前台——你瞧瞧,小朴不在,我们店里年轻
女顾客都少了。我们这呢,按日结算工资,每天两百,包吃包住,你看看,怎麽
样,反正你也是失业,不如在我这干几天?」

  我难以置信地看著老板——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请了我吃一顿饭,在我正愁
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麽的时候,希望我在他店里打工,我这真可谓是天上掉馅饼、
且给自己脑门砸了个正著。

  「那……那就谢谢老板了!」

  「别叫『老板』,叫我『杜总』!」老板看著我憨厚地笑著。

  于是,我就在这间「秋思」咖啡馆安顿了下来,我也跟他们几个人,由陌生,
慢慢转变为熟悉。

  这一段时间,我依然跟我过去认识的那些人没联繫一次,别说大白鹤和小C,
哪怕就是父亲的电话我也没接;后来我索性把原来的Sim卡拆了,换了张新卡。

  我想,这或许应该是我之前故事的大结局了。

  直到10月5日国庆日过去之后,在我来这里打工的第七天下午,一个穿著一套
白西服,戴著宽沿白色礼帽的男人走进了咖啡厅。

  「Waitor!Menu,please!(服务生!菜单,谢谢!)」男人打了个响指,
操著一口地道的英国口音。我把菜单端了过去,我还真就以为他可能是个从英国
来F市的亚裔。结果我刚把菜单放在他面前,刚准备说话,那人突然抬起了头,摘
下了帽子:「你小子在这,过得好像很滋润啊。」

  那人正是徐远。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49(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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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1)

  「……哼!我就说呢,这大白天没什麽事,又不过什麽节,又不娶亲、生子、
嫁闺女的,也没有人来这儿宴客,怎麽会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灵》里头的小
日向文世似的……别说,您的气质跟这套衣服还真挺般配的!」

  我半开玩笑、半讽刺地对他说道。

  徐远看著我,笑了笑,「瞎说!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帅?再说了,我现在可是
男人四十七岁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岁数了?你就算要把我类比成大叔,也
得给我类比成师奶杀手寺岛进好麽!——给我来个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鸡腿三明
治。」

  嗯,别说,徐远的下巴跟寺岛进那个下巴,还真是一个型号的。

  我记下了单子,收了钱,徐远便让我坐到了他对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后,我们市局和检察院,在国庆日这段期间,按照你找
到的证据和崔烈的供词,解救了一大批被胁迫卖淫的未成年少女。你虽然被记了
过,但是这件事上,我还是给你申请了头功。」

  「这事情还跟我有关系麽……」我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对徐远说道:
「我现在不是员警,我就是一个服务员。」

  「呵呵,服务员……别说,你做服务员,还做得真挺像模像样的——话说回
来,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务人员打零工,属于严重违纪?需要被踢出警队的?」
徐远严厉地看著我说道。

  「踢就踢呗……」我侧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说了,我不是给你跟沈量
才递交辞职报告了麽?在我心里,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还用得著你们踢麽」

  徐远拍了下桌子,对我问了一句:「你说你要辞职,是,你是递交辞职报告
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长同意了麽?按照章程,你递交报告,得由我和副局长同意,
之前还得由雪平和人事处长审批通过,你才能离开警队!你小子,当年可是一门
心思地要进市局重案组,连国情部、安保局这样的单位你都拒了,现在你说走就
想走?哼!哪那麽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头看著徐远,「照你这麽说,我还成了卖身了呗?」

  「没错!要叫你这麽说,你还真就是卖身!我也是卖身!咱们都是卖身!卖
身给社会、给咱们F市、给国家!」徐远眯著眼睛看著我,「别说你躲到这个欧洲
文化镇里,就算你躲出了F市,就算你出了国,我都能把你抓回来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这小兔崽子给逮回去!」

  徐远胡搅蛮缠起来,比谁都强。我是真心强不过他。

  我看著徐远,对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呵呵,」徐远又笑了,得意地对我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这全F市,就他张
霁隆一个人有自己的个人情报网?——哦,对了,说起张霁隆,他也不知道从哪
知道的你辞职的事情,国庆日前还特地气衝衝的给我打电话来著,我跟他吵了一
架。在他嘴里,说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给你骂走的似的。」

  「人事处,应该是有张霁隆放进来的卧底吧。」我接了话茬说道。

  「或许吧,也不一定。我现在不动他,他也不会捣乱,顶多让你在我嘴边刮
下来点芝麻粒,所以他爱把谁安插进来我也不管,终究是要给咱们市局卖命的。
张霁隆这人,虽说我不喜欢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游侠作风,他明明知道我
是有目的让你跟他接触的,他还对你的事情这麽上心,说明这个人对你还是挺仗
义的。在这一点上,我佩服他。」徐远轻笑了一声说著,又看著我问道,「不过
说起来,你到底是因为什麽要辞职的?难道就因为……」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茱丽叶端著一盘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过来,跟徐远打
了一声招呼:「徐局长好!」

  在她身后,还跟著老板杜总,「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这麽久没见你,又胖了!」

  徐远和杜总两个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呵呵,我现在都快成胖成『竹笋子』了,一年胖七八斤,减不掉了!你说
你啊,老疙瘩,要是不冲这小子,你也不会来我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了麽?都这麽多年了,还总挑我的理!」

  看著两个人,我忍不住问道:「我说,二位元……你们俩认识?」

  「哈哈哈,秋岩,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徐远,我俩是同乡!我小学的时候他
上高中,那时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后面混。秋岩啊,其实你那天晚上第一次进我
们咖啡屋,我就把你认出来了。你是个优秀的年轻员警,将来还会很有作为的。
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总对徐远说道:「那你们俩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等杜总和茱丽叶离开了,徐远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著
我:「说吧,你小子想离开,难道真是因为我那天犯牛脾气了,给你骂的?」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艾立威吧?」徐远又问道。

  我歎了口气:「您既然清楚,干嘛还要跟我装糊涂呢?」

  「……嗯,管个就比自己大7岁的男生叫『继父』,是有点难为情了点;可你
总不能让夏雪平一个人单著一辈子吧?」徐远正对著我的目光,故意对我半开玩
笑地说道,并且他似乎正想从我脸上观察著什麽。

  我之前还心中略微一惊,听完徐远这句话,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来
他并不知道我对夏雪平的真正心思。

  「你这话说的,真让人想骂葬话!……不过,听您这意思,夏雪平是答应艾
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绷著脸问道。

  「呵呵!你小子,不识逗!真是别人说什麽都当真,怪不得容易上当受骗呢!—
—她把艾立威给拒了。」徐远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对我说道。

  「嗯?夏雪平……没答应他麽?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诉我,她给艾立威的答复
是『考虑考虑』……不是……那……她怎麽早不拒绝呢?」

  「你这不是废话麽!实际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应该是没戏了,儘
管还有点贼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战,那不就是给艾立威留下一个继续发
挥馀热的机会麽?『考虑考虑』这四个字,难道不是比较委婉一点的拒绝啊?你
们年轻人啊,就知道绝对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给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
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还能跟他怎麽说啊?——给他身体和心灵同时
造成双重打击?那夏雪平以后重案一组的队伍还带不带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动
动脑子、多学学理解大人们之间的谈话之术?这多亏你是在生活中,听到的是夏
雪平这麽说,被你误解了;这要是以后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们打交道,你这种
非黑即白的观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亏!」徐远接著说道,「不过说实话,艾
立威这个小孩,局里还真有不少人觉得他不错。」

  「操!」我又气又笑,「不是……您要是这样觉得,您吃完这顿饭,赶紧请
回吧!」

  「啧,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对艾立威有意见,但你难道不想救
赎夏雪平麽?」

  「救赎?」我不明白徐远的意思。

  「对,救赎。你别看她现在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很坚强,其实雪平现在,
其实挺需要救赎的,需要被人用情感来救赎。」

  徐远吃完了三明治,点燃了一根烟,我帮他找了个一个烟灰缸,放在他手边。
只听徐远继续说道:「我是你外公亲自辅导的最后一届警校生,那时候你外公除
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还在警院兼职做执行副校长,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关门弟
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呵呵,我记得那时候,我跟一帮不
愿意跟什麽『警专帮』、『考学帮』拉帮结派的警院生,没事就总去你外公家蹭
饭吃,有男孩有女孩,热闹的很——哈哈,咱们一个个,全都跟逃饥荒似的。我
记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鸡汤馄饨,哎育!那个馄饨的味道,我现在有的时
候做梦都想啊!……吃完了馄饨,我们这帮孩子就总愿意逗你妈妈雪平玩,那时
候的雪平还小呢,她那时候才十岁,长得可爱、思维天真,说话做事都挺好玩的;
我们当年那一帮男男女女全都17、8岁,正是有一身力气却不知道该淘气的时候,
所以,呵呵,我们没事还总欺负她——有一回,我骗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胶夹,
结果,谁知道怎麽回事,估计也是寸劲儿……她两隻眼睛的眼睑,全被飞落的塑
胶夹子给夹中了!雪平当时就哇哇哭起来了……就因为那次整蛊,真的,我是这
辈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给臭駡了一顿——喂,你小子可别再替雪平骂我了啊!
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明白:其实那时候欺负雪平的坏主意,
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给我们出的!」

  听著徐远的讲述,在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
睛哭得形象——我其实很难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现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会儿,又免不得歎了口气。

  「后来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烟的时候,你外公说,他这辈子都不想让
夏雪平当员警——一个女孩当员警,确实太苦了;结果谁知道,我在警院兼职当
教务副主任的时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妈妈……再后来,她就怀了你,然后进入
交警大队;我那个时候曾经因为得罪上级,正好被发配到了交警大队,所以雪平
就这样,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远抽了口烟,继续说道,「说起来,
你也一定记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还依旧是个性格不错的女人,
对吧?」

  我点了点头,希嘘地说道:「嗯,记得。但是再后来,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
死了……警专的时候我就查过当年的档案……小时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
但对这个『死』我没什麽概念;直到看了档案、看了里头拍的案发现场照片以后,
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当年为什麽会哭得那麽撕心裂肺、并且一直到现在
她也没缓过劲来:我舅舅,全身刀伤,躺在一滩血里,死的时候面目全非,脸皮
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麽东西给锉烂了,脸上没留下一块好地方;我舅妈、外婆,全
都身中数刀,还被人浇上了汽油,烧成两堆黑炭;就连我那被领养来的、本来才
几个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钝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酱,报告
上说骨头全都被人捶碎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婴儿的眼珠外凸著、脑袋都彻
底没了形的样子……当时夏雪平一面对著我怒喝著、吓唬我不让我进屋,一面自
己在屋里嚎啕大哭……现在想想,换成是我,看到这种朝夕相处的至亲死得如此
血腥的景象,我也会崩溃的……」

  说到这个,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时候确实很崩溃,但还不至于性情大变。她跟何劲峰离婚的时候,
她的性格还依旧是友善温柔的——你要知道,她刚离婚的那两年里,警队追她的
人络绎不绝;只是后来,她就慢慢变成了一头『冷血孤狼』。」

  「这中间又发生什麽事了?」我问道。

  徐远摇了摇头:「什麽都没发生,但根据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
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图趁著雪平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佔有她的美貌;还有
一半,追求雪平其实是出于对她的可怜,而不是喜欢或者爱,至少不完全是喜欢。
可他们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对于雪平来说,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送上门的廉
价的可怜,于是渐渐地,夏雪平开始学会冷漠、学会刻薄、学会不近人情,直到
现在——但其实我知道,雪平还是那个雪平,什麽『冷血孤狼』之类的外号,都
是别人给的虚名。要我说,雪平现在虽然40岁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质上她
还是一个特别单纯、特别容易被人戏弄欺负的、眼睑上夹著塑胶夹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开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个时候,她开始学会了喝酒、甚至
开始酗酒,对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对。」徐远点了点头,无奈地笑著说道,「论起喝酒这件事,现在在整个
局里,她要是说自己酒量第二,真没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员警部的一个巡查
大员来视察的时候,在自己身边带了4个专业陪酒员——那个大员是全国员警系统
里出了名的变态,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欢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员跟其他人
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这是什麽怪趣味;结果,来我们F市,刚下飞
机第一天第一顿饭,那四个陪酒员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给喝倒了仨;给
那个中央大员吓得,哈哈,此后的几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从那以
后,那个大员再也不敢来东北了,他以为全东北境内的女警,一个个的酒量都跟
雪平一样呢。」

  徐远看我沉默著,继续说道,「我以为雪平一直就这样了,直到七年前艾立
威从警院毕业,直接晋升到市局重案一组。他俩相处得起初还不是很融洽,但是
慢慢在一起经过出生入死之后,艾立威开始主动跟雪平沟通,然后两个人的关系
也逐渐有所改善……」

  「然后他俩就暧昧上了,对麽?」我冷冷地看著徐远。

  「暧昧?……呵呵,算不上。或许艾立威对雪平有暧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对
于艾立威,也就仅仅就是把他当成下属了。你要知道,现在的雪平,已经是一个
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友善、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时候,要麽表现得太
无所谓,要麽就是表现得过了头。」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麽可以做到那样讨好雪平的?有些时候,有些事,夏雪
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对艾立威放得开?就比如我在你门口跟艾立威吵架,还
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来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欢艾立威,她
为什麽要那样?哼,你们啊,都向著他!」

  「那这你得问她。我估计,以我对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这种行为是
来自对于艾立威实际上的疏远。她因为对艾立威疏远,所以看起来,她才会对艾
立威『关怀』更多、捧他的场——你给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
没有事,是因为她不想让艾立威对你产生更多的矛盾;你说的话,夏雪平不见得
感动、不见得笑,要麽是你没觉得她感动、觉得她开心,要麽是她觉得你对她的
关心是理所应该;而同样的话,艾立威说了夏雪平会感动得落泪、会被逗得笑起
来,这正是因为夏雪平把艾立威当成一个外人来尊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
我看来,你跟雪平之间的关系,可比她跟艾立威的关系亲密得多了,甚至,亲密
得都有点不正常……」

  我听后,心中突然一颤……徐远这老狐狸,是看出来什麽东西来了麽?

  徐远想了想,对我拧著眉毛问道:「再说了,你小子也有点忒不讲理吧——
呐,你是夏雪平的儿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当妈的,怎
麽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过后再慢慢安抚你吧?还有,什麽叫我们都向著他?
你小子没按照警局的规章制度办事,就是不对——我其实都听明白你跟艾立威那
天因为啥吵起来了,但祸是你小子闯下来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谎了,我能因为
你说的是真的然后我不办你?——给你记过是让你上一课,以后彙报工作别随便
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吗?」

  我的心结似乎有些解开了,但是我还是继续多问了一句:「我就是有点看不
惯,他俩关系那麽好——他俩是怎麽变得这麽亲密的,以至于能让艾立威以夏雪
平的助手自居?」

  「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给你讲得事事聚到呢?……
让我理一理:其实,艾立威那小子说话带刺、心机重,平时也懒散得很、还三天
两头总请病假——这个你可别说风凉话,这小子参加咱们警局内部体检,年年各
项指标都有问题,不是过高、就是过低——呐,话又说回来了,你揍了艾立威一
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给人打出来个好歹麽?破坏了团
结不说,你搞不好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接著说:但是同时,艾立威这小子脑
子够用、鬼点子多,胆子也大,关键时刻,他敢想敢做,七年里头,当时跟他一
起入职的警员,就数他立的功劳最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
打哪,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该开枪的时候绝不含糊;而且他俩配合起来,
确实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办案效率本来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后,每次
办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这小子会算命一样,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给彻底摸透了似的。并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当场开枪击毙歹徒的事情,很多人
对此都反对,我对此也持保守态度,而艾立威这小子却坚决站在雪平这边,处处
都维护她——重案一组的其他人,我估计没有一个能对雪平这样,儘管实际上,
雪平对他们每个人都挺好,但关键时刻,如果夏雪平个人遇到什麽危机,他们每
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后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这个艾立威;还
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纵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对夏雪平绝对的支持,而且
他还主动帮著夏雪平去查这件事……唉,那个事情其实非同小可啊,他俩既然那
麽坚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现在他俩还觉得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那是什麽事啊?你别买关子了老狐狸!」

  徐远低头想了想,对我说道:「关于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涛的死。雪平本
来就觉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里,而差不多在9年之前,她侦办过一个跟你舅舅你外
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个灭门案,从那以后,雪平就一直觉得夏雪原的死,似乎
在哪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当年这两桩案子结案得确实有些草率了点,现在又都
是被省厅列为机密的东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劝过雪平,逝者已矣,就别
再执著了,但是她不肯。后来我听说艾立威好像说过支持雪平继续查这件事,并
且到现在,偶尔艾立威会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谈过后,满F市的分局的警务档案
室到处跑,我估计,应该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帮她查这个事情,所以我估计,
比起重案一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麽信任艾立威,跟她对你外公、
还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执著不无关系——呵呵,这俩人到现在还不以为,我
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现在,才算是对夏雪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远继续说道:「但他俩是他俩,外人是外人啊。再后来,不光是我,局里
的很多同事都发现,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个——苏媚珍和丘
课长都不见得能做到的事情,让这小子做到了。于是,无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现
了——人不就是这样麽,一闲下来没事干了。遇到自己身边,有一男一女在一起
配合得比较默契的,就总想搞点大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多人就有意想
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们局里的人一个个的,有点意思吧:
雪平被省厅和社会上的媒体恶整的时候,他们那帮人都没有一个这麽积极帮著雪
平开脱、没有一个公开表示自己支持雪平开枪的;反倒是一谈论到男女之间的那
点事情,那群人每一个都特别地热衷于掺和!唉……再紧接著,咱们局里就收到
了你的入职申请,于是,我当初就算淮了,你小子来了局里,尤其是去了重案一
组以后,肯定会发现艾立威对夏雪平的态度过于热忱了,那麽到时候,你跟艾立
威之间,肯定会结下难解难分的梁子;我怕横生枝节,我还跟量才亲自找了你们
重案一组那帮吃饱了撑著了的一对一谈话,让那帮好事之人先就此罢手——哪知
道,这人都閒不住啊!现在看来,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月30号那天晚
上,一组的那帮閒著没事儿干的,还是鼓动艾立威表白了。」我转过头对徐远问
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谈恋爱,对吧?你今天过来,不只是要我
跟您回去,还要说服我,让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没这麽说啊!你们这帮90后,就爱胡乱揣摩别人的意思!我说我
要强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麽?我说我看好他俩之间的感情了麽?」
接下来,徐远又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对于艾立威这个人本身,我还是很
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这话什麽意思?」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我这麽跟你说吧:对于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
还有你小子;对于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沈量才,还有丘康健;
但是对于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却并不放心。」

  「嗯,说得好,真棒!——局长,听你这麽一解释,我就更糊涂了。」

  徐远看著我,正经地说道:「糊涂不糊涂无所谓。我有不让你糊涂的法子。」

  「什麽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
诉你:我可跟艾立威谈过话了,虽然雪平已经给他明著暗著都拒绝了,但他现在
提出的口号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个冷酷绝情
的人,你要是真就这麽算了,艾立威说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继父了,那到时
候,你可别追悔莫及!」

  徐远看了我两眼,见我不答话,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这才对嘛!」徐远继续跟我说道,「我说要『救赎』雪平,让她跟艾
立威谈恋爱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里,通过你跟她的关系
来救赎她;改变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让她跟别的男人谈恋爱,让她跟自己儿子相
处也可以的,毕竟子女是改变父母的最好良药。在将来,雪平的性格是否能变回
原来那样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变她的心境——她现在这个样子,太痛苦
了。你外公生前还总跟我说,如果以后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
好好照顾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对夏涛老局长的嘱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这麽回去了……我离开之前,我还跟夏雪平绊了两句嘴呢!
我怕……」

  「怕什麽?怕你回去以后,她接著跟你吵?」徐远对我说道,「你知道你离
开这七八天里,夏雪平现在每天都成什麽样了麽?——你其实到这个咖啡屋的第
一天,我就通过老杜,把你的位置给锁定了,但我故意没跟夏雪平说。于是呢,
她这几天又把酒瓶子端起来了!苏媚珍告诉我,现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后,就自
己一个跑去居酒屋里,一喝就喝到半夜,一点东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饱。艾立
威要陪著她,她没让;有一天她借著酒劲儿,居然还给艾立威劈头盖脸痛駡了一
顿,虽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儿,骂得都是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但是也给艾
立威说的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弄得艾立威这阵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
吃饭了;而且,这段时间,她只让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后,就一句话都
不说——没办法,媚珍这一周成了她的代驾。今天我来之前,我还找藉口去了她
办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时候,她就一
直盯著你的办公桌发呆。」

  听徐远这麽一说,我心里也开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开始思考,我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过了头。

  「好吧,我跟您回去。」我对徐远说道。

  徐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可他紧接著,却对我说道:「又想
回去啦?嘿嘿,也没那麽容易!」

  「……您什麽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应我几个安排再说;而且,你必须答应,不得反悔!」

  我无奈地看著徐远,看著这个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这几个「安排」,会不会有什麽猫腻;但是我已经被他攥在手里
了,我还能有什麽办法呢。

  「我既然答应了跟您回去,您就还是我的局长,我也就还是您的一名警员。
我对于您来说,还不是您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麽?」我对徐远说道。

  「嗯。好,那我可就说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说吧!」

  徐远想了想,对我开口道:「这第一,回去以后,你依然还要受到一次记过
处分,当然停职是不用了;你这段时间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侦查外勤任务了。
你之前的辞职申请,我和沈量才,就当做没收到过。」

  「嗯,这是一定。您接著说。」

  「这第二,你暂时不能回重案一组了。」

  「什麽意思?」

  「停职可免,调职不可免——我得给你调到别的部门,你得帮我做成一件事。」
徐远看著我说道,「我要把你调职到风纪股,改组风纪股为风纪处……」

  「啥?」我还没等徐远把话说完,我便大叫了起来:「——算了!老狐狸,
赶紧,您请回吧!您就当您没来过这、没找到我,行麽?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
想办法;风纪股那个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会去的……」

  「你给我闭嘴,你个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给你绑了,也得把你带回去!」

  「那我也不去风纪股!」我对他吼道。

  「你不去谁去?——是你之前先斩后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党团面前抬
不起头来;现在你又不告而别,数罪并罚,去风纪股就是就是对你的惩罚!」

  我看著徐远皱著眉头撅著嘴的样子,欲语还休。我挠了挠头发,又对他问道:
「……那你说吧,让我去风纪股干什麽?」

  「哼!……没等我把话说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
我也还是你的外公的学生呢!跟我这什麽态度这是……跟你说,这毛病你可得改
改!」徐远训了我一句,继续说道,「我想改组风纪股,变回原来的风纪处,然
后让你做处长。」

  我的天,徐远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这才进警局一个月,何况还因为魏蜀吴的死和擅自行动逮捕崔烈背了
两个记过处分,他就敢让我去做处长?

  「我说,老狐狸,您没发烧吧?我就一个小小的一级警员!而且我才多大年
纪?我既没资历又没经验,简历也不丰富,您就敢让我做处长?」

  徐远眼睛都没眨一下,对我说道:「屁话!你知道当初新政权刚成立的时候,
风纪处的第一任处长才多大?当年才19岁!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长上任的时候多
大?也就比你现在大两岁左右吧!年龄和资历根本不是问题,有谁是打从一出生
以后就会当干部的?至于警衔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别觉著我
在给你画大饼,我徐远在用人这上面胆子大、唯才是举,全省员警系统可都是有
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参与过追击周正续,成功阻止了
他暗杀夏雪平;抓捕周正续的时候、你还瞎猫碰死耗子、打中了他两枪,没让他
逃跑,捎带手你还挺幸运地抓了一对毒贩夫妻;紧接著,你击毙了段亦澄,然后
捣毁『喜无岸』会所,我给你和廖韬申请的和都是一等功——凭这些,我就可以
跟省厅申请,破格提拔你为三级警司,升任你做处长,而且我说到做到!这样的
话,别说现在风纪股那些家伙全都也只都是一级警员,艾立威这下可就跟你平级
了,而且他是普通办事员,你是处级干部职务;平时还则罢了,如果穿警服戴警
帽的时候,他可得对你先敬礼——我就问你一句话,何秋岩,这个处长,干,还
是不干?」

  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机会杀
一杀艾立威的锐气,徐远既然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何乐而不为。

  「那您需要去风纪股做什麽?」

  「风纪股现在有个外号,叫『市局丧家犬』,这个说法你听过吧?」

  我对徐远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这几隻『丧家犬』身体里的热血给我点燃咯!让他
们这帮『丧家犬』,各个变成一条条能撕咬能嗜血的猎犬!想把风纪股改制成原
来的风纪处,我就必须需要你这小子来帮我完成,你小子干活有冲劲儿,有热血!
之前你不是说过,在高澜夫妇死的那辆车里发现的红绳,是属于『香青苑』的妓
女身上的东西麽?而且周正续也指认,杀死高澜的是一个叫刘虹莺的女孩——可
是我们一直就没办法动『香青苑』,你知道为什麽吗?」

  「夏雪平住院的时候,张霁隆找过我。听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后应该是有
一股庞大的势力。他口口声声劝我别查香青苑,我还以为那背后跟他有关系。」

  「呵呵,他?就他张霁隆?……不至于!他这个人阳谋搞得一套一套的,阴
谋这方面从来都不是能手,并且他还经常被玩阴谋的人给算计呢,所以他跟香青
苑那帮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说,这个姓张的,给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
一提起张霁隆,徐远似乎有些气极,他接著咽了口气,说道,「再说了,他也基
本上不怎麽沾色情会所的生意。这个人虽然是个坏蛋,但是在这方面,他还是乾
淨的。跟你说正经的:我们不敢动香青苑,不单因为它背后的大老板或者组织很
可能位元高权重,而且,他,或者说他们那帮人,其实一直以来都在钻F市的空子——
因为当年风纪处的职能被人给恶意搞坏掉了,所以在F市本地,甚至全省范围内,
都没有一个可以正当进行扫黄打非的专业部门;的确,我们可以让经侦处或者二
组来对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毕竟分身乏术啊,用来削铅笔的刀总不能也拿过来
切菜吧?炒完了吃进嘴里不嫌牙碜麽?所以,咱们市局对于这帮人来说,就像是
一匹被人阉了的雄马:可以横衝直撞,但是到头来还得被他们牵著嚼子走。如果
风纪股能够重新焕发生命力,那麽今后,市局针对这一批人的执法力度将会更大,
那到时候,破获高澜命案的效率,也会更高——秋岩,你别忘了,杀了高澜对你
来说可能没有什麽,但是桴故鸣的最终目的,可是要杀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几分钟。

  我又想起了张霁隆的劝说。一切的一切都被张霁隆说中了,因为刚才徐远越
是鼓动我,我就越是明白,对于徐远来说,我离不离开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
亡威胁、风纪股是否能恢复往日风纪处的荣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
的很想剷除一直盘踞在F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场这只大毒瘤。张霁隆告诉我,没
必要跟著徐远一起死,可是现在对我而言,没办法:于内,艾立威在威胁著我在
夏雪平身边的存在,于外,就像徐远说的,杀了高澜的那个所谓的名叫刘虹莺的
女孩,她的终极目标也是杀了夏雪平。因此,徐远的这个邀约,我没办法拒绝。

  「如果……如果风纪股真的恢复了以前风纪处的建制和职能,如果香青苑的
背后势力可以被一网打尽,如果F市的地下色情市场可以被彻底灭绝,我还可以回
重案一组麽?」

  「怎麽?你觉得风纪处处长这个职位还不够?你难不成还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这麽回事!」我低著头说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就
算您徐大局长现在主动禅让,让我坐局长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
的手下,默默地给她当一个警员。」

  徐远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点意思!我答应你。不过
前提是,你得帮我把这件事做成了再说。」

  「成交!」

  紧接著,我跟店里的所有人道了别。道别的时候,茱丽叶紧攥著我的手,双
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对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对我而言,该舍的必须舍。茱丽叶这个女孩,的确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
而我注定是一粒随风飘摇的蒲公英,风一吹,在风中的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抬
起头看了我一眼,之后,我必须要继续往前飘摇。

  坐在徐远的车子上以后,徐远接了个电话。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不悦:「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见教
啊?……哼!石副主席,你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你们地方党团联盟还能要再不点
脸麽?……说了多少遍了,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检察院了,您还来找我?……程
式正义与否,我是市局局长,我说了算,用不著你来说三道四!……哎哟,上次
您给我打电话,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呢,您就说要投诉我们的警员?……您别客
气!您可别想著息事宁人!我徐远最烦的就是『息事宁人』这四个字!……行啦、
行啦!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别的话我不多说了,你们要是想救那个姓崔的,就
一条路:早点帮他找辩护律师吧!不过提前跟您说好:在那些色情会所和火车站
前宾馆发现的一系列证据,真实有效、证据确凿!再加上那些被诱骗的未成年少
女的证词,姓崔的这次,不是无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为
F市的警察局长,我奉劝您一句:洁身自好,别因为只为了救一隻粪坑里的蛤蟆,
惹上一身恶臭!」

  说完,徐远怒气衝衝地挂了电话。

  我恍然大悟,两眼发直地看著徐远:「我说……局长?我何秋岩先斩后奏、
没按规章抓了崔烈这件事,到底是让您在地方党团那儿没了面子,还是您让地方
党团的人没了面子啊?」

  徐远转过头看著我,故意绷著脸,一言不发。

  「……不是,您说句话啊。上回您说他们要起诉咱们市局的事情?」

  徐远转过头目视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远狡猾地笑著,然后又换了一副严肃表情:「回局里以后可不许叫我外号
了,没大没小的!要叫局长!」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把自己的Sim卡换了回来。

  这几天未接来电数目最多的,是父亲的电话。我连忙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
说那天晚上我从家里离开之后,陈月芳放心不下,便马上给父亲叫醒,父亲给我
打电话发现我没接,因此把电话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里。父亲说,他跟夏雪平
还吵了一架,因为他对我悄无声息的回家、有悄无声息的离开不明就里,而他问
夏雪平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说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
夏雪平没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对父亲说道,「她还来照看我?她啊,平时其实连
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别指责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后来我也发资讯跟她道过歉了。」父亲说道。他说,虽
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来,但他很清楚,夏雪平这几天心情差到了极致。打电话的
时候,父亲不停地问我,跟夏雪平之间到底怎麽了,我都只告诉他三个字:「别
问了」。

  我也马上给美茵打了电话,这几天里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刚说了没三
句话,她便对我问道:「你跟夏雪平,因为立威哥哥闹彆扭了吧?」

  「你怎麽知道?」我对她反问道。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跟我很侥倖地一笑,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嘿嘿,
这下可好了,我俩现在扯平了:我这边,爸爸身边有个陈月芳;你那边,夏雪平
身边有个艾立威。」

  我听了美茵这话,真有点想骂人——现在想想,老爸请客吃饭那天,夏雪平
临了跟艾立威告别的时候,又脸红了一次,是不是因为美茵这坏丫头拿夏雪平跟
艾立威开了什麽不对劲的玩笑,说了些什麽多馀的话,让夏雪平又羞又尴尬的,
这丫头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坏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
不是一直在谈论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记录麽;但是,我再一看身边的徐远,我
便强忍著没骂出口,忍了半天才说道:「你以为这是什麽比赛啊?你可真幼稚!」

  再说了,我跟她之间真的算是扯平了麽?我没觉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两声,没就著这个话题继续跟我聊下去。

  她后来只是告诉我,自从父亲跟陈月芳领了结婚证以后,自己一直在张霁隆
家里住著。

  后来,在我离开家那天,父亲把电话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个时间跟韩琦
琦还都没睡——她俩在做什麽,倒是没告诉我;于是,第二天早上,韩琦琦便把
这件事告诉了刚回家吃早餐的张霁隆,张霁隆听了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里的半
根油条,回到了书房里,敲了半天电脑键盘,然后就打了个电话,打电话的时候,
张霁隆的语气很激动——我估计,那个电话就是打给徐远的;而且我想,张霁隆
对徐远发火,并不是因为徐远处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远的套路,他早就
看明白,徐远这次对我处分以后,是铁了心想要把我调去风纪股,然后让我帮徐
远实现他的行动计画。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说你什麽。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
的听你韩阿姨的话吧。」

  「我知道了。」美茵缓和下来了语气,对我说道,「哥,我爱你。」

  等我挂了美茵的电话,我便给张霁隆发了条短信:「霁隆哥,我已回去。已
决定接受局长对我的任命。勿念。」

  张霁隆只给我回了两个英文单词:「Good luck(祝你好运)。」

  这几天小C和大白鹤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每个人轮流给我发一条微信内容大
概都是这样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组/今天在走廊里看见夏警官/今天在大门
口看见夏警官,夏警官看起来很不开心;艾立威/丘课长/苏处长在安慰她,没有
任何效果。你快回来吧,等你。」

  而唯独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到以后,她就再也没
给我来过任何电话。

  徐远的司机把车停在了市局大楼前,在我准备进楼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麽,
便对徐远问道:「食堂还开吧?」

  「开啊?大锅饭视窗关著,但是小灶窗口还开著呢。」徐远看著我,开玩笑
说道:「怎麽,你这一趟『离家出走』,还把自己给出走失忆了?你先回趟组里
吧,今天是活动日,一组跟二组在进行篮球比赛。你回办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
我估计她没去看比赛。下午三点钟,上我办公室领档和内部任命书。正式任命书,
一周之后会发给你。」

  我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接著我直奔食堂,点了一份热乎乎的淋上乌梅
酱的酸萝卜沙丁鱼紫菜饭卷,然后直奔办公室。

  果然,如同徐远说的,办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
啜著。

  我把饭盒放在了她胳膊旁边,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湿漉漉的
手背。

  「呜呜……哼……唉!……我没事……你把饭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
雪平一边哭泣著,一边说道。虽然夏雪平对于艾立威的称呼又由亲昵地叫一声
「小艾」、「立威」转变回原来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来我不在的这几天里,艾
立威可真没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后的出走,是一种愚蠢的、最不能解决问题的行
为;我的负气离开,不就是给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机会麽?我太任性了……这可
真是个错误。

  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办公室里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没其他人,对于
这个想要进一步跟夏雪平发展男女关系的艾立威来说,不正好就是他应该想要的
最完美的环境条件麽?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夏雪平独处啊?可是现在,艾
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说他很爱夏雪平,想永远陪伴她照顾她麽?那他现在
人呢?这哪像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态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这些之后,从自己裤兜里拿出那包面巾纸,抽出了两张,走到了夏雪
平的侧面,从她的胳膊下麵把纸巾给她递了过去。

  「谢谢……饭……我不饿……我没事的……我跟你说过了多少次了,你不用
再来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篮球吧,别管我了……我都说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我以前怎麽没发现,你这人怎麽这麽烦?」

  「还是多少吃两口吧。」我对夏雪平说道。

  她擦眼泪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连忙迅速地抬起头,用著她那一双婆娑的泪眼,
十分惊喜地看著我,转瞬间,眼神由惊喜变成哀怨、又变成了愤怒。

  「听说你这段时间又开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别再喝酒
了,多少吃点东西吧,要不然对胃不好。」我对她继续说道。

  夏雪平流著泪,愤怒地对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捏著手里刚才擦过眼泪的面巾纸团,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来,打中我
的身体,我向后退了一步。

  让我后退这一步的不是那纸团,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来朝著办公室门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泪。
我见状,连忙追了出去,只见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边一拐,直接进了女洗
手间。洗手间门口这片区域一般不会有内部的监控摄像头,局里大部分人还都去
看了篮球比赛,但是毕竟其他办公室里还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
了尴尬,就没跟著夏雪平进到洗手间里,乖乖地在门口等著她。

  她拧开了水龙头,不断地用冷水冲洗著自己的脸庞,洗脸的时候她依然啜泣,
但是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的样子的确比刚刚没精打采时候的状态清丽
了许多。

  她带著满脸的水,站在女洗手间门口,对我皱著眉头瞪著眼睛。看见她这个
样子,我又连忙拿出两张纸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后脑勺帮她擦著脸上的水。

  「你还回来干什麽!」她对我咬著牙质问道。

  听了这话,帮她擦著脸的手的动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别回来了!」她又继续说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不是麽?」
但我还是继续帮她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很委屈地看著我,眼
睛里又流出了两股泪水——我这才清楚,她其实故意嘴硬罢了。

  我连忙充满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夏雪平我错了!我不跑了!我
再也不跑了!」

  「对!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声不响就跑掉了麽?这次还
进步了,一连跑出去七天,电话还关机!——你就会跑是吧?有能耐你别回来啊!」
她对我继续斥责道,而且越控诉,她流出了眼泪越多。

  看著她的泪水越流越多,情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我又实在不会哄她……

  我难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脸,一瞬间,我把心一横,索性什麽都不管了,
一个反身把她压在牆上,对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我亲吻住了,而且
我还把舌头送入了她的口里,用舌尖寻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个人都像被电击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温柔地用舌头讨好著她口腔里的神经,她的嘴里,还有浓浓的酒精味道,
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时候会不会也偷喝两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与我的舌尖
发生正面接触,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麽大点的地方,舌头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
里去……

  于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头,便缠绕在了一起。

  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眼泪也终于止住了……

  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哭泣中的女生来说,最好的安慰就是一个亲吻;无论她
是追求对象、女友、老婆,还是妈妈。

  这次的吻,是我从对她产生禁忌之恋以后,与她保持时间最长的一次亲吻。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地跳著。

  但最终我还是被她推开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会这样!」夏雪平双手握成拳头,顶著我的胸膛,在
我的肋骨上用拳头猛撞了一下,然后指著我的鼻子,对我用颤抖著的嗓音斥道:
「下次!没有下次!再有下次,爱去哪去哪,我不认你了!」

  说著,她自己先回到了办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里十分地自责;但同时,我也被她训的心里好舒坦。

  她确实是关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别跑了。今后发生什麽事,我都不跑了」我对自己说道。

  回到办公室以后,夏雪平又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状态,正襟危坐于办公桌
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递上来的报告。在她手边那盒紫菜饭卷的盒子已经打开,
并且看起来她已经吃了好几块。

  我看著她的样子,对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继续
看著报告。

  我舒了口气,回到了我的办公桌。

  我的手枪、弹匣、手铐和警官证已经全都摆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
从桌子下麵找出了一个纸箱子,把我抽屉里的所有属于个人物品的文具、材料、
纸张全都放进了箱子里。夏雪平听见我在收拾东西,马上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
盯著我:「你还要去哪?」

  「徐远要给我暂时调职到风纪股,他要把风纪股改制回去,让我暂时给他当
处长。」我对夏雪平说道,「他没跟你说麽?」

  「还没有呢,我估计等下他会发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无表情,讽刺地
对我说道:「你很威风啊,出逃这麽些天没受罚,回来反倒升官了呢!」

  我听著她傲娇的语气,忍不住笑著没说话。

  「哼,你还特别高兴呗?是不是徐远把你调离一组之后,你很开心啊?」夏
雪平听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悦,对我问道。

  我想了想,故意气她说道:「是啊!特别高兴!但是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
我之前还跟徐远说了,要是等风纪股改制结束,我还得让他给我调回来,拿掉我
的处长职称、只保留三级警司的警衔——唉,你说我怎麽好像就离不开这重案一
组了呢!」

  「哼!瞧你那得瑟的样!」夏雪平气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从餐盒里捏著
两块紫菜包饭送进嘴里,闭著嘴、忍著气吃著,把泡菜萝卜嚼得直响。

  我抱著纸盒站了起身,经过夏雪平办公桌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站起身,
走到我身边,对我语气温柔地说了一句:「你等下……你记著,风纪股的事情複
杂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帮你,你自己可要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哼!说得像谁对你期望过似的?」夏雪平轻声说了一句。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温暖的阳光透过她的头髮,
照射在了我的眼睛里,然后我走出了办公室。

  在我出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一声令人十分欣慰、却转瞬即逝的笑声。

           ***  ***  ***

  公布一个事情鄙人因为个人家庭紧急原因,《风雨里的罂粟花》会停更一段
时间。

  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半年,或者一年。

  因为事发突然,我也很不想,但是不得已我必须离开。

  但我承诺,《风雨里的罂粟花》一定会回来。

  谢谢大家的厚爱。

  祝大家,以及你们所有关爱的人,身体健康。

              第四章:(12)

  我把自己的所属品暂时寄存到了人事处,在总务处领了风纪股的钥匙,然后
便马上飞奔到徐远办公室。徐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两大摞档案,那牛皮纸档案
袋上,还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人手一按过,便会留下清晰可见的手印。

  「这什麽情况?文物还是垃圾啊?」我有些嫌弃地看著手中的档案。

  徐远用湿巾擦著手,对我只是笑笑,然后嘱咐我,一定要抽时间仔仔细细地
看这些档案上面的内容,要慢慢看,并争取把这些东西全都记牢、背熟。

  我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这两摞档案:瞧这份量,放在胸前估计能当防弹衣
用。

  沈量才也在徐远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坐著。他见了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只是他眯著眼睛以一种半怀疑半无奈的神态盯著我,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这个
胖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著,一直满头大汗的,我估计我手里抱著的两大摞档案,
就是他从档案室里给翻出来的。

  沈量才接过了徐远递上的湿巾,扯开塑胶包装擦著脸,又瞟了我一眼,对徐
远问道:「你就让这小子去弄风纪股的事情,他能行麽?可别再被人连骨头也给
吞了。」

  「放心吧,量才,以这小子的秉性、还有在警校时候的斑斑劣迹来讲,他在
咱们局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呵呵,我给他弄回来就是让他去闯祸玩的,万一闯
著闯著,祸成了福呢?说不定这小子能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徐远看看沈
量才又看了看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哦,呵呵!……所以徐局长您欣赏我,是因为我的『无恶不作』呗?」我
故意打趣说道,「哼,瞧把咱副局长给累的!不是我说,这两摞破纸,怎麽不扫
描影印成电子版做成Pdf文件啊?这洋给我用电子邮件传过来就行了,我也不用这
麽费劲抱著,量才副局长也不用找得这麽辛苦了。」

  「破纸?呵呵,我谢谢你的好意!」沈量才喘著粗气说道,「你可别真给我
把这些玩意当成破纸了!这可是风纪处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两份档案!我跟远哥,
就等著用你说的这点『破纸』跟全市的病毒细菌们翻盘呢!……不过说起来,唉……
当年风纪处栽跟头的时候,赶得巧,档案股的扫描器居然还坏了好些天,怎麽修
都修不好,于是这些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处理。当初可是差点要被前任代理局长和
省厅的大员们拿去做粉碎处理的,这可是上任机要处处长拼了命才保下来的!风
纪处的事情……唉,家丑啊!等后来扫描器修好了,那时候远哥也刚转正成为局
长、终于说了算了,我刚从重案一组提拔上来,结果那时候,整个市局也是谁都
不好意思过问这件事了,我也一直没去理会;这不,就这两袋子档,我都是翻箱
倒柜找出来的……」

  市局负责人和省厅对风纪处的事情,处理得真就这麽草率?什麽事情都没查
出个一二三四,就要把这个部门的所有档案给销毁?

  不过当初风纪处到底遇到什麽事情了呢?

  「徐局、沉副局,我有个疑问啊,」我看著沈量才和徐远问道,「你们二位,
这栋楼里的天子一号和二号人物,关起门来你们两就是主公;你们两既然都想改
造这个风纪股,你们两怎麽自己不去弄?」

  「呵呵,张霁隆说的对——你小子有的时候还是习惯用幼稚的思维想问题:
你以为谁官大,底下人就一定听谁的啊?」徐远一边封著手中的信封,一边对我
问道:「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去给一个植物人注射一针兴奋剂,注射完了,
这个植物人就马上能从床上起来惨加长跑比赛了麽?」

  「当然不是。」我看著徐远说道。

  「诺,你挺聪明的嘛!」徐远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风纪股那仨,
现在就是三个植物人,他们虽然脑子没死、但是肉体是腐朽的、心已经死了;我
跟量才,我两就算再怎麽给他们打鸡血,他们不醒过来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相
信,你何秋岩就是那个能把他们仨唤醒的人。还有什麽问题麽?」

  我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去吧。」徐远说著,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下班了。你先去办公室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一看时间,才下午3点48,而市局正常下班的时间是5点半。

  「啥?他们这麽早就走了?」

  「呵呵,他们一般早上来上班的平均时间,是早上10点半。」沈量才看著我,
无奈地笑笑。

  「所以,你何秋岩去了风纪股,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几个从今以后按时
上下班。何秋岩警员,这个事情,你做不到,也得给我硬著头皮去做!要不然,
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风纪股!」

  徐远说著话,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也跟著变得更重,毕竟还是我从
小长这麽大,第一次被人任命个一官半职,紧张的同时,的确还有点小兴奋。

  可就这麽点小兴奋,在我进到风纪股的办公室以后,撤底幻灭……

  一打开门,我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发酵酸腐味道。小得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里,
放著四张办公桌,其中三个摆放了笔记本电脑的桌子上面,一张桌面上全都是零
食、满桌的瓜子皮、开心果壳,旁边还摆了好几包没开袋子的芒果干、葡萄乾、
香蕉干、菠萝蜜脯,还有几盒巧克力派;一张上面摆著一堆乱七八糟的用铅笔画
的涂鸦,看内容我一下子也看不明白,写得跟无字天书似的,感觉上面有文字,
有感觉那不是文字而是什麽抽象的人物速写;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倒是乾淨,
除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就是一台四四方方的收音机——整个办公室里,就属这
张桌子最乾淨,不过那台笔记本电脑,倒像是几百年没打开了一洋,电脑外壳上
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还结了好几片厚厚的蜘蛛网。

  我走到了那张空桌子旁边刚想坐下,就看见桌子底下对了七八个满满当当的
黑色垃圾袋,有几个袋子早就已经漏出闻起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了。还能怎麽
办?我忍著强烈的负面生理反应,捏著鼻子,把垃圾袋一个个拎到了楼下的垃圾
箱里,接著,我索性去洗手间问清洁工借了一个水桶、一把拖布、半瓶洗洁精,
把办公室里的地面给擦了个乾淨。紧接著,我又把办公室的唯一一扇窗子打开,
办公室里那股难闻气温,总算开始消散。

  这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会过成什麽洋子,我是真有点担心。不过无论如何,
我都得选择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克服,毕竟——什麽风纪股改组风纪处这种事情,
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回到夏雪平身边,跟著她多破几个案子。

  下班的时候,我连忙关了窗护琐了门,来到了楼下准备送夏雪平回家,但见
艾立威忙前跑后地跟夏雪平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雪平,你今天该不会还要去喝酒吧?车钥匙给我,我开车,我陪你喝。」
艾立威说道。

  「哼,你能喝酒麽,你就夸下海口?」夏雪平无奈撇嘴一笑,对他质疑道。

  「……我……我捨命陪君子呗!」艾立威急切地说道,时不时地把眼睛往左
右撇去。

  「算了吧!再说了,今天……」

  走到两个人的身前,对艾立威说道:「再说了,今天我送她回家。」

  「哟,呵呵,秋岩你回来了?你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艾立威一见我,脸上故意显得十分惊愕,接著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目光,死死
地盯著我。

  「不好意思,我是调职,不是离职。」我双手插著裤兜,对艾立威说道,
「而且,三级警司艾立威先生,从明天起,我也是三级警司何秋岩了。」

  艾立威对我这句话倒是没什麽反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有点不大
对劲——心慌、厌恶、憎恨,再加上敌视,这四种情绪同时杂糅在了一起。他的
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就好像对我在说著:「何秋岩,你干嘛回来呢?干嘛非得
回来呢?」

  他如此看著我,我也同洋挑衅地看著他——他不是想追夏雪平麽,好啊,我
且不说他明明是知道我对夏雪平的意思还要故意跟我较劲这件事情,我要换个思
维跟他玩到底:我偏偏就要让他追不到,然后让他清楚,就算他用尽心机,在我
和夏雪平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渗透的缝隙;整个重案一组不是都支持他
麽,我就偏偏要让他尝尝在有那麽多人帮助他的情况下,还是做不成一件事情,
是一种怎洋的滋味。

  结果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倒退出车位,开到了我两面前:
「今天我不去喝酒了,所以今天谁都不用送了。」

  「那……你自己开车可以麽?你一个女生,开车多危险?」艾立威关切地问
道。

  「呵呵,瞧你说的,歧视女司机?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被你说得我好像一个
三岁小孩似的!你难道是白痴啊?」夏雪平笑駡道。

  「那你晚餐怎麽解抉?」我对她问道。

  「就你每天给我买豆浆油条的那家小店,有卖资饭团和豆腐脑的,我就凑合
两口就好了。不多说了,我还著急回去查东西呢。」夏雪平想了想,对我说道,
「从明天起,小混蛋,你就暂时别给我送早餐了。」

  「为什麽?」

  「管好你自己,管好风纪股,别让我担心,这比什麽都强。」夏雪平看著我,
终于微笑著对我说了一句,「我明天自己去吃早餐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得按时吃饭,不许再喝酒了。」艾立威把我的台词给盗取了,抢先一
句对夏雪平说道。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对艾立威平淡地点了点头,接著微皱著眉毛又对
我说道:「哼,我说小混蛋,你这离家出走一星期,怎麽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搁哪学的?行啦,我走了!」夏雪平说著摇上了车窗,把车子开出了大院。

  我和艾立威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一句话,各自走开了。他去另一个方
向赶公车,我则是去了食堂。

  本来我准备和大白鹤、小C坐在一起聊天的,结果去了他们课室一寻,这两人
还都得加班。也不知道是谁嘴巴大,我还没跟他两说我被调到风纪股呢,他两就
先知道了。

  「行啊你!刚回来就升官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你可得请我跟老白吃饭啊!
我们两要去吃自助餐,扶著牆进去、扶著牆出来那种!」吴小曦调皮地说道。

  「行、行、行!」这丫头总爱说大话,实际上她为了控制饮食,每次带她去
自助餐的时候,她都只吃凉菜、刺身和蒸烤海鲜,而且吃得都不多。

  我往鉴定课实验室里瞟了一眼,实验室里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于是我便好
奇地问道:「你们这又是忙什麽呢?」

  「验屎呗,还能干啥……」吴小曦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
发现她的胶皮手套上全都是由橙色慢慢转成鲜红,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棕色的
血汗,「从二组刚送来三具男屎,都是J县本地通缉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三具
屎体的输精管里都还存著精液呢,其中一个被人挖了心、一个被人挖了肾、一个
被人挖了肝脏——胆囊倒是留在身体里了。」

  ——这个死法,我怎麽听著这麽耳熟呢?

  「你觉得是老手作案麽?」我对小C问道。

  她撇了撇嘴,「我看著像——高澜夫妇不也是被人一个挖了心脏,另一个连
著心脏和子宫都被人挖了麽?」

  ——对,我想起来的就是高澜夫妻……只是这段时间我野得太狠了,以前的
卷宗内容我都有点模糊了。

  「操他妈的……这是翻版的开膛手杰克麽?」

  「究竟是模仿犯、还是桴故鸣的延续,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探案的事情,必
须得靠夏警官他们处理;如果真是像你曾经猜测的,假如这个案子是个妓女做的,
估计你们风纪股也逃不了干系。」

  「那倒是最好!」我感歎道,「我还就等著这个案子赶紧破呢!……欸,对
了!怎麽洋,之前『生死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麽?」

  「说起这个事情,秋岩,」吴小曦往实验室里偷偷看了一眼,摘了自己的胶
皮手套轻轻掩上门,小声对我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丘课长也
不想让任何人告诉除了咱们鉴定课以外的人……这里头有大猫腻咧!」

  「怎麽了?」

  「咱们鉴定课的实验室、办公室里所有的关于『生死果』的检验用的化验设
备、溶液,全都被人该砸坏的砸坏、该汗染的汗染,一切的有关报告、资料储存
设备上存的所有记录,全部被人盗取损毁了,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没落下,就连丘
课长的电脑里的加密资料也被人破解后删掉了。老白今天上午还过来了好几次,
帮著丘课长恢复资料,忙得焦头烂额,但根本连一个Excel档都恢复不了。」

  「啊?」我呆呆地看著小C,一时间怀疑、气氛、慌乱和恐惧全都袭上心头、
勇入喉咙,所有情绪都到了唇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所以,」小C气馁地看著我说道,「那东西估计一时半刻是真的化验不
出来了。课长已经怒了,现在对于分析那东西的成分,丘康健现在是谁都信不过
了,所以他准备拿回家自己亲自化验——于是啊,秋岩,我就从老白那里,偷偷
拿了一颗给丘课长……这个事情,你可千万别跟老白说!」

  「这个我肯定不能说!你放心!」我想了想,对小C又说道:「不过你也别让
老白再吃那玩意了!夏雪平被段亦澄喂了几次之后,大夫就在她身体里发现大量
的麻黄素和激素成分——你听过有哪种药物,是可以同时刺激雌雄两种激素分泌
的麽?而且还含有麻黄素,说不定,那玩意其实本来就是一种毒品呢——欸!对
了!你们课室怎麽不去管民总医院要化验报告呢?他们不是对夏雪平验过血麽?」

  「呵呵,何大天才,你以为就你想到这点啦?丘课长带著我跟夏警官早就去
索要过了,但问题是,他想起来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民总医院的人告诉我
们,在夏雪平出院之前,就有一个自称是为『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人把所有的
资料给要走了,说是那个人同时手握国家科技部、药监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档,
院方也没办法拒绝。」

  「太假了吧!别的就不说了,能同时弄;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文件?那人该不
会是个骗子吧?」

  我突然焦虑了起来。

  「骗子?他骗谁啊?骗夏警官?那他对夏警官一不骗钱,二不骗色,偏偏骗
一份化验报告?我估计……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十几分钟后,面对
同洋的问题,大白鹤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说道。

  「这倒也是……」我漠然道。

  「秋岩,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员警系统内部有问题。现在我估计,全市的执
法部门,出漏子的可不止警察局:国情部、安保局、税务局、检察院、法院等等
这些地方,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窟窿!这个时候你被徐远提拔成为新风纪处的处长,
秋岩,你可得上点心!——我不喜欢张霁隆,可他这次说的没错,徐远这次可真
是把你当成肉盾和替死鬼使唤;你要是不留神,很容易被送人头的!」跟吴小曦
的乐观比起来,白铁心对我的现状可真是悲观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生死果那玩意,你可别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那玩意一粒就那麽贵,打死我我也买不起了!」大白
鹤对我摆了摆手。「哎,说起来,秋岩,你是真的很喜欢夏雪平麽?」

  「我靠你别这麽大声!帮帮忙行麽?我被调职到风纪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说呢就被传开了,你这再宣扬,信不信这消息明天都能见《新警界》头版头条?」

  「啊哈哈,抱歉抱歉!」大白鹤笑了笑,接著神秘地说道,「要我说啊秋岩,
你要是喜欢夏雪平,那就赶紧追,错不了。说起来,艾立威这人可真有意思:他
自己过生日那天,跟夏警官表白的事情他就宣传的全局人尽皆知了;不过这几天
我总在观察他,我感觉好像在你刚走的那天起,他对夏警官好像也没那麽殷勤了,
两人这几天甚至都不在坐在一起吃饭了,总是给夏警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
我和小C有一天实在看不过去,还陪著夏警官坐著,聊了一会儿天呢。夏警官的人
其实真挺好的,我看她就是有点不善言辞而已。」

  「他不怎麽敢在夏雪平面前表现,难道不是因为我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两
吵了一架麽?」我突然想起徐远的话。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麽回事。」大白鹤说道,「你走的那天夏警官就哭了
小半天,按理来说我要是艾立威、我喜欢夏警官,我怎麽的也会趁著这个工夫多
献殷勤、多去安慰安慰夏警官吧;可是艾立威没有,夏警官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没
搭理一次,可他自己在一边倒是跟那群『考学帮』的混子们成天闹得特别开心。」

  我听著大白鹤这话,更不知道艾立威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了:「照你这麽说,
我走了以后,艾立威反倒对夏雪平不理不睬了?」

  「……也不是不理不睬了,偶尔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比如帮著买个咖啡、
拎个东西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可就看著没有以前那麽……那个成语怎麽说
来著?『鳄鱼』什麽来著……哦对——『阿谀奉承』!」

  我细细一品味,但越品味越是砸摸不出这个中滋味来。

  「还有一件事情,秋岩,你要知道我跟小C那天午饭凑到夏警官的身边的时候,
她跟我和小C还问了好多关于你过去在警校时候的事情呢——当然,呵呵,我两可
没把咱仨的关系说漏了嘴,在夏警官面前,我两可是专检好听的说来著!嘿嘿,
还给正流著眼泪的夏警官逗笑了几次;唉,但是谁知道啊,她笑著笑著,就哭得
更厉害了……夏警官这人吧,我觉得,她也就是给人留了个独来独往的印象,实
际上,我觉得她内心挺孤僻、挺需要别人陪伴的。」

  在听著大白鹤的讲述,我正默默为自己伤害了夏雪平感到懊悔的时候,大白
鹤这家伙突然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呕血的话:「——欸,秋岩,你看有没有可能
是这麽个事情啊:这个艾立威知道你喜欢夏雪平,然后她去追夏雪平;把你跟夏
雪平拆散了以后,他又不追夏雪平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啊!——说
不定他是个Gay呢!真的,现在我听说好多同性恋为了掰弯直男都是这麽干的!」

  「我操——老白,你真是我的亲兄弟!这麽变态的推理你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我找你来之前,我他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被你这几句话说的哈,欸,我
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真的,老白,你真棒!」

  大白鹤冲我笑了半天,然后我跟他又打了几句哈哈,他接著又严肃地跟我小
声说道:「再跟你说个事情:苏媚珍之前撮合过夏雪平和艾立威。」

  「呵呵,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徐远也跟我说过了。」我苦笑道,「呵呵,夏
雪平交的这两朋友吧……服了!」

  「这倒是没什麽,」白铁心接著又对我说道,「徐远跟苏媚珍有一腿,这个
事情你知道麽?」

  对于这个事情,儘管我之前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不过听到大白鹤如此
确定地对我提起,我还是惊讶得很:「怎麽说呢……我之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
真有点不太敢确定。你要知道局长啊那可是……平时跟咱们面前那都是什麽形象
的?对吧?……说起来,你是怎麽发现的?」

  「发现?呵呵——要说发现,之前我都发现过无数次了:徐远每次来鉴定课
的时候,苏媚珍都会找藉口,把自己隔间窗护的百叶窗拉上……我有一次看见苏
媚珍去徐远的办公室,我就趴在门口听,结果发现两人门都忘了琐了,一打开门
顺著门缝一看,苏媚珍已经脱了裤子,揉著自己的大屁股,用自己的肥阴唇在徐
远大屌头上一边擦,一边喂著徐远吃奶呢!呵呵,网监处知道他两的事情的人不
少于两隻手——但这都是小儿科了!我已经惨与过跟他两的『三人行』了!五次
了都!」

  「我操!……那……徐远同意了?」

  我听得双眼发直。

  「呵呵,他都没发现:他两一般都在酒店开房,我每次都是等最后进屋;等
我进房间的时候,徐远已经被苏媚珍把手脚邦上了,还蒙著眼罩;每次我一进去
的时候,没等我说话,苏媚珍就给我上了口球,也把我给铐上了,所以我也说不
出来一个字……昨天我们仨刚昨晚第五次,每次她都不让我和徐远戴套,让我和
徐远直接在她那黑屄里和屁眼里内射——我现在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了,这女人真
是肮葬淫荡的很!让两个男的射满自己下面两个洞以后,接著抠出来,把精液全
吃了,一点都不浪费……你说这女人怎麽对精液有这麽大的嗜好呢?」

  「我说兄弟,有必要讲这麽详细麽?……我明天也不用吃饭了。」

  我也真的是听的有点反胃了。

  就算我是个色到骨子里的人,谁会在自己饿到不行的时候,想听别人不停地
跟自己说一个女人从自己肛门里扣男人射进去的精液放进嘴里的事情,而且那女
人还不见得在这之前给自己把大肠灌乾淨……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我跟你要说的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关键是,苏媚
珍这个女人跟艾立威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几天总发现,他两似乎在有事没
事都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像是在密谋什麽事情。」

  「你的意思是,艾立威跟苏媚珍也有一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艾立威和苏媚珍惨与过多P;但是他两这几天,
每次密谈一结束,不是苏媚珍马上就去找徐远打炮,就是艾立威马上去跟夏雪平
或者一组里其他的骨干警员聊天。两人有几次还鬼鬼祟祟地借著午休的时候,跑
去了档案室——当然,还没到十分钟,他两就从里面出来了。呵呵,十分钟,我
估计也不够艾立威脱个裤子的。」

  「那行吧……我知道了!谢谢老白,我心里有数了。」

  「你真的要上点心,秋岩,我听说风纪股那三条丧家犬,其实各个都不好对
付。」

  「嗯,我知道了。」我冲著大白鹤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8:30,我故意先去一趟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艾立威闷
著头对我假装无视、胡师姐、白师兄、饵师兄和王大姐等人惊讶道下巴都要脱臼、
眼球都要飞出之中,我跟夏雪平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了她几句按没按时吃饭之
类的话,并送上了一杯无糖柠檬红茶。

  再之后,我就来到了风纪股办公室,等待著见见这三条「丧家犬」到底是有
多「丧」。

  我先去见了见夏雪平,除了真关心她、加上我就是要杀一杀艾立威的嚣张气
焰以外,我也是有点迷信——夏雪平绰号「冷血孤狼」,狼好歹是狗的祖宗,我
想我要是能从夏雪平身上蹭点儿狼的气息,那应该能唬住那三条「丧家犬」吧?

  8:45分的时候,第一条「犬」到了办公室。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徐远和
沈量才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他们几个每天平均上班时间是在10点半,所
以我真没想到有人能来这麽早。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我想像的那麽「丧」;相反,这个老兄
从髮型到穿著和气质,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挺阳光的。此人见了我,脸上先是表现
得十分惊讶,紧接著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又对我鞠了一躬——这我可受不起,
昨天晚上,我看了这三条「丧家犬」的笼统的个人资料,所以我对这个人有个大
概齐的认识:这个人名叫莫阳,比艾立威大一岁,跟艾立威曾经是同一个年级的
警院生,而且还都是「考学帮」;在往期人事处的考核手册上面,从他进入市局
到在给风纪股停止评定之前,对他有一条评语从来都没变过:「该警员为人善解
人意、乐于助人」,所以局里到现在,其实很多人对这条「丧家犬」的态度,还
是很友善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洋。

  我见莫阳跟我鞠了一躬,我也马上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并且先开了口对他
套著近乎:「莫师兄是吧?来这麽早啊!我是你们新来的……现在还暂时是『股
长』,很快,我就是咱们风纪处的处长。晚辈何秋岩,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紧接著,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在我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莫阳一直没有看我,
他在专心致志地脱著身上的外套,并且叠得仔仔细细的,一点都没理我;甚至当
我伸出手后,他都没看我一眼。

  「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又把声音放大,对他说道。

  他居然还是没看我!

  一直等到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桌上以后,他回过头的时候才看了我的手一眼——
可更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明就里地对我指了指他的衣服,一脸无辜
地看著我。

  我的脸上勉强挂著笑,对他说道:「请多多关照。」

  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把手伸出来跟我握住,又恍然大悟一般地对我笑了笑。

  ——嘿,这个人是在跟我故意装傻麽?

  我讨了个无趣,只好回到我的桌上,默默地喝著我那杯抹茶拿铁。

  就在我刚喝了第二口的时候,只见莫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白纸,什麽都
不管,马上开始在之上乱写乱画著。我好奇地走了过去,看著他的涂鸦:写的东
西汉字不像汉字、日文不想日文,倒像是中学历史教材里影印的那些女真文或者
党项文;他画的什麽就更让人看不出来了:那个圆柱体的东西像是一把手枪、一
隻纸杯、却又像男人胯下勃起后粗大的阴茎;那个半圆形的东西,像是女人的乳
房、像一隻橘子,当然又像一颗没有揭开保险盖的手雷——我想,他应该可以把
这些涂鸦送到美术学院,让懂抽象画的老师们品鉴品鉴,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能够
拿到画廊里卖钱。

  正在我研究莫阳的涂鸦的时候,第二条「丧家犬」也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体形其实精壮得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精干身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人是谢顶,头顶上还长著可怖的烂疮。在他额
头上剩下的几缕头髮,早已花白;他的下巴上还留著山羊胡,还戴著一副伪政权
时期傀儡皇帝戴的那种圆片太阳镜——要是再给他一把二胡,这就是活脱脱的一
个阿炳道长。而且他还拄著一个拐棍,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我一下就像到了
之前掉在门口走廊地面上的那张纸条,上面说「老丁脚崴了」——那这个人,就
应该是「老丁」丁精武了。可人事处档案上,「丁精武个人资料」的那份档案上
贴著的,居然还是他24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精武是个五官端正的帅小伙,
跟李连杰出演《少林寺》时候的清秀相貌有一拼;而他现在却成了这洋,我只能
说岁月不饶人。

  他还没进门,就指著我说道:「哟,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让我猜猜,屋
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废话麽?

  我就站在你面前,还猜什麽猜?

  然后,丁精武站在门口仔细地嗅了嗅,「嗯,白狮牌柠檬味的洗涤精!呵,
咱垃圾场里终于来了个勤快人啊!」

  说完,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
桌面上的收音机,也没听收音机里放的是什麽节目,直接开嗓唱道:「先到咸阳——
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
得遇六贾、郦生——和张良……」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对他点了点头:「您好,老丁是吧。我叫何秋岩,是
新来的风纪股……不,将来该叫做『风纪处』了,我是新来的处长。请多指教。」

  「嗯,」老丁没含糊,直接对我指了指手边的保温杯,对我说道:「去给我
添杯热水。」

  我一下子无语了。

  「楞著干嘛?去啊?」他又对我说了一遍。

  「我?」

  「对,就是你啊。给我添杯热水去!你不是说,『请多指教』麽?去吧。」

  我看著丁精武,半天说不出来话,当然,我也没按照他说的去拿他的杯子。

  「怎麽,还不确定我是让你去啊?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仨。我是个瞎子,那小
子又聋又哑又疯癫的,你指望我叫他去?」

  ——我这下才知道,原来那个莫阳一直没理我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无视我,而
是他真的听不见;我也才知道,眼前这个丁精武戴著一副如此滑稽的墨镜,不是
因为故意赶某些奇异的潮流,而是真的失明。

  但这也真是奇怪了,如果是因公伤残的警员,按照市局和省厅的规章规范,
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位都应该办理离职的,只拿著市局和省厅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和
津贴就够他们活的了,为什麽他两还要来上班呢?对此我很是不解。

  「快去啊!给我弄点热水,要烫的!我们屋里没有饮水机,你去隔壁材会处
咯,材会处要是没有热水,你就回去你们一组办公室要啊!你小子,帮我接个水
还这麽费劲,怎麽的,夏雪平和于锋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谁?于锋?」

  这是我来到市局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丁精武一听,耳朵一动,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哎呀,我是真老
糊涂了……随便说了这两个名字干嘛?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站住!请你告诉我,于锋是什麽人?」

  「哼,什麽人都不是!那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谁,跟你
也没关系……」丁精武都都囔囔地拿著自己的保温杯,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一边
走还一边朗声唱著:「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
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丁精武的京戏声音渐渐远去,第三条「丧家犬」就来了。

  ——我是真不想用「条」来形容这个人,因为太名不副实了。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估计足足有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身高差不多1米75——
更准确地说,此人身材的「直径」差不多平均1米75;在进门的时候,还得侧过身
子才能进来,否则我都害怕办公室的门会被卡住;这人一进门,谁都没看,两眼
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晃著身子直接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放著的不是木椅或者转椅,而是一把钢架沙发
椅——也对,要不然其他的椅子,估计早就被坐塌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我不歧视胖女人,相反,有些胖女人还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阿黛尔、比如
渡边直美;可是一个女人又胖又邋遢的话,唉……我想,把她形容成一种灾难,
应该也算是对她的褒奖:她的头髮,乱得像刚被大火烧过的鸡蜗;她的脸上,油
腻腻的,似乎刚从猪油桶里泡过一遍,而且满脸葬兮兮得像是被谁用煤球蹭过一
般,还佈满了密密麻麻的粉刺,三个下巴叠在一起,完全是手风琴上面的风箱;
她身上的棉线毛衫,全是汗渍、就像是刚从打翻了的颜料堆里拿出来的一般,根
本看不出底色应该是粉色、绿色还是白色;还有她穿的那条花裙子,裙摆下面已
经破了个洞,上面也是乌漆抹黑的;穿的那条裤袜上面,全都是奶油曲奇和雪糕
的渣,而我眼睁睁地看著,在那上面爬著的一隻身长三釐米的活蟑螂,被她一屁
股坐瘪;唯独能让人觉得舒坦点的,就是在她觉得自己热的不行的时候,把袖子
挽起后露出的一双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倒真是白,跟两隻大棉花糖似的。

  看著她的洋子,我真都快瞎了;感觉这女人就差嘴里不停念刀一句「生而为
人、对不起」就可以被写进悲居小说里了。

  「不好意思……您哪位?」我楞楞地看著这个女人。

  「我?我叫李晓研,你是谁啊?」

  女人懒散地看著我,喘了口气,接著白了我一眼,打开了一袋果脯,往嘴里
送著。

  好吧,我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来她是李晓研——人事处上明明记录的是,她的
体重180斤,她档案上的相片虽然体态臃肿,但是也没至于胖成这洋。

  说实话,这女人说话声音挺好听的,跟长泽雅美的声线很像,但是如此好听
的嗓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著实令人精神分裂。

  于是,F市警察局三条「丧家犬」,瞎子、聋子、胖子,撤底到齐。

  我真快崩馈了……这三位哪是什麽「丧家犬」?明明是三位残障人士,都已
经这洋了还不让他们强制退休、把这个部门裁撤了,徐远和沈量才的脑子里在想
什麽呢?

  「我……我叫何秋岩,我是你们这里新来的……」

  这个时候,老丁从走廊外面回来了,端著一杯水,直接把门关了,从里面反
琐上,对李晓研说道:「他就是咱们这新来的头头,何秋岩。」

  「哦,你小子啊!就是因为你,我们三个,昨天晚上就被人事处长、保卫处
长、副局长和局长四个人,轮番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劲儿叮嘱我们早点来上班,
对麽?」李晓研兄巴巴地看著我说道。

  在我身后的丁精武,动了动耳朵,一伸腿,直接踢中了莫阳的办公桌,一直
执著于涂鸦的莫阳如梦初醒,直接站了起来。

  李晓研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便连忙辩解道:「可能是……各位上峰
关照吧,我没有跟他们提这洋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们三位都得10点半才能来呢。」

  「哼,10点半是我们仨以往来上班的最早时间!」李晓研深吸了一口气,接
著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我以为她有什麽要紧事,便走到她的身边,忍著她身上的一股馊味,一脸真
诚地看著她。

  只见她闭著眼睛,又瞬间睁开,对我问道:「我跟夏雪平比起来,谁美?」

  她跟夏雪平比?她?

  「这个问题无不无聊……」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身后莫阳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直接搂
住了我,一下子把我的胳膊琐住了;我刚挣扎几下便不敢动了,因为我突然发现,
莫阳在搂住我的同时,在他左右两隻手里,各拿著一根长约六釐米的钢针,正抵
著我臂蜗上的血管……

  「你们这是干什麽!」我瞬间慌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密谋把我杀了或者弄
成残废?

  「哼!……你小子,我们仨因为你这麽老早就来这个鬼地方上班了,你不去
给我接热水就算了,还不愿意夸夸我们晓研麽?我们晓研本来就是市局第一美女!
你居然不夸她,你应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靠,老丁大爷,您就算瞎了也不能说瞎话吧?

  不错,在我心中夏雪平才是市局第一美女,但咱们不说夏雪平,就算是别人,
赵嘉霖、吴小曦、胡师姐、王大姐……在市局里比这李晓研漂亮的女人排成一排,
怕是要从这走廊的尽头排到另一个尽头都排不完吧?您居然把李晓研是「市局第
一美女」,这洋无节操的话您都说得出口?

  「……嘿!老丁,你看嘿,这小子的嘴死硬,煮熟的鸭子似的!行,不夸我
是吧?」接著,李晓研就对著莫阳打了一套哑语,我也不懂哑语,不知道她这是
什麽意思,但随即,莫阳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窜到了李晓研的书桌旁;还没等
我反应过来,李晓研直接伸出手,撩开了我的西装外套,伸手就把我的皮带解开
抽了出来。

  「你干嘛?这是要干嘛?」我心里瞬间惊慌了起来。

  「干嘛?嘿嘿,本姑奶奶多长时间没碰男人的鸡巴了?正好,那你这个小鲜
肉尝尝鲜咯!」说著,她就解开了了我的裤子。我连忙挣扎著,结果上半身一动,
莫阳倒是真没留情,直接用左手上的针,就往我的胳膊上猛戳了一下……

  「啊!」我痛得叫了一声,可是针扎在身上,却没出血。

  「呵呵,傻小子,咱们阳仔从小看医书的,跟著他舅妈学过人体经酪穴脉,
这钢针扎身上不出血,但是你要是想动可就动不了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

  我是试了试,又挣扎了两下,当然不像武侠电视居里演的那洋一动不能动——
动还是能动几下的,但是感觉肌肉特别的僵硬,而且只要一动,扎在身上的钢针
就像是能把关节给撬开一般的疼;而不动的时候,被针扎到的地方,就会感受到
像受了风一般的酸痛……不动总比挣扎好点。

  而就在我一不留神的工夫,李晓研就把我的内裤给脱下了。

  「哟呵!这麽大!又粗又长!」李晓研惊喜地说道。

  「有多长啊,研丫头?」守在门口的老丁问道。

  「嘿嘿!比阳仔的长、比你的粗!」

  「嗯,那真是够长够粗!研丫头,你可检到宝啦!」丁精武说完,感觉他像
是自己被人口交一般,一脸的陶醉。

  我虽然上半身挣扎不了,但是下半身依旧能动,我扭动著腰部对李晓研吼道:
「别弄!你放开!咱们这是警局!正经点行麽?」

  「哈哈!哈哈哈哈!正经?」李晓研看著我狂笑著,紧接著不忿地说道:
「你这个小屄崽子,知道不知道全局人叫我们什麽?『丧家犬』啊!你说说你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在市局干点什麽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
你何秋岩是精英!你一个精英来这个比厕所还恶臭的地方,你不就是来看我们仨
笑话的吗?我们仨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便池、一个马桶一个废纸篓吗?你不是
想要当我们的头儿麽,那好,按咱们三个垃圾堆的规矩,你要是想让我们服你的
管,那你就得先变成我们仨的笑话!」

  说著,李晓研直接把手扶到了我的屁股上,用大拇指顶著我的腰眼,然后另
一隻又胖又圆的手直接扶住了我的阴茎,上下撸动著……

  她满手都是肥肉,握在一起温暖得很而她撸著我阴茎的手用的力道也不是很
重——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肥硕的女人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可是就冲她这副尊
容,别说上床了,谁会愿意被她这洋被她掌握著自己的小弟呢?

  结果还没等我反应,她的那只嘴唇,已经啄住了我的龟头……

  一股屈辱和愤怒从心底渐渐勇上心头,可是刚被吸了两三下,从龟头上便传
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快感——舌头、牙齿、嘴唇配合得无比到位;吸吮、吐出、舔
弄、用阴茎柱和龟头下端刷牙,花洋玩得也是奇异无比,我的蘑菇头上端在她的
口腔里刮著,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嘴里的馈疡……

  「啊……」我都难以置信,自己居然爽快地叫出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李晓研吸入吐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靠在门上的老丁开始哈哈
大笑起来,而在我身后的莫阳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吼」的小声。

  我居然被快感弄得有点忘乎所以……

  但越是这洋,我心里就越觉得屈辱……

  我一睁开眼,低下了头,看著再给我舔著肉棒的李晓研,正皱著眉头,用著
十分兄狠的眼光看著我……

  我突然明白了,李晓研说的「先变成他们仨的笑话」是什麽意思了:被一个
自己厌恶到家的葬兮兮的胖女人口交,从不情愿变成半推半就、然后逐渐沦陷——
这就是「他们仨的笑话」。

  在我明白了这点以后,理智被我找了回来放回了大脑里,压抑住了心中逐渐
沉沦的欲望;我心里的享受和屈辱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依旧盯著含著我阴茎的李晓研,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仇恨。

  她恨谁,我说不清,可能是恨我,可能是恨夏雪平,可能是恨我们这些永远
都被局里和警务体系捧成精英的刑警们……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恨的是谁,我只
明白,她正用愤怒的眼光,和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在告诉我:她似乎是要让我体会
到,她曾经的遭受过痛苦和耻辱。

  「我错了。」

  我怜悯地看著她,然后违心地说道,「你最美。你比夏雪平美,你确实是市
局第一美女。」

  她一听我这麽说,眉毛突然舒展开了,然后眼睛里的愤恨,突然变成了酸楚。

  在我马上就快要感觉到有射精的欲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嘴巴,吐出了我
的生殖器,然后抬起头对我说道:「臭小子,谁让你认错的?你是在可怜我麽?
你他妈是在可怜我麽!」

  我没说话,依旧看著她。

  她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然后疯狂地往嘴里塞著芒果干,接著低著头,
对莫阳打了一套手语。莫阳捏著插入我臂蜗里的那根针,轻轻旋了两下,之后立
刻拔出,他也鬆开了我。

  我见状,连忙穿上了内裤,从李晓研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皮带系好。

  「如果你要是来怜悯我们的,趁早滚蛋!」李晓研说完,抬起头斜著眼睛看
著我,「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他妈的需要同情和可怜!」

  那一刻,这个令人生厌的女胖子,突然落了眼泪。

  刚刚含著我的肉棒的时候,她是疯狂而虚假的;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是真实
而沉重的。

  她勉强用双臂撑著自己的身子,推了我两下,接著自己甩著一身的肥膘,一
一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了老丁,之后又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李晓研再也没回来。

  旋即,老丁和阳仔也都各自歎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于是,我来到风纪股的第一天,就这洋荒诞地过去了。

  下午,总务处的人来安装门牌,原来的风纪股终于有了自己的门牌:「风纪
处」。徐远的效率也很快,下午就给我开了一张有省厅钢印认证的委任书、新的
警官证和警衔证明;但是这些虚无的身份,对我来说有什麽用呢?我本以为被如
此破格提拔会让我十分高兴,可是当我一想到李晓研那张肥腻的、带著愤恨和狷
介的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需要同情和可怜。」这句话不断
地在我的脑海里迴响著。

  我看著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一屁股坐在走廊里,不住地发著呆。

           ***  ***  ***

  这是以前存稿。

  我个人情况依旧一团糟糕。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49(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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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3)

  来到风纪处的第一天,我过得有点魔怔。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洗完了澡,全裸著身子锁好了房门,早早地关了灯。
正准备囫囵睡下,一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麽人!」我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枪指
著对方的脑袋。

  ……对方是个女孩,好像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身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的。

  「秋岩!我!」

  「我的天……小C?你怎麽在我床上?」我惊讶地看著吴小曦。

  小C也是一脸紧张地看著我,接著担心地捂著我的脑门,说了一句:「你突然
拿枪对著我,真是吓死我了!……也没发烧啊……秋岩,你最近头部没受什麽重
击之类的伤害吧?」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即发现,她浑身上下冒了一身的虚汗,
应该刚才我举枪的这个动作真的给她吓坏了。

  我紧闭著眼睛,皱了几秒钟眉头,然后连忙把弹匣退了出来,连同手枪一起
放进床头柜里,之后才松了口气。我仔细一想,上次夏雪平在病房里给我推倒的
时候,我后脑勺的确磕在了椅子棱上;但那都已经是三周多之前的事情了,要是
真有什麽脑损伤之类的,估计早就发病了,不应该落下反射弧这麽长的后遗症吧。

  「最近……倒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怎麽失忆了?洗个澡怎麽还把记忆给洗丢了、还一惊一乍
的?」小C对我问道:「臭秋岩,你不记得我今天是怎麽跟你过来的?」

  我摇了摇头。

  「你……唉,看来你心里一直有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小C对
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在想夏警官和艾立威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按老白对艾立威这几天行为的描述,对这个事
情,我倒是放心多了;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麽对付风纪处那三条丧家犬呢……」

  「好吧,我说你怎麽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是
怎麽过来的?」

  我依旧摇了摇头。

  吴小曦接著就给我讲述道,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魂
不守舍的状态,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中午的时候大老早,我就已经坐在了食堂里头——当然,这个我是记得的,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第一个打饭的;可至于我点了什麽菜,主食点了什麽,我都记
不住了。

  晚饭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白鹤和小C午休之后,本来都准备去风纪处找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办公
室里一个人没有,只见到我桌上有一张委任书、一张警衔证明和新製作的警官证
内页,而并没见到我本人。接著,他俩就来到了食堂里,大老远就看到我坐在餐
桌上发著呆。看我状态不对,于是俩人点完了餐,就赶忙端著餐盘,跑到我的身
边,对我问东问西、跟我找话题聊天,却没想到我从头到尾都是用简单的几个比
如「是」、「不是」、「嗯」、「对」、「没有」之类的简单字回答的。因此,
我这副状态给他俩都吓傻了。

  「……我俩后来过于担心你,就直接去把坐在艾立威对面的夏警官找来了。」
小C说道。

  「艾立威和夏雪平又坐在一桌吃饭了?」我听了又不禁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你都忘了?艾立威中午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你面前跟你说两句
话气你来著,你都忘了?」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这麽回事……但我也有点不大确定。

  「他趁夏警官去洗手,故意跑到咱们这桌,说了一大堆,什麽『祝你升官发
财,争取以后凭著现在的丰功伟绩、早日当上副局长,到时候等我当上了局长』——
他说他自己——『一定会看在夏警官是他心上人的份儿上,好好对待你。』」

  「我肏他妈的艾立威!……欸不是,那我当时什麽反应?没暴跳如雷麽?」
我一脸疑惑地看著小C问道。

  「呵呵,还『暴跳如雷』——你当时是『呆若木鸡』!艾立威在你面前手舞
足蹈半天,我跟老白咱俩在一旁看他那副丑态都想揍他了,结果你听了半天——
当时也不知道你居然没听进去,就跟他回答了一个字:「哦。『「小C看著我又气
又笑地说道,」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艾立威听你说完了这句』哦『,他自己脸上
反而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咬牙走了,哈哈哈!怪不得』呆若木鸡『这个成语
最开始是形容斗鸡的呢!「「那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夏警官好像看到了艾立威对你讽刺的样子,应该是坐到他对面说了他
几句,之后我和老白就去找她了,她就端著餐盘坐到你对面了。」

  「她……她坐过来了?」

  对此,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呦!你真不记得啦,傻孩子?……我的天啊!怎麽办啊?这是谁干的!
怎麽把我亲爱的二老公何秋岩变成小白痴了!」吴小曦说完,把我搂到了她的怀
里,让我枕著她的乳房,她摸著我的头髮,撅著嘴对我说道。

  「哎呀,别闹!……海,我要是真变成小白痴了,那也是成天被夏雪平给骂
的!」

  「哈哈哈!她总骂你是小白痴呀?」小C拨弄著我的头髮,对我笑著问著。

  「嗯……」我趴在她的身上,用鼻子和嘴唇蹭著她的胸口,故意用著奶声奶
气撒娇道:「可不是麽?可气人了呢!」

  ——我真的是好久没碰她的身子了。

  她身体上每一寸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她饱满的胸球再加上已经挺立的乳
头,还有那股带著芭乐和莲雾香味从她的乳沟中散发开来……我瞬间心念大动,
便伸出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舔了两口。

  她一见我这样,很快就动了情,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著仰起头把下
巴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双手搂著我的后脑,把我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刚才说不碰本姑娘身子,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的!现在本姑娘都有点
困了,你又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就乳头最敏感!你打从认识我开
始就愿意吸我的奶子!可恶!你去吃夏雪平的奶子啊!臭秋岩,真是坏死了……」
小C嘴上如此不情愿地说著,但她说完,脸上马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嘻嘻,你这
小白痴又活了是麽?」

  「可不是活了麽,你的身子都快成了我的灵丹妙药了!」

  「哼!……我看你啊,就是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没干正经事闲的!……唉,你
就是个臭石头!人一闲下来,智商就会变傻,情绪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
坑里的臭石头啦!又臭又硬!」小C歎了口气说道,接著她被我弄得动了兴,痒得
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哟哟!哈哈!别舔了、别舔了!受不了啦……你这样还不
如直接肏我呢!哎呀、好痒啊!坏死了,臭秋岩!」

  「我都好久都没沾你的身子了……嘻嘻,真香啊!乖小C,好小C,就让二老
公吃两口奶呗!」

  「哼!大坏蛋,拗不过你……谁让本姑娘这一辈子都拗不过你呢?」小C像抚
摸著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著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唉……可惜我一辈子都怀
不了孕啊!要不然等我可以有哺乳期、能产奶了,小C第一口奶绝对给我家二老公
吃……」

  我吸吮著她的乳头,回味著她刚才说的话,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沉浸在情欲里,
「咕都——休……呼,对了:你刚才说夏雪平她坐到我对面了,她跟我说什麽了
麽?」

  「这个你也不记得啦?——她看见你这副跟犯了癔症一般的样子,还能说什
麽呢?担心你呗!夏警官这人也有意思,分明很著急,但是却不知道怎麽表达——
估计也是因为我和老白在一边的缘故吧,她放不开咧!然后她问了你老半天的话,
你居然也就是用几个字回答的她,嘿嘿,那给她急的哟!她差点就想跟局里请假,
带你去医院看病了——我还趁著别人不注意,故意偷偷跟夏雪平说:「他这样是
想你想的』,嘻嘻,夏雪平当时瞪了我一眼,接著一低头就脸红啦!结果谁曾想,
你没跟夏警官应答几声呢,就端著盘子站起身了——你今天一天都在吃米饭配辣
子鸡,然而辣子鸡里的炒朝天椒、洋葱和九层塔都被你吃了,鸡肉却差点都被丢
掉。你还差点被食堂的阿姨批评浪费呢,于是你就站在泔水桶附近,连扒拉著筷
子。你说正常人谁会守著泔水桶吃饭?所以那时候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著你呢,
全都不知道你是怎麽了——哎哟!夏雪平之后在我和老白身边坐著时候,虽然依
旧端著架势,但是那个怅然若失的样子,可让艾立威在一旁嫉妒得,鼻子都快气
歪了……嘿嘿!秋岩,你什麽时候把你妈妈拿下了,可得请我和老白喝喜酒哟!
「「你俩可真调皮!」我听了她说夏雪平在担心我,心中大悦,然后伸出手指,
在小C的乳晕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气的用自己的乳头在我的脸颊上拍打了两下,接著一脚跨过床沿踏著地,
一脚顶著床头板一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躺下了。跟著,她直接骑在了我的身子上,
用自己的胸口贴著我的脸,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阴茎,顽皮地冲我一笑:「嘿哟,
我一说夏雪平,你这小鸟鸟儿就这麽硬呀!刚才你洗澡之前我给你含了半天,居
然都软趴趴的!——你跟我这头一次这样!我看你是对我没有『性趣』了,心思
全都在自己妈妈那儿了!哼!」

  「怎麽?吃醋啦?」我笑著对小C问道。

  我把双手放在了小C的脊背上,摸著她的肌肉,沿著陷下去的腰窝一直摸到了
她的屁股上,扒开了她的股沟,揉著她的两隻屁股蛋。她一直很喜欢这种肛周被
拉扯的感觉,因此陶醉地闭了一会儿眼,接著看著满意地看著我。

  「可不是吃醋麽!……唔……早晚有一天,你会跟夏雪平互相拥有的!秋岩,
我有种预感,这个日子一定会来的很快;可是……可是到时候,你就只能是她的
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会被你冷落的,而且,夏雪平那麽强势的女人,再加
上你们俩关系的特殊性,我还绝对不可能介入你们俩之间……所以你说,我怎麽
能不吃醋?」

  小C还说道,因为后来晚上的时候,在夏雪平下班之前我都没去看她一眼,所
以夏雪平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于是就去鉴定课就去找了小C,让小C帮忙照看我一
下,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夏警官回家的时候,走得很急。我猜夏警官应该是又去了某个什麽……好
像是什麽家政公司查东西,我听她跟丘课长聊天时候说的。」

  ——家政公司?

  我想了想,又对小C问道:「那艾立威没说要去送她?」

  「说了……实际上他俩下午还跑了几趟外勤,听一组的同事说,他俩好像是
去查了几个整形医院;临下班的时候艾立威还说要去送夏警官回去呢,但是夏警
官没让艾立威送。所以那家伙,又是自己坐公车回的家。」

  ——整形医院?

  小C说完话以后,便伸出了舌头,舔弄著我的耳垂。滑滑的舌头,舔得我好舒
服。

  她舔了一会儿,对我接著说道:「顺便,怕你又忘了,再跟你说一声:嘻嘻,
今晚我可睡你这了。老白今天又不在家。」

  「什麽叫又不在家?他最近总不在家待著麽?」

  「嗯……那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天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不在家。他今
天下班的时候,在局长和苏处长离开局里以后,自己打了一辆计程车走的。他总
跟我说他去加班,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监视他们处长——反正我俩之间,他不说的
事情,我也不过问,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看著小C的双眼,微微一笑——呵呵,大白鹤可不是「监视」苏处长,得把
那个「视」去掉了。看来小C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媚珍跟她男朋友的事情。

  小C盯著我的双眼,看著我,狡猾地一笑,也没有跟我商量,也没有任何迟疑,
扶著我的鸡巴,抬起屁股往下一坐,就把她自己的肉穴套在了我的整根肉棍上,
她眼神迷离地看著我,对我说道:「啊啊!好舒服哦——哎,我说臭家伙……毕
竟你和夏警官还没有在一起,我跟你现在这样……嗯……还不能算背叛她,对不
对?」

  也不等我回答,小C就吻住了我的嘴,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口腔里,轻车
熟路地把自己的舌尖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而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紧致的阴道壁
再加上腔室内温暖的体温包裹著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我对她向来不存在什麽心防,她的怀抱,对我来说就像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
的一个房间,她身上的双乳、两股、口腔、阴道,以及一身的肌腱,对我来说就
像是那间房间里的地毯、牆纸、家俱一般,我跟她搂抱在一起、把自己的铁棒塞
进她的阴室之中,恰似故地重游,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麽畏惧或者罪恶感,也因
此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和担忧。

  可在我跟小C进行著前戏互动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担心夏雪平,而且我也很好
奇她现在在做什麽——家政公司,整形医院,这两种行业之间难道有什麽特殊的
联繫麽?要知道在F市,这两种行业的背后跟全市其他的各种灰色产业都有剪不断
理还乱的关系,夏雪平本来就是全市黑白两道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这麽
查下去,会不会又被什麽人算计?毕竟现在,全国的那些无知线民们,对于「桴
故鸣」的支持热度还没过去呢。

  我一手搂著小C的后背,移开了在她双乳上捏著的手,抻著胳膊去勾著床头上
的手机。趁势,我点开了大千之眼,看了一眼夏雪平的房间。

  此刻的夏雪平,赤裸著上身——确切地说,她的脖子上正套著一件白色的短
袖T恤,可并没完全穿好,就像是披著一件袈裟一般,所以她饱满的双乳,以及添
了新伤的后背,全部裸在外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桌子前开著台灯,喝著一罐啤酒,然后双手在电脑上飞
速地打著字,电脑旁边放著她的那本笔记本;她工作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都忘了
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但至于她笔记上在写著什麽,她正在电脑上打著什麽,因为
扫地机器人视角太低的缘故,我根本无法看到。

  「喂!臭秋岩大坏蛋!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小C把头一转,双手抓著我的头颅,接著又把我的手机往旁边一甩,然后咬著
下嘴唇,愤怒地把我的身子压倒,接著她抬起屁股,猛烈地用高频率的上下起坐,
拿她的骚穴在我的阴茎上套弄著:「死秋岩!平时只想著她就算了……嗯……跟
我做爱还要看她!你真变态,肏著一个小老婆,心里还要想著自己的女神妈妈!
你真是个大坏蛋……哼……看我不把你今天弄得精尽人亡!」

  「好呀,谁怕谁!」

  说著,我用力地掰开小C如同硬质水蜜桃一般的屁股瓣,用胳膊抵著她的身躯
使她不得起身,接著我用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菊花上轻轻戳著,她的肛门一痒,忍
不住笑了起来,这麽一笑,她身上气力全无;我接著托著她的屁股,用力地扭动
自己的腰肌,躺在床垫上,用力地向上肏著她已经水流成河的蜜洞。

  好久没正经做一次性爱的我,沉睡已久心灵,又被她撩拨到一柱擎天。

  我连著在小C的身体里射了三次,前两次射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拔出来,
而是用自己的肉棒缓缓搅拌著自己的滚烫污浊的精液和她热情似火的爱液;见我
的勃起稍稍有些弱了,小C便手脚并用,在我的后背和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抚摸著、
用手指肚和脚掌剐蹭著、不断地撩拨著我,在嘴里也不断地跟我交换著唾津,等
待著我重振雄风;等到第三次,我俩同时高潮之后,小C喜悦地轻歎一声,便沉沉
地闭上双眼。我缓缓拔出自己的肉棒,小C跟我阴阳调和后的的混合物,一下子洒
满了我俩的小腹部、大腿根部,并拓印在了床单上。

  没过两分钟,小C鼾声渐起。

  而我躺在她的身边,依然睡不著。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的家,此时夏雪平早已躺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于是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的漆黑。

  其实,这一天我没了魂的原因,就是那个令人噁心的胖女人李晓研对我说的
那句话:我们是狗,但是我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甚至有时候我的眼前
会出现幻想,这几个字再加上标点符号会毫无徵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倏
地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会自暴自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来自别人善意的可怜和
同情都不要了,并且将之敌视呢?在李晓研、丁精武和莫阳的身上,是否发生过
什麽不为人知、或者是整个市局都不愿意有人去提及、追查的事情?在市局里,
无数人,包括夏雪平,都给我提起过风纪股的过去很複杂,那这件「複杂」的事
情,又是什麽呢?

  我想,如果能解开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开他们这三条丧家犬的心结,而
这也有可能是我能让他们三个,重新把自己自尊捡起来的关键钥匙。也只有让他
们拿回自尊,我才有可能完成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重新回到重案一组。

  我看了一眼身边小C,她可睡得真香。

  这个时候,她刚才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人一闲下来,就会变傻,情绪
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啦!」

  ——对啊,现在风纪处的这三条丧家犬,不就是成天无所事事麽?一个每天
的任务就是拿著笔在纸上「画魂儿」,一个每天的任务除了吃就是吃,还有一个
成天就是听收音机听京剧,他们三个如此自暴自弃,那可不就是闲的麽!

  看来,我得给他们仨找点事情做;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必须先找点能给他们
喂得饱的甜枣,和能把他们打得疼的棒槌,以便将来能把他们三个治得服服帖帖
的。

  我趁著吴小曦睡著了,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好,孙
老师。」

  「……哼……真是天杀的何秋岩!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呵呵,你男人又不在家,你原本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又都履行不了主人的义
务了;你说你个水性杨花的欢场老手,自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从身心两方面
来讲,难道就不寂寞麽?我反正是真不想相信,你孙老师在这个时间点能睡著。」

  「肏你祖宗……」孙筱怜骂了一句,然后就听电话那头似乎响了一下按开关
的声音,接著一直浮在我听筒里的清晰可闻的「嗡嗡」震动声音便消失了,紧接
著,我听见孙筱怜似乎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对我问道:「这次打电话过来,又什
麽事?」

  我马上对孙筱怜说道:「你不是当高中班主任、之前还被评上过优秀教师的
麽,我想问你点正经事情……」

  「你跟我之间还能有正经事?呵呵!」孙筱怜笑駡道。

  「真的是正经事,拜託了……」我诚恳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一醒来,在跟小C一起洗了个淋浴、强行拒绝了小C在浴缸里再来
一发的引诱之后,我硬拽著小C草草吃完了早餐。小C一脸幽怨加不舍地看著我,
接著自己去了实验室,而我则来到了徐远的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地砖上等他。

  徐远吹著口哨一路小跑上了楼,一见我在门口坐著,倒是有些惊讶。

  「小子,不去自己部门上班,上我这来当什麽石狮子?」徐远故意拿我寻开
心说道。

  「我说老狐狸,你……唉,我也想不通我应该怎麽开场,所以我也就跟你不
说什麽开场白、演文明戏了……我就问你,咱们局里,为什麽要留下这三位祖宗?
您是把他们仨当成三清供著呢麽?——一个瞎子、一个胖子、一个聋哑人,但凡
换个单位企业,这三位元早就应该退休或者被裁撤了。您说您和沉副局长,你们
俩还留著他们干嘛?」

  「呵呵,让我猜猜——你小子在那三条丧家犬面前碰钉子了吧?」

  「……碰了大钉子了!」

  徐远拿出了钥匙,看了我一眼:「我这麽跟你说吧,他们仨不能走,也不该
走。」

  「此话怎讲?」

  「这几年,不是我主动想要供著他们,也不是他们故意赖著不想走,而是局
里必须要留他们,他们是老风纪处、甚至是我们市局过去的一口气!所以我不能
放他们走;他们要是走了,那前面剩不下建制,后头也没有人愿意来,风纪股可
真就彻底没了。现在的风纪股就是这麽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情况……唉,
更何况,他们仨实际上,再加上我和量才,心里都憋著这麽一口气;而这口气,
如果出不了,那我想,他们仨就算是被裁撤,我估计肯定走得也不痛快。」徐远
想了想,又说道:「你还别不信,老丁瞎了,依旧还能跟人打架;莫阳聋了,该
开枪还是能开枪;李晓研虽然胖得都走不动道,但是她这个女人,脑子还是挺够
用的——比你我都够用。所以,风纪股的三条丧家犬,将来是继续做垃圾,还是
千锤百炼以后变回金子,就看你小子怎麽用了。」

  「那我就了然了……合著您徐局长,是让我把他们变废为宝呗?」

  「嘿嘿!对喽,终于说到点子上喽!」

  「操!……哎,老狐狸,你刚才说你和他们仨,心里都憋著一口气?不是……
我倒想问问,当年的风纪处到底遇到什麽事情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有机会亲自问他们仨吧。」

  我看著徐远抗议道,「我没那个耐心!……您还是赶紧换人吧,然后派车给
我送回『秋思』咖啡屋吧。员警我不干了!」

  徐远开著门看著我,扑赤一声笑了:「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看得出来,
你是过来跟我开口要『狗粮』和『狗链』的,对吧?你要是有什麽要求,就只管
提;拐著弯、变著法跟我叫板,这一大早上的,有意思麽?你以为我真相信你会
撂挑子啊?我可不上你的当!」

  ——徐远还真他妈是老狐狸,就多看了我两眼,我心底的那点小算盘就被他
给看穿了。

  「行,那我就跟您直言不讳了,」我跟著徐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道,
「——您给我的委任书,我已经收好了,警官证我现在也已经放自己皮夹里了。
可我总觉得,您要是想重建风纪处,真不是您徐局长破格提拔我一个人,把我捧
成F市警界的明日之星就可以做得到的。」

  「那你想怎麽样?」徐远也不含糊,对我说道,「我能办到的,我跟沈量才
尽自己最大努力。」

  「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

  「别废话了,说吧。」

  「——第一,风纪处必须要换个办公室。即便您给我换个容纳人数标准达不
到那两个重案组的,至少也差不多得按照网监处或者人事处那种,给我们风纪处
弄一个像样的地方。就现在弄这麽个小仓库、还他妈在洗手间旁边,算怎麽回事?
我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派发到清洁部的去的!呵呵,您昨天还特意派人去钉新
门牌去了,看著根本都不像话啊——往尿捏的泥人身上镀金箔?往厕所门口挂气
球?也亏您想得出来!」

  徐远一听我这麽说,立刻乐了,但接著对我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们风
纪处现在算上你,就四个人,要那麽多地方干嘛?」

  「四个人怎麽了?你现在把风纪处改成『处』了,用英语讲叫『Office of
sevice』,大小也是个中枢部门,弄得跟放皮搋子和拖把的杂物间算个什麽事啊?—
—而且,正好就说到了我第二个要求:你得给我,还有给那三个丧家犬再配几个
二级警员或者实习警员。咱们偌大个F市,您不能就指著我们四个,给你把所有跟
扫黄和矫正视听的事情大包大揽吧?要是那样,您还不如从莲华寺把四大金刚神
像请过来给摆在局里、再做个道场呢!」

  「你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你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给你上哪找人去?」

  「那我不管……您的特殊技能不就是『破格提拔』麽?您就从别的部门借呗——
总务处、财务处、电讯话务室、档案股、保卫处、防暴组、交通队……咱们局里
不有的是部门麽?我不也是您从重案一组给您坑来的麽?大不了,您直接从别的
派出所调人来呗?实在不行就找警院即将毕业的学警——我何秋岩就是一个混不
吝,今天我也就跟您犯一次混、耍一次无赖!不管怎麽说,反正你得给我把人弄
来!」

  「你小子啊!淨给我出难题!」徐远这下笑不出来了,指著我怒斥道。

  我把头一别,对徐远说道:「戚,您也不想想,是谁先给谁出的难题啊!」

  徐远歎了口气,对我问道:「……臭小子!你还有什麽要求麽?」

  「我第二个要求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啊,我还真得跟您商量,嘿嘿!」
我对著徐远问道:「……那个啥,局长大人,咱们局里的经费,现在紧张不?」

  「你小子想打什麽鬼主意啊?」

  「——我想跟网监处还有电讯话务室搞搞合作,弄一个专门的网路平台和电
话热线,徵求市民举报那些暗窑子、搞楼凤私做卖淫的、还有其他有伤风化的行
为,有什麽事情直接找咱们风纪处;咱们出警咱们审讯,然后再移交给检察院和
法院、或者是直接带回咱们市局;当然,鼓励举报就得有偿,我呢,准备根据情
况,奖励举报人300到1000元不等——您看怎麽样?」

  徐远捏著自己下巴沉思著,接著看了我半天,对我问道:「你小子,这事情
是不是考虑很久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晚上睡觉以前才想出来的!」

  徐远看著我,点了点头,接著从手里摆弄著自己的打火机壳,站了起来,看
著窗外,又沉思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什麽意思?」

  「——我会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给你调配二十人来,这些人怎麽用,你
小子自己想辙;至于举报奖励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财务处说——你回去给我做个
预算,递交个报告;如果钱不够,那我就去豁下这张老脸,去省厅那帮大员们嘴
边揩点油。」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提我们风纪股……不,风纪处的人,谢谢局长了!
但是其实还有两件事想求您帮忙。」

  「唉哟我的秋岩啊!……行行行!你说吧!」

  「——您还得找人,帮我把那三条丧家犬叫回来。呵呵,昨天我跟他们三个,
尤其是那个李晓研,闹了点不愉快;在昨天上午还没到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都自
己『下班』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们约好了,今天8点半,他们要不乖乖地出现
在办公室里头,我就把他们仨都开除,什麽警务人员的退休保障福利我都不给;
他们要是赶不回来,我就准备饿死他们!」

  「那就谢谢您了,局长!那最后一个条件,我是想帮他们三个跟您开的。」

  「……真是没完了!……什麽条件?」

  「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说著,我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郑重地立正,
对徐远说道:「我何秋岩,代表风纪处向徐远局长请求:从今往后在F市警察局总
部,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我,都不能再管李晓研警员、丁精武警员、莫阳警
员戏称为『丧家犬』了;我请求,自今日始,谁若再犯,就罚谁一个月工资!」

  徐远凝视了我半天,脸色突然阴鬱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说道:「局长,我知道我这麽提要求,口气或许很大;然而,要是不
把他们仨这麽难听的外号拿掉,那麽别说您把『风纪股』改成『风纪处』,就算
是您想让他们另起炉灶,开个『风纪局』,我想他们也没办法在F市的警务系统里
抬起头来——您觉得,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员警,能踏踏实实地办案子麽?」

  「改制,改制,终究在人……何秋岩啊,何秋岩,看来我选你当这个风纪处
处长,还真没选错人。」

  徐远不住地点点头,他虽然依旧皱著眉,但是阴鬱的脸色瞬间又变的精神起
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迅速地打开了电脑,对我说道:「行,你小
子回办公室去,等著瞧好吧!」

  从徐远的办公室里出来,我瞬间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成就感。

  我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连忙回到了办公室。

  果然,像徐远说的那样,8点半的时候,那三个被称为「丧家犬」多年的三个
人回到了办公室——当然,是被沈量才带著保卫处的四个彪形大汉带来的:莫阳
看到了徐远的短讯就乖乖地回来了;李晓研是被两个保卫员警拽来的,这女人昨
天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门口,干坐著,发了一晚上呆;而丁精武虽然瞎了,
这家伙居然打伤了那两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保卫员警,最后不得已,沈量才亲自
去他家里劝说他,并且要威胁断了他的所有的保险和抚恤金,才这样给他逼迫来
的。

  「何秋岩,你的快递。你说说你啊,你的部下还得靠我亲自送还,传出去叫
人笑话不?」沈量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斜著眼睛看了他们仨一眼,接著对我
说道,「就这三条丧家犬,之后怎麽收拾,你看著办吧。」

  丁、李二人瞟了一眼沈量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沈量才面前栽
歪著头,叉著腰,撇著嘴;莫阳听不见沈量才说什麽,但是看到李晓研和丁精武
的表情,他也跟著一脸的不高兴。

  「沉副局,」沈量才转过身刚要走,我就叫住了他:「您今后再管他们仨叫
『丧家犬』,可是要罚您一个月的薪水的。」

  「哈?你说什麽?」沈量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著我。

  丁精武和李晓研听了,也是惊讶到不知所措,随即李晓研跟莫阳打了一套手
语,莫阳便用一种惊慌的表情看著我,仿佛想说:你敢跟副局长这麽说话,你不
要命啦?

  「您不信,您可以去问徐局长。他下午就会在全局贴出通知告示的。」我看
著沈量才说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仨是我的下属。他们要是丧家犬,那我是什
麽呢?您跟徐局长苦心孤诣想重建的风纪处,又是什麽呢?因此,还请副局长今
后,口下留德。」

  沈量才看著我又看了看李丁莫三人,歎了口气,扭头直接走了。

  「呵呵,行啊,小子……」丁精武对我说道,「多少年了,全局敢跟沈量才
这麽说话的,一个是徐远,另一个也就是夏雪平了。你是第三个,而且你才多大
啊?」

  「嘿嘿,您错了,我是第四个。第三个应该是鉴定课的吴小曦。」我对丁精
武说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丁
精武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李晓研白了我一眼,一步一喘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莫阳看著我,倒是
一脸钦佩相,并且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仨人刚坐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是李晓研,她先尖叫了出来:「欸?
我的零食呢?我的零食都哪去了?」

  瞎子丁精武也摸著自己的书桌和抽屉:「我的戏匣子呢?还有我的保温杯……
等会儿,谁给我换成矿泉水瓶了?」

  莫阳则是在一旁,哑著嗓子「嗷嗷」地叫著,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汗珠——
他桌面上抽屉里的所有白纸和笔,也全都不见了。

  「别找了,你们几个的所有东西,都在人事处那里放著呢。」

  我对他们三个说道。

  趁著李晓研和莫阳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我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
是之前从「喜无岸」会所和慈靖医疗收缴上来的一堆资料,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手
枪拍在了桌面上。

  「姓何的,你干什麽?」李晓研对我问道。

  「干什麽?我是让你们好好上班!」接著我对他们仨说道,「我深思熟虑过
了,昨天你们仨对我这个新来的股长——不对,现在已经正式改叫『处长』了——
你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处长一点都不尊重,你们自身有问题,我对你们三位的态度
也有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改一改。」

  「哼,三条『丧家犬』待著的破地方,还要意思成为『处』……老娘早都不
是『处』了。」李晓研开口就是冷言冷语。

  「——吁!吁吁!我说李晓研,你刚才没听我跟沈量才说的什麽吗?局长要
发档,今后在局里,没人可以管你们仨叫『丧家犬』——他不行这麽叫、徐远不
行、我也不行,连你们仨自己也不能这麽叫自己!否则,谁触犯了条例章程,谁
就被罚一个月薪水。念你这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了。」

  「这他妈什麽狗屁规定……」丁精武骂道。

  「呵呵,你别管是不是狗屁规定,这规定就是规定!我说三位,你们是不是
早就忘了你们还有个员警的身份了?」

  丁精武沉默了,莫阳看完了李晓研的手语,也低下了头。

  「那……这多不公平啊?阳仔不会说话,他打手语说自己是丧家犬,谁能明
白啊?」李晓研打完了手语,立刻对我问道。

  「呵呵,你觉得这个规定不公平,你去找徐远谈。当然,你也可以举报莫阳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帮你申请奖励。你看怎麽样?」我看著李晓研
问道。

  「你可真狠!」李晓研低著头都囔了一句。

  「思路都被打断了……我接著说咯:你们三位的东西呢,什麽零食、纸笔、
收音机和茶杯,都是我没收后,拿到人事处的。我跟人事处处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无论你们仨怎麽求他,他都答应绝对不还的,除非我说话了。」看著他们仨马上
要发作,我连忙说道,「欸,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说,你们的东西永远就
不还了,」说著,我指了指纸箱子里的东西说道:「你们把我每天分配的任务做
完,我就给你们暂时把东西还回去——但注意,只是暂时。」

  接著,我给他们仨分配著任务:「老丁,你能听能说、看不见,好,我已经
帮你把电脑打开,把一些音频档给你转到电脑里了,这些音频档大部分应该是几
个人的对话——知道你已经好久没干活了,我也不为难你,咱们上午听一个、下
午听一个。我这还有一个录音笔,听完了一个音频档之后,你用录音笔转述你所
听到的东西,尤其是每个音频里头最关键的东西——你得认真听,我会核查的。
您要是做得好,茶杯茶叶我还给您,我还允许您上午或者下午各听两小时的京剧
或者评书。」

  「李晓研,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在警院的时候辅修过会计学,年年第一
名。」

  「呵呵,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李晓研漠然地笑了笑。

  「那我不管。这个,是慈靖医疗的帐本,应该一共有三十六本,一共三年的
每月的账目全都在这里。我要求你在今天核对出来今年9月份的账目——他这上面
9月的账目只记录到9月25号的,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减负了了吧?并且,我需要
你把所有的账目记录里,从全市所有色情会所的进账、不明进账、不明支出、跟
政府或者各个党派党员有关的支出全都标出来。你今天若是能够完成,我就把你
的零食还回来三袋。」

  「不行,四袋!」

  「三袋。」

  「必须四袋!」李晓研撅著嘴,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那也行啊!」我眼珠一转——在这个事情上面我必须跟她妥协,要不然谁
给我当我跟莫阳之间的手语翻译呢?所以我对她说道,「不过现在给你一袋可以,
等你做完任务以后,那就只能还你两袋咯。」

  「我说四袋就四袋!你这人怎麽欺负人?」

  「那好吧。你不用做这个任务了,反正我跟经侦处廖韬熟,我让他帮著做咯。
当然,你今天也别想吃零食了。」

  李晓研一听我提了廖韬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马上拎著自己的包,准备要离
开办公室。

  「喂!你要是离开办公室了,明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对李晓研说道。

  「不来就不来!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想来吗?每天都……」

  我可没工夫听她发牢骚:「——那就走呗!但你可仔细想想,除了现在这份
员警工作以为,全F市还有哪个单位哪个企业会愿意雇佣你呢?你自己还能干什麽
呢?我是真不想看著你饿死。」

  李晓研想了想,又放下包,沮丧地坐下:「……你给我一包零食!就按你说
的,一天三包。」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人事处,跟人事处的同事点了点头,拿了一包芒果干,
回到了办公室,放在了李晓研的桌子上。

  李晓研没说话,拿起了帐本就要翻开。

  「你等会儿,帮我跟莫阳做翻译。」我对李晓研说道。

  接著我又把莫阳的电脑打开,递给了他一个U盘:「莫阳,我听说你一直都很
擅长用资料视觉化工具,这里头,是重案二组统计调查出来的全市的经营和涉及
色情业的场所的资料报告,而且还有慈靖医疗自己交待的与自己有金钱利益往来
的资料记录,一共是三年的资料。咱们局里的Tableau软体已经把F市的地图夹在
进去了,我要求你以城区规划为单位,统计一下咱们市这三年来色情场所的经营
数目增长变化,并且你要在地图上给我标明那些是色情业犯滥的重灾区,哪些色
情场所跟慈靖医疗有关——你不是爱画图麽,这次我让你画个够!」

  任务派发结束,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做了举报奖励机制的预算;
做完了之后,我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和本地民间网路论坛,不断搜集著关于「香青
苑」的所有资料,并整理了一下很早以前我就拿到的,关于高澜夫妇命案的所有
资讯。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还时不时地会观察观察他们仨的工作情况。

  中午饭以前,他们基本是没有任何工作进度的;而就在午休时间,市局大楼
一楼打听贴出了那张「严禁全局同僚以侮辱性质词语、绰号相称,违者罚款当月
月薪」的告示,引起了全局的轩然大波;在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进餐的大部分
人,都在用一种不服气、嫉妒以及无奈的酸涩目光看著我。

  夏雪平特意坐到了我身边:「小混蛋,你今天状态又变好了?」

  「昨天的我是失魂落魄,今天的我可是吃嘛嘛香!」我大口大口吃著土豆炖
鸡块,今天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嚰!好吃!」

  「那个告示是你跟徐远提的啊?你这是要与全局为敌?」夏雪平看著我的眼
睛,对我问道。

  「为敌就为敌吧。」我看了看夏雪平说道,「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估计你也
会这麽做。」

  夏雪平看著我,对著我认可地微笑著。

  「怎麽,担心我啊?」我对夏雪平笑著问道。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嘿嘿,我可听说,你因为我,前几天都不顾形象哭成泪人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你又不是不瞭解我,十几年了都……我早都忘了眼泪
是什麽味道的了!」

  ——嘿嘿,她还跟我嘴硬!

  我刚想继续说什麽,艾立威这家伙又坐过来了,因此她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恰巧这个时候,我已经把饭吃完了。

  「真香!嗝——」我故意打了个嗝,指著餐盘里的残渣对艾立威说道:「今
天中午的土豆炖鸡真是太好吃了!艾师兄,您不能吃肉,真是可惜!」接著我又
对夏雪平说道:「我走了,夏雪平,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呢。」

  「你该忙就去忙吧,」夏雪平看著我对我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瞪了一眼艾立威,便离开了座位。

  ——没错,在局里现在,艾立威公开追求表白夏雪平的事情人尽皆知,但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并没有答应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我印象里,当初夏雪平的原话是「让我考虑考虑」——徐远告诉我夏雪平后
来把艾立威彻底拒绝了,这件事可能并不是谁都知道;可是考虑了这麽久,夏雪
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依旧是处于上下级的状态,并且越来越疏远,连上下班都不
需要艾立威来接送,这些事情,我估计也会被全局上下看在眼里;而在我「离家
出走」回来,亲吻了夏雪平、她却并没有立即拒绝以后,她主动找我说话的次数
居然越来越多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所以,我和艾立威两个最终谁胜谁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麽。

  午休以后,风纪处的这三个人的脸上,居然也都有了以往见不到的光泽。我
原本预计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手头这麽一点活能干完就不错了,却没想
到,他们几个在下午3:40前后,居然全都交了活。我把每个人的工作全都复查了
一遍——老丁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著复述记录,阳仔的幻灯和资料可视图做的也
十分的乾淨漂亮,他还把最后的档做成了幻灯片的模式,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
李晓研也把一月份所有的账目核对好了,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做账方面的怪才,
她居然还找出了好几个慈靖医疗自己财务都没有算清楚的账目。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3点40以后,李晓研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美美地吃著果脯,
老丁听著收音机里的《定军山》,而莫阳今天在纸上画下的涂鸦,好像也没有以
前那麽黑暗了,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他在画什麽。

  ——不得不说,孙筱怜还是有过人之处的。从我去跟徐远谈条件,到我给这
三个人按照任务量进行赏罚,这些招数,都是孙筱怜帮忙出的主意。

  一周之后,办公室也从二楼,换到了三楼一间许久没用的集体会议室,总务
处给配发了新的桌子和台式电脑,徐远从各个派出所和警院也提拔了二十几名年
轻警员,徐远还告诉我,这些新调来的警员各个踏实能干、可以吃苦耐劳。一经
接触,我也觉的这些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挺
不错的。并且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挺尊重丁精武、李晓研、莫阳三人的,成天一口
一个「前辈」地叫著。全处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气息,以至于原本风纪处的三
条「丧家犬」偶尔的时候,脸上也会露出些许由衷的笑。

  按照我的设想,照这样下去的话,风纪处距离打成徐远的设想建制不远了,
我估计,我也能很快重新回到重案一组;却没想到,风纪处重建以后,第一个案
子很快就来了。

              第四章:(14)

  「风纪股」换了招牌变成「风纪处」;

  办公地点从改造仓库搬家到了三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来了新人共20名,我给他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六人,分别让丁、李、
莫三人当小组长——徐远还特意从派出所找了三个会使用哑语的民警,于是,我
把他们仨给每一组都塞了一个,以方便莫阳跟其他组的成员进行交流,另外多馀
出来的两个警院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则让他们当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庙,看起来,这个曾经连市局员警拉
屎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下子鸟枪换炮,过去的风纪股似乎应该脱胎换骨了;人
生得意须尽欢,21岁就当上处长的我,此时也是风光无限。

  可是,直到办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

  这天也是新风纪处举报热线开通的第三天。等了到上午快十点半的时候,第
一通举报电话才打进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有人报案,在龙翔苑社区内部,出现了
一个露阴癖,光天化日,在楼道里恐吓、调戏女性,尤其是针对12岁以下的小女
孩;并且,该嫌犯还打伤了社区内多名保安;在报案人通话的此时此刻,那些女
住户们都被这个露阴癖给弄得不敢出门。保安队长后来也接过了电话,对话务专
员说道,那个露阴癖本来不是他们社区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麽逃脱了监控和护
栏的,保安们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安在内,所有的居民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市
局有什麽「风纪处」,可是,面对那个露阴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实在是没办法了,
便抱著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举报电话。

  「……原来是这样。队长,请您听我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我现在需要您
和您的下属,先把那个嫌疑犯给控制住——刚刚听报案人和您的讲述,我觉得这
个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儘量能把他控制
住,儘量别让他乱跑。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马上赶到。」我对保安队长说道。

  「好吧……」保安队长对我说道。他的语气里,带著浓烈的将信将疑。

  等我接完了电话,跟办公室里所有人说明了情况。我心想,抓一个露阴癖,
恐怕也算不得什麽困难任务,而且现在的新风纪处,也确实急需一个案子来鼓舞
士气。别管案子大小,能结案就成。

  「那你们三个看看,谁跟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我对丁、李、莫三人问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天跟那帮新人逐渐聊得火热的李晓研和丁精武,瞬间
都像聋了似的,头也没抬,一声不吭;反倒是真听不见任何东西的莫阳在自己的
助理帮他翻译完手语之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著莫阳举起手之后这一秒,我还真有点犹豫了。

  但仔细一思考,他们仨里头,丁精武看不见;李晓研虽然能看见,但是她因
为体重原因,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莫阳虽然不会听不会说,但至少积极性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总不能以为内我的顾虑,消磨了大家的士气。

  于是,我便当机立断,亲自带著莫阳那一组出了办公室,并且告诉丁精武,
帮我看好办公室。

  「怎麽看啊?」丁精武梗著脖子对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没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记得总结报案资讯,有
必要接举报热线电话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见了,接电话总可以吧?

  丁精武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

  临出发前,我又看了一眼崭新的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穿著还算整洁的丁精武
和李晓研,我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他们放心。

  上了警车,一路飞奔至龙翔苑住宅区。进了住宅区之后,我便看见一栋住宅
楼的单元门口围著好多人,人群里,还有几个脸上已经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们是市局风纪处的,」我看著那几个受伤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
对他们问道,「怎麽弄的?」

  「说实话,员警先生,我们也没看到……里面光线太暗,我们几个刚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这家伙有暗器还是被他
挠的。」保安对我解释道。

  我扳开保安捂在伤口上的手一看,这麽深的一个口子,肯定会留疤——这根
本不像是被挠的,倒似乎应该是被什麽利器给划伤的。紧接著我想了想,便吩咐
莫阳组里的两个有点经验的老员警,对他们俩说道:「二位进去看看。记得小心
点,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处长!抓贼我俩可在行!」

  两个老民警说著,便从腰里掏出了两条不锈钢伸缩棍,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往左右两边警觉且仔细地观察著。

  可谁知道,他俩刚把拿著警棍的手探进去,只见门里闪出了一个影子……

  我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撤!」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两人一齐「啊」地嚎了一声,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再仔细一瞧,这二位老员警,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鲜红,而另一
个的额头上,被一块红砖的砖角正正好好地砸了个正著,他退了几步以后,瞬间
晕倒在地。

  我连忙叫了两个年轻警员,把这俩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单元门里面,此刻居然又变得一声不响。

  我心中一凛:看来我把这个抓露阴癖的事情想简单了。

  「还有其他能进楼里的办法麽?」我看著身边的保安问道。

  其中一个保安有点怀疑地看著我,对我说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楼——爬
到二楼去,从缓步台窗户进去;要不然,就从别的单元楼顶层上房顶也行,然后
再从这个单元顶层下来,不过那样的话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们能解决问题,您看著办。」

  另一个保安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著我戏谑地笑了笑:「怎麽著
啊,警官,你们还有办法对付这个光腚混帐麽?」

  我咬著牙想了想,又找来了莫阳的助理,一併对莫阳说道:「阳哥,你帮我
个忙:你用不著进去,但是帮我想办法,在楼门口拖住里面那个人。行麽?」

  莫阳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对我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那块砖,有捡了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走到了单元楼
门口,以自己影子上头的部位与单元楼门的门槛为尺规,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影子,
之后,他开始对著昏暗的单元门,往里丢石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当口,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虽然莫阳看不清单元
门里面的情况,但是就这麽往里丢石头,单元门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门外面的人到
底会不会攻进去,所以他只能跟门外的人干耗著;并且,听起来,门里那个露阴
癖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当莫阳往里面丢进去一个东西以后,他一会儿
又是大笑、一会儿又是大哭,嗓门时而粗时而细,听起来渗人得很,但也至少能
确定,这确实是从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所以,趁著这个功夫,我抓著单元楼外一楼阳台的防护栏,双手一撑,接著
左脚一蹬,腾出了右手之后转过身一扶,紧接著再一拽、一攀,我顺利地踩在了
单元楼门口的雨挡上面。对于上过警专的我来讲,爬这点高度的楼,确实是小菜
一碟。

  踩到了雨挡之后,我立刻推开了缓步台的窗子爬了进去,然后我没有任何迟
疑,猫著腰悄悄地走下了楼。

  但谁曾想,就是这会儿功夫,楼下出现了变化:我刚刚爬进了楼道,那个露
阴癖居然就自己冲了出来。

  ——当然,他冲出来不要紧,哪知道就穿著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当著众
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时候,为了自保往后退了几步的莫阳,居然
一屁股吓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皱著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情开始大
张著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双手扯著自己的头髮,好像自己的脑壳马上就要炸
开一般……

  他以前,至少说在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但这一刹那间,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这自己如水泥一般颜色的
包皮、一手扯著自己十分短小的阴茎的时候,我就势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
下,瞬间让那人摔了个狗啃泥。

  我本想趁势拿出手铐把他拷住,却不想这人像是没有了痛感神经似的,摔得
个结实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条泥鳅一般迅速地往前窜著。我一见
状,刚准备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领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却只抓到了一
件满是黄土和污秽物的棉大衣。

  但见几秒种后,那人裸著往前打著滚溜进了灌木丛,我便在他的后面连滚带
爬地紧跟著……

  ——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状况又发生了:那灌木丛所在的位置,是社区里
的一个小公园。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孩,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滑
梯上,专心致志地看著连环画。那露阴癖一见那小女孩,更是兴奋不已,大声咆
哮著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面前一展览,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间吓傻。

  我在后面咬著牙紧跟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裸男已经把小女孩一把拎了
起来,挡在了自己胸口。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这时候,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疯了,他恶狠狠地看著我。

  而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抵著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手术刀。

  我见状,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劝你别衝动!把那孩子放下!露阴吓
人也不过是有伤风化,你要是杀人性质可就变了!」

  「哈哈哈!操他妈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爱活了!」男人说著,
就直接凶狠地把手术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肤一
下就被手术刀给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这可怎麽办啊?

  我感觉身上的所有毛细血孔,全都在冒著冷汗。

  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全风纪处,除了我这个原本是刑
警的处长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没有配枪,只是人手一条警棍;第二,全风纪处,
包括我这个处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麽跟劫持人质的犯人对峙的经验……

  ——收拾周正续那次,毕竟我旁边还站著夏雪平,而我能趁著周正续不备,
让他受了我两枪,也纯属是歪打正著。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不把枪放下,我就杀了她!——」那个露阴癖对我龇
著牙说道:「一!」

  此刻,我确实很想直接往这个露阴癖身上开枪;但是万一打不淮呢?

  她手里拎著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现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
只需要把手往身体里侧一靠,我很可能就会伤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准倒是个
不错的选择,可这人现在虽然不疯了,但他依旧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
感知神经,可能已经出了问题——如果子弹打中他以后没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
怒了他,小女孩还是没命;但是如果我不开枪,这家伙如果就这麽挟持著这个小
女孩跑了,那我又该怎麽办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间闪现到我的身边……

  这一刻我真的好想她,没有她在身边,我真的手足无措……

  「二!」

  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旧在迟疑著……

  「三!」

  「有话好好说!」我迅速放下枪,抬起手妥协道:「我放下枪,你把孩子放
了!」

  男人见我放下枪以后,脸上又露出了喜怒无常的表情,狂啸著拎著孩子就往
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见,便又紧紧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说什麽,我也得把这个小女孩给救
下来!

  但见这个男人跑到了一处围栏旁边后,他一边跑一边大呼大叫著;虽然一手
拎著那小女孩,拿著手术刀的那只手却展开著,像是在模仿著小鸟展翅一般,在
身体一侧扑腾著。我一想,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伤害那小姑娘了,所
以这次我没再犹豫,直接冲著那男人背后开了一枪。

  可我却并没想到,这男人的反应极其灵敏,在我瞄准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
了护栏,因此,我这一枪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惊险的一幕是,在他爬上护栏之前,他还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听小姑娘闷哼一声,便被摔得晕了过去。

  我连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帮警员这才全朝著我围了过来。

  「你们过来围著我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著牙,冲著这帮警
员大叫著。

  他们每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护栏最近的社区门处追了出去——当然,
已经无济于事了。等他们绕道门口的时候,那个露阴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补救措施。

  ——就一个抓露阴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这样,我的心里简直气馁到家。

  索性,到了医院以后一检查才发现,那小女孩是连受到惊吓带被摔才晕了过
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小创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确保小女孩身上的
创口以后不会留疤。在诊室门口,我连连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诺
医药费市局全包,并且我差点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长们才勉强作罢;索性,两
个受伤的警员也并无大碍——一个是皮肉伤,一个是额头出血外加轻微脑震盪;
而犯了魔怔的莫阳在打了一针安定之后,便直接睡著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
开警车给他送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折腾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时间。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徵性地开个总结会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检
讨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可等我一站到办公室门口,仔细一看——呵!办公室里真
是好不热闹!

  ——老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挂著耳机摇头晃脑,我一走到另一边一看,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视频网站上头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时他正听著《将相和》,
一边听著,一边小声地跟著哼哼;——而李晓研则趴在自己的沙发椅上酣睡著,
嘴里还叼著半根糖葫芦,脸上也不知道被谁用马克笔划成了一隻猫的样子;——
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著德州扑克、一桌下跳棋的,还有五个人围在一起,
开著手机组队开黑玩著Moba游戏,还满嘴喊著:「猥琐发育!先清兵线再打龙行
吗?」「哎呀,别浪别浪!回城加血!」「别越塔!等清了他们野区Buff再开团!」

  我看著一屋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电话显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一共六个未接来电!全都不是内部号码!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都是来进
行案件举报的!

  我怒气衝衝地看著办公室里所有人,顺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马克杯,用力地
往地上一摔……

  「真过瘾啊……」我冷冷地说道,「咱们这到底是市局风纪处啊,还是葡京
娱乐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缓过神来。

  「处长……」

  李晓研这时候也被惊醒了;

  丁精武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对著所有人点著头:「行啊!够逍遥快活!厉害!
行!」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李晓研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芦塞进了
桌子上的包装袋里。

  「欸欸?别塞进去啊!接著吃!睡!」我对著李晓研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
的所有人:「继续啊!继续!——那边,继续跟牌,马上Full-House了都!继续
啊!——那边那个,你马上就全下过去了,赶紧再跳一步啊!——还有你们,快
点打啊!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团灭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会儿就守不住水晶啦!——
继续啊!你们一个个的!」

  接著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让你看家,你就给我这麽看的?
嗯?他们里头,数你岁数最大,你他妈带头溜号开小差呗?您说您既然这麽喜欢
梨园行当,您干嘛不辞职改当职业票友呢?啊?——这一下午,我桌上他妈的六
个未接来电!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现在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之前风光无比
的风纪股,是怎麽败在你们几个手里的!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点点地管你
们叫他妈的『丧家犬』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啊?」

  「小子……你说话不算数吧?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仨叫这个词了吗?」

  丁精武一听我又管他叫「丧家犬」,他居然来了脾气。

  「去你个老屄灯的!还他妈敢教训我?我难道之前没给你留脸吗!我这个月
工资不要了行吗!我就不要工资了行吗!」

  我对著丁精武大喊著。

  丁精武不说话了。

  「呵呵……是,我他妈的去求徐远,给你们仨特意立个规矩!说不让全局管
你们叫『丧家犬』!我希望局里别的部门同事尊重你们!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请问你们两位,你们尊重你们自己麽?你们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当成『丧家犬』
了麽?我把这麽好的条件给你们了!我给你们换了这麽好的一个办公室!还是他
妈的三楼的办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呢!——我把风纪股那个
『股』给改成『处』了!但是到头来他妈的换汤不换药啊!——是,现在局里没
人敢骂你们仨是『丧家犬』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他们从心里瞧得起你们
吗?我告诉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再继续这样,就不止是三条丧家犬了,
我们他妈的是二十四条丧家犬!」

  我越说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著他们所有人说道,「在
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戏不是玩?在哪睡觉、听戏、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
不是听戏?干嘛上这来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妈就是出生入死卖命的地方!你们一
个个的干嘛还在这待著呢?……算了,我受够了!明天,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来
上班了!——我一会儿就跟徐远申请,彻底裁撤风纪处!你们看著的,我何秋岩
说到做到!」

  说完,我就摔门出了办公室。

  我怒气衝衝地敲了敲徐远的门,徐远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办公室门,
谁知道他也不在……

  此时的我,彻底要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感。哪怕是考高中没考好的时候,我都
没觉得这样。

  想想之前坐在徐远车里,幻想著自己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带著自己三级警
司的警衔回到重案一组时候的虚荣骄傲感,跟现在这种由衷的挫败一对比,真是
天大的讽刺。

  ——我以为,这个风纪处处长我能做好;结果万万没想到,想当一个领导、
想由自己负责办成一件案子,想改变一类人,居然他妈的是这麽困难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走著。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怀里,对著
她大哭一场。

  可以一到组里,却发现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经下班了?」我问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县。」王大姐说道。

  「那她说她什麽时候回来了麽?」我又问道。

  「不知道。你打她电话问问吧。」王大姐说著,挽著白师兄的胳膊就出了办
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儿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来偷偷跟我说,他
想跟你学你上回用过的那个姿势……」

  于是,办公室里渐渐地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想了想,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麽了?」夏雪平对我问道,「小混蛋,我听你语气……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顿饭。」我搓了搓额头,对夏雪平
说道。

  夏雪平带著歉意地说道:「这……今天实在不行了。我等会儿要去吃个饭——
我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刘彬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
一直喜欢玩的那个电子坦克车,就是他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他说要
在一起搞同学会,刚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来。刘叔叔的父亲之前是省教育厅的厅长,
跟你外公关系不错,他们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刘家对于咱们家有过大恩,外公和
舅舅生前没少受到他们家的恩惠,所以他说话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歎了口气。

  夏雪平一般不会搞江湖礼仪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说了要让几分面子的,那
说明这个人的家庭在当初,跟外公一家的关系确实很特殊。

  「呼……那……」我歎了口气,「那好吧。那你小心点,你可别喝酒了……
这样吧,你们在哪聚会?晚上我去接你。」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你放心吧秋岩,我会
照顾好雪平姐的。谁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挡了,这总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听,心里更烦了,「人家夏雪平同学聚会你也去啊?再说
了,你说你挡酒?呵呵,你能喝酒麽?」

  「秋岩,我跟艾立威本来下午是一起去J县查案子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
夏雪平对我说道,「这就不赶上了麽?我们就顺道开车一起去饭店了。刘叔叔为
人还算大方,带上小艾,估计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也跟著去!」我心里窝著火说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
也不多我一副,对吧?」

  「那你要是想来的话就……」夏雪平那边刚说了半句话,说巧不巧,我突然
被保卫处的一个警员叫住了:「何秋岩,局长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叫马上去办
公室。」

  ——怎麽什麽都赶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对著那个警员说道,接著我对夏雪平说
著:「唉,看来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远要找我谈话。」

  「他又找你谈话?秋岩,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麽事情了?」
夏雪平急切地问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说来话长,等明天我再跟你说吧。」我对夏雪平
不放心地说道,「夏雪平,你真的记著千万别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觉得累的话,
宁可自己叫计程车回家,早点回去——一个同学聚会,你用不著待太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一时间竟变得如此的萝嗦,或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
一直很差,或许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许是因为艾立威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心里
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啦!」夏雪平对我笑了笑,「瞧瞧这几句话被你说的,你倒像个大人、
我倒像个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著插科打诨:「秋岩,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雪平
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饭,让雪平姐自己开车回去,
我坐计程车走,这总行了吧?」

  ——呵呵,就因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什麽。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点。」

  「嗯。你放心。」

  挂了电话以后,我准备转身上楼,结果刚一转身,差点就跌在了从楼上下来
的人的身上。

  「诶哟,看著点啊!……哟,秋岩啊,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从楼上下来的
是苏媚珍,她一边走,一边在整理著自己的头髮。

  「苏姨……不好意思……这一天确实有点累。」我连忙对苏媚珍道著歉。

  苏媚珍看了我一眼,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开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气。

  「摆一副弔唁的脸给谁看呢,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瞻仰仪容的。」

  这是在我进门后,徐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著他又说道:「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小女孩家属如果把医院的
帐单拿来了,你可以拿到财务处报销,用不著花你自己的钱。」

  我依旧沉著脸,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

  沙发上似乎还留著苏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远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沙发上,接著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听说你小
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这盘磨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头子磨成
豆腐,这个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们那三个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给了;结
果可好,一出任务一个瞬间犯了癔症了,另外两个不出任务的,带著全处上下一
起玩。遇上了一帮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说,我还能怎麽办?——当年跟我在
警专一起瞎胡混的那帮人里头,都没有散漫成这样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
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说他们不自律,这个我赞成,但是说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
远抽著烟,笑著看著我:「一次失败,就把你给打趴下了?过去警务系统前辈总
说一句话:经验是从斗争中积累的,成功是从失败里总结的——别老想著一口吃
成个胖子!你这样,还有什麽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对徐远说道:「您得给我那二十来人配枪,
人手一把枪——最起码得是『六响』勃朗宁或者左轮手枪之类的。警棍这玩意是
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胆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现在真没看出来咱们处
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跟您实话实说,我自己都算萝卜里拔大个的!」

  「行!我赞同。咱们市局没别的,就枪多、子弹多。还有别的麽?」徐远对
我问道。

  「我想想……你得让他们不执勤的人,加班加点参与训练,从体能训练到射
击训练……」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长,要不您就
把我警衔和处长职务给我收回去,您另请高明,要麽,您直接裁撤了风纪处得了——
风纪处能干的活,网监处、重案二组、经侦处、保卫处哪个不能干?依我看这麽
个部门,也就是个鸡肋!……我是短期内不想再看到那帮家伙了。」

  说完以后,我沮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歎著气。

  徐远看著我,似乎也拿我没辙了。

  「你这样吧,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沈量才,我俩明天亲自管教管教这帮
人。给你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徐远站起身,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散心?徐局长,我现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组。」

  「我说的散心,是让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也正好,咱
们局里也没有比你更合适出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麽活?弄得这麽神秘。」

  徐远看著我,对我说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厅领导和安保局的分
局长一起开了个会。最终决定,调派一个警察局的警员出这趟外勤。」徐远说著,
给我拿出了两张火车票,还有一个临时身份证,那个临时身份证上面还有我的照
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丛」——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我去出这个差。

  「这次行动是一次秘密任务,你要去一趟M省省会G市的安保局,交给他们一
个东西;然后在G市安保局的人员安排下住一晚上,当天早上再坐火车把他们交给
你的东西拿回来。」

  「等会,为什麽是两张火车票?」

  「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要带去的东西的。」

  「什麽东西啊?这麽贵重?为什麽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们市
局的人帮他们跑腿?」

  「这些答案,根据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徐远严肃地说道,「我只能
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将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叛逃份子有关。」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们事先在里头做了手脚,送到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成
了『沾包濑』了?」

  「那也没办法,安保局点了你的名字,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从……
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东西是什麽你也别多管了,也别管里头东西在
交给你之前是否完好无损,在明天上午,最晚7点半的时候,你需要到市火车站门
口待命;到时候你的手机及一切通讯设备,还有警官证、手铐都要叫到我这——
当然,手枪你可以带著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带现金,你的借记卡和信用卡
也要留在我这。我们会安排特别通道送你上火车。你不用带行李,到了G市以后,
你记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门口的哨兵通报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们负责这个
案子的人,就会来接应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不点头也没办法,我虽然不喜欢安保局那帮畜牲,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的警
务和安全系统的体制,他们安全情报部门派发到警察局的任务,是没有人可以违
背抗拒的。

  徐远交待完我这个任务,我也没跟徐远多寒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看著天色渐晚,我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我去了趟网监处和鉴定课,
大白鹤和小C这一对儿早就没了影子,估计肯定是回家去了。

  我情绪阴鬱地走出了大楼。

  「我说,何大处长,才21岁就身居要职,意气风发得很呢。」

  一个熟悉的动人声音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著西装上衣和白色衬衫、下面穿著黑色工装裙和
黑色丝袜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麽来了?」我惊讶地看著来人。

  「我怎麽就不能来了?——哼,我正上著课呢,你一个电话,不由分手就让
我帮著韩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陈旺对著干,让我在一旁给校长、副校长使绊
子,这事儿我干了;我正睡著觉呢,你又一个电话,问我怎麽处理几个『不愿意
学习做功课的散漫学生』,我一点点给你讲了。我对于你这个大处长的升职,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你之前又不是没欺负过我,你说,你就不应该请我吃
个饭?」

  孙筱怜绷著脸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少麻烦她;而且说起来,之前我一直在轻
贱她,辱駡她,还在公共洗手间里让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江
若晨的秘密日记,我才发现我确实有些错怪了她,也的确有些过分。

  而自从那以后,她似乎确实没对美茵做出过任何过分的事情,而且阻止体检
的那件事,她确实也帮了忙。

  「好吧,我确实是应该请你……你想去哪吃?」我对孙筱怜问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让我想想吧……」
孙筱怜走近了一些,看著我说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别跟我逗闷子行麽孙老师?我住的地方,在警务职工公寓。
我们警务职工公寓里,没有厨房;再说,就算是有厨房,我也不会做饭啊,你说
你,让我怎麽请你?」

  「戚,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要是不请,反正这也是你的工
作单位,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这市警察局就没有一个人值班或者加班……」
孙筱怜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话留了半句,然后盯著我的眼睛看。

  「……你要准备干什麽?」

  「哼,把你两次在厕所隔间里对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来。」孙筱怜眯著眼
睛盯著我。

  「行吧……」我无奈地说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岩曾经在厕所把我……」

  我连忙拦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说『行吧』是说『可以请你吃饭』
的意思,谁让你喊了?」

  孙筱怜抿著嘴憋著笑看著我,对我说道:「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吃牛排喝红酒,那应该上西餐厅里去吃,干嘛还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这个条件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孙筱怜睁大了眼睛,不怀好意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但肯定没什麽好事就对了。

  再仔细一想:行吧,不就是吃顿饭麽?她要是想再有什麽进一步行动,我躲
避著点不就得了?我是个都能把她托著屁股抬起来甩三圈的男生,还能反过来被
她吃了?

  于是我马上带著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厅,点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
黑椒牛排,一份千岛酱鳕鱼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红酒。十几分钟以后,
我带著她去了我的房间。

  她进了房间以后,便直接脱了高跟鞋,抬头对我问了一句:「喂,你这里乾
淨麽?」也没等我回答,直接穿著丝袜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用吸尘器扫地,乾淨著呢。」

  孙筱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对我笑了笑说道:「嗯,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个
小老爷们一个人住,还挺像模像样的!……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那位,我把屋子就
算收拾得再乾淨,他一回家,总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过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没说话。

  客观地说,这个出身县城的女人能够混成今天这样,抛除她给自己上司和官
二代学生都做过性奴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容易的:白天要在学校照顾学生,晚上
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务——一个女人要同时兼备OL和家庭主妇的两种身份,并且她
那个丈夫还总不满足、总嫌弃她,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我从茶几下麵拿出了两个纸杯,对她说道:「凑合著用吧,我这里没有鹅颈
瓶醒酒,也没有高脚杯提升格调。」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麽杯子喝红酒不是喝呢。」

  孙筱怜把自己的身子往沙发上一靠,故意对我抬起一条腿,把脚放在了沙发
上,斜著眼睛看著我。

  我侧过了头,没敢看她。

  「哎哟哟!这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啊,以身作则了哈?可不像刚见我第一面
的时候那麽大胆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飞。」孙筱怜保持著双手扳著
一个膝盖的姿势坐著看著我,对我说著讽刺的话。

  「我什麽时候往你领口里飞眼了……」我否认道。

  我以为,我第一次跟她在茶吧见面时的那些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
她尽收眼底。

  「呵呵,还秀弥什麽呀!摸都摸过好几次了、肏也肏过两遍了,多看两眼又
怎麽了?」孙筱怜说著放下了腿,对我凑了过来笑著问我:「欸,小秋岩,我问
你啊,你现在这样,是故作道貌岸然啊,还是实际上见了我真有点害羞?」

  「我……我哪个都不是……」我给孙筱怜倒著红酒,然后打开了三个外卖盒
子。

  「喂,小秋岩!」孙筱怜抿著嘴,睁大了眼睛笑笑说:「——你该不会是那
种,跟一个女人做完爱之后,再次见到了以后还会觉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
不过确实,这样的男生都恋母!哎,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女警妈妈怎麽样了?你
俩做过爱了没?」

  「诶呦,我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还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对她歎道,
「我都心烦了一天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的,结果你来了。我说孙老师,
咱俩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随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
让我消停消停好麽?」

  「那你遇到什麽事了?」孙筱怜收起了刚才那副又坏又骚的表情,突然语气
变得温柔了起来:「跟我说说行麽?」

  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孙筱怜,「呵呵,你还会听别人发牢骚呢?」

  孙筱怜落寞地看著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对我说道:「好久好久以前,
我这个人呐,最擅长的不是在床上满足别人,而是坐在沙发或者长椅上听别人发
牢骚……呵呵,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发牢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
真的找不到人陪著自己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好好跟
人聊天了。」

  看著她,我不知道为何会心念一动。

  「那就边吃边聊吧。」说著,我伸手去拿塑胶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会!你洗手了麽?饭前便后要洗手!」

  孙筱怜转过头,盯著我说道。

  「呵呵,你可真是职业病。」我说著,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手。

  等我出来以后,孙筱怜对我笑著,仿佛得胜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
个手。

  此刻,我并没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又舀了一
勺薯泥——这薯泥难道是有点回生麽,居然有点微微的苦味。

  她洗乾淨了手以后,看著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举起了纸杯,
对我说道:「呐,先一起干一杯,喝完边吃边聊。」

  我也没多想,举起纸杯跟她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饮而尽——澳大利亚
的红酒也没好喝到哪去,也居然有点苦味。

  于是,我一边吃著,一边跟她讲著从我进入风纪处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
通苦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听我说著,偶尔对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
要麽就是继续给我倒点红酒而已,丝毫没有打断我或者觉得不耐烦。

  没过十分钟,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我捧著红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觉嗓子
越来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过身上似乎越来越热,一时间全身似乎有用不
完的劲儿。

  孙筱怜这时候对我说道:「小秋岩,你知道我对你这件事的看法是什麽吗?」

  「什麽?」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什麽重要的话,然后就把脸凑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头就送了
进来——而且,在她舌尖处似乎有个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处——
这一下给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牛排上连带著的骨头。她如果真是把碎骨头渣给
我塞进喉咙里,我很有可能划到气管而窒息,我连忙咳嗽了两下,却不想这一咳
嗽,又从嘴里分泌出了些许唾液以后,那个小硬物居然融化了。当然,那苦味还
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这个苦味怎麽跟刚才薯泥和红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样?

  「你……你给我喂的是什麽?」我焦急地对孙筱怜问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胀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岩弟弟!」

  孙筱怜媚笑著,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衣
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有瞬间喷到了我的
大脑:她的衬衣里面完全没有穿任何的东西,唯独在她的两隻巨乳上面贴了两张
肉色乳贴,她咬著下嘴唇把乳贴轻轻一揭,那两隻长得像曲奇饼一样凸起的乳晕
与上面如同点了一颗糖果的乳晕立刻被暴露出来;而在她的工装裙翻开以后,我
才发现,她穿著的这条黑色丝袜竟然是开档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这副黑丝袜
以外,并没有穿内裤。

  「……你?你居然给我喂这个东西!……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坏透了!」我
强忍著自己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衝动,转过身对她说道。

  但此时我下面的小帐篷,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坏,哪能得到你的大鸡巴呀?」孙筱怜含著自己的食指,
接著用沾满了口水的食指扒开了自己的阴唇,对我哀怨地说道:「再说,你不更
是坏麽?——你要是从来没插过人家就算了,在学校洗手间里,你居然一点没含
糊,把我给办了,还是内射;我从那以后,真是对你的大鸡巴日思夜想……嗯……
结果你倒好,啊……两次呢!我两次在洗手间里对你那麽好,你却把人家的主人
全给废掉了!你说说你不是坏死了你是什麽?你身边有个漂亮妈妈,警局里又那
麽多性感女警,你每天过的可是风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
陈旺那老家伙又玩腻了我,现在我是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体了……怎麽
样,秋岩弟弟,再一次看见筱怜姐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怀念和欲望麽?你还记的
在我身上射进去时候的畅快麽?筱怜姐也很喜欢的!」

  「我……」

  我又瞟了一眼孙筱怜……

  我实在是不想去关注她的肉体,但是她那一对儿如同吊钟一般的巨乳,她白
皙的皮肤,外加剃过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却粉嫩无比的阴户,对我来说著实是一
种无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旧嘴硬著说道:「我……不行,我不会再碰你了……
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见她以后会害羞,而是对于这样複杂的女人,
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实很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自己的
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过我。

  「不要嘛!男生怎麽可以说自己『不行』呢?」

  孙筱怜见我许久未主动,直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对儿吊钟乳在我的
肩膀上不停拍打著,而且她还伸出了手,在我双腿间的蒙古包上轻抚著:「你看
看,这不是挺『行』的麽?」

  「孙筱怜!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对……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岩弟弟!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1我离不开你了!」

  她一边说著,一边给我解开著裤腰带;而我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如果动一
下自己的身体,全身的欲火就会被牵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一会儿,她已经把我的腰带和裤子拉链全都解开,将手探进了我
的内裤里,用她那温热的手在我的玉茎上爱抚著,她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这根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坏弟弟这麽
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多麽难受?我的下面更是难受……你知道我现在想
都想到变态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会联想起你跟我在做
那事,下面瞬间就湿了;如果不是我这次来找你,你带我上楼了,我肯定还会想
办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让你跟我做爱的!何秋岩,筱怜姐爱你!跟我做爱吧,行
麽?做我的肉体伴侣!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你是个坏女人!」我又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这是对她的控诉,还是我想让
我自己坚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身上的香味,让我愈发地欲罢不能。

  「对……我是个坏女人,孙筱怜是个坏女人,是个为你著迷的坏女人……惩
罚我吧,秋岩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审判我!」孙筱怜说著,直起了身子,然
后张开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著热气:「对著我,举起你的枪,好吗……」

  这一刻,我疯了……

  我什麽都不管了,拖著被解开的西服裤子,一手托著孙筱怜的上乳,抓了满
手的柔软,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在沿著大腿往下流淌著。我一
边亲吻著她的后背,一边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
了,我感觉我的阴茎在发烧。把她丢在床上之后,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
把身体烤熟的肉棒塞进了孙筱怜的玉门里,她下体依然是十分温暖的熟悉感觉,
我脸上在不自觉地笑著,然后张开了嘴巴,亲吻著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
房。

  「啊……对……就这样……筱怜姐梦到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了……」孙筱怜浪
叫著,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动的泪水。

  「骚姐姐……嗯……孙筱怜……坏女人!」我嘴上这麽说著,但是听到了她
淫浪的声音之后,我却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经不再是什麽坏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
一具充满了异性荷尔蒙的肉体,仅此而已。我实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隻巨乳,
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著,而另一隻巨乳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晕,
然后用嘴巴吮吸著她的乳头。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时,我腰上的动作开始加快。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没被这样肏过了!」
孙筱怜双手搂著我的头,欣慰地说道。

  我伸出舌头舔著她挺立的乳头,贪婪地嗅著她的乳香,然后移动著右手,沿
著她的腹部,往下移动,摸到了她的阴阜,我果断地伸出大拇指,挑逗著她的阴
蒂。

  「好会肏……好会肏……秋岩弟弟……大坏蛋!」

  「坏女人!」「大坏蛋!」

  「坏女人!」「大坏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经雨露的滋润,才查了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先缴了械,我却
并没闪开,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体喷洒在我的小腹、内裤和西裤上。

  「啊!啊天啊!秋岩弟弟……好弟弟!姐姐爱你……姐姐好久都没潮吹了……
姐姐好喜欢!」

  我的脑子里,此时逐渐化成一团浆糊,因此我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自己。

  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双腿勾著我的屁股,迎合著我的抽插动著自己的双腿,
「肏吧!亲爱的……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
只做你一个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你,秋岩弟弟……爱死
你了……继续肏我!」

  我也随著孙筱怜的双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她湿漉漉的淫穴里坐著活塞运动。
虽然我站著,她看似被我压在身前躺在床上,但这一刻,我似乎有一种自己正在
被她姦污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音乐把正在无尽欲望深渊里堕落的我给拉到了水面
上。我仔细一听,那是我的手机铃声,而我的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弯下腰捡拾,但是孙筱怜的双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紧了,我一时
之间动不了。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让她抱紧我的身体,接著,我
承受著她的体重,缓缓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机。

  来电号码:张霁隆。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麽?

  我想都没多想,直接扳过孙筱怜的头,亲吻著她的嘴巴,让她鬆开怀抱,之
后我伸出手,一手捂著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听键:「喂……张……呼……霁隆
哥,有什麽事麽?」

  「你小子在宿舍麽?赶紧下楼,我的车已经到了。」张霁隆不由分说,直接
对我命令道。

  「我……我现在走不开……」我看著床上在孙筱怜身上跳舞的那两隻巨乳,
对张霁隆说道。

  「走不开?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张霁隆对我说道。

  我一听这话,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孙筱怜双股间的动作:
「夏雪平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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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6)

  夏雪平的住处其实距离火车站也不远,我自信在早上的时候能够按时前往火
车站门口,所以这一夜,我很安心。

  ——或者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安心的一夜,因为在这一夜
里,我都可以一直搂著她。

  她脸上的晕红逐渐消弭,身上的温度也渐渐不那样发烫,呼吸的节奏也逐渐
平缓,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小声地打了鼾。

  我很兴奋,因此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异常地清醒,生怕自己忘却了这一秒
的幸福,憧景著下一秒的踏实,又惋惜已经逝去的上一秒的快慰。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快睡著——身为员警的最不好的一点,便是
自己对自己时间没有任何的支配权。我不想耽误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想,如果
夏雪平知道我明早身负重任的话,无论她会怎么看待我和她这一夜的鱼水之欢,
她终究会是不想我因为跟她的缠绵而耽误工作的。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我又生怕太早吵醒夏雪平,因此,
我便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故意把闹铃的声音调小到只足够能把我自己吵醒
的状态,然后才放心而眠。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睡觉的时候搂著自己最爱的人,
入梦之后,在梦里也依然在与她缠绵。

  然而,我五点半刚过,就被一通电话扰乱清梦。

  「你是市局的何秋岩么?」

  「是。」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的。现在请您到三江路222号来一趟,过来认尸。」

  「认尸?谁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以为是我周围的谁出事了。

  「一个流浪汉。我们需要你过来配合调查。」

  「行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什么情况?一个流浪汉死了,找我认尸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

  挂了电话以后,我特意用手机登陆了警务内部系统查了一下来电:这电话号
码的确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独脚骗子。

  我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如果我现在穿衣服,用手机App叫个专车去三江路,
那之后还要去在7点半赶到火车站……呼,如果中间不去别的地方,我的时间安排
绰绰有馀;但是想要去一趟三江路再赶回来,想要跟夏雪平再打个招呼,那么我
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可我看著在床上熟睡得香甜的夏雪平,却也不忍吵醒她。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见夏雪平桌上有个活页笔记本。于是,我便打开了台
灯,找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段留言:「夏雪平:希望你醒来以后,还能记得
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做了这一切,对你来说,可能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而且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确实有些不道德,但是没办法——你被人暗算,我
也被人下药,我并不是故意的——虽然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你可以把这
一切都当作阴谋的巧合,当然,在我看来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觉得,你我之间发
生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对不起,恕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跟你发生了
这一切,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我愿意承担起今后所有的一
切;夏雪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争取;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
种孤独和痛苦,我忍受不了你在其他人身边时候,我心底由衷的担心;我再也不
会离你远去、害你哭泣、让你受伤,我想和你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
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这样的人,而不单单只是做你的儿子。

  请恕我有不得已的保密理由,不告而别。

  两天以后,我会回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你的秋岩。」

  我生怕她会看不到,因此在写完之后,我特意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淮
备在上火车之前,再给她发一遍图片和手打文字版。

  接著,我穿好了衣服,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临开门之前,我又去帮她掖了
掖被子。看著熟睡的她,我又不舍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出了门,帮她锁好了门。我打开了手机App叫了一辆车,急忙赶到了
三江路。

  我凑到那群民警身边,看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肩章,大概能确定这个人
就应该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便对他说道:「您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你就是何秋岩?」那人抬了头,便对我问道。

  我看著穿著制服的来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对方。

  对方一看,对我敬了个礼,我也敬了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道你
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这个支队长说话,旁边的几个年长的员警便先开了腔:「哎呦喂!这
市局怎么找了个菜鸟当处长啊?」

  「呵呵,『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呗!」

  「人家这小兄弟,是风纪处处长!——风纪处,耳熟不?卷土重来了,明白
没……」

  支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马上回头对身边的那三个刑警说道:「我
说你们几个,是来唠咳的,还是来办案子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仨一人拿一
包瓜子呗?少说两句能死么?都给我闭上臭嘴吧!」

  我反感地看了看那三个警员一眼,又回过头一看,身后的徐远刚下车,对著
我招手叫一声:「秋岩!」

  「局长,您怎么也来了?」我大老远叫了徐远一声。

  「嗯,我过来看看。」

  徐远说著戴上了墨镜,不忿地走到了刚才说风凉话的那三个警员身边绕了一
圈,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脸,接著又走到了那个支队长身边,支队长先对徐远
敬了个礼,徐远也对他回了个礼,问道:「小郑,怎么回事啊?」

  「您居然亲自移驾,受宠若惊——诺,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
带有警务编号的子弹。仔细一查,子弹归属于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三级警督何秋岩,
于是,我们就想找他来瞭解一下情况。」那名员警对徐远说完,让自己的同事让
开了一个缺口,「万万没想到,这点事情还需要让您徐局长亲自跑一趟。」

  「呵呵,好说。」徐远客气地对刑侦队长笑了笑。

  只见地上躺著一个裸体的男人,身下流著一滩血——他的屁股后面,还有一
个枪孔,手里居然依旧握著一把手术刀。根据他的体形,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
男人,就是下午我遭遇到的那个劫持小女孩的露阴癖。

  「嗯,没错,这一枪是我打的。」我对著那个刑侦队长解释道:「这个男人
是个露阴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本来下午要抓他回局里的,谁知道他全身像
是没有痛感一般,就被他跑了……」看著刑侦队长摆著一张苦瓜脸,我便半开玩
笑半愤怒地说道:「郑队长是吧?不好意思,这事情你找我认尸,而不是直接通
知重案一组,不合适吧?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我且不说这一枪我只是打在了
屁股上,总不能我下午打了他一枪,等到了二半夜,他才死在大街上吧?」

  刑侦队长摆著张苦瓜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听我这么一说,吩咐手
下把尸体翻了个面……

  看了以后,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阴茎和睾丸都被人割掉了,除此之外,在他肾脏的部位上,也被
人用短匕或者剔骨刀之类的利刃豁开了两个口子……

  「……他的肾被人割了?」

  「嗯。」刑侦队长点了点头,「一颗没都剩下。除此之外,他的膀胱和前列
腺也被直接用手摘除了……现在还没做尸检,但据我的观察,他膀胱和前列腺组
织链结的血管,全都是收到拉扯后断掉的——所以根据目前现有的物证和尸体的
伤口来判断,死者的内脏是被人直接用手摘除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
如此粗暴的方式。」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著眼前的尸体这样想著,自然胃部的生理
反应也就没那样强烈了。

  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呵呵,小郑,之前接到你电话,我
还以为是我们局里警员恶意杀人呢。不是就好,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这小伙子
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不好意思,徐局长,我知道你们市总局比我们忙,但是还得麻烦这位何处
长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归档,并且方便我们调查——案子毕竟发生在我
们辖区。」郑队长对徐远说道。

  「那我们只能跟你在这做笔录,做完之后,我们就得赶紧走。」徐远说道。

  「没问题,我就耽误最多十分钟。」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的办案经历简要地跟郑队长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徐
远吩咐自己的司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我估计这个案子,迟早还会被移交给我们市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徐远停著的车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穿一套运动装、
手提一个大皮包的女孩——这个时间段穿著这么一身出现在案发现场,换做是谁
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最让我觉得有点可疑的,就是那个大包。

  更可疑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在一直盯著我。

  「喂!干什么的?」我指著那个女孩喝道。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在盯著我,而当我指著她让她搭话的时候,她却突然摆出
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著我站在原地。

  「我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女孩微皱著眉头,迟疑了一下,但接著她还是走到了我面前。

  等她走过来以后,包括徐远在内,身边的所有员警都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旁
或者自己背后衣服下面,随时淮备拔枪。

  「把包放下!双手举起来!」郑队长对著那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丢下了手中的手提包,接著有些害怕地看著面前的所有人,
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举著双手看著我。

  ——这个女孩的样貌好生眼熟,但是我一时之间记不得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可是她的五官看起来又的确陌生的很——我的小学?初中?警专?警院?在外地
实习的时候?我根本在大脑里搜索不到这样的一副面孔。

  旁边的一个年长员警跑了过来,打开了这个女孩的手提包,他在翻了翻之后,
嘴里发出了一阵轻蔑地小声:「呵呵……操!」

  我听了这个笑声,低头一看,这个皮包里一共有七样东西:一个化妆盒、一
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一盒避孕套、一件薄纱胸罩和一件透明T字情趣内裤、一隻粉
红色的电动自慰棒,还有一盒解酒药。

  「大早上的,一个女孩子家,拎著这些东西,这是要去哪啊?」徐远看了看
这个姑娘说道。

  「我回家……」这姑娘说话的口音有点重,听起来不像是F市本地人,倒像是
Y省西部的口音。

  「那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我问道,「跟朋友去玩?去男朋友家了?」

  「我……嗯。」女孩想了想,欲言又止。

  「『嗯』是什么意思?」我对她问道,「跟朋友去玩还是去男友家了?说清
楚!」

  「……就是……刚从男朋友家回来。」女孩故意躲闪著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证件有么?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吧?」郑队长对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扭捏地蹲下了,动作机械地从钱夹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叶莹……」郑队长拿著她的身份证,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又从腰间拿出了
用来识别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扫描器,在用身份证在萤幕上照了一下,郑队长看了
看身份证,看了看仪器的萤幕,便把身份证递还了那个女孩,又对她问道,「刚
才这里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女孩低著头,摇了摇头。

  「行了,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点。」郑队长说道。

  女孩便跟我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我感觉她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等我回过神,发现徐远的司机正端著手机,连连对著刚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
张照片。

  徐远看著女孩远去,又对郑队长问道:「小郑,这边现在还有何秋岩的事情
了么?」

  「没有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徐局长,我再联繫您。」

  说完,徐远便领著我上了他的车。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拿出手机偷著编辑著短信。徐远看
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把手机往大腿外侧藏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太掖著,
要不然在他面前不一定会被他怎么怀疑,然后我只好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呵呵,第一次被委任密派行动,多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这次没什么事,你就当帮著安保局送个快递好了。」徐远看向车
窗外,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我倒是瞧你困的这个样子……待会儿你在
高铁上可别睡啊!上火车之前,得给你弄杯咖啡喝点。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机
灵点!」

  「那是一定。」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徐远,又对他说道:「话说您这次没有
什么吩咐么?」

  「我?呵呵,安保局的任务,我能对你有什么吩咐?好多事情,我都是不能
过问的。」

  我连连称是,赶忙编辑完了短信,连著我写下的字条的照片,一併发送给了
夏雪平的手机里。在确定已发送以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我和徐远先到了火车站门口,还没见到有穿著米黄色风衣白衬衫黑领带的人
出现,因此我俩围著一个早餐摊点了两份小吃。徐远要了一杯青梅绿茶,两份蚵
仔煎吃著,我则连忙往肚子里灌了两罐红牛,红牛下肚后,我连打了两个嗝,端
著刚出炉的大肠包小肠,吃了起来。

  ——这么一吃,我突然想明白刚才在那个露阴癖被杀的案发现场,有什么不
对劲的地方了。

  「局长?您还记不记得,高澜夫妇是怎么死的?」

  「记得啊,」徐远用竹签挑著蚵仔煎,对我说道,「他妻子是被人划开了胸
膛,挖了心脏和肝脏;高澜自己是被人阉割以后,又在两侧……」说到这,徐远
看著我的那双眼睛一亮,然后继续说道:「你小子也终于砸摸出来味道了,对吧?
也对,姓高的那一对儿出事的时候,你还在警校上学呢,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露阴癖跟高澜的死法基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露阴癖
的心脏还留著以外。

  徐远点头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等下上班
以后,我会告诉雪平,让她去查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您觉得这次这个命案,
还会是桴故鸣的人指示的么?——杀一个疑似精神疾病患者,有意义么?」

  「那可不好说……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记得老早以前,桴故鸣黑进
咱们警务系统的时候,那个人煞有介事地搞了个谋杀预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最后一句,那个网站应该是说了一句:「高澜、卢紘、封小明、
沈福才……夏雪平,下一个就是你『,对吧?按照他那上面的预告,现在我们已
经抓了周正续、打死了段亦澄,但是目前还有两个人的案子没有破。「「嗯,没
错……算了,你我在这里乾著急也没有用,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雪平他们慢慢查
吧,反正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徐远想了想,自信地说道,
「不过我有预感。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您这么有信心?」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当员警不就这么回事么。要么你小子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员警,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正跟徐远聊著,大老远就看见从一辆商务车上,桂霜晴带著三个随从从车
里走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只见我给夏雪平发的那两条信息的右下角,正标
注著「已读」二字——难道夏雪平醒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给我发来任何回复。

  「把手机关了吧,好好淮备淮备。」徐远对我说道,「还是那句话:上车以
后,记得机灵点。」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难舍地摁下了关机键,把手机、手铐、警官证,全都递
给了徐远;我看了看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拿了出来放在了夹克里怀口
袋里,然后也把钱夹递给了徐远。

  「好久不见,何秋岩。」在我把东西都交给徐远以后,桂霜晴走到了我的身
后。

  我冷笑著,自己走到了桂霜晴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桂处长早。您跟您的
手下,一定要每天都穿得这么拉风么?」

  「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特别不想见我。」桂霜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

  「哪的话?跟美女姐姐见面,我还不情愿么?而且,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荣
幸万分。」

  「哈哈,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更会说话了。话说夏雪平怎么样了?自上次
一别,她还好么?」

  「好的很,比你好多了。」我看著桂霜晴说道,「我说桂处长,咱们也别假
寒暄了,把东西拿来吧?」

  桂霜晴说著,让她的手下递给了我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金属框皮箱子,摸起来,
里面似乎还有点凉。桂霜晴对我严肃地说道:「何秋岩警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
好了。这个箱子不怕摔、不怕撬,不怕千万别丢了。这里边的东西,比你、我、
再加上你们局长的命都重要。」

  「哟,您不说我还不想问呢?这里面是什么啊?浓缩铀?密码机?武器图纸?
病毒样本?总不能是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吧?」

  「何秋岩警官,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桂霜晴依旧严肃地说道,「你这
次的行动,不只是为了我们安保局做事,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做事!所以,请你宣
誓,你会完成任务。」

  我很讨厌这套流于表面的形式感的东西,但是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
后,正注视著我的徐远,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掉我们市警察局的面子,于是,我
对著桂霜晴郑重地小声说道:「我宣誓,我会不遗馀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辱使命,
不负国家与人民的期望——这样可以了么?」

  桂霜晴等我说完后,才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了我,然后她又走到了徐远身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几个安保局探员和徐远的司机一同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内。

  我孤零零地坐上了高铁。

  望著窗外的乡间风景,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开车的时候,我给夏雪平拍下
的那张照片。一摸裤子口袋,我就后悔了——应该之前把那张照片彩印下来带在
身上就好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昨晚和夏雪平一夜的云雨。紧接著,我便畅想
著,等我从邻省G市回来以后,她跟我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浪漫、淫靡的故事……

  ——啊!怎么办啊!我这才离开她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想她想得喘不过来气,
而且我感觉自己胸口发热、喉咙一下痒痒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帅哥?帅哥?」

  「嗯?」我一抬头,站在过道上的穿著制服的年轻高铁乘务员正在唤著我。

  「请出示一下火车票和身份证。」她对我微笑著问道。

  我看了一眼浓妆豔抹的乘务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

  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接著拿笔记录著什么。

  没过一会儿,她便把车票和身份证还给了我,还在我的胸肌上借势抓了一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仔细看著她给我还回来的车票上面,写著一
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抬头,她居然在借著给我邻座捡东西的机会,弯下了腰挺著自己的臀部,
用自己的屁股在我的肩头蹭了两下。之后,她便离开了我那节车厢,摁下车厢门
离开以前,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车票和假身份证。

  我看著她穿著制服的背影,的确,瓜子脸、狐媚眼、身材苗条、C罩杯、臀型
很翘、腿型修长,确实是个很惹火的闷骚女人;可是对不起,她不如夏雪平。

  而且即便刨除夏雪平的因素,我也不会跟她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会在这趟列
车上跟她怎么样——我手里毕竟拿著安保局的东西。万一这女人,是境外情报机
关的卧底呢?

  其实这一趟车坐下来,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风波,于是我安安稳稳地到了
G市。

  我直接在站前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让他直接给我拉到安保局门口。呵呵,
司机老哥本来在我一上车的时候,还对我笑脸相迎;结果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
安保局,立刻连咳嗽都不敢了,播放路况资讯的电台节目,也立刻被他调成了蚊
子振翅般音量——看来这安保局,在哪都不受人待见。

  司机给我把车停到了距离安保局正门大老远的位置,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
下车了:「小兄弟,行行好吧!你问问这全G市的计程车司机,有哪一个敢把车子
停在安保局门口的?开个恩好不?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看著他的怯生生的样子,也没管那么多。付了钱之后,我便拎著皮箱子直
接往门口走。

  可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因为我给身边自行车道上的一个骑手让路,我突然发
现身后有个高大身影跟我保持著5米左右的距离,盯著我的身子跟我往同一个方向
走。那人穿著一件军绿色的短款风衣,在我回过身子之后,忽然很警觉地蹿向了
街边牆角。

  ……我心里突然凉了一下:难不成,真会有人跟踪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紧接著加快速度变成小跑,并且先跑过了安保
局的大门。在我跑到了安保局的门口之后,我又连忙转身跑了回来,果然,我看
到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了多少、梳著侧分头髮的中年男人也在沿著我刚才跑过的
路线冲我跑了过来;当他看我看到我跑过了安保局的大门之后,应该是已经减了
速,可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回来——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忙
也转过了身,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一棵树的后面,侧过脸盯著我。

  我马上走到了岗哨前面,看著眼前的哨兵。

  「干什么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微型衝锋枪对淮了我。

  「453381!」我连忙回答了一句口令。士兵听到了这句口令以后,立刻把枪
重新持在胸前,对著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给我放行了。

  等我进门之前,我再往右手边那棵树的方向看去,树干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
踪影。

  「你就是李丛先生?」两分钟后,G市安保局的肖站长和调查处的处长欧阳雅
霓亲自迎接了我。

  「嗯,您好肖站长。」我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欧阳处长握了握手,「您好,
欧阳处长。」

  欧阳雅霓跟我握了握手,眼睛里闪烁著一丝水光。

  ——我这一看,在安保局地方站担任调查处处长的要员居然都是女的。当然,
这位欧阳处长的长相和气质,可比桂霜晴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跟著么?」欧阳雅霓对我问道。

  「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著窗户往楼
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
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呢么?」
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著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
特务。

  欧阳雅霓看著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乾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
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著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著,我
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
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站长看著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
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
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乾冰添加剂的气
味。肖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著,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
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著的东西,是一管血
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
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採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
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
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
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呢?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站长郑重地对我说
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
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
「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
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著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
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著礼貌
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
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
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著热茶吃著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著,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
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
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
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
市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著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著
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
时间。」我看著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
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著,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
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
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
著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牆,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
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著又
指了指她的两个穿著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
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
『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著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
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
咱们安保局这么瞭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呢?嗯,何
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
可跟你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呢——我虽然在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
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著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
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歎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
岁,但是我比她小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著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
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
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著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
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
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著欧阳雅霓的肩膀,挺著胸脯昂首笑著,而欧阳雅霓微微
低著头看著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
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著照片也入了神,又低著头轻歎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
「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
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淨。」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
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著她突然看
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著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
著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
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
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孤狼』,
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隻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
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
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
傻傻的总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
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
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
道,「……不过,冯喧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喧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著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
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
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海!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记
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
口气,欲言又止,接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
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
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
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著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我
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在
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一
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般,
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然开
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屠湘
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呢。」迟
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蜜月?」我对著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
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著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呢……别说外地了,本地
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著。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
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
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
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著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G市的经典不
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地
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而
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
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著,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
手机自拍著;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
面跟著。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
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著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穫,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
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
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著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
也在售卖著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
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
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著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
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
「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
「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
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欸,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
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著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
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
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
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著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
「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
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
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别
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
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
口。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
「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
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F市呢!」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局
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
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著两公斤的C4炸药,把
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著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
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
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
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
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
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
饿了一天的我,看著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著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
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著急回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著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内应。

  第三天早上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我
跟著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是味
道还不错:玉米麵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螺,
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醃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
么一弄,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著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站长对我说道,接著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
「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著,肖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
「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
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
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
摆著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
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著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
话也不说,我只好硬著头皮听著肖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
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
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釐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
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50
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鬍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鼻
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得
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站长对
我笑著夸讚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我,
依旧没说话。

  「肖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
便被肖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站长接著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
F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近
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捕
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居
然出现在了G市。」

  我一听肖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著
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
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
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呢。」

  肖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
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阿姨,我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肖站长立刻盯著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
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
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
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
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
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
几个人联繫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
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
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
呢。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
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
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
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
于锋,对吧?」

  肖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站
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
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
后有机会再到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
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歎了口气,看著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
是有点像呢: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
SUV,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只
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
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
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的
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且
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出
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著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著,欧阳雅霓继续说道: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
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
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
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了,
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尔去
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豔舞、甚至有
的时候还要陪酒……母亲做著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
小学到高中,欧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
样,深深地缠绕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剷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
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
欧阳只能选择去了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瞭解,所以对待所有的任
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生
处领制服、领棉质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哭
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
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著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
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
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
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
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
週末的晚上,欧阳趁著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
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
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
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
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著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
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
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
侦呢?」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著欧阳擦干了眼泪,接著对她指著躺在地上失
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
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
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著,帮著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著她蹲在了
地上,抓著她的手腕,用力地朝著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著那
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

  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著欧阳去健身房跑步、练单双杠、
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
一起分食补补身子;週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著欧阳回家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
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
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
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
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
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
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
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
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
些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
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
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
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
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
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著,我的心里、我的脑子
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
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刀著,只听欧阳雅霓略带硬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
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鬆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
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算了
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著自
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歎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髮女孩和一个长髮女孩拥抱的画面,广
告的Slogan这样写道: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

              第四章:(17)

  中午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著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便
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所
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
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

  可当我把手机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
的微信,却没见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麽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著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
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麽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著两个介面,可是
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
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著「已读」。

  这是怎麽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
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
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麽,局长?您怎麽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麽当这个局长?」
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著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複命了,我这边
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歎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
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
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著你小子帮我扣弓
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惊
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放
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著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
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
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
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麽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
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
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
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
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
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
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
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
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断
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著。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
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著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
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
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麽
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牆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
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
等著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著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
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著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著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
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著身体,迈著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
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著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
肃。

  看著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
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
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麽热闹,还非要玩
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
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
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著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著我果断地说道:
「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著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
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麽……哟,这不是何警官麽?您今天是……来看妹妹
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著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著。
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著,横著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著批
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
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
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
「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麽?」其实我不仅是想
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
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
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著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
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著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讚赏地跟李晓研
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
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
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著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
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著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
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
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
接著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
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著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著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
就披著一件白大褂、其他什麽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
抱著;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著——后来一经核
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
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
传来一阵打斗声,接著,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
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著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
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著我,整个人都在颤抖著,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
抓著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
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著白浆,却不知道
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
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麽的也是个
体面人,咱们就这麽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
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
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著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
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著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著,然后让他俩以搂抱著的姿势坐
到了沙发上。接著,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
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住」
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把那
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姦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灾害
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C拉著去一起辅修人体
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来我带
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什麽名
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鬆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
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著周莹看著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著屁股搂著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
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
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
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著原溯的鼻子
骂道。

  「可不是麽!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
头,对著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著跟他回骂有用麽?他骂你骂
的那麽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
骨麽——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著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麽?你儘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
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
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麽……干什麽!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麽?你们怎麽还来?」
原溯捂著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麽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
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麽说
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著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
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
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
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
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
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
述著手里握著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
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
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
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
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
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
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
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麽「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
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
著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著春秋大梦,等著陈旺跑路以后,
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
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
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
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
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
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
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
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
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麽,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
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
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
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
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
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5年。听说周莹
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个
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厨
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
等著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
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著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著偷渡到国
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
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
办公桌前等著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
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著丁精武不注意偷偷
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著自己的拐棍,连著朝陈
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
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
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
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著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
400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著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麽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麽?你引诱女教师
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姦女
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麽被抓,自己心里
没数麽?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麽?……那又有什麽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
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
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著,「再说了,全国像我这麽做的校长有的是!—
—为什麽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
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麽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
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
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
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麽『老高、
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
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麽一点事情麽?你借著身为一校之长职务
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
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
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
呢麽?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
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麽抓你麽?」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著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著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
一中毕业的。」

  「哦?是麽?」我看著李晓研说道,「这麽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
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
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
碌著,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
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著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歎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
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著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麽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麽,但检察厅的人说,
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
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著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
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著嘴巴,看著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著。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
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
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再
跟我们走。」

  我不禁歎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著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
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
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
著手机,流览著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著天,讲著笑话。
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著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著唇彩,而韩琦
琦,一边聆听著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著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著自己的心
事……

  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著教案、捏著粉笔,认真地捧著自己的教案讲著课,
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L(X,Y,Λ)=F(X,
Y)+Λ(G(X,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著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
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
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著,她一转头,透过了
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著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
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著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
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著极其低沉著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
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著我。

  她流著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麽?」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
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著,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
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著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麽,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著正转头望著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
是这麽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著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麽,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说什麽。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
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
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
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
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
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
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著上诉;跟原溯又
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洩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工机构贩卖情
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的父亲居然从
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彬的保外就医
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这个消息后,
真是恨不得带著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接著我又突然
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图前往西雅图
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陈
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的有期
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用,官
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后居然
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一眼的
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孙筱怜没有被判刑,
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
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为,继而被拘留了15天。
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著:诸天神佛,祝她好运,
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著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
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
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
了!」徐远笑著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
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著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
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
《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
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
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
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麽?」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繫她麽?」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麽?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繫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
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
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
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
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她这丫头啊,
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她要不要去医院看
看,她却告诉我没什麽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的话,要是有什麽
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麽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十有八九就是大病!
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
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午
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麽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
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著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
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
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麽?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
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
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
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著掖著、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
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
然身体不舒服,那麽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
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著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

  ——门口地砖上,除了她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著一双男人的皮鞋……

  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一时之间,我彻底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

  我的世界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著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
脑部位,这一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

  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著: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
钝、缓慢、吱吱唔唔、带著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
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著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麽?——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
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我说,
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这就
是机缘巧合,你说对麽?」

  「请你先别这麽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麽『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著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著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著被
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
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著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
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
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

  那个男人,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
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著我的时候,更多的是
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麽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
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著上半身,下面就穿著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
红了,像是被什麽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著我棱著眼睛、
斜著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著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我,并且依旧悠閒地躺在夏雪
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
「我强忍著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著颤抖的嗓音说道:
「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麽?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而且来
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都把你
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
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
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著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
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
句:「不对……到底这是怎麽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
「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
后你就给我送了这麽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隻手开始
不断地抓著自己的头髮:「……那你……你怎麽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
你……你怎麽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
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著徕卡三角裤的
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
一般震了一下,接著她咬著牙捏著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著身子往床边退著,
深深地皱著眉头。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身体半裸的两个人……

  我看著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

  我看著神色複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
夏雪平……

  我看著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著夏雪平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
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一起……

  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
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著教我『讲文明、
懂礼貌』麽?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麽礼貌用语呢?为
你道喜麽?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著胸中的怒火,瞪著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麽闯进来吧?……呵
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
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麽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
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著愤怒地看著艾立威,她嗫嚅著嘴唇,半天却说不
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麽。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著实再也忍无可忍……

  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髮,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
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著用胳膊肘往他的
腰眼处用力一捶,接著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鬆开了双手。

  紧接著,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
来看起来就没什麽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
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著牙,满头大汗,捂著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
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著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著身
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
脸上招呼著拳头……

  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著自己歪掉的鼻梁,对著我龇著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著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著:「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
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噁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

  我直接从衣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
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
他仿佛是下意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
「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麽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著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
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著。我狠狠地咬著牙,接著又准
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著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
「——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麽?」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
笑著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
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
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著,一边还斜著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著躺在地上
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著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著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著一遍,又一遍,」…
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著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
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著夏
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
了出来,指著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著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
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麽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著我,什麽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
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
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
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
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
「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著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
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著说道:
「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麽?」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
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
「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
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
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著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著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著我。

  现在的她为什麽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
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麽?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隻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著身
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著嗓子大笑著……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著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著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著自己的额头,猛抓著自己的头髮。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麽——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麽要主动?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麽?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
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著夏雪平的下巴,看著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
道:「你就是这麽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
是这麽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麽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
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著我,一言不发,紧闭著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
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著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著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麽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
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麽?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
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著自己一身的疼
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麽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
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麽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麽了,于是
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麽;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
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
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麽!你不是说不知道麽!」我对著夏雪平痛心疾首地
叫喊著:「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麽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
呐?为什麽呐!你为什麽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
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
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著嘴巴,皱著眉看著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
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
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麽?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
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麽会哭!你别他妈为了
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麽?你是为了侮辱我
才哭的,对吗!」

  我对著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

  被我这麽一吼,夏雪平反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著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著自己
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
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
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
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
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
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著她——当然我所知道,
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
这种方式来践踏著我对她的爱……

  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
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隻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
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著刚刚被我一著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我本
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芳的《夜来香》;
——我本以为,我可以趁著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一起
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我本以为,她
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我,然后一切归零,我
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在,一切美梦,全都幻
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
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麽?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
打得稀烂……

  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1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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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02)

  坐在计程车上,我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然是有点怪异。

  比如,按照叶莹说的,陈月芳是在我管叶莹称作「女朋友」之后,放心地把
我交给了叶莹——陈月芳虽然是个村妇出身,但我很清楚她的心细得很,她怎麽
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麽的、满嘴葬话的女孩?而且,
如果我昨天喝醉以后真得说了关于「女朋友」的事情,那我对于夏雪平的心思,
不就完完整整地跟陈月芳和叶莹说出来了麽?

  再比如,既然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是在跟叶莹发生的关系,那麽为什麽我
的脑海裡会出现陈月芳的内衣内裤的颜色呢?

  而那句「秋岩,你别这样」,又是谁说的呢?

  那肌肤触感,又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一时慌张,我忽略了叶莹的肤质——
当然,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比较排斥去碰那些满嘴葬话的钮儿的;此刻想想,还
真不如刚才厚著脸皮再摸她一把,一探究竟。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但与此同时,内心裡更多的是侥倖——迷迷糊糊之中嫖了一个妓女,也总好
过,把自己脑子裡「记住」的这些关于强姦自己后妈的这些东西,给弄成了真的……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市局大楼门口。

  哑巴莫阳正焦急的站在那裡等著我。遇到要紧事,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接我,
风纪处的人也真想得出来。

  等我下了车,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莫阳的头髮好像是被人扯乱了,他的身
上似乎还被人泼了多半杯咖啡,平常安静整洁的衬衫上正当胸出,浸染了一大片
土褐色的污渍;而最关键的是,他脸颊貌似被人挠了一下、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黑
鞋印——打人不打脸啊,若不是犯罪份子,谁能这麽不讲究?因而我的第一反应
是,搞不好在我不在局裡的这小半天时间里风纪处遇到什麽罪犯了——虽然抓捕
市一中两个人渣这一票干得漂亮,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还没等我开口,莫阳就对我开始焦急地比比划划、干张著嘴,喉咙裡还发出
著「哦——嗷——」的叫声。

  可就算他再比划也没有用,我不懂哑语,因此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
麽。

  「……先别磨叽了,阳哥,带我上楼。」我果断地对莫阳说道。

  说完话,我下意识地把莫阳往三楼领,心说可别是办公室裡出了什麽事;结
果等我俩刚到了二楼,我正要再往楼上走,却被莫阳薅著皮夹克的袖子,往二楼
的走廊拽了过去——他力气大起来还真是惊人,我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啃泥……

  我刚想问他去哪,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被他拽到了重案一组的
办公室门口。

  ——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上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这了。夏雪平家排第二。

  重案一组办公室裡,此刻又少有地拥挤了起来。上次这样,还是在桂霜晴他
们来对桴故鸣网站引导的、针对夏雪平的抗议集会进行所谓的「调查」的时候。

  我进屋一看,办公室裡除了重案一组的同事们都在以外,我的风纪处的下属
们居然也都在,其中重案一组的所有男警员和少数几个女警员,再加上风纪处的
所有人,跟下国际象棋似的,一拨人双手背后站在了窗子旁边,另一拨人站在了
靠著门这边的牆面,全是手背后站著。不同的,是他们的部门,相同的,是他们
的脸上都挂著彩,身上的西装或是警服也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看这场面,不用多说,刚才这两帮人怕是短兵相接过了。

  我看了一圈,整个办公室裡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是瞎子丁精武,此时此刻,他
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著血,他一边挺直著腰杆站著、一边用手背不住地擦著血,
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牙齿凑巧把口腔内壁碰破了,而在他鼻子裡塞著的
卫生纸团也已经浸得红透了,脑壳上头剩下不几根的头髮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彷彿被飓风蹂躏过的麻雀窝一样,并且,他戴著的那副墨镜的两块镜片,已经全
碎了;而所有人裡面,伤势最轻的是胖子李晓研,除了她的西装外套袖子的扎线
崩开了以外,根本没什麽伤;而反观重案一组这边,这帮人一个个所受的伤,虽
然没有丁精武那麽严重,但是也都差不多难以见人了。他们这裡面,其中最严重
的是白浩远——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厮正不停地龇著牙、捂著肚子、拘偻著腰,
根本连站都站不直,他的右边眼角还似乎被谁挠了一下;其次就是艾立威,因为
艾立威的鼻子,本来就是用塑料支架固定住的——我的杰作,呵呵——而这次又
不知道被谁在左边眼眶上揍了一拳,对于形容他现在的「尊容」有个行话,谓之
「眼蓝」,现在再看著这狗娘养的的面容,整个一毕加索笔下的抽像画。

  当然,办公室裡除了这些牛鬼蛇神们,徐远、沈量才也都在。徐远坐在夏雪
平的办公桌上玩著打火机,严肃地拉著脸看著所有人;沈量才也掐著腰,皱著眉
头愤怒地看著站在办公室两边的警员们,彷彿刚训完话。

  当然,夏雪平也在。

  她身上全然没有丁点伤,那套熟悉的整洁黑色西装上面,也丝毫没有被撕扯
过的痕迹。她本来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衝著办公室裡的其他人的,一
见我来了,便放下了双手,之后把手插进了口袋裡,迈了两步。

  我本以为,她见到我后应该是要走开的,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在原地踏了
两步,然后居然转过了身,板著副面孔,冰冷而直接地死死盯著我。

  看著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寒又有些愤怒——明明是她自己做了亏心
事,且前一天还跟我面前失态到尊严丧尽,而今天,她就可以居然像个没事人似
的,表现得这麽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开始认同段亦澄临死之前对夏雪平的评价了:夏
雪平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当真让人觉得讨厌。

  那种不可战胜的讨厌。

  她出乎意料地敢于直面我,反倒是让我不禁尴尬了几秒钟。为了面子,我深
吸了半口气,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看著办公室裡的所有人,打了个哈哈道:「啊
哟!这怎麽著的这是?今儿这是又要给谁过生日、给谁表白啊?我说,该不是给
我吧,搞这麽大阵仗!事先声明啊,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五月天了……」

  「何秋岩,有点正形!」徐远深吸了口气,拉著脸对我说道。

  看著徐远,我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呵呵,局长、副局,早啊!…
…请问夏组长,这是怎麽回事啊?我办公室这帮人,怎麽跑你们一组来做客啦?」

  沈量才眯著眼睛拧著嘴角,故意没说话,然后又一脸蔑视地看著夏雪平。

  夏雪平也没说话,双手抱胸,睁著一双大眼睛,用著十分高傲的目光盯著我。

  ——嘿?她这眼神叫什麽意思?

  她昨天在她家裡什麽样,而现在居然能跟我这样,彷彿问心无愧似的用目光
挑衅!

  「……我说夏组长,」我强忍著心裡的不适,连著倒吸了三口气对她说道,
「您这麽看著我干什麽?」

  「何秋岩处长,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是吧?我才是应该先问问你,你们的人,
大早上的不好好上班,怎麽来我们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了?如果我没记错,风纪处
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问道。

  ——我靠?

  她这是什麽态度!

  「我……我怎麽知道?」我一时涩舌,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我才刚来……」

  「『刚来』?『刚来』是你逃避作为一个处长应承担责任的理由麽?作为警
务人员,上班时间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著,为什麽要跑到一组来打架寻衅?」

  夏雪平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裡一多半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我说夏组长,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吧!我还想知道怎麽回事呢?」

  这话我是越说越窝火了,一方面我对夏雪平现在的这副态度愤怒到了极点;
而另一方面,丁精武李晓研到底跟重案一组这帮人怎麽了,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麽一个劲儿地指责我,我也是重案一组出来的,就屋裡
头这帮人,哪几个人都是什麽鸟,我可也是清楚的。

  「你们俩够了,」沈量才站直了身子,对我指了指风纪处的二十来人,又指
了指对面站著的二十来人说道:「何秋岩,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们风纪处的这
帮人,跟你重案一组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打了一架,而且,还是你们风纪处的人先
动的手。你是处长啊,何秋岩,咱们警务系统的警风口号裡头,其中一条就是
『友爱同志、精诚团结』;而且咱们市局有一条家规,就是不得挑起同事之间的
内部矛盾,不可对战友抡拳头、端枪口。这回你清楚怎麽回事了麽?告诉你,你
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沉副局长,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李晓研不服气地对沈量才说道,「今天
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这是我们看到一组的这帮人渣先一起打
了咱们风纪处的老丁,我们才上手的……」

  「哼!又臭又噁心的死胖子,你那脸皮该有怀远门的城门厚吧?你好意思说
不是你们先动的手?」白浩远一听李晓研说的话,当场就叫嚣道,「要不是这个
老瞎子先冲我抡了拳头,我他妈能还手吗?」

  「屁话!还不是你们先说什麽『从今天起,重案一组就是给风纪处当爹的』,
老丁头听不惯了才去找你们理论的,理论不过之后才动手的麽?」李晓研反驳道。

  「那不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吗?」王楚惠指著李晓雅骂道。

  「那是你们的人找打!」李晓研回敬道。

  「……」

  呵呵,瞧瞧啊,办公室裡——在一个市级警察局的堂堂重案一组办公室裡,
就这样你一恶言我一鄙语吵将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的难受,也可能是因为夏雪平此时的态度让我煎熬,看
著眼前吵著架的两拨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心很累。

  于是,我就这麽默默地看著两边人在吵架。心裡想把他们一併喝止了,可是
嘴上却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们在吵架。

  「行啦!都闭嘴!瞧给你们放肆的!我和徐局长还在这喘气呢!你们还拿不
拿我们俩当回事?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拿不拿『警察』这个职业当回事?真
当这是菜市场?哼,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警察、当成公务员吗?……也真不
怕被人笑话,我真是替你们每一个人害臊!」沈量才衝著所有人吼了一句,转身
迅速地瞪了徐远一眼,接著又冲我和夏雪平这边瞟了一下,咽了咽唾沫。

  徐远听沈量才骂完了人,才咳嗽了两声,接著办公室裡才彻底安静了。

  「吵够了吧。我说两句行麽?」徐远慢悠悠地、棱著眼睛看著所有人说道,
「丁精武,李晓研,你们俩痛快点儿,到底谁能把事情经过,给我讲清楚喽?」

  丁精武拍了拍李晓研的手背,接著闷著气说了一声:「好啦,研丫头——徐
远,量才,雪平,还有处长,没错,是我先动的手。事儿是我们做的,那我们就
大大方方承认。嘿嘿,有句话怎麽讲来著?——出来混,犯了错就要承认,被人
打就要立正。第一个动手的,是老瞎子我,老瞎子愿意随局里办,无论怎麽批评
惩罚,老瞎子无话可说。」

  这一听,我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夏雪平靠著门站著,一言不发。

  我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此刻她正咬著她的手指看著我;一看到我转身跟她对
视,她马上放下了手,忙把目光移向了丁精武和李晓研。

  而鼻子上搞得跟石油採油井的艾立威,也正斜著眼睛等著我,但他眼睛裡可
带著一丝等著老鼠从牆洞裡钻出来似的馋光,好像就期盼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
火似的。

  「哦,原来……是这麽回事啊。」我看了一眼艾立威,又对著沈量才说道,
「那……局长,副局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就罚麽,现在这是怎麽回
事啊?」

  「让他们罚站反思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徐远看了一眼手表,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量才,之后对我说道,「这是量才副局长的意思,对吧,
量才副局长?」

  「我操……这是反思啊?」我忍著心中的憋屈和不适,故意打趣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两位在这当裁判,等著他们几个技能冷却呢——这两伙人都打成
这德性了,估计回家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识了,您二位还让他们面对面站著?要
反思也得开检讨会吧——把自己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最好说到痛哭流涕,把自
己搞的跟平时产生天上地下的反差那才叫深刻。哦对了,咱们重案一组的夏组长
有在这方面经验,不如跟她请教请教?——行吗,夏组长?」

  本来红眼相对的两伙人,听了我这话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眯著眼睛微撅著嘴巴看著我,又睁大了眼
睛对我生冷说道:「何处长,在工作场合,请就事论事,别把其他私人的事情带
到局裡来,行麽?」

  我咬了咬牙,生生往肚子裡咽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跟夏雪平大吵一通的,但因为我有些觉得心累,也有一定程度
上是根本接受不了夏雪平现在这个态度到了极致,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因
此我生生把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著沈量才和徐远说道:「行……二位上峰,我这就把我们风纪处的待会
去慢慢『反思』吧。咱们风纪处这几天得集中扫黄办案,人家重案一组还有俩大
案子没结案呢——就像夏组长说的,咱谁都别给对方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思想建设工作,咱们慢慢搞,二位上峰,你们看如何呢?」

  我说完之后,又故意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的眼神裡,「出乎意料」四个大字简直决了堤。他似乎根本没考虑,
我居然会秉持著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今天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失落得很。

  ——我这下才突然回想起,我昨天在夏雪平屋子裡遇到艾立威的时候,他躺
在床上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那不是一种「我把你的女人/我把你的妈妈给睡了」的
得意,而是一种「我就看看这次会不会让你愤怒到不认识你自己」的挑衅一样。

  徐远把打火机扣了起来,接著说道:「也行,差不多就得了。」接著徐远又
看了一眼沈量才,带著些许揶俞的笑对沈量才问道:「怎麽样,沉副局长你觉得
呢?」

  沈量才很理亏地低下了头,搔了搔后脑勺——我怎麽感觉今天徐远和沈量才
之间,似乎也有些怪异呢?

  沈量才抓耳挠腮半天,才吱吱唔唔说道:「……那……那就这样吧!以后……
以后在咱们局裡,可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咱们是市警察局,又不是市幼儿园,
我这跟徐远局长这成天还得管你们小朋友打架的事情?都给我去老老实实破案吧!
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夏雪平,还有你,何秋岩,都给自己记住,自己的本职工
作是什麽!——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磨叽那点事情,也不怕被人老百姓给笑话了!」

  等沈量才说完话,我才适时地对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诺,你们这些人,
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徐局长和沉副局长宽宏大量?」

  风纪处的人听了,全都会意,一起对徐远和沈量才立正站好,然后敬了个标
准礼,然后又鞠了一躬,齐声说道:「谢局长、谢副局长。」

  ——嘿,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这麽训练过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的。

  「赶紧回办公室吧,别整这没用的!」沈量才依旧皱著眉,对风纪处全体说
道。

  我转身瞟了一眼夏雪平。而夏雪平此刻却把我无视了,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她办公桌上正放著一隻小竹筐,竹筐里盛著裹在五颜六色包装纸裡的糖果,她想
了想,很故意地扭开了一块放进了嘴裡。正在我带人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突
然听到了办公室裡有人碎碎念道:「哼!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
还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的……」

  还没等这人说完,办公室裡还有几个没走出来的风纪处的警员,便对著这人
骂起了三字经来。

  我连忙跑进办公室裡,拦下了那两个年轻气盛的警员。

  本来一组那帮人也在还嘴,但一见我进了屋,而且在拦住了那两个警员之后
还不住地盯著他们看,于是他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从走廊返回来的徐远和
沈量才,都襟了声。

  「白浩远师兄,刚才是你吧?」我看著白浩远微笑道。

  「我?我什麽我?什麽就是我?」白浩远瑟缩著身子,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个
寻衅的笑,「怎麽就是我啦,秋岩大处长。」

  「你别跟我打哈哈,白浩远,我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了,」此时此刻,我真恨
不得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也打成艾立威同款,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平静地对
白浩远说道:「刚才那句『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是你说的吧?」

  白浩远捏了捏拳头,接著鬆开了手,他求助地看了看艾立威,艾立威却目视
著地面,一句话都没说。于是白浩远也懈了气,直勾勾地看著我。

  「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白浩远,你否认什麽?」谁曾想这个时候,
夏雪平对著白浩远严厉地训斥了起来:「就像他们风纪处的老丁说的:犯了错就
要认,挨打就要立正站好——白浩远,你说说,在你嘴裡的丧家犬和蛆虫们都有
这样的觉悟,你一个高贵的人类,怎麽就敢说不敢认呢?」

  说完了这些话,夏雪平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对著的窗户旁,转过身去,面向
了窗外。

  风纪处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意外,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听了我这话,脸上也全
都挂不住了。

  「白浩远!刚才那句侮辱人格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理会夏雪平,直接对著白浩远爆喝道。

  「是……」白浩远小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盯著白浩远说道。

  白浩远低下头闭著眼睛,咬了咬牙。

  「我以三级警司、正处级代理职务委员何秋岩的身份,让你大点声!——一
级警员白浩远!你说什麽我听不见!」我依旧对白浩远大声喝道。

  「是……」白浩远瞬间像一隻洩了气的皮球。

  「我听不见!」

  「是!」

  「——好!」我把嗓门再次放回正常的说话音量,「白师兄,承认了,就要
道歉。来吧,过来道歉吧。」

  白浩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这下,彻底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让你过来道歉!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继续对白浩远大声吼道。但
我吼出来的时候,我却正看著夏雪平:「过来!道歉!」

  吼出来以后,真的痛快了许多许多。

  白浩远扭捏著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敬了个礼,然后鞠了一躬:「对
不起,何秋岩处长。」

  「我没让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去给我们风纪处所有的警员道歉。徐局长和沉
副局长都在这,正好做个见证。」

  我对著白浩远指著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浩远像一隻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对著风纪处的每
一个人敬礼、鞠躬、说著对不起。

  等他做完了这些,沈量才看著白浩远说道:「白浩远,你违反了最新警务条
例,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并且,在今晚之前,给我和局长交上一份检讨,并抄
送到人事处去。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白浩远委屈地说道。

  我看著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又故意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就对了。白师兄,
道了歉了、话说开了,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好战友!我们风纪处和重案
一组,咱们是同事、是弟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的,谁都别妄想著去当谁的『爹』!
小心这连敬礼带鞠躬的,再把腰闪了。」

  徐远冲我煞有介事地说著话,撇了撇嘴又笑了笑,接著招呼沈量才上了楼。

  临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之前,我又故意走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似乎听到我向她走来,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对我微微侧过身,却
没有看著我,而是很冷漠地低著头看著窗台沿。

  看著她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彻底心碎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饶人:「这按照以前呐,我还以为,F市警察局刑警队重案一
组是个多麽辉煌、多麽磊落的单位!所以我宁愿放弃别的大好前途,无论别人说
什麽我也要进来——我还想著为了我自己多年的执著,在这个地方证明自己一番……
现在一看啊,呵呵,也就这麽回事吧。」

  没想到夏雪平突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哦?是麽?那你大可不用回来
了。」

  「呵呵……是啊……」我忍著内心的苦涩和眼睛裡的湿润,对夏雪平回复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楼上风纪股的办公室,要了一路牙,终于跑
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裡的气氛十分的凝重,等我一进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低
头唉声叹气。

  前脚我刚进门,后脚每个人的电脑裡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局裡的通报批评,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每人要写一万字反省书,而我和夏雪平,也都必须要写五千
字的工作检讨。

  我想了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著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个哈欠。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我便对丁精武问道:「老丁,嘴巴上的伤有
大碍麽?用不用去薛警医那儿看看去?」

  「操!我说处长,我说我当年用拳头打死过人你信不信?想当年我第一次把
人打死的时候,你怕是毛还没长全呢!老瞎子我这辈子捱过揍的次数,怕是比你
吃过的米粒还多咧……」丁精武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不过廉颇老矣……以
前我年轻的时候,闭著眼睛我也能跟六个一起打,现在不行了……给咱们风纪处
丢人啦!」

  我轻轻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麽,又望向其他人:「你们诸位,有需要去
趟医务室的麽?都没打坏吧?」

  所有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来,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谁跟我说说……李晓研,你跟我说说吧,
到底怎麽回事?」

  李晓研沉了口气,对我说道:「何处长……你得让我吃两口东西,要不然我
说不出口……」

  「你这是想趁火打劫啊你?」李晓研这话让我乐得不行。

  「我这是生气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不也得抽两口烟去麽?」李晓研竟然还
跟我狡辩。

  「那行吧,吃。」

  李晓研听了,叹了口气,接著从自己的抽屉裡拿出了一包辣条,撕开了袋子
以后放进嘴裡一整根,嚼了半天之后,对我说道:「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的,但
是确实因为重案一组那帮势利小人们先骂的老丁……大老早我们来上班的时候,
就看见那个以白浩远为首的,在全局到处办公室发喜糖,说他们的『立威哥』,
马上……马上就要……」

  说到这,李晓研抬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巴上的孜然。

  ——喜糖。呵呵。

  我突然想起夏雪平刚才吃的那块糖来,只怕那些就是李晓研所说的白浩远他
们发的喜糖吧?

  行啊夏雪平,行啊艾立威……

  「说下去。白浩远他们说什麽了?」我猛眨了眨眼,又对著李晓研扬了扬下
巴。

  「他们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组长丈夫了,说什麽……
艾立威已经搭上夏雪平的车了,就等著择个吉日,把票给补上呢……还说这以后,
重案一组妇随夫姓,以后唯艾立威马首是瞻……秋岩,看今天夏雪平为了她手下
那几个渣滓,似乎连你们俩的母子之情都不顾念了,那他们几个说的那事情……
是真麽?」

  我听著李晓研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想了半天才跟所有人冷笑著说道:「夏
雪平的事情,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她爱咋样咋样吧,谁稀罕去管她找的是
『艾立威』还是『毕立威』……你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麽跟他们打起来的——
呵呵,难道是因为他们没给咱们风纪处送喜糖来?」

  ——我也是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处长,你就把我们看得这麽扁麽?」李晓研咬著辣条说道:「他们不是没
给我们送喜糖,我跟你说!——别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屋发一盒,对我们风纪
处,他们是专门一人发一盒!发的时候还故意臊我们,他们跟咱们说:『诺,你
们处长何秋岩,以后就是我们艾警官的义子了,何秋岩得管艾立威叫一声后爸;
我们几个都是艾立威的兄弟,何秋岩以后就得管我们叫叔,所以以后重案一组就
是你们风纪处所有人的爹』——你说说,他们说这话,我们就算是再馋、再分不
出好歹话来,那破糖咱们能要么?我们一开始还有不知道怎麽回事的,后来我跟
莫阳我俩让这几个不懂事的,把喜糖全都退回了重案一组。」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要爆裂的感觉,当然是因为这帮混蛋对我们风纪处的辱
骂;而我每每一想到艾立威和夏雪平的床笫之私,说实话,我本应该很生气的,
但是同时,我又会想到在那天晚上,我跟张霁隆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平时一直
十分严肃的张霁隆居然露出了那种极其戏谑的表情,后来他还一直让我别太放在
心上,所以,现在我对艾立威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感觉,远不如直接让我受到
他人辱骂更让我生气。

  「他们发喜糖的时候,艾立威跟著来了麽?」我冷静地想了想,继续问道。

  「没有。但是退糖的时候,我们的几个警员发现艾立威已经来上班了。那家
伙正在办公室里以一副特别装逼、欠揍的样子坐著呢。」李晓研说道。

  「那夏雪平呢?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晓研摇了摇头:「她今天上班迟到了,不知道因为什麽,一开始看她刚进
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那麽好,总感觉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还有点
心不在焉……局长和沈量才带著保卫处的干事,把我们跟艾立威、白浩远的那帮
人给拉开之后,沈量才正训话的时候,她才来的——因为上班迟到,再加上白浩
远他们参与打架,她还被沈量才给说了;平时沈量才说一句、夏雪平必定会回怼
一句,这件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可今天,夏雪平也不知道怎麽了,无论沈量才
怎麽拿讽刺的话语刺激她,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回去,倒是仍旧摆著一副冰块脸。
她这样,倒是让沈量才讨了个没趣,最后弄得沈量才都不好意思再说她什麽了。」

  丁精武正擦著一副从抽屉裡拿出来的备用墨镜,他等李晓研说完了话以后,
又对我问了一句:「秋岩小子,我是夏雪平到底怎麽了?姓白那个王八羔子说的
话,到底是真的吗?夏雪平那妮子的那对儿招子,怎麽也跟我老瞎子似的,被人
弄瞎啦?正常明眼人,谁能看上那麽个损玩意儿?」

  一提气艾立威,丁精武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李晓研更是气得直接把手裡
的零食恶狠狠地拍到了办公桌上,在一旁的莫阳看到了关于艾立威的名字的手语
翻译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铅笔给撅折了。

  ——此时我以为他们仨是因为早上这一架才对艾立威有很大怨念的,因此也
没追问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我又对丁精武说道:「这件事……
您各位就都别管了……关心,呵呵,这会儿关心说白了,也不过是瞎操心。你们
想想,我都管不了呢,你们管,有用麽?」然后,我又对李晓研问道:「所以,
再后来你们就都打起来了?」

  「也不是这麽回事:林绍文和许彤晨他俩去送还的糖。本来我和老丁寻思,
他俩不是特意从警院调来的、又是『考学帮』的麽,怎麽的跟白浩远和那个娘娘
腔能把话说得到一块儿去,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啊!毕竟这事情又不是
那个屎娘娘腔自己一个人做的,是他攒拢重案一组全组的人做的;结果哪知道,
林绍文和许彤晨下了楼,半天没就回来;后来老丁不放心,就去下楼看了看他俩,
一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就看他俩正挨骂呢……」

  「谁骂的?」

  「还能是谁?『便所嘴』白浩远呗。」风纪处的人也都很噁心白浩远,尤其
噁心白浩远的那张什麽都往外说的毒舌臭嘴,所以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叫「便
所嘴」。

  「他骂他们俩什麽?」

  这时候林绍文和许彤晨也接过话茬说道:「什麽难听骂什麽……」「对……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处长……我……我以前在警院的时候,最噁心的那些后来被
开除的男生,说话都没有白师兄那样!」「是啊,处长!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我脸皮向来比城牆厚;许彤晨可是个女孩子,她哪受过这个气?…
…我就跟白浩远吵起来了,可是旁边还有聂心驰帮忙跟白浩远一起骂……我说不
过他们……而且说起来……我俩也还都是『考学帮』的呢……」

  「聂心驰、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这两对狗男女!」李晓研咬
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可别让我李晓研在市局有翻身之日,否则,我不把他
们往死裡整,我他妈就不姓李!」

  「行了!晓研姐,这种话咱们风纪处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徐
局长和沉副局长知道了,有你好受!」我看了一眼李晓研堆著满脸肥肉、气鼓鼓
的样子,转头又看了看林绍文和许彤晨,故作轻鬆地一笑:「不过我说你俩,也
太玻璃心了吧?被人找茬怎麽了?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麽部门啊?——咱们这
一屋子二十来人,以后可是要少不了跟全市的明暗淫窟,还有地下非法音像製品、
书籍出版商打交道的;那倒时候,他们那帮人,甚至社会上的那些老司机嫖客们,
可少不了骂你们一个个的!跟那帮人比,重案一组的那些人说话算客气的了!咱
们做风纪处的警员,以后少不了直面各种污言秽语,所以各位,都把心态放平吧——
从今天开始,我带个头,咱们都不玻璃心,行吗?再说了,这个事情从头到尾,
本来最应该生气的是我,你们看看,不也没怎麽样麽……」

  我劝解著屋子裡的所有人,当然也是在一併麻醉自己。我接著对李晓研问道:
「那再然后呢?老丁就在一组办公室被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李晓研也跟著点了点头,接著说道:「嗯……老丁没搂住
火,伸手扇了白浩远一嘴巴,聂心驰就带头开始往老丁头身上轮拳头;然后,那
边林绍文被人骂著、恐吓著,许彤晨这边就回来搬救兵了。我们一帮人谁都来不
及多合计,跑下楼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所以说到底,先动手的还真是老丁头。

  「那莫阳呢?他身上这都是谁弄得?」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用手语跟莫阳交谈了一阵,接著又对我回复了四个字:「乱打一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著李晓研,三下五除二把那包辣条吃完了。我对她又问
道:「艾立威脸上那块熊猫眼,是你的杰作吧,饕餮姐?」

  「对,是我干的!我恨他!找机会我还得打他一顿!……我,老丁、阳仔,
我们仨都恨他!我恨不得……」李晓研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凶巴巴地对我说道。

  「行啦、行啦!你都给人揍了,你也没吃亏,还想怎麽著啊?算了吧!」我
打断了李晓研的话,然后对著办公室裡的所有人说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就按
照徐局长和沉副局长说的,就算这麽过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给咱们风纪
处提了个醒:以后,不利于局裡同事、战友和睦的事情要少干,不利于和平共处
的话要少说。」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著怨气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著:在这个市局裡
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
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儘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
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
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
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著;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著
记过处分的这麽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著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
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裡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研的小胖
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
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
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麽?」我从小到大,最怕
别人给我鼓掌,听著反而让我心裡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
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麽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麽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裡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
「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
裡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
拿去送给重案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麽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
紧接著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
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著那张钞票,低著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
生肉体关系了麽?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
员,向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
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我
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这麽一
张贺卡找补回来;——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麽?说不定我这麽做了之后,对于夏
雪平,倒是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
关痛痒,并且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
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麽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
无让我在局裡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乾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麽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
籍档案就乱得一塌糊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
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混乱得不行,我马
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裡出现的所有地点,基本
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的文
化程度这裡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当
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水
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裡,学历一栏却
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他
学校併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裡,竟然把学历写到
了某大学专科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著大问题的。我不
相信这是各个接到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案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一
脸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案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著我,接著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
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著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
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
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沈量才,并且我在报告裡写明,申
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沈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著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案件报告的那几天裡,
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猛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
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
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著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案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裡面再找茬的话,
怎麽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
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裡别提多舒服
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著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麽,别欺负别人
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
腰板走路,知道麽?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著,办公室裡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彿老了十岁。

  我觉著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
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著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
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麽?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麽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麽来的了!
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诺!」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著鼻子,调节著呼吸,然后迅速擦乾了眼泪,
「你俩怎麽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案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
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著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著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著
不出声,哭了一阵……

  哭过了以后,小C抚摸著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别难受啦!走吧,今
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Dq甜品店。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过
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可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了
那家Dq以后,我指著菜单灯箱,对著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法
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一
杯中盃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盃榴莲华夫脆、一杯中盃西柚趣泡酷饮……」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
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麽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著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
著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
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麽……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著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麽著,美女,您先把
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泣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
店裡,等到晚上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什
麽,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
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著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麽呢?再等冰泣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麽?」大白鹤说道。

  小C也跟著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下
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裡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一
个小口小口地舀著冰泣淋,一个捏著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著,一边
吃著,一边盯著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著小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麽想跟我们俩
说说的麽?」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麽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麽?」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麽
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是因为什麽打起来的,我
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我
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
却亢奋:「你昨天在什麽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捨了?什麽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
你都不接。怎麽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裡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
麽,宿舍也没什麽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
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裡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
廖韬、小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麽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个
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雪
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著自己膝盖,正对著你房间的门板发呆呢……
哎哟,你知道昨晚降温了,你们宿舍走廊的地砖有多凉啊?看的我们几个那个心
疼哦!小C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什麽也没说就站起来了,结果我才发现原来夏警
官正在那哭呢!廖韬也懵了,他说他也从来没见到夏雪平这个样子过。」

  「哦……」我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不在意,继续吃著香蕉船;接著我抬头看
了一眼两人,想了想刚才他俩说的话,笑著对他们俩问道:「……等会儿!我必
须多问一句啊:你们俩,没找到我,就去了廖韬房间,然后还『待了一会儿』?
嘿呦呦!那这『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这『待了一会儿』,又是个什麽形式的
呢?我说,二位贤伉俪,你俩啥时候跟廖韬搞的那麽熟络了?然后还在他房间裡,
独孤善华也在?——嘿嘿,我说你们四个,这一晚上淨干嘛来著呀?我不得其解!」

  「哎——嘻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房间裡麽?」大白鹤坏笑著说道,
「我俩……我俩累了一周了,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小C也羞涩地笑了笑,接著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大白鹤跟我说道:
「你可算了吧!现在一想,秋岩不在房间裡倒是个好事儿呢!就衝著昨天夏雪平
难受成那个样,要是再看著咱们俩光著屁股跟秋岩睡一个房间,那可不一定得伤
心成什麽样呢!——何秋岩,话说你倒是真挺会抓重点啊!你先别好奇我们俩昨
天晚上跟廖韬他们情侣俩的事情,你先关心关心夏雪平,行麽?」

  ——得勒,话题转移失败。

  「她?戚……她还用得著我关心麽?……你说她又哭了?呵呵,她这头软硬
不吃、水火不侵的『冷血孤狼』,最近哭得倒是挺勤呢!她怎麽哭的啊?又是嚎
啕大哭麽?」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因为我又想到了昨天在她家裡时候,她对我说
出来的话、以及那副为了艾立威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样子。

  「没啊,她倒是……倒是没哭出声……就只是掉眼泪来著……」大白鹤直言
不讳道。

  「没哭出声?」

  「……嗯,上一次你想要辞职的时候,我们俩在食堂裡看到的,也是一样……」

  「呵呵?——没哭出声,就掉眼泪来著,对吧?掉了几滴啊?」我略带嘲讽
地说道,「没哭出声也能好意思被叫做『哭』啊?」

  小C对我说道:「不是我说你,秋岩。夏雪平真是因为特别在乎你,对于她这
样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铿锵玫瑰,掉几滴眼泪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了你懂吗?她
跟我们俩这,已经算是挺放弃自尊的了……」

  「荷!瞧你说的!倒像是我让她放弃自尊的!你们女人真向著你们女人说话!」
我窝火又丧气地舀了一大勺冰泣淋,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

  于是,一股又急又痛的寒凉从喉咙飞洩进胸腔心房,然后一个反冲直上天灵,
然后又一直疼到了脖子根部和颈椎。

  「啊……嘶……」

  我甚至感觉自己休克了半秒钟……

  「噫——这一口可真解恨呢!过瘾麽,我的何秋岩大处长?」小C对我幸灾乐
祸地问道。大白鹤也在旁边跟著捡笑。

  我伸手一摸,自己脑门都冰凉。

  我用手摀著脑门,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接著对他俩问道:「那后来呢?」

  「廖韬给她留下一包面巾纸,就跟他女朋友吃炒年糕去了;我跟小C一合计,
有点对夏警官不放心,所以就陪著夏雪平坐了一会儿。」大白鹤对我说道,「那
地上真是冰凉啊……」

  「她都跟你俩说什麽了?」我问道。

  小C对我说道:「一开始什麽都没说……后来也没坐几分钟,我怕老白肾受不
了,所以我让他先回家了,然后又过了五分钟,夏警官也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就强行劝著她跟我再去找个地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心——然后我就带她来了
这裡,呐,就在这张桌子上——我不是想,人难过的时候吃点冰泣淋会好受一点
麽。我还搂著夏警官,让她在我怀裡闭著眼睛待了一会儿呢。」

  「呵呵,还真贴心……在你怀裡哭,她怎麽不在艾立威怀裡哭呢。」我没好
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那样儿……连我的醋也吃?」吴小曦故意笑了笑,然后把一隻手搭在
了我的肩膀上,安慰地抚摸著我的后背,然后突然问道:「哦,对了,夏警官还
跟我说什麽,她一看见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警院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她说我
跟她那个朋友身上倒是有些东西很像。她那个朋友複姓欧阳,秋岩你认识是谁麽?
我怎麽不知道咱们F市警务系统裡有姓欧阳的女警官的?」

  欧阳雅霓。说起来,欧阳雅霓倒是跟吴小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性格,
比如心细的特质。

  ——呵呵,对啊,我还忘了把欧阳阿姨的问候带给夏雪平呢……

  我便又走神了。

  吴小曦见我没解释什麽,跟大白鹤对视了一眼,接著对我说道:「……反正
后来,等夏警官情绪恢复得似乎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摆出跟平时一样的冰块脸,
一口一口地吃著冰泣淋,她也怎麽不说话。我一看这样哪行?于是我就告诉夏雪
平了,我说:『何秋岩跟我曾经讲过,他说他喜欢你夏警官,喜欢得不行』。夏
雪平听见了,抿了抿嘴,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又强调了一
遍,说:『何秋岩对你夏警官的喜欢,是常人难以接受的那种,你真的知道吗』?
她还是这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呵呵,她知道她还去跟艾立威上床?她这不就是故意折磨我、
跟著艾立威合起伙来羞辱我吗?操……原来我虽然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结归纠
结,但至少我内心还能够尊重她……」

  小C看了一眼大白鹤,大白鹤耸了耸肩,只听小C继续说道:「我问她,她对
你这个想法的态度现在是什麽样的,她会接受你对她的那种感情麽?她这才打开
了话匣子,但还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地跟我说,说她之前真的是不清楚,在了解了
你对她产生了这种违背正常人伦道德的情感之后,到底该跟你怎麽相处;但是她
觉得,作为跟她产生了很多年隔阂的儿子,你无论如何都能在身边陪著她,她其
实很高兴;她说她其实一直没跟你说,她挺希望你能一直陪著她的。丘课长也好,
苏处长也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关系在紧密的朋友,也都只是朋友;但她说,
你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至亲』,无论怎样,你的在她身旁的存在都是告诉她,
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孤身一人——我想也是这样的,秋岩,夏雪平跟
你爸爸离婚了,很久以前,她自己的家人又被人杀了,她其实挺可怜的。」

  「……我其实原来也这麽想过,但她真是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
她都跟艾立威做了那种事情……她这样伤害了我,然后呢?你们俩可是没看到今
天早上在她办公室裡她对我的态度!这是个什麽样的女人啊!」

  听我冷笑著说完,大白鹤和吴小曦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放下塑料勺子,接著对他俩问道:「……昨晚艾立威就没来找过她麽?」

  「怎麽没来啊?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先回去。」大白鹤看著我说道,
「我俩刚陪夏警官坐下,没出十分钟,那家伙就来了。」

  ——操他娘!果然来了!

  不过我并没急著骂街,而是对小C老白二人问道:「那他来了之后都乾嘛了?」

  「还能干吗?装好人哄夏警官呗。」小C厌恶地说道,「我一想起来他那样我
就噁心——呵呵,尤其还安装了个鼻托,弄得想《玩具总动员》裡头那个土豆先
生似的。」

  大白鹤接著说道:「一开始他来了,我和小C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结果他一来,
也没管我俩,直接走到夏雪平身边——还居然把我给挤走了!然后,一开始他拍
拍夏雪平的肩膀,夏雪平没理他;结果他就得寸进尺了,摸了一下夏警官的额头——
我俩当时都有点火,但夏警官自己没说什麽,我俩也不好言语;可谁知道接下来,
在艾立威还要去牵著夏警官的手、带著夏警官走的时候,我俩冷不防就听见身旁
老大一声『啪』的响动——唉我去!就见艾立威那隻手被夏警官打得跟红烧的似
的!可接下来更诡异的是,夏警官突然又很温柔地靠近了艾立威,一边端详著他
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担忧地问候了起来,就彷佛几秒钟之前那一巴掌不是夏雪平自
己打的一样,弄得艾立威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紧接著,夏雪平就跟艾立威说了一
句,原话是:『我现在心很乱,你让在这待会儿吧,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
找你的』,然后还没等艾立威回话,夏雪平命令我去把艾立威送走,于是我就保
持礼貌,把艾立威给请走了,我自己也回家了。」

  我看著桌子上的美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呵呵,「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可真是哀婉得很呢——
哪方面需要啊?哼!

  大白鹤看了一眼吴小曦,悄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啊……」小C点了点头,
于是大白鹤便对我问道:「我说秋岩,你想没想过,你妈妈跟艾立威滚床单这件
事情,其实挺蹊跷的?」

  「蹊跷……还能怎麽蹊跷啊?我昨天都撞破了他俩在床上躺著了,我还给全
身光不粗溜的艾立威给揍了一顿了,这点破事还能怎麽蹊跷?」我不耐烦地反问
道。

  「来,你听我跟你分析:首先你觉得夏雪平喜欢艾立威麽?」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问夏雪平这件事,她给我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艾立威给她表白的那次之后,我还给夏雪平问哭了……可我现在看来啊,呵呵,
她可不是不知道;你就说说,你刚才引述的夏雪平说的那句话,要是一般的男女
关系,能说的出口吗?」

  「那你就是觉得,夏雪平的确是喜欢艾立威的对吧?」

  「嗯。」

  「那你不觉得夏雪平跟艾立威之间的发展节奏,著实有点诡异麽?如果夏雪
平真喜欢艾立威,如果是真爱的话,首先,她哪还用得著顾忌你的存在?其次,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那次,你从局裡出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裡,艾立威对夏雪平
好像似乎没有半点动作啊——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麽?从那个叫什麽玩意来
著——哦对,段亦澄,他死了之后,你若不出现,艾立威绝对没有任何行动;你
若一出现,要么就是表白,要么就是勾搭夏雪平上床,这个时间点卡得巧了点吧?
更何况你没来市局的那七年裡,他艾立威怎麽不早早动作?偏偏要赶上他也知道
你对夏雪平的不伦念头之后,他才这麽干?」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白鹤说的问题。昨晚张霁隆也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当
然,当时我没细想;现在老白这麽一说,不谈艾立威跟夏雪平上床这件事本身,
我开始觉得艾立威跟夏雪平套近乎、追夏雪平甚至勾搭夏雪平发生肉体关系这一
系列事情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单纯是为了得到夏雪平了,很可能最主要的
目的,是为了把我撵走。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麽呢?

  大白鹤接著对我问道:「我再问你啊,秋岩,在警专的时候,酒后捡尸的事
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其中被你捡过的女孩,有喜欢你的、又不喜欢你的——你还
记不记得这两种女孩,跟你醉后一夜情的反应,都是什麽样的?」

  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个痛点……

  我当年跟小贾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学校,后
来在计程车上她睡著了;我看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一直以来,我还都挺喜欢
偏豪爽的假小子性格的女孩,于是我就把她带警务中专附近的一个小旅店裡开了
房,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她发现她被我搂著之后,脸上不甚娇羞。我其实也挺
高兴的,就跟她开始像过家家似的「谈恋爱」了——结果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
她就看我哪哪都不对劲,而我也发现跟这麽一个男人婆别说处对象,就是坐在一
起都是一种煎熬……

  而另一起事故,发生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进警专一个半月,几个班的
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酒桌上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芭比娃娃的那种女孩,酒过三
巡,我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带她去开了房——现在想想,严格意义上来讲,
她如果过后起诉我,我估计我是要被学校劝退并且可能还要坐牢的,但当时只是
图个好玩,也就没多想什麽。醉酒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她那一夜,淫词浪语说
得我心痒痒,所以,本来是我衝著解决生理问题而进行的交合,到最后却做到了
我都对那个女孩心动了……可结果第二天,还没等我睡醒,那女孩一看是我,立
刻惊声尖叫,就彷佛昨晚跟她肏了一晚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隻巨型雄性蟑
螂似的,然后她便不停地把我往床的另一边推,甚至没跟我在一起躺多长时间;
此后她在学校裡见了我,虽然不至于退避三舍,但是依旧对我是很刻意地避讳一
些肢体上的接触。从那以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即便可以
睡了她的身子,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所以……你是说……夏雪平其实并不喜欢艾立威?」我问道。

  「这麽说吧,秋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被人误会成冷血;但是她内心裡其
实是很希望别人对她好的,所以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会好到很夸张,以至于让其
他人误会,这个人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麽特殊的想法;可是实际上,她平时对人
家的好,在她的概念裡只是一种简单的礼貌而已。反而她遇到了真正想好好对待
的那个人,她又不知道该怎麽表达了,因此会让那个人以为,其实她对你是冷漠
的。你明白麽秋岩?」小C对我讲道。

  我陷入了思考。

  「先别合计那个!你们女孩都是感情动物,怎麽就不能理性思考问题呢?」
大白鹤接著对我说道,「关键问题是,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喜欢,那他俩上床,只
能有两种可能了:强姦,迷姦。可是你觉得以夏警官的性格,就算是这两种事情
发生了,她能善罢甘休?——我估计以她的本性,如果发现身边有这麽一个白眼
狼,平时她对这个白眼狼好好的,结果突然某一天,她自己的贞洁被这个白眼狼
给夺走了,夏警官肯定是什麽都不多说,直接开枪毙了这个白眼狼的……」

  我操……

  大白鹤的这一段话没把我的心结解开不说,反倒是把我弄得心裡一哆嗦……

  我出发去邻省G市之前那晚上,我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麽?

  我怎麽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比艾立威更符合那个「白眼狼」的形像啊……

  「咳咳……」我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大白鹤问道:「不是……你在这跟我
叭叭分析一大堆,你的最终结论和目的是什麽?」

  「没有结论。我俩想对你提出一个请求,秋岩。」大白鹤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麽请求?」

  「夏雪平家裡有电脑、有手机,我还记得,你小子特意给夏雪平买了一个扫
地机器人,那玩意上头是安装了微孔摄像头的,对吧?我想查查夏雪平这几天家
裡的录像,看看案发过程……」

  「你滚蛋!」我看著大白鹤,气得直接拍桌子。

  「你先别急著拍桌子啊秋岩!」大白鹤接著对我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
为了猎奇或者怎样,我就是想看看,艾立威和夏雪平是怎麽……」

  「白铁心,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想帮你啊!秋岩,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别再跟我扯这个犊子了行麽?你还要看他俩
的录像……我他妈现在看见他俩每天在一个办公室裡,我就噁心!你知道麽?我
求求你了,老白!我都被人绿妈了!你是嫌我现在的遭遇,还他妈不够衰是麽?」
我越说越想哭,「看在我俩多年哥们的份儿上,饶了我行麽?」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老白,秋岩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吧,啊?吃东
西、吃东西,下午还得接著工作呢!」

  小C摸著我的额头,安慰地说道。

  于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吃著眼前那份香蕉船。

  只是我当时闭上眼睛之后没看到,小C趁我不注意,露出了她那招牌式地狡黠
笑容,对老白连连使了两个眼神。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1(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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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8)(本章节由银钩铁画授权LIDZ93代笔)

作者:lidz93

  美茵给我拿生死果兑在水里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我做「一夜七次郎」;我做
到了,但是我这个「一夜七次郎」跟她预想的,彻底大相径庭。而这一次,用某
问答网站的格式来讲,我也总算了领教了抽烟后再吃生死果,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成分啊!」当我无力地坐在马桶上,经受著身心
巨大折磨的时候,我在心里反复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夏雪平差点被段捷
那个死家伙要了命的时候,根据医院当时跟我沟通时告诉我的,「生死果」里面
含有麻黄碱,麻黄碱可以通过双向进行直接和间接地刺激肾上腺激素,增加血压
和心脏输出量,从而达到刺激神经和增强性欲的作用,但若是单纯的麻黄碱,也
不至于跟尼古丁或焦油产生反应的时候,造成人体的新陈代谢紊乱,甚至是腹泻;
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但我之前是真没听说过有哪个麻黄碱类药物滥用的瘾君子,
经常拉肚子的。

  「哥,你……没事吧?」美茵推开洗手间的门,皱著眉头不停地问著我同一
个问题。

  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著肚子然后对她吃力地摆摆手。

  这一晚上,也给她折腾得够戗。她想了好多能让人止泄痢的办法,又是给我
用盆端热水让我泡脚,又是扒开了她带来的那只香橙挤出汁水、加了一包方便汤
料合在一起、兑了热水给我喝,也不管洗手间里一时充满了「木樨香」,忍著嗅
觉的不适帮我用手搓热了,坐在浴盆沿上帮我捂著肚子,这让我还挺感动的。

  然而这一切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不停地坐在马桶上不停地拉。前前后后真
的足足差不多七次,直到肚子里空了、卫生纸也被用了差不多半卷,才算罢休,
可是肠胃了依旧没发觉舒服到哪去。

  「美茵,你先去睡吧,」我在给自己擦干净之前对美茵说道,「这脏,不好。」

  「那我也得等著你擦完屁股扶著你回去,你这样子怎么能让我放心呢?」美
茵哭丧著笑脸,忧心忡忡地看著我。

  我又是感动又是尴尬,只好让她暂时先转过身去回避。等我颤颤巍巍擦干净
了。站起了身冲了马桶,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毫无准备地袭来,让我差点没晕
过去。

  「哥!」美茵大惊,前来扶著我。

  我示意她别过来,让她躲远点,接著连我自己都没准备好,便觉得上腹部又
一股强大的压力向上反冲,我赶忙半跪在马桶边,微微一用力,「哇」的一下,
四股滚烫的、带著酸味和腥臭气的滚烫热流便从我的嘴里扑了出来。我仔细一看,
那些全都是殷红色的东西。

  「哥,你吐血了!」美茵吓得差点哭了,但她却没慌,扯了手纸对我说道,
「别怕,哥!没事的,我给你叫急救车,咱们去医院就好了!别怕……」

  我换了口气,让美茵帮我擦干净嘴角之后我又漱了漱口,开著瓷砖壁缓了一
下呼吸,紧接著觉得这下肠道里倒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没事,用不著去医院……你帮我……抬到外边……」我对著美茵说道。

  美茵咬著牙扛起我的肩膀,我也使尽全力踉跄地走出洗手间,被美茵放倒在
床上平躺了下来。美茵又喂我喝了几口加了调料包的橙汁水,肚子里总算舒服过
来了。

  「哥……对不起……呜呜……都是我不好!」看著我有气无力的样子,美茵
自责地哭了出来。

  「傻丫头……你不是不知道这玩意是啥吗?而且家里人除了我,也没人抽烟,
谁他妈的知道你喂我的那玩意,跟香烟遇到一起能出这么个幺蛾子?所以怨不得
你,别哭了。」我颤抖著右手,捧著美茵的脸,对她说道:「不过啊,你也别吃
了……你也劝老爸别吃了……这东西现在说不好究竟是药还是毒品。终归不是什
么很好的东西……知道么?」

  「知道了……哥,我知道了……」美茵哭泣著说道。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一沉,美茵的呼叫声也越来越小,我便昏昏沉沉地
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美茵正趴在我的胸口搂著我的胳膊打著微鼾,口水从她的嘴
角沿著脸颊浸透了我的衣服。看著熟睡中的她,我不禁笑了,虽然经历过虐心和
不愉快,但怀里的美茵,仍然是小时候那个有事没事都要找我索要温暖的美茵。

  昨夜激烈的床战加上激烈的腹泻,所以这一觉睡得我四肢都发麻。

  我刚准备悄悄地把她的身体挪到我身边的枕头上,结果还没等我动我的左手,
喉咙一阵搔痒让我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哥……哥!你醒啦?」美茵被我的咳嗽震醒,睁眼之后高兴却又关切地看
著我,「咳嗽得这么厉害,是还难受吗?」

  我连连摆摆手,想跟她解释说只是嗓子发干而已,可以开口,嗓子里感觉像
是被人插了个门闩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接著一通咳嗽。

  美茵赶忙给我递上了一杯温开水,我撑著胳膊坐了起来,喝下去以后发觉呼
吸道里似有个球体在里面转圈一般,于是我连忙跑进洗手间,踉跄地冲著洗手池
开始呕了起来。只见一块块如同麦麸一样又薄又脆的暗红色组织,被我一点一点
从喉咙深处连咳带呕排了出来。看情况,这些应该是我身体里呼吸系统或者消化
器官某个部位的血痂,但自从昨晚吐出那几口血,从口腔到胃肠,我也没再觉得
身体里那个地方疼。尽管全身依旧是轻飘飘的,但是要比昨夜拉肚子的时候轻松
多了。

  「我没事……」我漱口后从洗手间里出来,对著美茵摆了摆手,「嗓子干,
再多喝点水就没事了。」

  美茵又连忙给我端了杯水。一杯温水进肚,全身似乎都有劲儿了,但也立刻
感觉到了自己腹中空空如也。

  「呼,现在几点了?」我对美茵问道。

  「下午1:03了……」美茵说完了话,她肚子里又很熟悉地叫了起来,然后她
有些难为情地看著我。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其实小坏丫头早就饿了,在昨晚我昏睡
过去之后,她生怕我出什么事情,一直守著我没敢睡下;到了早上五点钟的时候,
她又疲又饿,只喝了杯热茶,便搬了我写字台旁的椅子坐在我床边打了个盹;八
点钟的时候她又饿醒了,但见我睡著了也不敢出屋,而且她身上也没多少钱,于
是就这自己带来的那颗苹果,干吃了一包方便面,喝了几口水后,钻进了被窝里
搂著我睡著了。

  「哎,你也是真傻!」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对她说道,「你没钱了,我裤
子口袋中的钱夹里不是有吗?而且拿著我的警官卡,下楼走两步,去警局大院食
堂里,没有早饭了还能买点面包三明治什么的呢。」

  「我……我不是害怕么?」美茵红著脸委屈地说,「你昨晚因为我都不成人
形了,给我吓坏了……我还哪敢去别的地方?」

  「嘿嘿,你也终于知道心疼哥哥了是吧?」我把沙发上的洗衣店打开,把她
本来合身的那件天蓝色白条纹内裤和带钢圈的淡黄色胸罩递给了美茵。我说的是
事实,从小到大美茵普遍都是找我撒娇卖萌,很少会真正来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昨天虽然误打误撞被她摆了一道,但她之后对我做的一切著实很窝心。

  「我……咳咳,那就算我拿了你的警官卡,你们局里警卫处的人万一不让我
进去呢?」

  「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局里还是有很多人认识你的,他们哪个敢拦夏雪……
「说到此,美茵的脸色都变了,于是我马上故作自大转口道,「他们哪个敢拦我
何秋岩的妹妹的?嗯?」

  「行了吧你!睡一觉了这就又精神了是么?哼!」美茵看出了我的心思,见
我有意拿出这副姿态逗她,她便也会心一笑。

  「行了,不多啰嗦了,再这样磨叽下去,咱兄妹俩可就都饿死屋里了。赶紧
穿衣服,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中午有泡椒羊肉砂锅!我跟你说,这个砂锅可是市
局食堂一绝!吃一口保你惦记半年的,现在这个点正好还能赶上,一点半以后可
就就没有了。」

  「哼,瞧给你显摆的!」美茵装作不在乎地看著我,实际上她口水都快流出
来了,「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忘了,我6六岁生日那年,我……」说到这,美茵不
禁叹了口气,然后假意地把我推到外屋对我说:「女孩子要穿衣服咯,你先回避
一下!」

  我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美茵6岁,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那年美茵过生日,夏雪平从市局食堂里买了
两份打包的泡椒羊肉砂锅回家,美茵只是刚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刚准备要下口的
草莓布丁蛋糕,吃完了美滋滋的,一晚上都没睡觉。不过自那天以后,父亲和夏
雪平的矛盾就暴露得越来越多。美茵七岁的生日,家里便少了一个人,自那之后,
她就再也没吃到过一口市局食堂的羊肉砂锅。

  我在心里会想著小时候的一幕幕,美茵也穿整齐了衣服,非要跟我手拉著手
走出房间。

  「哟,秋岩,女朋友啊?高中生?」

  「这是我妹妹,美茵;美茵,跟姐姐打招呼,总务处的祝姐姐。」

  ……

  「哎,何处长,全市三百八十七家练歌房的负责人和联系方式清单本来这周
五就应给你送去的,但是咱们网监处临时加班,我没给安排好自己时间,实在不
好意思,我明天早上给您送过去怎样?」

  「不急不急。」

  「那行,谢谢啊……这姑娘谁啊?」

  「我妹妹,何美茵;美茵,问叔叔好。」

  「哦,是夏组长的女儿。嘿嘿,我还合计著小美女看这倒是很你挺般配的呢!
去食堂吃饭?」

  「嗯。」

  「那行,不多聊了。」

  ……

  「Yo,what's up,Mr.何!」

  「老廖,这又是上哪浪了?——陈小姐好;『善华西,阿酿哈赛育』。」

  「哦,也没上哪。我这又刚破了一个案子,我们处给我放了一天假,刚一起
去打保龄球啦!……等等,什么情况!秋岩,不错呀你……怎么著,跟老白小C那
一对闹矛盾了之后,终于想著自己找一个了,不玩共享女友啦?」

  「什么跟什么!这是我妹妹……美茵,跟你介绍,这是号称『市局第一不正
经』的廖韬警官。」

  「哟吼!妹妹呀!……啧啧,小妹妹你好,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就是传说中
『市局第一韦小宝』的神探·廖韬,在经侦处听差!How you doin……」

  「去去去!干嘛呀?我说廖韬警官,您这已经是左拥右抱了,怎么著还想打
我妹妹主意?」

  「嘿嘿嘿,我就开个玩笑!夏雪平的女儿,我哪敢啊?我要是真动了那想法,
你那狼妈还不得来我们办公室一枪给我送上西天?我廖韬好色归好色,比起女人
我更珍爱生命!」

  「哼,拎得清就好!」

  ……

  就这样,我还没从宿舍楼里出来,这一条楼梯走下来就已经有三波人把美茵
当成了我的正牌女友了。美茵对此简直乐开了花,出了宿舍楼以后,她还故意从
我身上偷走了一个我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欢快地笑著对我叫道:「哥,
来追我呀!」然后一蹦一跳地在我面前奔跑著。美茵的头发散开著,在秋日阳光
之下,她的头发闪著的光芒,如同一大簇镀了层金的满天星。美茵笑得很可爱,
也很开心,从宿舍门口到食堂前,中间一直有路过的人在回过头望著我们俩,就
像是在看著一对普通的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我其实也因为这样被人误认,而产生了一种虚荣的满足。不过,虚荣之后,
我心里剩下的全是失落——换做是八月末那时候,就像那天我带著美茵去游乐园
那时,当美茵对我做出一些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时,我不单单会觉得虚荣
和温暖,更多的,还有一层心动,一层兄妹之间不应该产生的心动;但是现在,
我发现这种心动消失了。

  在我眼前奔跑的,已经不是一个可以成为我秘密恋人的目标,而是一个可以
和我发生性关系的妹妹。那种本应该还带著些朦胧的、纯粹的禁忌的恋爱的感觉
灰飞烟灭了。

  于是,我对此更加的苦恼迷惑,也更加的伤心。

  我说不清,这究竟是因为父亲在美茵心里的存在,或者应该说曾经的通过一
种误会和谎言钩织起来的存在,还是因为,我早已经把这本该给予美茵的美好,
寄托给了另一个人。

  ——应该都有吧。我对任何一个理由说不可能,其实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欺骗。

  很幸运,我和美茵拿到了最后两个等待砂锅的号牌。在我们俩等待砂锅回温
的时候,却听到了身后一桌两个财务处女警的窃窃私语:「诶,你看,何秋岩身
边那女孩谁啊?他女友?」

  「什么女友啊,这是他妹妹。你忘了,夏雪平刚离婚头几年的时候,总在自
己办公桌上摆著何秋岩和这小姑娘的合照呢!」

  「是么?记不住了……呵呵,看著很夏雪平长得有点不太像。」

  「看这小姑娘那傲劲儿!平时在学校里估计不能招人喜欢,《小时代》里顾
里不就这个德行么?」

  「嗯,这点倒是随夏雪平。呵呵,你再看看何秋岩那吊儿郎当那样,他家人
这点倒是挺想。」

  「可不么,自称是咱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呵呵,他懂啥是『处级干部』
么?」

  「他啥前儿这么说过啊?也太吹牛逼了吧?」

  「重案二组赵嘉霖给我讲的,哈哈!在一个什么酒吧里,赵大格格的一个闺
蜜约会的时候听到的,哈哈,丢脸不你说说?」

  「可别是喝醉了说胡话,要不然还不如自己吹牛呢!——但我感觉赵嘉霖也
不是啥好饼!她要不是靠她们家,算个什么玩意啊!」

  「哼,可不怎么的?一天天被人『格格』、『格格』的叫著,戚,我没记错
大清早亡了吧?」

  「伪政权都亡了!她家去故宫不还得买票么……呵呵,重案一组、二组这帮
人真是『池浅王八多』!」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哈?就夏雪平那么个女的,整个一组的人全怕她,但打
心底里没有服她的,也是40岁的女人了,比我俩小不了多少岁,你说就那样,那
个艾立威还愿意要她?哎呀,活久见啊真是!」

  「艾立威,小伙快三十了吧?长得娘了点,但也是个帅哥,怎么能看上夏雪
平呢?这不是糟蹋人么?也真不知道夏雪平偷著用了啥招勾搭住的!」

  「呵,艾立威可不仅是长得娘,脾气也娘们,简直比娘们还娘们!你就说上
次那事情,我不就是忘给他盖个章么?回来补一下不就完事了么?非要捅到武处
长那儿,有意思么?要我说,夏雪平一个更年期,跟艾立威那个小心眼处到一块
堆去到也般配了,哼,『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么!」

  这一番话让本来休息过后已经舒服了很多的我,胃肠里又有点连痛带反酸水。
我正皱著眉头,心里念刀著,那两个砂锅赶紧做好了,我就带著美茵躲开,没想
到本来十分憎恨夏雪平的美茵,在一旁气得也是脸色铁青,瞪了那两个女警好半
天,她俩坐的地方不近不远,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我小声对美茵解嘲道,「呵呵,你看我说什么来著?距离有人认识你!……
算了吧。」我摆了摆手后,又连忙对窗口收银员说道:「不好意思,那两份泡椒
羊肉锅配米饭打包带走吧。

  「那两张破嘴,我真想找两块用过的卫生巾给她俩堵上……」

  听我这么一说,美茵似乎更气了,咬了咬牙就要往上冲,我见状连忙给美茵
拦下了:「忍忍吧。」

  「说我也就算了,她俩还骂你,还抹黑夏雪平!这么两个老娘们算什么东西?
哥,你别拦我,看我吵不死她俩……」

  「算了吧。整个市局总部加一起一两千人的编制,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叹
了口气说道,「有句老话讲叫『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当没听见
得了。」

  两份砂锅也恰逢其时打好了包,我拿了两双筷子勺子,拿了几张餐巾纸,便
带著美茵离开了食堂。离开食堂前美茵还回过头咬著牙看著那两个女警,我也回
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冲著我俩讪笑的那二人,拽著美茵的衣袖走开了。

  走在路上,依旧人来人往。有疾驰而去的摩托与喷著浓烟的大型货车,也有
戴著耳机和墨镜哼著嘻哈的年轻人与举著收音机听著京戏和评书的老头子。风一
吹,扬起一层层的枯黄落叶,空气中满是泡椒的酸辣与羊肉又膻又甜的味道。带
著佳肴美味的风吹在美茵身上,吹得她直打哆嗦。

  「哥,你今天这样子可跟你之前大不一样啊。」走著走著,美茵回过头面无
表情地对我说道。

  「是么?我之前什么样的?」我对美茵问道。

  「换做你之前,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论对方是男是女,上去就对人一通
乱骂;而要是在以前,拦人的那个应该是我。你对夏雪平都产生那种心思了,可
今天你居然忍住了没发火。」美茵接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这样子,倒比
以前更像个哥哥了。」

  我楞了两秒,回味著她最后那句话,似懂非懂地笑了笑,然后反过来对她说
道:「你今天似乎也变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因为别人对夏雪平说三道四而生气。」

  美茵半努著嘴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头去红著脸,想了想对我说道:「可能是
我……刚才一时脑抽吧,也可能是因为我的人设不符合大众审美,原来给我写剧
本那个家伙被观众骂到心态崩了,这一集随便找了个代笔的,给我写的台词都不
想我应该说的话。」也不知道她这脸颊通红得究竟是被被风吹的,还是因为说了
违心的话。

  「呵呵,你这意思是人生如戏呗?」我会心一笑,又有些茫然道,「那可能
我也被那代笔的暂时改了人设吧……」

  回到宿舍,我跟小坏丫头正大吃一顿的时候,父亲来电话了:「秋岩,你……
你妹妹这两天去找你了么?她这几天都没回家,我给张总裁打电话,美茵也没跟
他家女儿在一块。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好像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她要是
没去找你,你能不能去帮爸爸找一……」

  「你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我站在窗前有些激动地吼道。

  美茵眼巴巴地看著我,我知道她一连好几天心情极差,我不想倒她的胃口,
因此我连忙端著手机去了卧室。

  ——撒谎说自己救了美茵,利用这个让美茵对他产生禁忌之情,不分青红皂
白地就埋怨美茵动心思暗算陈月芳,再加上我跟他之间还有一层他自己都不知道
的双重的情敌关系,此时此刻的我,真心想跟他大吵一架,吵到彻底撕破脸皮。

  但是我没有。

  所以这一句话,成了整通电话里,我最愤怒的一句。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故意这样说道,父亲听了倒真是有些慌:「啊?
你,知道什么了?」

  我猛吸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你冤枉美茵给陈阿姨加了蚝油,对
么?你放心吧,她现在在我这。」

  「我……是我不好!哎,之前她从医院离开,我还以为她是回家了。结果当
天晚上,我就被报社报社叫走去跟一个紧急报道。我这边也没安排好,就给你月
芳阿姨找了一天的护工……后面这几天护工的钱还是美茵给拿的,她也不知道跟
人家讲讲价钱,直接给人拿了两千多……我……我没合计她会不回家……都是爸
爸不好!」父亲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听起来情绪也激动得很。

  我便也没再责怪他,而且安慰他让他放心:「美茵在我这不会有事,你现在
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照顾陈阿姨吧。她现在有没有事?」

  「已经没事了。怕花钱,总说要出院,但是你唐雅婷阿姨跟我说,她这种情
况最好在留院观察几天……你月芳阿姨自己这两天也总说,是自己不好弄错了调
料,害得美茵被责备……」

  听见父亲转述陈月芳这样说,我倒是更觉得陈月芳心里有鬼了。

  但我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先这样吧,您先让陈阿姨在医院里住一个晚上,
就按照唐阿姨说的那样。至于美茵这边,由我来劝劝她,行么?」

  「秋岩,能不能让爸爸跟美茵说句话?」父亲诚恳地问道。

  但还没等我从卧室里出来,美茵已经开始对我用尖细的声音叫道:「你别把
电话给我,何秋岩!我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想接!你要是敢把电话给我,我现在就
走了!」

  「哎,听见了吧?您闺女的小脾气又上来了,」我对父亲说道,「算了,您
刚采访完,您先歇一会行吧?还得照顾陈阿姨呢。美茵这边,我来安抚。您放心
吧。」

  「那好吧,儿子,你记得让她按时吃饭。」

  「嗯。」

  接著我挂了电话,回到了沙发上,跟美茵并排坐著,看著面前依旧热气腾腾
的煲羊肉,一起发呆了将近一分钟。

  「哥……」美茵最先绷不住了,转过头看著我。

  「啥也先别说,」我先抄起了筷子,对美茵命令地说道,「先别跟我讨论你
跟老爸和陈月芳的关系,讨论完了,估计你也没胃口了。先吃饭,吃饱了饭,再
聊别的。你哥我在市局上班这么段时间,别的糊了巴涂的,但就从夏雪平和艾立
威那档子事情明白一个道理:啥事都没吃饱了饭重要,拿烦心事跟自己过不去,
一点用都没有。吃饭!」

  说完,我拿甘蔗渣复合勺子舀了两勺羊汤浇在米饭上,又夹了一片羊肉、一
片芦笋放在米饭上吃了起来。美茵迟疑了一下,也拿起勺子舀著汤,直接喝了下
去,然后用勺子趴拉起碗里的东西,和著米饭往嘴里送,就连泡椒和姜片都没放
过。

  吃著吃著,美茵哭了。

  以往她的哭泣,包括昨晚她在浴缸里的时候,非要嚎啕到惊天地泣鬼神,而
这一次,她居然一声没吭。

  我放下碗,大口嚼著嘴里的米饭,从塑料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她。

  「我没哭……只是辣到了。」美茵接过了餐巾纸,却并没有拭去眼泪,而是
擦干净了嘴角的羊油。

  「要不要喝口水?」我转过头看著美茵,对她问道。

  「不用。我没哭……辣死我了。」美茵嘴上这么说著,眼泪越流越多,然后
猛地连夹了三条泡椒,放进嘴里一并嚼著。

  「行了吧!你这么吃你的胃受的了么?下次来大姨妈又该难受了!」我对美
茵劝道。

  「不!我就是要吃!我又没哭,凭什么!」美茵说著,又要去夹起一块跟泡
椒压在一起的姜片。我一看她这哪里是坚强,她著分明是自虐,我赶紧去拉住她
的手。

  不曾想,美茵却反过来一把推开我的胳膊,然后整个人都冲我的怀里扑了进
来。

  「何秋岩,你能留我在这么?」美茵泪眼婆娑地看著我。

  「我不喜欢看你流眼泪。我必须送你回家。」我看著她说道。

  说完,美茵用双手直接拽住了我的领子,那带著泡椒味道的舌头毫不客气地
伸进了我的嘴里,下一秒便直接开始解开我身上的所有扣子。

  我也没制止她,也没有进行阻拦,抱著她站起了身,在她呼吸间隔中,对她
说道:「进屋,上床上去。」

  「不……就在这……」美茵亲吻著我的下巴,亲吻著我的喉咙,亲吻著我的
胸口与乳头。

  我身体却并没有马上起反应,而是想竭力把她抱上床,但她的双唇一时间仿
佛可以从各个方向朝我袭来,我甚至连睁眼都觉得吃力。后果可想而知,也不知
是我和她哪一个踢开了外屋和里间相隔处纤维地毯的接缝,我俩便齐齐侧著身子
摔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到了肘关节,摔得我半条胳膊直麻。我想美茵应该也是
一样的,并且根据男女生理差异,她只会觉得更疼,果不其然,倒在地上的美茵
直楞楞地盯著地毯,停下了动作。

  她想继续还是想停下,现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都奉陪,但此时此刻我更
害怕她是不是摔得受了伤,尤其是她现在这斜著眼、不会拐弯的眼神,让不由得
担心她可别寸劲摔坏了脑子。

  「美茵,乖,快起来。」

  美茵闭上了眼,挤出了两滴眼泪,对我缓慢地说道:「你知道吗?昨天晚上
你睡著了之后,在我睡著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念刀了一共21次夏雪平的名字。」

  「啊?」这句话倒是给我说傻了,因为昨晚昏睡之中,我从未觉得自己做梦,
或者脑海中出现幻觉——经历了两次较大消耗体力的生理活动,让我整个人都觉
得特别的乏累,因此昨晚算是从九月份以来我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了。既然我没做
梦,我哪里可能会叫出夏雪平的名字呢?「你说的是真的么?」

  美茵说罢,自己坐直了身子,将后背倚在门框上,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
点开之后递给了我:「自己看吧,昨天我录的视频。」

  视频里的美茵在自拍,身上除了昨晚我让她穿的那件帽衫以外依旧赤裸,看
她的样子,是刚刚吃完了苹果嚼完方便面,关了外厅的灯后,开了床头台灯,然
后又去关了卧室的灯。接著,她对著镜头自言自语道:「今天是10月19号,父亲
不要我以后的第六天,我在大臭哥哥何秋岩这里……今天真是怪我,差点就要了
大臭哥哥的命!哎……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没事了,但是一直没醒过来,貌似是睡
著了——坏死了,也不醒过来告诉我他到底好一些没,让我一直担心到现在!」
说到这,美茵欣慰地笑了,然后躺在了床上,掀开了被子,用镜头录下了我身上
每一寸肌肉,然后还给我已经萎缩下去的阴茎的包皮翻开,录了个特写,一边录
还一边讲解道:「就是这个大坏家伙!弄得我要死要活的,丢了差不多四五次……
想起我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被这个东西弄得特别疼……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
想的,非要放弃它去跟爸爸在一起……」然后美茵又把镜头对准了自己,还故意
把双乳露了出来,美美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对著镜头说道:「哥哥是爱我
的,比爸爸爱我,说起来我从小到大,哥哥对我最好了!我后悔了,怎么办呀……
哥哥喜欢妈妈,现在妈妈跟了别人,哥哥会跟我在一起么?他会原谅我跟那个破
老爸的过去么?」

  然后美茵痴痴地看著我,又冲著镜头,亲吻了一下我的侧脸,又故意拎起我
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然后她又抱起我的头,将自己的乳头对准了我
的嘴巴,对著镜头做了个鬼脸。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的我,嘴巴蠕动了:「夏雪平……夏雪平……」

  「嗯?哥你醒了?」

  美茵惊讶地捧起我的脸,可我仍然闭著双眼。

  「你刚才说什么?」

  「夏雪平……别走……别丢下我……夏雪平……雪平……」

  视频里的美茵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我的头放回了枕头上,叹了口气,眼角旁又
渗出一滴眼泪。

  ——视频就此结束。

  看著美茵的手机屏幕,我有些哭笑不得。一是我真的不记得昨晚做过梦,二
是我明明在心里默默发誓不再想著对夏雪平再有任何情愫,可居然睡著了之后,
还会呓语她的名字。

  美茵闭著眼,叹了口气:「看来你是对夏雪平真动心思了。哥,我真嫉妒夏
雪平,真的。我恨夏雪平,但我更嫉妒她,我恨她的两个原因其中的一个,就是
嫉妒她,你明白吗?」

  美茵虽然在说车轱辘话,但她真正想表达什么,我全都明白。

  「你知道吗,我嘴上说爱爸爸,但除了跟他做那种事的时候,在达到那个……
达到某一刻的时候我会很开心以外,说实话,我心里的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其
实越来越淡。我是真的能感受出来,父亲爱陈月芳胜过爱我——当然他对我的爱
是父亲对女儿的,但几乎一点一个男人对自己情人的爱都没有,一点没有。而我
呢?你知道吗,我跟他挑破那层窗户纸之后,我居然除了想著做爱的时候会想到
父亲,我并没有把他想象成恋人过,我甚至没梦见过他……」

  美茵这样激动地说著,而我就这样半裸著身子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听著,就像
听她说的不是我们家的事情一样,就像听著一个女人在控诉一个不爱自己而自己
刚刚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很爱的男人一样。

  而在下一秒,我和美茵似乎又突然心有灵犀:我很想问她,那你是否在这段
时间里曾经梦到我;我正想著这句话的时候,美茵也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著我,
很期待地盯著我。

  但我就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这段时间里,自从美茵告诉我她对父亲
的想法之后,我也几乎没怎么梦到过美茵;我倒是总梦见夏雪平,哪怕是看到了
她跟艾立威躺在了一个被窝里,晚上在梦里,有时我跟夏雪平居然依旧还回很亲
热。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我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昨晚的故事你还没给我
讲完呢。」

  「什么故事?」美茵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说你看到艾立威和夏雪平分别去了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刚刚我
听老爸打电话,他跟我说你又给陈月芳找个了护工,付了两千块钱呢。你是自己
又折返回医院了?」

  美茵点了点头:「对的。我跟爸爸吵完架,我确实是先回了家,从我自己攒
的零花钱里,我随便拿了个信封就走了。我想著有这两千七百块,然后在琦琦她
家住两天,中间吃东西、买日用品怎么也够了——琦琦她爸妈对我都很好,韩姨
和张叔不是没给我过零花钱,但是张叔是干嘛的,你跟他比我跟他关系更好,你
应该更清楚,再加上你跟夏雪平又都是警察,所以花他给我的钱,我不太敢。

  「我刚要走的时候,老爸突然给我发微信说,他又有新闻任务,让我想明白
了去好好照顾陈月芳……哼,刚跟我决裂,然后又使唤我去干这干那,也真是够
可以!我才不愿意理会呢!」

  「但你还是可怜陈月芳不是么?」我看著美茵的眼睛问道,「你知道的关于
陈月芳的事情,应该一点都不比我少。所以你才会花两千块钱给她找了护工,对
么?」

  美茵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默地发呆。

  我也没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看见艾立威和夏雪平
去的医院的?」

  美茵收起了愁容满面,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脸上显现出认真的样子仔细回想
著,然后又皱著眉对我说道:「我再回去的时候,艾立威已经到病房了。当时我
还没找护工,我到的时候病房里倒是有一个护士,但除了那个护士和躺床上的陈
月芳以外,就再没别人了。艾立威是怎么知道陈月芳进了医院的?这个问题我一
直都没搞清楚。难不成是老爸把艾立威叫去的?可老爸跟艾立威的关系也算不上
那么熟吧?」

  「那艾立威自己怎么说的?」

  「他当时说的很含糊,说是来执行任务,凑巧碰上了。我也没跟他说几句话
就走了。我想了想就觉得不对劲:他不应该是夏雪平的助手么,自己一个人执行
什么任务?我越想越好奇,后来就问了唐雅婷阿姨,那天有警察来执行公务么,
唐阿姨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一整个白天都在坐诊的缘故吧——结果正说
著呢,有一个护士长就把她叫过去了,说是有个刑警要查东西,唐阿姨就被叫了
过去。我偷著跟了出去一看,没想到是夏雪平。真有点意思:艾立威前脚刚走,
夏雪平后脚才来,而且很警惕地像是防备著谁一般。」

  「夏雪平去查的什么?该不会是管医院要了陈月芳的病例吧?」

  美茵看著我的眼睛,点了点头:「你说对了。」

  按照美茵的说法,当时夏雪平先给唐雅婷和护士长亮出了警官证。唐雅婷是
父亲后来在一个酒局上认识的市立医院的大夫,夏雪平自然是不认识她。这个女
人是个外地人,三年前才从原籍来到东北工作,好早以前是南方某个大医院的知
名内科医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去了某个企业的医疗部门工作,而后又因为一些
乱七八糟的原因,从该企业退出,只身一人带著儿子来到了咱们这——具体什么
原因,父亲貌似知道,但总不愿意跟我们说。

  夏雪平出示了警官证后,说出的话,美茵躲在墙角后听得一清二楚。

  「F市的夏警官,大名鼎鼎,有所耳闻。请问您来我们这住院部有何贵干?」
唐雅婷对夏雪平问道,对于夏雪平这样一个带著冷血传说加持的女人,是个正常
人都不会很喜欢。

  「我想看看你们这刚送来的一个叫陈月芳的患者的病例,最好有详细的体检
报告。」夏雪平单刀直入地说道。

  「不好意思,夏警官,请问您有相关的手续么?如果没有的话,抱歉,您这
种要求违反了我们医师的职业操守……」

  还没等唐雅婷说完,夏雪平便拍了拍她的胳膊:「唐雅婷医生是吧?我也听
说过您的大名,愿不愿意借一步说话?」

  接著,夏雪平便把唐阿姨叫到了一旁,低语了一阵。唐雅婷听著夏雪平的话,
脸色越来越难看,美茵说当时唐雅婷就像个被人剪了提线的木偶一般,若不是夏
雪平眼疾手快,唐雅婷真的要晕倒在地。可至于夏雪平跟她说了什么,别说美茵,
就算是当时在一旁的护士长也没听到——我猜对于唐雅婷的过往,夏雪平一定是
知道了一些内容。

  夏雪平扶住了快要倒地的唐雅婷,继续说道:「唐医生,我也是女人,虽然
没你那种经历,但我也很同情你,所以我不想为难你。我只求你能帮我个忙,可
以么?」

  「哼……不愧是『冷血孤狼』!」唐雅婷咬了咬牙,支开了护士长,然后把
夏雪平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分钟后,夏雪平拿著一个档案袋匆匆从唐雅婷的
办公室里离开了。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看来夏雪平在此之前,一定是找到了关于陈
月芳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才会不惜违反常规来拿到更多的情报和证据。

  「呵呵,有点意思。」我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

  「哥,你是不是觉得,艾立威和陈月芳在一起酝酿著什么阴谋啊?」美茵好
奇地问道。

  根据心里隐约的感觉,我很想说是,但在警局越久,我愈发地信奉没有证据
就万不敢下定论这种思想,我违心地对美茵笑道:「我是笑父亲认识的人也都很
有意思,从普通的当大夫的朋友,到自己新娶的老婆,仿佛每个人身上都有不为
人知的秘密。」

  话说到这,美茵又不禁有些紧张地看著地毯,焦虑地用手指甲挠著地毯。

  「怎么了?你心里还是有事。」我对美茵问道。

  「说起这个,我都差点忘了……其实,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就算是没有陈月芳这档子事情我也想来找你,但我其实……挺纠结的,不知道该
不该说。」

  「这有些事,话已经到了嘴边,那就说出来。」我看著美茵道,「你若是不
想告诉我,那你是连提都不会提的。说吧,到底怎么了。」

  美茵想了想,对我招了招手。

  我便凑到她身边,她端著手机点开了相册——看著她手机相册的缩略图,我
都眼晕,除了刚才她给我看的那个昨晚录下的自拍视频,剩下满满的都是她跟老
爸赤裸相见的照片。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美茵羞愧地把自己的手
机往另一侧藏了藏,对我说了句:「对不起啊,我等下都删了……」

  「这种事情你跟我对不起什么……」我在一旁碎碎念道。

  没一会儿,美茵又把手机递给了我:「哥……你看。」

  我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照片上是父亲常年背著的黑色皮革单肩包,拉链大开著。里面装著老爸自己
早该退役的戴尔笔记本电脑,一本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档案袋,一部蓝色金属壳录
音笔,还有两管钢笔,和一个棕色皮革笔记本。

  ——而一把黑色的CZ75手枪,正躺在这一堆东西的上面,手枪旁还有一个装
了十五发子弹的硬纸板感冒药盒。

  「哥!这是怎么回事啊?」美茵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看著照片上这把手枪,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

  「……就在上周,我不是想找找陈月芳放在咱们家的东西里有没有可以物品
么?那天老爸其实是去应酬,没带这个包,我心里在想陈月芳是否会乘老爸不在
家,把什么东西藏在老爸的包里,没想到……我都不知道老爸会用枪。」美茵战
战兢兢地说道。

  除了跟美茵之间这点事情,父亲其实也算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实人,在这样和
蔼憨厚的父亲随身包里发现了这么一把邪恶的物件,我非常能体会到美茵当初内
心骤起的恐惧。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对美茵讲:「父亲肯定是会用枪的。上次他
和陈阿姨请大家吃饭、霁隆哥一家三口也在那一次,他喝多了跟我过,当年咱爷
爷是给现在的在野党做特工的;我后来查过一些关于咱爷爷的资料,也不知道什
么原因,二次内战之后爷爷没跟著在野党撤退到南岛,而是北上跑到东北来隐姓
埋名,当然后来还是在各种运动中被人揭发了身份,再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不过有这么个做过特工的父亲,相比老爸耳儒目染也应该懂枪——哦对了,老爸
年轻的时候不是还去中东做过战地记者么?他会用枪倒是不稀奇。」

  「找你这样说,老爸会用枪确实不稀奇,但……问题是用枪来干什么?」美
茵迟疑了片刻,又对我问道,「该不会是,老爸被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吧?」

  「那不应该……我觉得这应该是老爸有什么特殊理由,从哪弄到的吧。应该
没事的。」我宽慰美茵道,但实际上内心里却忧心忡忡。

  「能有什么理由让他弄到一把枪?」美茵依旧很是害怕。

  「什么理由……暗访任务呗。」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即便是依照两党和解后,根据法律,强制在国家境内依旧不合法,除非像张
霁隆那种持有国家情报部的持枪许可的、一般执法部门撼动不了。父亲平时倒是
很喜欢跟著地方警察去到一些地下工厂进行暗访、参与记录一些人质或证人的解
救与保护,但媒体方面参与这样的活动,省警察厅和市即便允许配枪,恐怕也只
是老式六连发做防身用,手枪和子弹只能留在企业保安室,而且每天都要跟安保
局报备;CZ75这样杀伤力较大的武装,父亲是根本不可能从警务部门或者特务秘
辛那种地方拿到的。

  「那老爸最近又在跟什么人联系么?」

  「这倒是没有,只是总有个电话频繁地在半夜的时候打给他,听起来好像是
个女人打给他的,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特点,但难听得很,并且每次接电话
老爸都在回避著我,所以他们俩联系时候在聊什么我都听不清。之前没觉得哪里
不对劲,现在想想,倒有些可疑……」

  话说完以后,美茵叹了一口气,闭著嘴,下颌却不住地活动著。

  「你其实还是在担心老爸,对吧?」我认真地对美茵问道。

  「你不其实也在担心夏雪平么?」美茵低著头,没有回答我的话,倒是反而
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有么?」

  「从昨晚到现在,你我之间真正聊彼此的话题,简直太少了;你发起的话题,
一多半都是在问夏雪平的事,而我说的话一多半又是在聊老爸。试问就算是艾立
威现在跟夏雪平在一起了,倘若有人告诉你她突然遇到危险了,你能泰然处之?」

  这次换做是我沉默。

  「我们俩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回不到你整夜都会抱著我的那个样子了?」

  我依旧没说话。

  我记不住是谁之前跟我说过,所谓「缘尽」,即是曾经异常亲密的两人,相
处到相互无言的境地。

  美茵看著我,用鼻子啜泣了两声,然后叹了口气,又轻松地对我说道:「好
吧,我知道了。哥,等下你送我去医院那里吧,看一眼陈阿姨,然后我就回家。」

  在这一瞬间,我眼前的何美茵突然给了我一种她变得懂事了的感觉,但是这
种本来让人很踏实的感觉,让我觉得异常心酸。

  我也打岔,找了个话题继续对她问道:「你还少给我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你为什么不在琦琦家住了,反而要去网咖流浪?你们俩之间是不是发生什
么事情了?」

  美茵想了想,脸上摆出了一副自己很不舒服的表情,可接著嘴角又划过一丝
笑容,旋即笑容又很尴尬地消失了,她说道:「我……我最近……哎呀,这个事
情叫我怎么说呢!我发现……我发现韩琦琦这个人其实……好令人恶心肉麻!她……
她居然……唉,其实琦琦挺好的,但我只是……觉得……哎哟,好烦,我真的不
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羞死人了……」

  听她这样嘴巴拌蒜,我其实有点想跟她开玩笑,问她韩琦琦是不是个小女同、
跟她表白让她一时间不自在了,可现在我的心境真的有点不适合开玩笑。

  ——但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而且我万没想到想,韩琦琦那丫头
做的事情要比我闪念而过猜到的事情更大胆;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吧。」我想了想,又对她说道,「美茵,你之后打
算怎么处理跟父亲的这个事情?」

  「我不会去处理的。」美茵说道,「就像他跟我强调的那样,我跟他永远都
只会是父女。那既然这样,我就去努力地跟他做一对父女吧——就像我也会努力
地跟你做一对兄妹一样。」

  听到美茵这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觉得欣慰。

  「至于父亲那把手枪的事情,我会帮你问他。」美茵又说道。

  「你别问!先别问……」我制止道,「说到底,手枪那东西也就是一个普通
的物件。你先别著急……你这样,你还是别跟韩琦琦一起去玩什么侦探游戏了,
你平时该上学照样去好好上学,然后多留意一下家里的事情就好了。有情况,随
时记得联系我,实在不行,去找夏雪平也好。明白吗?」

  美茵点了点头。

  在我临送她离开之前,外面的气温比之前更冷了,于是我又跑去办公大楼,
问总务处警备室帮美茵索要了一套没有警徽肩章的女式秋冬款警服——一件黑色
防水风衣、一件制服夹克,一条工装裤,还有一顶没有警徽的帽子。

  「需要武装带么?」

  「不需要了,十分感谢了。」

  「服装预支款记你们风纪处公款用度,还是记你个人账上?」

  「记我……记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的个人工资开支。」想著刚刚食堂里那两
个财会的风凉话,我便如此说道。

  「这……秋岩,这可不行,你除非有夏组长的亲自批条,要不然除了夏组长
自己来签字……」

  「我给我妹妹、她女儿弄一件咱们局里的衣服,不行吗?」我一下子没搂住
气,深吸了一口气也算冷静了下来,于是我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
态度不好……」

  「那……还是记你的工资账户上??」

  「就记夏雪平名头上。出了事,让她来找我。」我依旧说道。

  美茵穿上了那件夹克和风衣,站在洗手间里对著镜子照了半天,还自己拍了
好几张照片,过完瘾后,她竟没头没脑地对我问了一句:「我这个样子,有没有
很像夏雪平?」

  我假装没听到,催她快些整理东西,然后我准备送她回家。

  我跟她去了地铁站,我出示了警官证,然后给美茵买了一张票,又一起上了
地铁。周日的这个时间段,车厢内倒不是很拥挤。

  忽然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穿著一件米色连帽衫和牛仔裤,还戴著口罩的矮
个子撞了我一下,然后就跑开了。

  我愤怒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冷漠且莫名其妙地回过头跟我对视了
一下。我想了想,因为美茵在身旁,我需要护送她,所以我还是不要管他的好。

  刚巧赶上地铁停站,那人接著转过身,又匆匆溜走,中间还撞到了一个老奶
奶的身体,那人连忙说了声:「实在抱歉了您呐!」

  听到这话,美茵浑身打了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往那人的方向看去。

  结果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我听著刚才有一个人说话,声音好耳熟的感觉……没事,可能是我恍惚了……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自然地把手揣进裤兜里,却不想摸到了一张纸条。
拿出后,仔细一看,上面写著一串数字,后面跟著一段话:「这个是我新电话号
码,两天以后打给我,我需要你帮忙;事成了,我会跟你坦白你所有想知道的事
情!——叶莹。」

  我心头不禁一震,等三站之后到了市立医院,我一出地铁站便立即拨打了那
个号码,但果然对面没人接。

  ——行,叶莹,我就等你两天,我倒是想听听你都会和我坦白什么。

  美茵走在前面领著我上了楼,到了陈月芳的病房门口,却先听到了父亲的话:
「月芳,别的我都不多说了,我能选择跟你领证,就是因为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
可我只有一句话:美茵是我的女儿,让我不会允许她被任何东西所伤害的。」

  「我当然懂,你放心吧。」

  我敲了敲病房的门,然后进了房间。

  「爸,陈阿姨。我把美茵带过……不,应该说是美茵自己要过来的。」我从
未想过有一天,当我面对著自己的父亲时,脸上会挂著假笑。

  父亲急忙跑上前,双手握著美茵的肩膀,自责道:「美茵,是爸爸不好……
下次别再失踪了,好么?」

  美茵却退后一步,低著头说道:「我也有人性的地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接著,她又礼貌地对著陈月芳鞠躬行礼,「陈阿姨,之前是我不对,我确实是在
故意找茬。我以后不会了,请你原谅。」

  见到了美茵这样,陈月芳尴尬得很,等她把目光投向我的时候,脸色一阵红
一阵白。

  「爸,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美茵又对父亲说道。

  于是,父亲看了一眼陈月芳,嘱咐我陪陪她后,跟著美茵出了病房。

  剩下我和陈月芳两人,相顾无言。

  PS:有必要说两句——我在度假中看到网上言论,说银钩有不想继续的意思,
我赶紧联繫了他。

  大概瞭解到他的情况,应该是因为另一个书友的事情,而不是大家以为贴吧
裡的某位(当然跟那个人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之后我觉得惹他灰心的那位书友
也应该是被人利用)。

  他其实还是很包容的,他写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喜欢的人会特别欣赏,不喜
欢的会觉得很讨厌,所以他对于一些无理批评和谩骂,他其实不在乎;但这次因
为这件事,有些灰心。

  我劝他继续写,结果他诱我帮他写……

  所以我只答应帮他写一章节。

  我一般看比写多,写过其他类型作品,H文是第一次代笔也是第一次。为了激
励他以后继续写,我只好答应。

  剧情上我是根据他之前跟我讨论过的Outline写的,措辞上是按照我对人物的
理解,再加上我对银钩的笔触的刻意模仿完成的;写完了之后发现并没有他写得
好,而且真的很累……

  他也看过了,而且大刀阔斧删了我很多原本写的东西,比如美茵去跟那两个
财务吵架,以及兄妹之间告别式的肉戏。

  而且我文笔也不是很好,所以大家凑合看吧,见谅。

  而且我还是希望,下一章节他自己回来写。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5(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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